第14章

翌日清晨,万海被楼下吵闹动静搅醒,翻身下床,推开窗户,见大堂里竟全是官兵。

走廊里此时恰有个值守店仆,见万海在看,忙走过来道:“贵客,搅扰你休息了。这帮兵痞每来店里吃早饭,总要闹一会儿。虽是哄吵得像菜市,我们也得罪不起。你多海涵。约摸辰时能走。”

万海摇摇手道:“无妨,我反正不睡了。你也给我取一份早饭来。”

店仆道:“本店有八珍汤、八宝粥、热奶糕点、肉骨头、炒饼、各色馒头……”

万海蹙眉道:“不要报菜名了。我头晕,就来碗咸粥罢了。”

店仆一笑,遵照去了。

片晌端来,万海吃尽,再行洗脸漱口,收拾衣衫。

坐在茶几,煮茶稍歇。

待到辰时,听得官兵们陆续散了,方出了房间,缓步下楼。

大堂里,伙计们正赶着收拾碗碟桌椅,擦洗地面,忙得没一人能抬头。

万海穿过人群,直往店外,见天光大亮,日头渐高,照耀得树林影斜,溪水碧透。

周遭一带都是环山,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万海张开双臂,感受这一方美景,迎纳阳光,心想奔波劳碌多日,终逢舒缓之时,是此毫无杂念,仿佛一切不顺意之事已暗自消解……

正如此想着,耳边忽传来噩梦般的银铃笑声,万海扭头一看,见小芸坐在店口茶铺里发笑,老樵夫也在一旁饮茶。

小芸道:“你好雅兴,对着大山拥抱。何不抱抱美女?”

万海也不答话,叹息一声,拖沓着脚步过去。

老樵夫拿出一个新碗,水烫净过,给万海倒茶。

万海扑通坐在小马扎上,接茶一饮而尽。

老樵夫看他模样有异,问道:“杨公子,昨晚睡得不好?怎的神态疲惫。”

万海道:“我这人,若遇事苦想不通时,便难受无比。”

老樵夫笑道:“来则来矣,你管它作甚?我们在这先住两日放松腿脚,再吃个痛快,复议不迟!我活了一把年纪,还第一次住这么宽敞的地方哩!这事就这么定啦,小芸也赞同我说的。”

万海悄的瞥眼看小芸,见她正在专心拨弄碗里的茶叶,也不知忙个劳什子。

她还穿着昨天的苗族衣裙,应是只换过了内衣。

一件藏青交领绣衣,脖间挂着银饰,一条深灰扎染百褶裙,尾摆镶着花边。

大大咧咧,活泼灵动。

若不开口说话时,端正一个清纯少女。

老樵夫见万海久不答话,心生一计,忽的一拍手道:“杨公子!你来这也算是来对了!实在大大有利!”

万海惊诧道:“你没来由发什么羊颠?深山野地有利可图?”

老樵夫环顾左右,将头一凑:“我听闻此店往东有一处竹林,里面设有山野集市,是云游过路的商旅私下交换货物的地方。时有奇珍异宝竞买,也有四方消息兜售,只要肯用钱使银,什么都买得到,即使没有的货,也能告诉你在哪里能买到。杨公子,你不就是做行商的么?何不去耍耍?”

万海一听,确实来了兴致,忙问:“你可曾去过么?人多不多?安不安全?”

老樵夫心道:“我个砍柴的当然没去过,但我不这么说,你整天疑神疑鬼的,弄得我也倒胃。只有先安稳住了你。”

笑着道:“年前才去过,人多的很,都是凑集摆摊做买卖的。这里有官兵驻扎,自是安全无恙,你大可放心。”

万海道:“那好,我有意去逛逛。我此行目的本是到商洛拿货,虽然还没接手货物,但有货单在此,交割花押清清楚楚。我可将货单为当,去集市看看有没有划算的买卖,做个交换。最好是去中原的,便省得我再雇车子折返蜀地,硬走那崎岖山路。若真有赚头,老家伙,我分你两个钱做打听钱。”

老樵夫眼睛放光道:“好嘞好嘞,杨公子,你何时去啊?”

万海道:“难得有闲,先坐会儿歇息,呼吸新气,午饭后再去罢。”

老樵夫道:“集市里的人也有就住客栈的,说不定能看见店仆去送饭。到时候跟着一道儿走。”

万海道:“跟他们怎的?你不是去过么?我们慢慢吃了饭自己过去。”

老樵夫挠挠头道:“你有所不知,这集市虽是南北商旅集聚,也讲个熟人面子。我们三人都是新面孔,小芸还是苗族外乡,若被刁难可就不妥了。跟店仆过去,能让店仆解释清楚……”

言犹未了,万海忽的蹙了一下眉,抬眼偷看小芸,又看看老樵夫。

老樵夫自知没趣,忙打住嘴。

然而小芸耳朵极尖,已抢过了话头,嘻笑道:“没关系呀,我是苗人怎么了?他们做生意的只要有钱赚,敌国外寇都可相谈。杨公子兜里有钱,心怀诚意,谁能不热烈欢迎?我和你两个便安心做他的随从,傍住了他,便也能去狐假虎威一遭~”老樵夫神色夷犹,朝万海处一努嘴道:“杨公子去不去,带谁去,那是他的主意,轮不到咱们两个在这里鬼嚼。”

小芸便转向万海,仍挂着那副笑脸:“小万海,你该不会扔下我,自己去罢?带上我嘛~我要给你壮声势的!”

万海斜着脸,如同小芸嘴巴里会射出硫磺一般,将欲躲避,没好气道:“怎的什么事都少不了你。你身体欠安,不如在店里静息调养。”

小芸眼神一变,打趣道:“我已好多了。而且,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万海茶水都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指着小芸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别胡言乱语!那、那是因为你半夜跑过来敲我房门,扰我好梦,非逼得我答应你条件,我实在累得厉害,所谓权宜之计罢了!”

小芸叫道:“权宜之计就可以不算数啊!我不管,我一定要陪你去!”

万海骂道:“世上怎会有你这种人,根本就不讲理!”

小芸道:“当然!因为我蛮夷也!”

老樵夫眼看两人马上就要吵起来,赶紧打圆场,将万海肩膀一按,劝道:“好啦!杨公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细较。我保证,到了集市我会看好她,绝对不搅你谈生意!你只顾做你的事,我和她随便转转,啊~就随便转转~”

万海只觉于气于胸,清早的安宁荡然无存,拂袖而起,径回客栈。

老樵夫又转对小芸道:“他现在烦得厉害,别惹他,我们和气生财。一会儿跟他后面走就是了……”

小芸望着万海离开的背影,嘟囔着坐回凳上,又拨起了碗里的茶叶。

两人默默待到午时,果见客栈里出来几个店仆,手提各式饭盒、酒壶,往林子里去。

老樵夫道:“是了,他们箪食壶浆,必是去山野集市送饭的。”

又过片刻,见万海也跟出店门,一身行头很是鲜亮,斜挎布包,腰缠钱袋。

大步流星的走在后头。

老樵夫道:“小芸,我们也出发。”

小芸点点头,收拾一下衣裙,紧随其后。

于是都进了林子。

路程也不很远,约摸走了一刻左右,众人便听得林间隐隐有喧嚣声;又走片时,人语声清晰传来;再走片时,各类叫卖吆喝,行车勒马,纷纷涌现。

便见一方大竹林,中间空有大道,许多搭棚摆摊,设肆圈场,正热闹交易。

万海跟随店仆到达一个大棚处,老板是做竞买行、典当铺的,其下十二三人,等着吃饭。

店仆给出饭盒酒壶,又替万海介绍了几句,老板瞧万海一表人才,心里欢喜,盛邀万海下午参加竞买。

万海应允,先离了大棚,随走随看。

这里人多摊杂,南北货品,确实目不暇接。

多是借助此地官道通衢之便利,动以收宰客商不察之心念。

经商者,唯低入高出,囤货居奇,否则不足为利。

然远离本乡,四海行商者,则巧窥时机,虚嘴掠舌,明知就里,暗施混淆,赚得货物原价数倍之利。

一地赚罢,另寻一地,往往一月间更迁数地。

纵买主惊察,亦无处可寻。

是此断头买卖营生,何异于撞骗?

所幸万海久走江湖,对于各地货价了如指掌,才不致挨宰,但也因警惕非常,逛了多时未有做成的。

及至离了大道摊位,又去背后茶肆,主动找歇脚的商队攀谈,询问货路,竟无一队去中原,大失所望。

兜兜转转又回到大棚,坐等竞买开赛。

却说老樵夫、小芸这两个人心无谋算,欢欣鼓舞,倒是来凑集市热闹。

买饮子、嗑瓜子、摇卦签……一面吃喝,一面赏玩,逛遍每个摊位。

虽远远见万海进了竞买行,但想兜里无钱,过去也是干坐,便不去了。

小芸在大道末尾一家摊位看中了一串珠链,放在掌心摩挲良久,很是喜欢。

老樵夫道:“待杨公子出来,可央他给你买。”

小芸道:“才不要他买,我自己买。”

便问摊主此物价格。

那摊主道:“四两银子,便宜你做成。”

小芸吓道:“这么贵?”

摊主道:“我在这摆了几日了,卖剩最后一串。你若不要,赶紧放下,有的是人买。”

小芸见他瞧不起自己,声音顿高:“我说不要了么?我现钱没这么多,拿我镯子跟你换,如何?”

说罢伸出手腕,亮出一个镂花镯子。

摊主看了看,咂嘴道:“你这是苗族银质,我怎知品相?拿了岂不坏手里。”

小芸二话不说,摘下镯子,丢给摊主。

摊主接过,从背后拿出秤杆,一头将镯子放入盘中,另一头秤砣上钩。

旧制一斤同十六两。

听那摊主念数道:“止三两多点,还不到四两。”

小芸当即骂道:“胡说!我这镯子分明是四两还多,是你秤有鬼!”

摊主也回骂道:“哪来的野丫头?恁的血口喷人!你不要就走,别来搅我生意!”

老樵夫掺和道:“好了好了,两位!买卖不成仁义在,和气生财!”

小芸叫道:“老家伙,你究竟帮谁!”

老樵夫尴尬一笑,转对摊主道:“稍等,我们商议一下。”

拉过小芸便走。

小芸道:“拉我干什么?他的秤短了斤两,分明是欺负我!”

老樵夫道:“小点声罢,都吵的大伙儿全看过来了。你初来乍到,可知这里什么规矩?无奸不商,缺斤短两,本就是常态。你说他有鬼,岂不是说这里人人有鬼,是此大闹,我们还能走出去吗?别再害了杨公子。”

小芸神色一黯,旋即又气呼呼道:“那还有天理吗?”

老樵夫道:“我不知你苗人怎么做生意。就我们陕西说,行商走马者,有十拿一,已是行规。你镯子重四两,他短你半两,也就是有八拿一,差之不远。这里乃深山老林,他此途也担风险,如此算来还可接受。”

小芸道:“可他本就赚我钱,难道那珠链值四两?我是看他瞧不起人,想给他显显财气,不意他秤上有鬼。还骂我。”

老樵夫道:“你再争下去,我就怕我们走不了了。”

小芸猛一跺脚道:“难怪老人讲‘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欺负到我头上,我真想把他摊子砸了。还有你,不帮我说话,倒帮他说话,可知这类恶风,就是常被纵容才至于此!”

老樵夫道:“纵容?世道就是如此。你整日发表一些高谈阔论,端的惊世骇俗。你待怎么?把集市全砸了拉倒?”

小芸哼道:“待会儿我悄悄到四围放起火来,把这里烧作白地。叫他们骗人,叫他们欺负我。”

老樵夫道:“你省省罢,等你被官府抓了,我可不认你。”

小芸道:“嘴上还不让我痛快痛快?”

老樵夫叹了口气,忽见前面还有一个小摊子,摊主是个老妇,正蹲着张望。

老樵夫拉小芸去了,那妇人见有人过来,忙站起来迎。

老樵夫道:“你在这卖什么货?可有珠链?”

妇人道:“我卖簪子、夹梳、香囊等女子配饰。珠链没有,但你买我其它的,我可送你一串佛珠。”

老樵夫道:“拿来我看。”

妇人将怀里包裹一开,现出许多饰品,老樵夫挑来捡去,选中一个簪子,问小芸如何,小芸扭过头,并不理会。

老樵夫自顾自买了。

那妇人道:“你既买了,我便送你佛珠。”

从怀里又掏出一串香木佛珠。

老樵夫接过,仔细端量,见珠体圆润,木色光泽,竟是佳品,不由得惊异,问道:“你在哪弄的这个?还有么?我素来求神拜佛,想为家人再拿两串。”

妇人道:“这是唯一一串。不瞒你说,这也是我耍来的奖品。在集市往东,有个僧人围住的场子,地上摆了许多物件,由近及远,越摆越疏。五十文钱可得五个竹圈,你掷出竹圈,去套那些物件,套中了便归你。我耍了一回,止套住这串佛珠。当时就后悔了,我确是用不上。不如附在我其他东西后做赠品,好做买卖。”

老樵夫道:“多谢指引,祝你生意兴隆。”

妇人也谢过。

老樵夫转将簪子送小芸,小芸对簪子不甚有意,倒对那套圈游戏很感兴趣,说道:“反正小万海进了竞买行,一时半刻也不会出来。我们两个不如去玩玩这个套圈?若中了好东西,就对他说是我们捡漏的,叫他羡慕一下。”

老樵夫略一挑眉:“正有此意。”

小芸也自挑眉:“说走就走?”

两人扫尽心中阴霾,当即离开集市,便往东面而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见一处由布帘圈起来的阔大场子,只开南面进口,还设有竹棚。

许多人影攒动,叫喊声此起彼伏。

小芸赶紧过去,见到正有人在玩,竹圈飞来飞去,鲜有套中的。

盖是人心皆贪,总要套好货来回本,但好货都摆在远处,竹圈重量不一,规制也不尽俱同,如何着准?

况且好货偏大,有的底下还放个斜向的木座,只要那竹圈不完全套中,斜挂在底座,还是不算。

所以有人玩了几轮,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收敛贪心,掷几个近处的简货,拿了回家。

佛珠、石核、绣布诸如此类……许多人自己不玩,却乐意帮别人叫好,挨肩叠背,搭手踮脚,都堵在门口。

小芸急了,连声道:“让一让,让一让……你们不玩,我还想玩呐!”

老樵夫道:“你别撞着人了!”

正哄闹间,一个年轻僧人忽的出现在小芸左近,拍拍小芸肩膀,笑道:“女施主想玩,可随小僧来。”

小芸都不知这人从哪里冒出来,兀自惊出一身冷汗,叫道:“吓我一跳,我以为土地公从地里钻出来了呢!好好好,你前面带路,我要玩!”

僧人点点头,转身便走,小芸跟上,老樵夫也紧随其后。

片时来到另一侧,草地上还是摆的那些物件,不过这位置较入口更好,可以够一够靠后排的好货。

小芸心道:“天助我也。”

压抑住狂喜,对僧人道:“那就在这咯?把竹圈拿来罢,有多少我买多少。”

僧人道:“五十文钱可得五个圈,女施主可扔完了再买,没有全部奉上的规矩。”

小芸道:“行行行,那你快去拿。”

僧人去了。

老樵见状凑上来道:“我看那些玩的人没有几个赚的,你别玩太大了,只是怡情养性而已。”

小芸轻笑一声道:“放心,我自有把握,玩这游戏易如反掌。”

老樵夫异道:“你有何妙计?”

小芸道:“他把这些物件由近及远,越摆越疏,此时林间穿风,竹圈又轻,长距离必被风动,必不能掷中。假使能中,亦不能完全套中。而竹圈重量形制不一,使得掷出半空所画轨迹,每次与前轮又不同。世间凡瞄准术,唯靠手熟,是此一轮异一轮,叫人如何着准?故无人可赢。但我有一计,可让竹圈掷出,轨迹随心,落处合意。那便是真气。真气发散时无声无形,旁人难以察觉。我掷出竹圈的同时运功,以真气操使竹圈,其势与风无异,岂不是我想套哪个,便套哪个。”

老樵夫喜道:“如此,我们要发财了!”

小芸道:“嘘!闷声发大财~”

僧人回来时,手臂上套有几十个竹圈,到小芸面前恭敬行礼,说道:“女施主请。”

小芸扔给他五十文,将手指一勾。

僧人解下五个竹圈,递给小芸。

小芸也不客气,拿圈便掷,竹圈去时烈烈带风,犹似飞箭,笔直正中后排一件小佛像。

那另侧其余人见了,纷纷叫好。

小芸一笑,又掷一个,此次中了一件彩瓷鸟儿。

老樵夫道:“这个不成用,你看那边。”

小芸顺着老樵夫手指方向一掷,竹圈飞出,再中了一件玉佩。

老樵夫道:“嗯嗯,可给我挂在腰间,也扮作大户派头。”

场上其余人见小芸端的厉害,都高呼苗族女侠来也。

小芸神气活现,将剩余两个竹圈左一个右一个拿在手上,交臂一丢,两个竹圈如遣神派将,分作两道飞射而出,竟都中了,拿到两件金器。

随笑道:“不过如此嘛!”

那僧人见小芸连中五发,脸色霎时变了,眉头紧锁,嘴角抽动,一时难堪。

小芸道:“给你五十文,我再买五个竹圈。”

僧人道:“女施主技法高超,我等小本生意,招待不起,还请另寻宝地。”

小芸道:“怎么?就许你们赚客人钱,不许客人赚你们钱?少废话,钱给你,竹圈快给我!”

僧人叹了口气,给出竹圈。

小芸拿了,转瞬接连掷出,全部都中。

复扭头道:“没了,再买。”

僧人脸色煞白,求告道:“女施主收了神通罢,我们这便散了。”

小芸叫道:“你说散就散啊?岂有此理!我说了要买,快给我!”

抢过竹圈,拿在手里。

就在此时,围帘外有人走近,掀起帘布,进到场中。

来者是一群僧人,不过模样诡异,每人脸上都贴着一张菩萨画像的符纸,遮挡住面孔,只在眼睛处抠出两洞,放着贼光。

有画观音的、有画普贤的、有画文殊的……但细观这些图画笔迹,俱是墨绿色,飘荡间还显现出黏稠的质感,如同刚刚画就。

那领头是个穿棕袍的大胖僧人,走到小芸面前,双手合十,颔首行礼。

小芸怔怔看着这群人,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大胖僧人道:“女施主若还想玩,依我三点便可继续。一是不准运功,二是不准连续掷圈,三是不准掷向后排。先前套中的,拿则拿矣,我也不追究了……”

小芸回过神来,心想这人装神弄鬼,不过是赶来止损劝退的,我凭何听之任之?

更奋战意,骂道:“你好矫情,在我玩时半路杀出。我若是输得一败涂地,想必你也不会出来罢?既然你在此摆摊赚钱,就合该承担风险。我便把你所有物件都赢走,你奈我何?”

场上其余人听了,也帮腔道:“贼僧!你们弄去我们多少钱?好不容易有个高人出山,你们倒不准人家玩,横加限制,有无天理!”

一时嘘声顿起。

那大胖僧人环顾一圈,也不正面回答,复对小芸颔首道:“小僧言尽于此,请女施主三思。”

小芸鼻子里哼了一声,将盘缠解了,一百五十文都抓在手心,用力丢在那年轻僧人身上,喝道:“你们且把钱点好,姑奶奶今日不玩个痛快,决计不会走!”

大胖僧人见小芸咄咄逼人,早已忘乎所以,冷笑了笑,后退到旁边看。

小芸拿起之前的五个竹圈,接连掷出,就专往后排飞去,全中的是金银珠宝。

俄而又望向那最后一排,皆是被棕布袋包裹的神秘货物,小芸天生好奇,便想一探究竟,年轻僧人立时劝道:“末排都是我寺压箱底的宝贝,女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小芸才不管他,又抢过五个竹圈,甩手掷出,复以真气操使。

然而这次,半空忽的刮过一阵狂风,把竹圈颠倒,横飞回来。

小芸惊异,忙再用真气去顶,可那风不依不饶,强压过来,竹圈旋即变形,成了个扁圆,掉回落在首排一串佛珠上。

小芸情知有异,扭头看旁边的大胖僧人,但见他体态松弛,面孔被遮在符纸下,冷漠疏离,浑无运功迹象。

小芸直觉笃定,开口便骂:“好啊你,在我玩时使阴招,你有种就和我打一架!”

大胖僧人静场片刻,悠悠道:“你今日已得甚多,何必如此暴戾?这串佛珠送你,愿你自爱自重。”

小芸更怒:“要什么佛珠?我偏要你末排的宝贝!”

大胖僧人道:“求不得、怨憎会。女施主业障已深。还望立地顿悟,早离苦海。”

小芸呸了一声,转身继续掷圈。

大胖僧人自语道:“佛珠我送定了,却由不得你。”

随后悄声念咒,暗中施法。

那些竹圈方飞起在空中,狂风大作,刮得歪歪斜斜,将欲坠返,小芸强行以真气推上,竹圈又像扑棱蛾子,一翻一覆的游荡。

恰在此运功较劲时,小芸忽觉脚底麻痒不已,俄后酸痛突现,如同鞋内胡乱进了十几粒尖石子,都被踩住。

痛苦难挨,额筋暴起。

老樵夫见小芸情况不对,忙叫道:“差不多得了,我们回去罢!”

但小芸生来执拗,咬牙非要继续。

真气更发,压过风势。

竹圈半空挤压变形,晃动着飞向末排,挂在棕布袋上。

小芸见状,长舒一口气,对年轻僧人道:“我中了。”

年轻僧人望了望,回应道:“不行。场子规定,要竹圈落地,完全套中才算呢。”

小芸道:“这什么强盗规矩?你耍我?”

年轻僧人道:“女施主不可妄语。入口处早挂了木牌,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小芸道:“我偏不信邪,再给我五个圈!”

年轻僧人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听我善劝,速速退去罢。”

小芸道:“少废话!给我!”

年轻僧人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二人尚在争执,小芸那脚底却是时刻不停的遭受折磨。

石子般的触感攒动起伏,忽聚忽散,把脚趾、脚掌、脚心、脚跟等部位全都滚过。

小芸的脚何其敏感,便被轻触都怕痒惊颤,岂受此料理?

顷刻间脸色大改,汗如雨下。

然而她虽然知道有人捣乱,一时却觑不破法门,碍于面子,又不愿当众脱鞋救脚。

只能强忍。

后方,唯老樵夫看得真切,分明见大胖僧人在小芸运功时吐息纳气,遮面的符纸一飘一荡,肩头略张,忽提忽降。

认定是他捣鬼。

再看现场,四围不知何时腾起了些许白雾,没来由的阴寒。

复看入口处,那些凑热闹的人也不出声了,个个低头耸脑,呆若木鸡。

老樵夫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道:“自从那几个僧人闯进来,场子气氛就变了。虽说在深山幽林之中,毕竟是夏日,怎能发寒?莫不是我们撞了鬼,阴盛阳衰所致。小芸有法力护体,我却没有半分,不能呆下去了。我应该先悄悄的出去,找到杨公子之后再搬救兵……”

便要逃遁,转身去掀帘布,惊觉帘布坚如磐石,插在地下,纹丝不动。

沿着帘布一路摸去,直到入口处,遇到那些人,四肢僵硬,立作屏障。

老樵夫挤不过去,打算翻墙,找来个马扎,搁在面前,一脚踩上,另一脚踩住旁边站着的人肩膀,用力一跳,扒住布帘端头,翻身越过,落地便跑,片刻跑进林中不见。

再说小芸这边,虽被脚底痛痒弄得苦不堪言,声势犹壮,戟指怒目,对年轻僧人道:“你若不给我!休怪我不客气!”

年轻僧人见她杀红了眼,情知不能转圜,将圈给出,小芸全部掷出,以真气强推,顿时风声呼啸,五个竹圈急速而去。

那股怪风也平地旋起,硬生生来挡。

小芸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念咒相助,飞沙走石,满场混乱。

沙尘散去,只见五个竹圈,不偏不倚都套中了后排五个布袋。

小芸赢了,声音顿高:“看到没?快将我奖品拿来!”

年轻僧人道:“女施主法力高强,小僧着实钦佩。特邀女施主留宿一夜,好生请教。”

小芸道:“留什么宿?去去去!姑奶奶还有事呢!”

年轻僧人笑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小芸方听此言,神色犹怔,却是双脚突然痛到极点,瞬间松了劲,顾不得形象,一趔趄坐到地上,握住草鞋就要脱。

然而那草鞋像长在脚上似的,竟无法脱下。

但见脚底筋肉攒动,汗流沫坠,从脚跟处一缕缕泻出。

小芸使了几个解障的咒,无济于事,旋即恼羞成怒:“你们干什么?你们……敢整我……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年轻僧人假装无辜,将手一摇道:“此事并非小僧所为,而是女施主自讨苦吃。如今惹来了恶果,已经避无可避。”

小芸又扭头看旁边的大胖僧人,见他默然伫立,恍同前时,然而贴着符纸的面孔却正诡异的翕张,像是嘴巴里含舔着什么东西。

小芸骂道:“是你个畜生!你一直在偷偷整我!你有种就露出真容,我们决斗一场!”

那大胖僧人听到小芸点名,神色一愣,须臾咧嘴大笑起来,声音竟变,从原先的粗嗓子男音,变成不男不女的尖细声音。

小芸被这笑声吓得发毛,仿佛透过符纸,能看见一张邪面鬼脸。

颤抖道:“你……你是人是妖?别想吓唬我,我告诉你,我会捉妖……我马上就能把你捉了……”

大胖僧人听罢,笑得更盛,怪声道:“求、之、不、得。”

从僧衣袍袖里探出手来,至脸上掀起符纸边角,露出一只厚唇皲裂的嘴巴,又缓缓张开了,暗黄牙关中赫然有一条血红长舌。

那长舌初时正包裹含舔着什么,口水乱溅,如鼓如噪。

俄后伸出嘴外,原竟托举着一串佛珠。

已被盘得发亮,覆满唾液。

小芸瞧那佛珠眼熟,心头一紧,忙扭头巡睃场内,找到首排前时放佛珠的木座,果然空空无物。

大为震撼,想道:“这贼僧能隔空取物……我却毫无察觉……”

又想了想,还觉得有事不对,因为此刻自己脚底的痛痒也消失了,双足安稳踏在草鞋中,除了汗水濡湿,再无其他不适……

大胖僧人将佛珠吐到手上,舌尖一挑,舔过嘴唇,似是恋恋回味。

戏谑道:“女施主年纪尚轻,心气甚高,活力充盈,很是顽皮。不过倒便宜了我好事……女施主的脚,又软!又滑!又肉!又嫩!端的是绝佳上品。方才动了多时,汗露毕出,酸香四溢,妙哉!我已尽把这佳酿吞入肚中,助我修行!女施主,你太有趣了,别走了,留下来永远的陪我罢?”

——原来之前小芸鞋底的异物,并非石子,就是这些佛珠!

小芸只感脑际炸了一记惊雷,头晕目眩,浑身悚然,战栗栗向后便逃。

大胖僧人伫立依旧,也不追击,唯发出怪笑。

那尖锐而扭曲的笑声回荡在空阔的场内,伴随着小芸,一路狂奔。

不知何时白雾弥漫,场内依序罗列的木座和其上的宝贝仿佛成了诡异的摆像。

阴森晦气。

小芸一面逃,一面看,发觉原本百步不到的场子现在变得无边无际,任由漫探,都是白雾。

忽的,前面雾中现出一个人影,也在跑动。

小芸忙迎上去,截住那人。

竟是老樵夫。

老樵夫面色焦虑,手提个袋子,惴惴不安,见小芸来了,吓道:“你怎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

复上下扫眼小芸,一拍大腿道:“完了完了!我们遇着鬼打墙了!我分明离了场子,跑到林中,复跑了许久,怎的又回这里了!”

小芸也自惊恐,伸手往怀里摸去,想拿符箓,摸到一沓纸钞之类,立时抽出,不意全是大胖僧人的菩萨画像,连一张符箓也没有。

小芸冷汗侵额,不住的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老樵夫道:“贼僧必是妖物!我们中计了!”

小芸道:“老家伙,你那袋子里装的什么?有能用的么?”

老樵夫道:“我走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个宝贝,想着总不能白来一场。你看。”

打开袋子便给小芸看。

小芸只瞟了一眼,脸色变得铁青,喃喃道:“你再说一遍……你拿了什么?”

老樵夫道:“宝贝啊?有玉佩、金条、金佛、长珠链。尤其那金佛,个头儿那么大,值钱的很!”

小芸道:“你自己再看。”

老樵夫把袋子一转,险些吐了出来,那袋中血污遍布,哪有什么宝贝?

都是人杂碎。

有的是人眼、人肠、人骨链,还有整颗骷髅头……

小芸愈想愈急,对老樵夫道:“妖僧法力高强,已到了隔空取物放物,令人莫测的境地。我符箓被盗,难以抵挡。不如我们分作两路,我去缠住妖僧,你继续寻路逃离。若我能中断妖僧施法,鬼打墙或能破解,你便径直去找到杨公子,让他回客栈带火刀来救我。”

老樵夫道:“若你斗不过那妖僧,为之奈何?”

小芸道:“那就把我好好埋了,记得立个石碑,大书‘苗族女侠降妖除魔侠迹碑’。叫后人敬仰。”

老樵夫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小芸道:“哎呀,能怎么办嘛!难道要我去求它?说我服软,我愿赌服输,求它赶紧放了我们?”

老樵夫复上下扫了一眼小芸,撇撇嘴道:“想不到女侠身段还挺柔软,看你前时死犟的脾气,我还当你要血战到底哩。”

小芸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难得遇到个软柿子想捏两下,谁知道来了个妖物?好了,别废话了,你赶紧去。纵使妖物再强,我也不是吃素的,定要试试。”

老樵夫道:“那、那你保重啊,我这就去了。”

小芸摆摆手,老樵夫恭敬一揖,丢了袋子,撒腿便跑。

小芸看着老樵夫消失在雾中,轻叹了口气,心道:“老家伙,若你和杨公子来时我已遇难了,你可得告诉他千万别忘了我啊。我做不成顶天立地的女侠,但我想做他心里永远不会忘记的人。那也值了。”

俄而收拾衣衫,找遍全身,止剩一块腰牌还在,背面刻有苗文法咒。

小芸将腰牌取下,攥紧在手心,转过身去,面对那一方浓烈白雾,耳听得纷纭鬼叫,凝神绝念,渐次步入了其中……

老樵夫跑了一刻,汗流浃背,精疲力倦,也没寻到出路。

甚至连四围的帘布都没摸到。

气得仰天骂道:“老天爷,我拜你拜了几十年了,香烛贡品何曾短过?你却不帮我,要看我丧命于此!你好歹毒!从此再没人信你了!”

骂过几遍。

正丧气间,面前白雾忽然一散,高耸的帘布赫然映现。

老樵夫揉揉眼睛,复一看,果真是帘布,连忙赶去。

然而还没到近前,白雾聚拢过来,径直闯过,还是回到了场子正中。

老樵夫恼怒不已,左突右冲,这时白雾又一散,帘布又现,老樵夫再去追赶。

白雾复聚拢了,仍是场中地方。

漫无目的乱跑了几次,最终均回到原地。

老樵夫心道:“奶奶的,今日莫非我死劫?还是被活活玩死的!”

值此万念俱灰之际,平地雷声大作,轰隆贯耳。

老樵夫循声而望,见远处风雷滚滚,激荡金蛇,奇景异象迭生。

白雾渐次变薄,布帘终于真切出现。

老樵夫惊喜道:“好也!绝处逢生!”

忙扑上去,便掀布帘,如今布帘并不坚硬,轻松可掀,老樵夫掀开一角,脱离出来,便往林中奔逃……

小芸只记得最后一刻的战斗是她操使咒雷劈向妖僧,但被层层屏障挡下。

妖僧随后一打响指,她腰牌旋即自燃,烧着了手,舍去腰牌,转身待想走,后颈却重挨了一记,而便昏迷。

等再睁眼时,一切都不同了……

小芸惊慌的发现自己此刻衣裙褪尽,赤身裸体,正盘腿趺坐在一个莲花座上。位于场子正中,四围白雾缭绕,鬼音回荡。

小芸强行想挣,身子却不听使唤,而且通体汗浪遍涌,那趺坐还是全趺式,双脚交叉放于双腿上,脚底朝天。

经过前时的争斗,脚底已饱浸汗水,气味蒸腾,酸臭难闻。

小芸被迫嗅着自己脚臭,脸涨得通红,发丝垂额,形容狼狈。

过不片刻,竟见那群脸贴符纸的僧人,排成一队,合掌念经,走来近前,对着莲花座席地禅坐。领头的正是大胖僧人。

小芸虽然性子火辣,在大庭广众被扒得精光还是头一遭,就算曾被毛武囚于房中玩弄,那也止不过是两人之事,而今面对一大群眼露贼光的妖物,不由得羞耻万分。

放着自己袒胸露乳,浑无片缕,手指却捏做结印势,连基本的遮挡都做不到。

既羞又恼之下,眼泪已在眼眶打转。

是时,大胖僧人怪声道:“我观女施主,前怒诧而后卑猥,前豪横而后气丧,实为颠倒怪状。盖因业障太深,不懂得回头是岸之理,枉费我一番苦劝,还强加刀兵,险令我徒增杀孽,罪过大矣。我且问你,你知错么……?”

小芸听得出他话里讥讽,怒意复生,很想动手,但手脚如木雕泥塑,动不了分毫。

大胖僧人笑道:“我已将你四肢点住,唯有头可动,是为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接受惩罚,以助洗刷内心罪孽。”

小芸不语,更用力去挣。

大胖僧人道:“宜少费精力,乖乖受罚罢。女施主,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

此话一出,小芸心神一晃,虽无表情,眉目犹急。

大胖僧人将手中佛珠一攥,似是感知着什么,俄而哈哈大笑:“不意女施主还有那样一段香艳的经历……妙极,妙极!那便依样画葫芦,以女施主内心最恐惧之事用作惩罚,如何?”

小芸难以置信,想道:“此妖僧竟可读心?”

瞬间面色大改,复将头一扭,骗自己道:“不可能,这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梦……过路神仙,四方佛祖,求求你们来个谁搭救我脱离幻梦罢!”

大胖僧人当即道:“哪有神仙佛祖?此地乃我法力所筑,我可执掌一切,你求他们不如求我。”

小芸再想道:“降下一道雷来罢,把这妖僧劈成焦肉!或者召来一群神鹰,把这妖僧肝肠啄尽!”

大胖僧人道:“阿弥陀佛,你也真够残忍的。”

小芸本欲再求求,然而大胖僧人忽的一拍手,吓住小芸,又喝令左右:“童子呢?上去给女施主扫扫晦气!”

须臾,从僧人后排冒出来一群小孩子,个个罩着瓷娃娃大头,头重而脚轻,晃悠着围拢过来。

手上俱持观音柳枝,沾满晶莹露水。

小芸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画面,竟有一天连小孩子都能让人深感不适。

但见那群童子一面摇头晃脑,一面用柳枝弹水到小芸裸体上,还唱起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小芸异道:“世上居然有妖物自行念经的,岂不是自取灭亡,立时魂消?”

然而童子们虔诚至极,浑无异样,弹了一阵水,便停下,转对着小芸合掌静立。

小芸忖度:“莫非他们是被妖僧召来的孩子魂灵,因心性单纯,不知善恶,故而念经也不受影响?我若叫他们几声,或可唤醒他们投胎去。”

就试着说道:“孩子,孩子,你们已陷迷惘邪见,为虎作伥。听我劝导,破迷开悟,回归正途。去罢,纳名阴曹,前往地府。去罢,转世投胎,再寻生路……”

说了几遍,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倒是引得大胖僧人冷笑了一声。

未几,童子们有了反应,不过并非醒悟,反而开始作恶。

他们将手中的柳枝一甩,竟变作长长的孔雀尾羽,接着,他们隔得老远就将一根根孔雀尾羽伸向小芸……

小芸见状,吃了一惊,连声道:“不要,不要!你们快醒醒……”

然而羽毛已至,沿着小芸光滑的肌肤表面游走。

从耳边到颏尖,从肩胛到胸前,从侧肋到股沟。

小芸被痒得发笑,眉头颦蹙,嘴角抽动,当即叫道:“求求你们,不要!我怕痒!干嘛啊你们?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哎,哎呀我痒啊!”

轻盈的羽支受到拨动,带动坚韧的羽尖直击在小芸敏感的神经,接触时那一瞬所产生的痒感激流,渐次汇聚成奔腾洪浪,冲遍小芸全身。

小芸自难挨受,苦笑更甚。

“停!停下……呃嘻嘻嘻快停下嘻嘻嘻……听见没……停啊嘻嘻嘻嘻……呃!呃嘻嘻嘻嘻……痒……好痒嘻嘻嘻嘻……”

赤裸的肉体在羽毛的逗弄中花枝乱颤,然而受到定身法的控制,总是肉动骨不动,唯见肤表汗珠滚落,皮下经络突跳,却是躲不开分毫,不得不以怪异的姿态迎接着奇痒的照拂。

而羽毛之势亦非按部就班,很快便从浑身大范围的扫荡转为重点区域的叩击。

“嘻嘻嘻怎么这样?干嘛……停!哎呀!哎嘻嘻嘻……姆噫哈哈哈!!!别再搔了!不要!不要不要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怎么专往那种地方哈哈哈哈哈……痒啊哈哈哈哈哈……拿开快拿开哈哈哈哈哈!”

小芸只觉自己立时陷入痒潮的中央,被拖进了更深层的海水。

她略微张开的腋窝、直挺的背肌、坐翘的臀部、甚至弯曲的膝盖……其自带的敏感点位,均被羽毛尖清晰的找到,继而付诸折磨。

童子们毫无生气的重复做着一样的动作,手上却又是那么灵巧和娴熟,仿佛他们的手和本人是分开的两个个体,只在用于折磨施刑时,才将手部派上原本的效力。

小芸被痒得神魂潦倒,以致破口大骂,可惜她的怒骂全被笑声间杂,显得只是滑稽。

“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你们……呃……看不见……也听不见?快拿开!滚!滚啊……呃……呃啊啊啊……呃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痒!痒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快、快拿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该死的东西!怎么这么痒?姆姆哈哈哈哈哈哈哈……搞不懂……荒郊野岭哪来的孔雀毛嘛?我受够了……我……我姆姆呃哈哈哈哈!嘻嘻噫哈哈哈哈哈!”

童子们才不管,速度又增。

那些孔雀毛都取自公孔雀尾羽,羽支细长,渐次开散。

其色甚为绚丽,斑点硕大,尾端形状犹似一朵燃烧的火苗,青、紫、黄、红,层叠相覆。

摇晃时嘎嘎作响,挥动时映映反光。

如今,这般美丽而多彩的羽毛,正紧紧围绕小芸洁白的肉体起舞,一圈复一圈,一圜复一圜。

小芸皮肤上散布的晶莹,和羽毛亮眼的色斑相得益彰,在林间稀疏的光线下跳跃折射,飘曳生姿。

俨然绝美的图景。

但与此同时,这奇妙艺术的结果却实在是一种恐怖的折磨,怕痒的少女被迫大笑着,从而不顾面子的又叫又骂,妄图从这之中脱离解救。

“该死的东西……滚啊!一群臭小鬼!没人要的孤魂!我把你们……把你们全灭了……信不信……等我下来……我就……唔!唔噫!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停!停停哈哈哈哈哈哈哈……痒死了……快停哈哈哈哈哈哈唔唔嗯嗯哈哈哈哈哈哈!嗯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哈……唔……唔哈哈哈哈哈……”

小芸此刻的表情很是复杂,阴晴不定,忍俊不禁。

程度随着羽毛的移动轨迹变化。

当羽毛稍微避开敏感区域时,她便得空措辞,用力骂人……但当羽毛稍微移回敏感区域时,只消一瞬,她便重新被痒感击垮,变成尖笑难抑的黄毛丫头……

大胖僧人观礼了一阵,津津有味。

再观左右僧人,俱个眼露邪光,淫气聚顶,不由得深感戏谑,抚掌大笑道:“女施主,你今日倒比观音还灵验。我跟他们念了这么多年佛,不曾见他们如此专注!”

小芸挤出话来:“妖僧!你还不放了我?你离经叛道,罪大恶极,小心遭报应!”

大胖僧人道:“我本无根浮萍,在这世间游荡自由,未拜山头未入佛庙。说什么因果报应,不如问问你自己。你若听我善劝,及早离去,何至于在此受罪?”

小芸道:“那是你算计我!我告诉你,你报应在路上了!”

大胖僧人道:“好极,求之不得。现在你说完没有?不如想想自己下面处境。”

小芸强作硬气道:“早想过了!等我下来,先杀你,割下你头当球踢!后杀这群臭小鬼,把来一个个封水井!”

大胖僧人鼻子里呼了一声,冷笑道:“你真是快人快语,快意恩仇。好。我向来敬佩忠姬侠女,只是无缘得遇,你让我长见识了。可妨答我一问?答对我便放你。”

小芸想都没想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大胖僧人将手中佛珠一攥,便问道:“你究竟是喜欢你的杨公子,还是嫌厌你的小万海?”

小芸没想到他竟能问出这种问题,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脸上红云顿现,从脸颊直红到耳根。

众所周知,女儿之情,千思百转,难言道也。

岂能当众托出,徒令落人笑柄?

况且自己也犹未笃定。

故而小芸思索片刻,扭过头去,说道:“当然是嫌厌,我才不会喜欢他……”

大胖僧人听罢,点了点头,叫停童子,童子们便将孔雀羽都收了。

小芸还当自己即将得释,心中郁结略有一松,然而大胖僧人接下来的举动,又令局势突变。

大胖僧人忽将佛珠拔下一颗,以指弹向小芸,那佛珠途中变作一支毛笔,飞到小芸朝天的双脚上空。

小芸惊觉风声不对,忙道:“你、你、你又干嘛?”

大胖僧人也不回话,手指一划,那毛笔受到操使,竟垂直降落在小芸脚底板上开始写字。

小芸的反应恰如挨了一道霹雳,浑身怪颤,张喉尖叫。

“哎?哎哎哎呀嘻嘻哈哈哈哈哈!干嘛哈哈哈哈哈哈走开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个疯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姆姆呃哈哈哈哈哈哈发疯啊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胖僧人摇了摇头道:“骚蹄子,你端的无药可救,我今日定将你治得服服帖帖……喔!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可出言成脏,罪过罪过。女施主,你业障太深,非破尽迷惘无以救。”

“你救个屁!你唔唔呃呃哈哈哈哈哈哈你救你自己哈哈哈哈哈哈!走开!走嗯嗯嗯嗯哈哈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哈你连个破笔哈哈哈哈哈哈怎么都这么痒哈哈哈哈哈哈!要死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胖僧人道:“非是我毛笔有用,而是你执迷不悟,不能正视内心,才无法承受其重。”

说罢指尖复一划,那毛笔笔锋瞬间开散,犹似一个拖把,旋转着游移在小芸红润的脚底,倒把脚汗吸走了不少。

随后饱和盈满,笔锋从工笔变作狂草,铁画银钩,洋洋洒洒,铺展开来。

又是自身带有妖力,若此处并非脚底而是宣纸,早已力透纸背,压案留痕。

这强势的劲头,无疑也给小芸带来另一种猛烈的痒感。

“唔唔呃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写哈哈哈哈哈写什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弄了……嗯!嗯别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脚……我我我嗯嗯嗯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脚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芸的脚本就是她浑身最大的弱点,前时没被羽毛搔到还当躲过了,不意那是简短热身,来到大胖僧人这关才是正刑,一出手就盯准了杀。

小芸痒得恨不能以头抢地,然而身子牢牢受制,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孱弱的脚底板被一支毛笔弄得欲仙欲死。

见那毛笔上下翻飞,时倨时纵,须豪沾着脚汗写过了无数笔画。

脚趾、脚掌、脚心、脚跟……均被落得满满当当笔迹。

过了一刻,小芸嗓子都有些叫哑了,满脸疲态,形容狼狈。

大胖僧人略一招手,那笔才终于停下,变回一颗佛珠,飞还原处。

大胖僧人拼完佛珠,双手合十道:“替你抄一遍心经,愿你及早开悟,脱离苦海。抄在你脚底,是为让你时刻谨记。你可明白?”

小芸得空,连忙喘息了几下,颤着声道:“你差点弄死我了,我拿什么记?你不如放了我,我好生跟你请教请教……”

大胖僧人道:“不急。你还有一段因果没有了结。你先前套中的那五个棕布袋子,我还没给你兑现哩?”

小芸神色一恍,霎时语噎,心道:“这妖僧能隔空取物放物,此时必不是什么好东西。还给我兑现?怕不是又要弄我……老天爷,求求你快显灵罢,要么你降道雷劈死妖僧,要么叫老樵夫赶紧找杨公子来救我……还有,千万不要再弄我脚了,不要是脚、不要是脚、不要是脚……唯独不要是脚……”

正在鬼叨。

大胖僧人忽将佛珠一攥,小芸情知那是他发功的迹象,为避免再被读心,赶紧强迫自己不想了,思绪飞得比九霄云外还远。

大胖僧人眉头一蹙,怪道:“你内心杂乱如麻,真是个贪嗔痴的现世报!”

小芸道:“我愿意,你管呢。”

大胖僧人道:“懒得和你拉扯。那五个棕布袋子,我都替你取来,你自己看罢!”

言讫,双手一张,平地起了一阵旋风,涌向末排,将那五个棕布袋子刮来,分落在莲花座周围。

大胖僧人道:“你先前说,不要别的宝贝偏要它们。现在我给你机会,你自己选,你选一个,我开一个。”

然而小芸面色铁青,冷冷道:“妖僧,你当我三岁小孩来哄?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却叫我自己挑刑具整自己么?我不选。”

大胖僧人道:“心生万相。你内心充满暴戾之气,常以恶意猜疑他人,是此业障更深,何日可消?”

小芸当即骂道:“你敢说不是?还心生万相?我若有力打你,叫你连个屁也生不出来!”

大胖僧人道:“阿弥陀佛……入世修行百余年,你真乃挑战我底线之第一人。既如此,我不满足你倒是我不循因果了。”

用力打了个响指,随而五个棕布袋子尽瘪下,像是原本的大物消失去了,只留一小物藏在其中。

大胖僧人道:“我已知怎么度你,你不选也是一样的,那么,我再替你抄遍心经罢。”

指尖往空一划,一颗佛珠脱手飞出,再度变作毛笔,到小芸脚底去抄经。

小芸怒意未消,起初还想凭意志强忍,噫噫唔唔了了片时,还是颤笑出声,骂道:“你……你就这点本事……你算什么好汉……呃!呃嘻嘻嘻哈哈哈哈哈!我不服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放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跟你决斗!听见没?听姆姆姆……姆哈哈哈哈哈哈噫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胖僧人则手带佛珠,边拨边念,如佛堂禅坐,神色自若。

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一个是在莲花座上狂笑大骂的裸女,一个是装模作样虔诚而待的僧人。

小芸遭着毛笔又搔一刻,犹骂不止。

大胖僧人料知她急火攻心,绝不肯放软,光凭抄经也难以制她,但她亦不肯上套。

颇为棘手。

先停住毛笔,沉思片晌,想出一计。

转对左右道:“取那逃跑的老家伙来。”

左右僧人颔首去了,过不多时,两人肩扛着老樵夫,来到近前,便往草地上一扔。

老樵夫手脚被捆,昏迷沉沉,躺在地上同死鱼一般。

大胖僧人指着道:“此乃另一个辄待解救之人,业障太深。我们一会儿便将他高高架起,下堆篝火,我念神火咒焚尽他肮脏肉身,超度他转世。”

而小芸刚见到老樵夫出现,就已方寸大乱,心想他逃了这么久到底没逃出妖僧手心,搬不来救兵,此番自己和他真要折了。

如今又听妖僧神色平常的说出要用火刑的歹毒言论。

不由得毛骨悚然,连怒意都立时被恐惧盖过。

一张小脸吓得颜色煞白,两条柳眉紧得如捧金锁。

嗫嚅道:“不要……不要……这肯定是在做梦……”

大胖僧人道:“你苦苦坚持至今,不过是想等他逃离,去搬外人来救你,真是可笑!其一,你身处圣地,抗拒教诲,一心要逃,此行为本就虚无缥缈,乃颠倒痴相。其二,你怒气易生,好与人斗,心浮气躁,亦不知天高地厚,此乃争斗嗔相。其三,你贪财爱物,非得到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此乃迷惘贪相。贪嗔痴三毒俱全,正是你害苦此人,也堕地狱!”

小芸叫道:“我没想害他,我不知道会这样!”

大胖僧人道:“你再说这种妄语,纯属自欺欺人,行愈恶,罪愈深,你已罪大恶极!如此,我即刻当你面将他超度去也!”

小芸吓道:“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大胖僧人怒喝:“你可知罪么?”

小芸一怔。

大胖僧人声音更高:“你可知罪么!”

小芸点了点头,眼角泪水顿时流下,哭着道:“我知罪,我知罪了……求求你,不要杀我们……”

大胖僧人道:“那你该做什么?”

小芸道:“抄经念经。虔心拜佛。”

大胖僧人道:“你境地业障太深,止抄经已不足以洗刷其罪。你要诚心诚意,突破自己才好。”

小芸神色一恍,嘴角抽了抽,似是不愿说话。

大胖僧人指着周围五个布袋,言道:“此五个布袋,皆装有你前时贪嗔痴的果报。你毕竟都要经过的,你且自选罢。”

小芸道:“我能知道那是何物么?”

大胖僧人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果循环,降在你头上,你说什么也要挨受。”

将手又一指老樵夫:“恰如是他,今日在劫难逃,谁能救他?除非起因改异,果报才消。”

话里话外都在逼迫小芸。

小芸流着眼泪,颤抖道:“我明白了,我选,我选……第一件,就第一件……”

大胖僧人道:“你似乎不情不愿。”

小芸道:“我、我求大师……赐福……赐我第一件宝物……我尽心竭诚,绝无二愿……”

大胖僧人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小芸道:“是……我说的……”

大胖僧人得到了满意回答,手指一划,其中一个棕布袋口绳顿开,金光闪闪,竟然飞出两柄黄金做的刷子,径往小芸脚底去。

小芸见这架势,无疑是心魇成真,自己最怕被挠痒,尤其是脚底,结果偏偏袋子里的宝物就是来挠自己的。

当然吓得魂不附体,眼泪更出,哀告道:“换一个!不要这个!我受不了的!求你!求求你!”

然而大胖僧人本就是搞她,怎么会停,两柄金刷须臾到达小芸赤裸汗湿的脚底,上下狂刷。

小芸尖叫一记,俄而起初竟失声,片时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笑。

“噫啊啊啊!!!姆姆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求你不要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姆姆唔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哈……噫!噫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痒……太痒了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我受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哈哈哈哈哈哈……!”

两刷通体由黄金打造,刷柄是金,刷毛也是金,硬度合该使人疼痛,然而刷毛细窄,毛尖呈小圆球型,密集触在脚底却如万蚁啃噬,随之激发出的万道电丝,从脚底快速扩散开来,渐次蔓延至全身。

酸、麻、黏、痒,遂成附骨之疽,刮、擦、挑、逗,竞属切肤之激。

小芸几乎抓狂,秀发尽散,涕泪满脸。

“唔唔哈哈哈哈哈唔唔呃呃哈哈哈哈哈哈!痒!痒噫嘻嘻哈哈哈哈哈哈痒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求你哈哈哈哈哈哈哈求你拿掉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脚……很怕痒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了哈哈哈哈哈哈真的不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呃姆姆姆哈哈哈哈哈哈!我知罪了!我知罪了!饶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求你哈哈哈哈哈哈……”

可怜小芸一双嫩脚,被刷得整片通红,遍布划痕。

脚肉激颤,汗珠乱滚,皮下连筋带络的彰显而出。

来自刷毛的每一轮席卷,都会覆盖上一层新的划痕,于红润的脚底板霎时耕出许多泛白的直线。

而这些直线又会很快消褪,重新被涌动的体温填回红色。

细观看来,场面恰如一首诗:白灰旋拨通红火,卧听萧萧雪打窗。

在少女肥而匀称的裸脚上,正激烈展开着颜色的跌宕,但每一次即使最微小的改变,都会带给少女难以忍受的奇痒。

“姆姆呵呵哈哈哈哈哈饶我罢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哈哈哈哈哈哈……该死的东西……这么痒!呃!呃呵呵哈哈哈哈哈……拿开哈哈哈哈哈哈快拿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噫姆哈哈哈哈哈哈!痒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死了……”

小芸初时全然沦陷痒海,唇齿大张,嗓音由一串上下起伏的笑音组成,只是纯粹的疯笑;后续渐起变化,于笑音中忽的迸发出几声清脆锐利的尖叫,像是一只遭人追杀的百灵鸟飞来,便从此时开始,稍有了一些青春少女的生力;再后尖叫与呼救增多,笑音起伏减少,能依稀辨识出原本的声线了,只不过反差强烈,恰如正被妓院的老鸨逼良为娼;最后声音颓废了,彻底屈服了,脆响嫩喉已显沙哑,玉齿磕鸣其声粗硬,一下低、一下高,连绵无遗气……说在笑,不如说在哀嚎。

那两柄金刷也俨然是按住了她要害的法宝,对她而言恐怕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威力。

不信试想,有什么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从堂堂异族女侠转变成任人欺凌的弱女子的呢?

大胖僧人瞧着她那副模样,心里暗爽,更是出言相戏:“你求我赐福,你心可诚?我既已赐你法宝,是为正法规戒。不意你即刻翻脸,说什么‘受不了’‘不要’,当我佛门禁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要?若你说半个不字,我便将那老樵夫投入火堆,火烧超度,将你变作雕像,永世受刑。”

小芸一听,神色顿慌,残酷结果连想都不敢去想,忙提起几分精神,勉强抬着头道:“我要,我要!我一心秉诚!大师明鉴……”

大胖僧人冷笑道:“那你好生表现!我且听你善言!”

将手暗地里连划几划,那金刷受到操使,复在小芸脚底上更快去搔。

小芸旋即暴笑,娇脸猛甩,口水飞溅。

“啊噫哈哈哈哈哈哈哈!嗯嗯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谢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谢大师哈哈哈哈哈……赐福……多谢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一心求问……求大师……呃呃……求大师替我开解迷津!呃哈哈……呃哈哈哈哈哈哈愿受惩戒……我、我愿受惩戒哈哈哈哈哈哈哈……心甘情愿……唔唔……别无二话……姆姆唔唔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芸痒得癫狂,甚至双眼翻白,嘴里却还强行说着感恩戴德的反差言论,着实令人侧目。

那群围坐的僧人,有的几欲按耐不住,阳物高耸,顶起裤裆。

大胖僧人借此发挥道:“你虽愿改归正途,犹有淫罪。看你袒胸露乳,时哭时笑,一双臭汗骚蹄,端的勾人想入非非。你骗走我僧友们的心神,此罪可认?”

小芸忙应道:“……我认,都怪我,是我有害……”

大胖僧人道:“该做何惩戒?”

小芸道:“念经颂佛,洗刷罪孽。”

大胖僧人又道:“如何洗刷?”

小芸颤抖道:“刷、刷我的脚……刷就是了!”

大胖僧人笑道:“说法略改一改就更好。”

小芸脸颊涨红,闭眼大叫:“刷我的骚蹄子,刷我的……刷……呜、呜呜呜呜呜呜!”

此时泪水狂涌,再也强忍不住,夺眶而出,就像山巅瀑布,飞泻直下,弄得赤裸胸脯也都湿润了,兀在那闪闪反光。

大胖僧人见小芸哭的惨了,反而抚掌嘻笑,深以为妙。

两柄金刷飞飞转转,席卷嫩脚痒肉,更无一刻停歇。

把小芸从哭嚎硬生生压成哭笑,又回到疯笑,只在操控偶有松动时,能听得小芸蹦出几声啼哭。

便这样又弄了多时,小芸泪汗如雨,奄奄一息,若非受定身术所制,想必会像一坨烂肉,瘫软跌下莲花座。

大胖僧人忖度一会儿,招手收回金刷,故作依依不舍状,说道:“可惜我这宝贝法力太强,也怪你太过怕痒,本想弄得你欲仙欲死便罢了,结果你一味鬼叫,端的不成样子。说来,你这双骚蹄子确实是我见过最怕痒的……好了,这第一件你已领受了,下面再挑一件罢。”

小芸听了,只觉寒毛倒竖,浑身悚颤,想到自己这就被痒得半死了,其后还有四件,若件件挑去,岂不是要被玩死?

下意识的道:“不……不要……”

然而大胖僧人略一抬眉,眼神阴鸷,直视过来。

小芸又吓得改口道:“我挑!我挑!就第二件。”

大胖僧人高声道:“你心志有所动摇么?”

小芸道:“没有没有……求、求大师赐第二件法宝……我愿受惩戒……”

大胖僧人道:“很好。这也是难得的一件宝贝。”

手指轻弹,又一个棕布袋自开,里面红光流泻,继而飞出两截长长的蜡烛。

在场众僧都看愣了。大胖僧人特意解释道:“此乃骊山秦始皇陵墓道中的长生烛。火焰连绵,千年不灭,火温炙热,如日中天。”

小芸听他此言,便知此物定是来炙烤自己脚底的,就和以前被毛武对着脚底吹热风一般。

那种热气缠骨的痛苦记忆瞬间于脑海复现。

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抗拒,嘴上虽不敢说,将头偏的远远的,不愿去看。

大胖僧人道:“皇陵用度,普通人梦犹不及,遑论接触。千古一帝墓道中的蜡烛,却给你暖脚,你真有福分,且享受罢!”

略一摆手,那两截蜡烛横飞到小芸脚底三寸之上,又一翻手,忽的起了怪风,从上至下,吹动蜡焰烟气,扑在小芸脚底。

小芸先前才挨了一通金刷狂挠,脚底通红挂汗,肉纹经络都像被犁耙犁开了似的,正颤巍巍的恢复。

肌肤神经无疑处于敏感时期,岂能挨受如此热浪?

被熏得怪叫起来。

“啊!啊呀……!烫!好烫好烫……嗯嗯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唔唔呃呃呃呃!”

那热浪作用在脚底,初时像阳光暴晒,引得汗露毕出;片时像烧炉贴近,弄得皮肤生疼;最后像篝火架烤,造得浑身激痛……无处消解,亦无处躲闪。

便见脚肉栗栗筛动,筋络突突直跳,整面晶莹闪烁,热气蒸涌翻旋。

小芸张着嘴,忽又呛进去许多气流,咳嗽不已,忙求告讨饶。

“呼……呼唔唔呃呃呃呃烫死了……呼呼咳咳咳!我喘不过气咳咳咳咳……呃嗯嗯嗯嗯嗯……我不行了嗯嗯嗯嗯嗯嗯咳咳咳咳……快……快拿开……唔咳咳咳咳咳!”

令小芸颇为难受的是,在那热气里,除了有烛火的焰烟和法术的怪风,更有被激发而出的显着脚臭,正源源不断飘入自己鼻中。

小芸天生便有一双汗脚,随她踏遍山川,周游天下。

方到中原时被迫穿上花鞋,跋涉半日就闷捂得酸臭无比,故而再也不穿了,如今只肯穿草鞋。

怎料会有这般被烛火炙烤熏蒸的境地?

本就易汗的皮肤自是更猛烈发汗,本就聚臭的脚底顺势厚积薄发,将一大股厚重浓郁的脚臭如烟倾泻,弥漫在空气中,升腾在小芸脸上,把个娇脸熏得花容失色,窘态百出。

那脚臭混合了几种成分,既有泡汗发酵的酸臭,又有皮脂纳垢的温臭,既有草鞋闷滚的腥臭,又有挂泥带污的咸臭……而那热气流直撞在脚底,四面散逸,招来异味,于穿越脚趾时最为强烈。

趾缝间密布的汗珠,被风强刮,俱个抖擞跳跃,争把毛孔内潜藏的颗粒带出,旋即侵蚀。

脚趾根沾覆的泥垢,遭风吹拂,便泛起微薄尘灰,竞将皮囊上沁出的新汗玷污,立时染臭。

气流飘飘荡荡,脚臭亦随之飞飞扬扬。

大胖僧人见小芸被熏的连连作呕,心道:“你个臭汗骚蹄,敢勾引我僧友,便叫你自己尝尝滋味。是此恶况,不套上靴子好好藏着,还敢穿个草鞋示人。合该受罚。”

小芸被脚底的灼烫和挥之不去的臭气折磨得苦不堪言,眉目紧蹙,腮帮鼓涨,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咳喘交加。

过了片晌,只觉堪堪窒息时,蜡烛才渐次远离。

小芸撇眼看自己脚底,如今已是血红颜色,可怜兮兮,在风里发抖。

大胖僧人笑问道:“你感受如何?”

小芸喘了口气道:“再弄……就死了……”

大胖僧人道:“我是问你感受,并非想法。”

小芸道:“烫。我的脚烫得受不了了。”

大胖僧人道:“还有呢?”

小芸道:“臭……我的脚也很臭……熏死我了……大师,我该说都说了,我诚心改过,能不能放了我?”

大胖僧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手道:“第三件宝贝你还没领受哩,岂能中途言弃?”

小芸哀求道:“好大师,你发发佛心罢!”

大胖僧人道:“你敢与我谈佛心?你懂什么?且噤声!我这便提第三件宝贝出来。”

手指一划,另一个棕布袋打开,这次白光莹莹,从中飞出的竟是两块寒冰。

大胖僧人道:“你说你脚底烫得厉害,我便从昆仑山颠取来万年不化之寒冰,给你敷脚,你好生消受!”

小芸见那冰块飞速袭来,冷气扑面,浑身鸡皮疙瘩直立,忙叫:“别、别、别!我不烫了,我不烫了!啊——”然而冰块已然贴上脚底。

此一记,恰如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才离热海,又撞冰山。

脚底还保留着先前滚烫的热度,骤然受冷,冰气如风刀一般,割向那方敏感的嫩肉。

“啊呃呃!唔啊啊啊啊疼啊啊啊啊我的脚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涌现,小芸登时惨叫起来,脸色煞白,额筋暴起。

脚底幼弱的神经被拉扯至极,这种冷热交替的折磨无疑是一种凌迟酷刑,无数尖锐又连续的刺激渗入骨头里,密集铺泛在受刑部位,复沿着脊柱直穿进脑中。

“呃唔唔唔嗯嗯嗯嗯嗯!呼呼呼呼啊啊啊啊!唔、唔啊啊啊啊呃呃呃啊啊啊啊!”

只用片刻,小芸的声音就全然没有原本性格的底色了,只剩下含混的哭嚎,这哭嚎更没有一丝美和艳可言。

从感觉上来说,仿佛是把雕刻精妙的神像拖进了泥水,把纹饰华丽的金器埋入了黄沙。

这是一种毁灭性的消解。

对比之前的小芸,如今她苦苦挣扎所表现出的声音,首先勾起人的,并非性欲,反是有些讨嫌的恻隐。

大胖僧人游戏世间,见惯众生受苦,有多少疾呼哀号,有多少地狱图景,自然不甚在意。

然而其余僧人都暗地败兴,阳物渐渐松软,俱个瘪在裆中。

大胖僧人行事颇怪,料此情况倒是一笑,自说道:“论世间万物,唯修佛未半者业障最深。凡见女色乱心,不敢发兽性,而亦不发慈悲。恶不能极恶,善亦不能纯善。前起淫心而后生恻隐,岂知因果相互?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罪业依旧。”

将手一抚,转对小芸道:“罢了。你可要第四件宝贝么?”

小芸一听,抓住救命稻草般点了点头。

大胖僧人打个响指,寒冰随即崩散。

复有一个棕布袋打开,这次并无光芒,只飞出一双小物件。

大胖僧人先将那物件召来自己手上,众僧一看,惊得呆了。

竟是一双白短丝袜。

大胖僧人手指一掂,把袜尖放到自己鼻前,轻轻嗅闻,神色怡然,笑道:“此乃当今天下第一美人、蜀主孟昶之妻、花蕊夫人费氏脚上所着罗袜,嗅之仍留有其温馨体香。织丝紧密,轻薄光透,抚之顺滑无比,端的是极品中的极品……”

抬头又对小芸道:“只可惜……将被你那臭汗骚蹄糟蹋。你得了便宜,且享受罢!”

手指一松,丝袜径自飞去,转瞬穿在小芸脚上。

要说花蕊夫人到底是美人骨相,连脚也小,和小芸这样的少女脚体相当,丝袜瘦瘦窄窄,套在小芸略显肥嫩的脚上,还有些紧绷。

而小芸方从剧痛中脱离,神色怔忡,看着自己双脚忽被丝袜套住,不明所以,问道:“这、这是……”

大胖僧人道:“你历经痛痒,想必脚底已然不耐,我赐你的这件极品,穿上之后便就如常了。”

小芸听罢,细心感受,发觉这丝袜确实神奇,犹如在自己脚底之外,多了一层柔软的皮肤。

先前因金刷扫荡、热冷折腾而颓废的脚部筋肉,在聚拢、紧绷的应力下,恢复了原有的敏锐,甚至于神经都愈加彰明。

但未及片刻,一个与之匹配的恐怖猜测就跳上脑海。

大胖僧人也适时道:“那么,就可以继续领罚了罢?”

小芸不敢想象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居然还要受刑,吓得哭成泪人,颤巍巍哀告:“不要了……求你不要……我错了,我都认,我,我恶劣,我逞强好胜,我一意孤行,打扰了你清修……我破坏圣地,有违佛法,我……赤身裸体,我放荡……我认错……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呜呜,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但大胖僧人无动于衷,合掌放声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有因必有果,因不尽,果不灭。你还是善自挨受罢。”

随后,喝令莲花座旁童子们:“孩儿们,她苦修多时,脚底已很疲累了,便给她按摩按摩!”

童子们遵命,个个举起双臂,活动十根纤瘦手指,渐次围近小芸。

小芸见状,好一通哭叫,但童子们头罩瓷娃娃大头,也不知底下是何表情,总之还是摸了过来,争相把小手放在小芸丝袜脚底上玩弄。

那丝袜来时,本就被花蕊夫人脚温湿润,此刻又吸饱了小芸热汗,兼具本身质感,形同婴孩的细皮嫩肉,能将表面的刺激放大数倍传进内里。

童子们方开始用刑,小芸的哭脸一瞬即改,嘴角难抑,牙关激颤,很快漏出尖笑。

“不要……不呃呵呵呵嘻嘻嘻!姆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的脚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东西……穿了更痒哈哈哈哈哈哈!呃噫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弄别弄!别弄了求你们姆姆姆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哦哦哦哦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痒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子们见小芸的反应端的怕痒无比,像是兴味大起,动作的程度逐步增加。

有抚摸的,从脚趾摸到脚心,继到脚跟,转过来还摸脚背,几遭下来,小手沾满丝脚臭汗也豪不倦怠;有画画的,时而画圈,时而画方,时而画一长串蛇结盘扣,覆盖整面脚底,历经每块潮湿发抖的嫩肉,再将汗水一抹,权当消除,从头来过;有掐揪的,以小小尖尖的指甲,在脚底按下星星点点,丝线虽会回弹,但力透的湿印还保有短暂的留痕,恰似沼泽里暗涌的陷坑,俄后又开始隔着丝袜揪扯脚肉,丝袜稍起寸距,便放了,一揪一放间,激得汗雾弥漫,酸臭飘荡;更多的还有抓挠,属纯粹的施虐,指头不软不硬的触感密密排开,带去了显着的奇痒,错速混乱的频率,也更让神经难以应付。

丝袜柔顺的特质,填平了脚纹的凹处,缓减了筋肉的起伏,使之一切蹂躏都毫无阻碍、完全彻底的作用在脚底上。

小芸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同时挠过,痒得几近绝望,说是魂飞魄散都不为过。

“呃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呃唔唔哈哈哈哈饶命哈哈哈哈哈哈求求饶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呼呃呃!痒哈哈哈哈哈痒啊哈哈哈哈哈!呼呼哈哈哈哈哈哈饶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噫呵呵哈哈哈哈哈……噫哦哦哦哦哦哦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远远看来,小芸的白丝脚底已然成了孩童们玩耍的天地。

而她怕痒的反应,则成了一味有趣的添剂。

那洒脱张狂的笑容,跌宕飘逸的笑音,伴随狂甩的秀发,起伏急耸的肩颈,若以无慈悲心的观点看来,正像是妓乐仙女下凡间,鸾鸟歌舞贺吉辰。

果然,在场众僧都看得春心荡漾,阳物复起,俱个裆内支帐篷,大胖僧人拍掌道:“妙极!真乃淫色佳品!我改主意了,你留下做我一具永生不死、日日苦修的人偶如何?也好叫我这些僧友有个泄欲对象!”

此时小芸意志已经崩溃,于笑中哭喊,抢出声道:“杀了我!杀了我罢!”

大胖僧人道:“那便可惜了。遇你这双骚蹄,是我难得的机缘,白白杀了,坏我‘好于收藏’的原则。且我还未亲手把玩。想必在将来,你的可爱笑声,可怜模样,将会长久陪伴我,助我历世修行。经过一千八百年,待我修行大成之后,就放你投胎去。”

小芸涕泪纵横,仍是不管不顾的狂喊:“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喊过几遍,满场都是她的回声。

大胖僧人见她求死,佯装恼怒,断骂道:“浑是好处,唯有一张臭嘴,辄令人心烦!赏你去细品自己臭鞋!”

手指猛的一划,地面小芸一只草鞋蓦的升起半空,横飞直去,而竟端端正正,盖住了小芸嘴巴。

小芸只觉唇齿撞上了一团发散着臭气的草蒲,再也发不出话,舌尖被迫舔在自己汗痕遍布的鞋垫上,旋即被浓烈脚臭呛住。

却是童子们挠痒一刻不停,于是变了声音,从尖厉急切,变成呜咽含混。

“嗯呜呜呜!!!呜呜呜呼呼呼呼呼!呜呼呼呼呃呃呃呃……咕!咕呜呜呜!呜呜呼呼哦哦哦哦哦……”

小芸摇头晃脑,发丝散落,乱贴住汗湿的面目,连是何表情都看不见了。

眼睛、鼻孔都钻进了整缕发丝,涕泪顺沿着流淌而出,垂挂在双颊。

小芸每激烈挣动一次,这些液体就像断线珍珠般,粒粒飞甩,在半空闪烁。

“呜姆呼呼呼呼!噫呼呼呼呼啊啊啊啊……呃呼呼呼呼呼咕咕咕咕……嗯嗯嗯嗯嗯!呜嗯嗯嗯嗯啊啊啊啊啊啊……”

过不多时,小芸整脸显得异样的红,从耳根到脖颈,从额头到腮帮,全都发涨,红光油亮。

汹涌的剧痒和猛烈的喘呼消耗了她太多气息,好像一个呛水沉溺的人,在最后一刻所表现的状态。

而那些童子,浑没有人性,既不看,也不听,只管挠痒,施虐不停。

手指均沾满了脚汗,仍在丝袜脚底纵横。

小芸的脚虽被定身术强行定住,但其上脚肉怪颤,筋络抽搐,犹似羊颠。

颗颗新汗密沁,道道旧汗乱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洁白的丝面上留下了许多渍黄的痕路。

沿路又有无数盐花析出。

脚温催化,积汗发酵,周遭渐次漫起别样的连骚带臭的丝脚味。

可怜小芸身受痒刑,呼吸还不得通畅,各处阻塞。鼻子里钻进了发丝,还被迫吸着自己脚臭,口腔里氤氲了汗雾,还被迫舔着自己鞋垫。

此时莲花座俨然是个地狱图景。

小芸捻手趺坐,汗浪遍体。

座边一圈皆是小鬼,争相用刑。

更外一圈尽是罗刹,把持监刑。

白雾熏野地,热臭蒸人心。

雪肉娇颤颤,玉肌汗泛泛。

口鼻染毒气,四肢陷僵定。

苦痒杀顽心,哀凄休何意。

端的是要直堕无间,历经永劫一般。

小芸在痛苦中万念俱灰,满心只有求死。

抬眼望了望天,望见日头西落,山阴铺洒,风卷残云,鸟行长空。

不禁想到自己受制于此,寸步难行,生命还不如鸟兽快意,决心咬舌自尽。

但在临了,脑海中又浮现出爹娘的面貌、故乡的山川,往日种种,走马灯般晃过。

最后的最后,画面居然来到木珠寺里,看着持刀除妖的万海背影。

那时人景,历历在目……

小芸心神一恍,原来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小芸发狠咬下牙关,舌头受击,猛的一缩,鲜血理应喷洒而出。意外的是,牙关此时被一串硬物卡住,动不了分毫。

大胖僧人合掌道:“你尚未领受第五件宝贝,如何想死?”

将手一划,小芸脸上的发丝、草鞋尽皆飞散,又两指一阔,打开小芸嘴巴,笑道:“这串佛珠,我说过要送你,你宜好生收藏。”

原来卡住牙关的硬物就是佛珠。

小芸心想:“我只想死,别无他愿。求老天成全。”

大胖僧人道:“死生相依,正是因果相互,你若不知死,便不知生,你若不解因,便不解果。我观你终于有些开悟了。”

说罢,手掌一翻,整个人像云朵一般升起半空。

小芸看得怔了,怀疑自己眼花,竟见大胖僧人背后隐隐有数圈法轮,贯彻远近。

大胖僧人言道:“第五件宝贝,便是这串佛珠。名曰‘梦幻’。”

又解下腰间自带的佛珠,附道:“配合另一串,名曰‘尘羁’。晋人陶潜诗云‘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由此得名。”

经此一通,小芸满头雾水,未及反应,大胖僧人忽的笑起来,其声如洪钟,全无任何妖异。

笑罢,大胖僧人悠悠道:“我本无根蒲草,来去随风,在这世间游荡自由,如此两千年方能出神入化。但我化身为人,入世不久,仅百余年,未曾拜山头未曾入佛庙,一心只修我道。如此还需一千八百年,期间历经贪、嗔、痴人间三毒,遍观众生,体察色物,机缘凑满,而能大成。你……亦是其中之一……”

将两手一张,旋即猛的合掌拍于头顶。

此一拍,天地变色,万物朦胧。

听得大胖僧人最后声音道:“那么,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小芸只觉屁股一凉,直接落在了草上,那周围童子、僧人都不见。

满场白雾吹荡,渐次化作泡沫飘散。

却说万海在竞买行坐了一个下午,虽然相中几个宝贝,但攀争的客人太多,个个出价高昂,万海无意强买,都放过了。

一直坐到竞买行傍晚关门,也没做成一笔交易。

万海向竞买行老板告辞,出门去找小芸。

见大道空空如也,摊主们俱个收摊,并无顾客。

万海把集市前前后后都转了,猜料小芸应是先回店了,正待也回店去。

忽听末尾一摊位有老妇在与人交谈,言及僧人套圈的游戏场。

万海想到:“她生性爱玩,也许是去那里。”

上前询问情况,果是小芸行踪。

此时天色已晚,万海便借了一个灯笼,向东面穿林。

于路景象,愈走愈荒,不遵常理,万海心头猛跳,忧虑起小芸安危,拔腿便跑。

及至跑到一带开阔地面,环顾一圈,哪有什么所谓的游戏场?

全是各式坟茔,残破经久,阴气习习,竟是一个乱葬岗。

而就在乱葬岗上坡,有一大土坑,小芸盘腿跌坐其中,正边哭边笑,凄惨的声音随风飘荡。

万海惊诧,赶紧走近,见小芸眼睛紧闭,却泪如雨下,她垂手放在自己朝天的脚底上,挠个不停,柔嫩的脚底被反复挠搔,已然发红。

她虽然赤身裸体,但是衣裙分明整齐叠在身旁。

小芸……她在自己玩自己的脚……?

这画面本应是香艳,甚至万海梦犹不及,然而此刻观之属实诡异,万海顾不得其他念头,赶紧去救小芸。

便快步跑到坑边,搭手去拉小芸,发觉小芸胳膊僵硬,如木雕泥塑。

接着跳进坑中,到小芸面前连挥了挥手,小芸也无回应,还在哭笑。

万海想道:“这必是撞邪了!但我清醒汤又不曾带!”

恼恨不已,正踌躇时,小芸忽的大叫了一声,竟然苏醒。

万海忙道:“小芸!你、你怎么样?”

小芸满脸泪汗,神色如遭噩梦,不住的道:“救命、救命、救命……”

万海上前一手揽住她,另一手拿起她衣裙,就给她穿衣,虽不知详细,尽力宽慰道:“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小芸看着万海,情不自禁,以手摸上万海脸颊,嗫嚅道:“杨公子,你不知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好可怕……好过分……我都觉得我要死了……有一个僧人……他居然把我……”

道犹未了,咳喘起来,万海连忙拍她后背,然而她片时眼睛翻白,歪头昏迷过去。

万海抱起她,就离土坑,又见不远处老樵夫躺在那里,快步走近,对着老樵夫屁股就是一踢。

老樵夫霎时惊醒:“啊?啊?逃出来了!”

万海道:“你逃了个屁。你们到底来这干嘛?”

老樵夫环顾一圈道:“不对罢?我怎么在这里?我就记得,我们去玩套圈,然后,有个妖僧做法搞我们,我就,就狂奔出来了,只是不小心撞在一棵树上,昏过去了……对了,我本来是来找你救命的嘞!”

万海道:“听你所言,看来你们遇上法力高强的大妖了。”

老樵夫将头连点:“肯定是。哎,小芸怎么样?”

万海道:“不怎么样,总之先带她回店里休息……你自己能走罢,不需要我抱罢?”

老樵夫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笑说道:“不用不用,那肯定不用。”

万海将头一扭,转身便走,没走出几步,老樵夫忽叫道:“小芸身上好像掉下来两串东西?”

走过去捡起。

万海复折回来,就月光下看时,原是两串佛珠。

万海依稀认出那佛珠上刻有字迹,翻来覆去看了会儿,见两串佛珠共计四十颗,每颗各刻一字。连起来读,是一首怪诗:

平生癫狂,最爱痴男怨女。

声色犬马,用尽荒淫时光。

哀喜随性,本为超脱之相。

色空见空,何妨我即如来!

万海苦思一会儿,不甚得解,因骂道:“莫名其妙,颠倒无比。”

但见佛珠成色不错,还是收了在囊中。

随后两人回到客栈,安置小芸,静待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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