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说一行人在林间休息,天色已晚,便睡一宿。

隔天晨光微亮,清台小声叫醒飞霜,二人去一处小池塘洗净了身子,更换衣衫鞋袜。

清台不再穿墨绿道袍,而穿玄色窄衫,也不再穿靴子,而穿布鞋。

及至回来,叫醒陈微、萧平,收拾收拾,便就上路。

要说那苗药神奇,陈微分明昨晚受了伤,此时气色已然恢复,于马背伸展筋骨。

清台道:“师叔,你该与萧叔叔多学学医药,每次冲锋陷阵落下伤病,都是自己硬扛。你这岁数,哪能像年轻人一样。”

陈微点点头道:“是啊,我老了,当然不如你,你年轻气盛啊,说杀人放火,就杀人放火。”

清台叫道:“我、我那是……报仇雪耻!”

陈微道:“我看你像土匪。”

萧平哈哈大笑:“你们中原人真奇怪,事都了结了,争这做什么?我不像你们,快意恩仇,只信个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就为那焦尸枯骨,宜少费唇舌。”

陈微道:“萧兄弟洒脱,但我等修道之人,真不该暴起杀人。颇损德行。”

萧平道:“怎么?德行多少算多?多少算少?”

陈微道:“自有天道。”

萧平肩膀一耸:“杀一个恶人,只增不减。”

扭头看清台,又道:“何况你师侄,本是刚正性子。涉世未深,遭此奸计,如何能忍?”

陈微道:“世人论迹不论心。此事若被添油加醋传出去,只怕对我派名声有害。”

清台道:“师叔,你若实在嫌我。我们就此别过,我自己去霞山。”

萧平又笑道:“别冲动。我本意劝解你们,怎么变成我挑拨了?若你走了,你师叔记挂你来,该要怨我多嘴。”

陈微一摆手道:“我也不想多言,大伙儿赶路为重。”

众人来到山脚,转过山坳,听得瀑声轰隆,愈往前走,四下里湿汽氤氲,更往前时,见一条大水帘,挂在山阳之壁,飞流急进,裹挟砂石,一泻千里。

萧平指道:“大家看,这就是我说的水道。”

众人远眺,见水帘落地,凿开山谷,成一条水道笔直向南,端的不见消颓,可想长远。

陈微道:“好个水,自然鬼斧神工也。只是此处水流太急,不能下去,我们沿岸线走走,另寻码头。”

众人便在岸上边走边看,约莫半个时辰,发现林间有一带木屋,许多排筏摆在门口,料想定是渔民。

陈微下马过去,屋内止一个老叟在,陈微亮明身份,老叟问:“道长何故来此?”

陈微说明了缘由。

老叟道:“我等虽事渔糊口,然旧时并不以此为生,乃送递者也。此水道是天然急流,流经许多山谷,沿岸所过村镇颇多,和平年月时我等在此接受北方货物,使用排筏运往南方。”

陈微问:“此水终点何处?”

老叟答:“一路直出三山外,汇进江里,你们要去砚台山,可以坐排筏直到山脚。”

陈微喜出望外,拿出银两要向老叟买船。

老叟道:“你们为民除害,追剿妖魔,我岂做这没皮没脸的事?排筏不过几根粗木所制,并不劳费,便送你们,助你们除妖。”

陈微谢过。

老叟叮嘱道:“但你们在筏上要格外小心,时刻看紧水势。此水深浅变化多端,弯处动辄翻覆。”

陈微道:“我等有法术控制,应当无碍。”

叫来萧平,两人将排筏放到水中,又将行李搬上绑好。

待到清台、飞霜移步筏上,于行李旁坐了。

萧平使用真气,催动筏尾水流,瞬间白浪翻滚,水花激溅,排筏如飞一般向南而去。

一行人赶赴砚台山除妖不提,却说霞山君那老妖正在洞府中修炼,准备来日群仙会夺取仙草。

此刻她端坐石台,掐指运功,周围沙飞石走,风声牛吼。

再看洞府,都是石制庙宇,规制甚广,两旁石房呈列,正中波光池塘,围绕景亭游廊,构造精妙如画。

府内植有大树两柱,树叶皆为金色,顶上云蒸霞蔚,似有彩虹横挂。

正面大石殿一间,匾刻“霞山仙宫”,窗棂槅扇,俱是玲珑透露,倒垂翠玉珠帘,颇为华美。

殿内止有神台,没有神像,盖因老妖坐于其上练功,台边几圈泥沙轨迹,像是诺大漩涡卷裹开来。

内顶悬着八粒蚌珠,晶莹闪烁,旁侧又十六面砗磲贝板,反射光芒。

照影投在地面漩涡里,像沧海遗珠于浪花里藏伏。

殿柱也非寻常造材,乃彩色珊瑚礁,缀着云母玛瑙。

再看环绕披下许多白布,字同蝌蚪形状,龙飞凤舞,约是“万岁”、“齐天”、“洪福”之类。

殿房竟如龙宫,妖魔猖獗,势力强盛,由此可见。

老妖修炼稍停时,有一小鱼从池中跃出,落地变成一个孩童,原是探子飞禀情报。

老妖闭目正歇,扬手道:“我晚间才可出关,有何急事?”

探子道:“报霞山仙君!泥尸山四妖遭人除灭,已去其二!”

老妖听了此话,将眼睁开,问道:“确认么?”

探子道:“千真万确!小的方才打探清楚,是灵宝派道人做的,那四妖想要吸取真气,做局赚他们上山,结果反被剿灭。猪妖、猴妖已死,尸骨无存!”

老妖略怔,将手搓着鼻子,道:“狼、鸟何在?”

探子道:“逃过了,现不知何处!”

老妖道:“此事甚是可惜,我妖界又失两员大将……你速去联同各渡口探子,今日加紧排查,一定要查到狼、鸟踪迹。”

探子揖手称是,复变回小鱼,钻入池塘不见。

接着,霞山君从神台站起,手掌里顿现金光,凭空一挥,金光飞出殿门,分两道往洞府后部去了。

片刻,两道青烟飞来,化作两个佳人,跪于台下。

原是杨花逸、古柳曼。

两人齐声道:“仙君万岁!洪福齐天!”

霞山君道:“此时别无外人,免礼平身。”

两人又道:“姥姥尚未出关,急唤我们是有要事?”

霞山君微笑道:“告诉你们一件大好事。探子来报,泥尸山四妖被人除了,已去其二。”

花逸听言,拍掌道:“果然天助我也。明日砚台山群仙会,又少劲敌,仙草可望!”

柳曼道:“泥尸山四妖,乃狼鸟猪猴,被除之妖,是哪两个?”

霞山君道:“猪、猴。”

柳曼道:“我听闻四妖中狼妖为首,法力高强,变化多端。鸟妖次之。猪妖更次。猴妖不值一提。如今为首两妖未除,仍是隐患,该派遣探子,加紧查探。”

霞山君道:“说得好……还是柳曼你想的周到,不似花逸莽撞。”

花逸只感不屑,鼻子里哼一记,扭过头去。

霞山君怪道:“花逸,你又犯病?”

花逸冷冷道:“姥姥向来褒一个贬一个。我都习惯了。”

霞山君面色微变,沉声道:“你不看看你几斤几两么,也配褒奖?上月你在木珠寺遭难,若不是我耗费法力将你救回,你能在这里鬼嚼?你妹妹柳曼行事向来较你稳妥,你该虚心处事。”

花逸冷笑一声:“是么!这些年我遍历江湖,吸收多少阳元,帮姥姥修炼也有苦劳。像她倒好,练功是假,采男是真,每每只图自己享乐,竟是一个不杀,倒做起人来了。”

柳曼听了,眉毛一蹙,脸颊泛红,别过身去。

霞山君道:“花逸!你不要强词夺理。最近年岁,我可用你一点阳元?我只叫你们自己多加练功,早日突破瓶颈,灵活运用法身。你以为光修成人体就行了么?你尚不能控制自己官感,上次只被拿住骚蹄子就弄得五迷三道,丢尽脸面。你出去不要说自己是霞山门派!”

花逸心病正是木珠寺一事,偶然一想即令汗颜无地,而此刻霞山君故意提及,摆明了要当场羞辱。

尤是柳曼未知详情,还当上次是花逸遭遇法宝,被打的重伤而归,修养多日堪堪恢复。

但见花逸此刻羞怒不已,额汗乱落,嘴角抽动,半天吐不出一言。

霞山君道:“你学会闭嘴了,很好。被人玩成那副德行,今古妖界,你算头等。”

柳曼察觉气氛不妙,忙劝道:“姥姥息怒,姐姐不是故意的……她生性直爽,快言快语,若有顶撞姥姥的地方,我替她赔不是。”

跪在地上请罪。

花逸却并不领情,且视这般行为同惺惺作态,火气更大,迈开步子,一把扯住柳曼,喝道:“我们姐妹一树同生,是什么长短心里都明白。你不用这样,惹得我过意不去。再叫姥姥觉得你愈懂事,我愈顽劣是么?”

柳曼情知她话里有话,低着头道:“姐姐,你该收敛脾气。姥姥对我们恩重如山,便说你几句又怎么?我们一身本领还不是姥姥给的,姥姥要收回去,也是一句话的事。前些年我们采生取阳,制作丹药奉献姥姥,助姥姥练成大功,壮大了霞山门派。你确有苦劳。但如今是我们独自修炼,各奔东西,凭心而论,我不认同你滥杀无辜,以血炼命之法。我们是柳树修成,本有仙质,汲取天地灵气,循序渐进即可,与虎豹豺狼根本不同,何必取其粗暴方法?搏这等歪法斜说?”

花逸冷颤道:“笑话!真是好大笑话!我前时当你说那些是搪塞于我,没想到你是真蠢!汲取天地灵气修炼,你预备要修炼几千年么?还是要等个神仙良心发现来点化你?我告诉你,你就是等到了,那也是一道天雷!劈的你魂飞魄散!”

柳曼道:“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偏执破局,不过是徒增罪业。”

花逸怒起,揪住柳曼衣领,叫道:“你说我有罪?那你是什么东西?你高尚不成!”

柳曼神情镇定,淡淡回道:“姐姐勃然色变,从来率性而活,很是洒脱,只是让姥姥见笑了。”

此话在花逸听来,犹如一拳打进了棉花,顿时气短,想要发作,又不好施力。

将双眼瞪得溜圆,恶狠狠警告。

霞山君也被她们搅得心烦,猛一摆手:“都少啰嗦!我本意在说明天的大事,倒变成你两个斗法了!花逸,明天群仙会,你跟我去一遭。以我现在功力,拔得头筹势在必得。曾经我尚担忧被泥尸山四妖合力夹攻,如今四妖已去其二,我无忧矣。明天我在台上比武,你便隐藏身形,在台下好生盯紧。若有异动,立刻现身帮我。”

花逸抄手称是,而后怪声道:“姥姥先前让我出门别说自己是霞山派,为何现在又叫我陪同了?何不叫大师姐古柳曼去?”

霞山君骂道:“你这等做作,真是放肆!柳曼何时成大师姐了?你两个当年是同一株河柳,受我点化,经百年修成人身。门派向来公平教授未有偏颇。柳曼性格较你更踏实,故而练功根基更稳,法力要超过你,但轮辈分排行,你们都是平辈。你若再胡搅蛮缠,我必教训你!”

花逸嘟着嘴,将头一偏,不再说了。

霞山君接着唤柳曼到跟前,改换神色,微笑道:“曼儿,你那郎君恢复的如何了?”

柳曼一听,知道是说赵星眠,红了脸颊,小声道:“他被我用飞云法强掳而来,虽是过程极力保全,还是染了些许寒气(古时妖物做法,使得环境阴盛阳衰,故而妖异处必发寒,寒气同妖气)。调养生息了一个多月才好转,如今能够下床了。”

霞山君道:“你这段时间白天修炼,晚上照顾他,甚是辛苦。不过他若领你的情,也算好事一桩。”

拉过柳曼手道:“最近几年,我看你无精打采、心绪不宁,早料你是动了凡心,奈何没有如意郎君可以与你做配。所以我立定主意,放你去山下找寻,只要你喜欢的,你便请来,姥姥成全你。他如今既已恢复,你二人可以结为夫妻了。”

柳曼听了,脸颊更红,跪谢道:“多谢姥姥!只是近来我与他还未提及婚配之事……”

霞山君道:“和他提什么?这里我做主。你快带他来。”

柳曼道:“姥姥不问他脾性的么?若是不容我们,岂不是……”

霞山君咧嘴一笑:“大可放心,我自有把握。他呢,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有卫阶、潘安之风,属于凡人里上等相貌。你呢,仙柳体质、灵气精魄,潜心修炼,修了个好人身,亦是难得。你两个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若不容,便是他不循天道。”

柳曼道:“姥姥如此说,我就去带他过来。全凭姥姥做主。”

说罢,化作青烟而去。

花逸在旁听了,只觉莫名其妙,心道:“都说人妖殊途,怎么成了个天作之合?柳曼疯了,姥姥也疯了,全都疯了。”

暼尔间,柳曼带星眠已到,但见星眠穿了一身粗布衣衫,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由柳曼架着来到神台前跪下。

霞山君道:“赵星眠,你可知我是谁么?”

星眠抬头看了一眼,道:“洞府里的仙君,好大神仙。”

霞山君又道:“你既然到此,便是天缘,我看你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必系大有福命之人。今欲将我派中仙子,与你配作夫妻。这必是你世世修为,才能得此际遇。”

星眠道:“我是福浅命薄之人,安可配仙子?你只开了洞门,放我出去,便是我的福。”

霞山君道:“我这洞府,便是大罗金仙也入不来、出不去。你宜打消要走的念头,匹配婚姻要紧。”

星眠叹了口气道:“我没见过仙子还急的嫁人。”

霞山君道:“你说神仙没有嫁人的事么?我数几个你听:韦夫人配张果,云英嫁裴航,弄玉要了萧史,赤松子携炎姬飞升,天台二仙留请刘晨、阮肇,难道不是神仙嫁人么?”

星眠暗道:“这都是些没考证的屁话。”

拍拍自己脸,果然不是梦,心里愈哀:“我这遭竟是真的。作孽啊。”

只见柳曼从袖里抽出一把泥金扇儿,半掩半露的遮住粉面,偷的送了星眠一眼,含羞带愧道:“招夫引婿,要两家愿意。既然你不肯俯就,我无意为难。待你养好身子,你便去罢。”

星眠点点头道:“这两句,还像个懂廉耻的。”

霞山君怒道:“合着只我是没廉耻的?你莫闲话,我已下定主意!”

大手一挥,殿外飞来一方石案,上面端正立着个香炉:“你两个现在就拜天地!”

星眠见她来真的,当然不肯,忙道:“你一窝子过家家便罢了,拉我做什么?我专来被你戏弄的么?”

霞山君道:“听听,好大的口气,不知你是个贵品种,丁点戏弄不得。”

星眠道:“我早已婚配,如何能再跟她拜天地!”

霞山君道:“人有人界,仙有仙界,那自是不同的,岂不知求仙者舍妻弃儿,就为追求自己的大福份?现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你那人界贱妻,忘了便是。”

星眠忍无可忍,蹿起叫道:“你个孽畜,你放屁!”

霞山君眉头紧锁,将手怒指:“野奴才!别给脸不要脸!”

但见星眠扭头就走,柳曼急去拦时,星眠劈手掴了她一个耳光,把扇子都打掉了。

便朝殿门外狂奔。

花逸冷眼以对,将身一侧,而竟放行。

星眠离了大殿,跳下台阶,直到池塘边,翻过栏杆,就要入水。

恰在此时,水里忽现一张红丝网,把他浑身套住,倒提了,就往殿内飞。

最终扔回霞山君跟前。

霞山君道:“野奴才,那池塘水深千尺,你当你能游出去么?”

星眠道:“就是淹死,也胜过听你狗屁万倍!”

霞山君道:“倒没想到,你还是个犟种。”

言讫,弹了弹指,那红丝网携星眠便往后院去,直到一处大房里,吊在房梁上。

柳曼忙道:“姥姥,求求你饶他一命罢!”

霞山君道:“吊他几日,他便老实。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柳曼不好硬求,只得同意。

但一想到方才尴尬局面,悲从心起,不由得眼泪直流。

霞山君也自心疼,安慰道:“曼儿不哭,他现在是粪打了眼,看不出时势。想那凡人女子,有何值得他留恋?必不及曼儿万分之一。且待些日子,他定会弃暗投明。到那时,姥姥宴请三十六洞仙君,给你们摆下大酒席,庆贺婚礼。”

柳曼揩着泪谢道:“姥姥真是我命定的大恩人。”

霞山君将柳曼揽入怀中,柔声道:“姥姥只要曼儿好,过得开心快意,待将来做了地仙,壮大我霞山门派,名传后世……”

花逸见这两个在肉麻,浑身鸡皮疙瘩直竖,忍不禁道:“待她将来真做地仙,这霞山门派或许就改做赵家大院。你是管家,我是丫鬟,她则是赵大夫人。”

霞山君一听此言,脸色顿变,呸道:“你休要发病,这里如何能成赵家的?你再多言,我对你不客气。”

花逸本就窝火,此时话到嘴边,不吐不快:“姥姥又何曾对我客气过?我近几年下山采生修炼,可有此她少?虽是修炼办法不同体质不同,但我也未敢做出这等晦气事来!”

柳曼道:“姐姐,我向往爱情,我只是想体验做人的感觉。”

花逸叫道:“人?你真当自己是个人啊!哈哈,笑话!你岂不知天底下男人最恶,男人心最狠!你若真的遍历世间,绝不会信爱情!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得到的,你永远是个不入流的妖物罢了!”

柳曼道:“姐姐,你何必骂我。我和你一树同生,荣辱与共。”

花逸道:“是啊,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犯傻!你把这男人从鄂州掳来,你查过他底细么?你可知倚辉抱月庵里都是什么人?到最后引火烧身,你死便罢了,却还连累我们!”

霞山君听不下去,怒喝道:“赶紧住嘴!”

然而花逸正在气头,翠眉倒竖,杏眼圆睁,指着柳曼大骂:“你别以为仗着姥姥宠爱就可以胡作非为,我盯紧着你!你若敢和那野奴才私奔,我必杀了他,挫骨扬灰,让你不复再想!”

柳曼嘴角抽动,看看也要发作。

霞山君抬手道:“都停!曼儿,你先回房!”

柳曼怪道:“姥姥,可是……”

霞山君摇摇头:“一派之内,众口自异。你不要在这里跟她争了,我还有事要谈,你先回去。”

柳曼瞥了一眼花逸,见花逸叉腰傲立,面色愠怒。

气不过,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化作青烟而去。

霞山君对花逸道:“你把你妹妹气走了,如此便舒解了么?”

花逸道:“我若不替姥姥点醒她,任她傻下去,害得是我们霞山满门。”

霞山君道:“你倒大义,真看不出。”

花逸道:“也不知姥姥心里怎么打算?”

霞山君道:“她在倚辉抱月庵的事我清楚,那些道人我也晓得。若是前几年我的确还忌惮几分,但如今我大功告成,明日再夺得仙草,功力更涨,我视他们如插标卖首之徒、土鸡瓦狗之辈尔。莫提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就是他们不来,我也会找过去。那陈微是灵宝派的余孽,三年前,我在江里遭遇他师父,被灵宝真形符一时压制,多亏柳曼用飞云法卷走童子,我才趁机脱离。我正愁大仇未报!”

花逸道:“原来还有这节缘由。那明日群仙会我们必须赢下比武,夺得仙草。”

霞山君道:“明日我唯忧狼、鸟二妖使诈,你在台下隐藏身影,好生盯紧。”

花逸道:“姥姥,你说的我都照做……不过……”

霞山君见她神情夷犹,眉毛一挑,道:“有话就说。”

花逸后退半步,忽的跪下,求道:“姥姥,我跟姥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姥姥将来赐我仙草!”

霞山君道:“仙草未得,鬼嚼个什么?你做好你的事。”

花逸道:“但听姥姥一句承诺。”

霞山君面色一顿,而后冷声道:“好,待我修炼完,仙草归你。”

花逸忙磕头谢恩:“多谢姥姥!多谢姥姥!”

霞山君示意平身。

花逸喜笑颜开,站起便走。

然而霞山君从衣袖里拔出一根红丝线,对着花逸后背一弹,瞬间变作一张大网,直铺过去。

花逸未及出殿门,忽见红丝网套住了自己浑身,尖叫一声,转瞬被吊在房梁,垂于半空。

花逸扭头大喊:“姥姥,你做什么!”

霞山君冷笑道:“你那么聪明,心机甚重,却少点实在本事。我前时说你不能善用身体,不能控制官感,以致木珠寺一败,我今天便教教你,怎么控制。”

花逸道:“姥姥好心我领受,却为何困住我!”

霞山君道:“以免你待会儿挣扎太大,从我这儿逃出去。”

花逸顿感不妙,念动口诀,使得周身真气涌动,冲击丝网。

霞山君笑道:“班门弄斧,何敢卖弄。”

伸直胳膊,自宽大衣袖里探出一只手来,那手本是常人模样,此刻却翻作布满鱼鳞。

霞山君指尖轻弹,依次脱落几十片鱼鳞,往前飞出,蜂聚成团,围绕着花逸飞舞。

花逸吓道:“姥姥,别这样,有话好说!”

霞山君并不言语,指尖一动,那些鳞片便扑向花逸的裙下。

花逸赶忙乱动,却是避无可避,鳞片窜到裙下,紧贴在花逸的两只腿上,像吸附住的芥蒂,须臾又曝起白光,猛然一震,竟将花逸腿脚扯出网外。

继而丝网收紧,花逸便这么挂在半空。

原来鱼鳞都是受霞山君真气控制。千年鱼妖,修炼纯熟,已可活用真气,以致每片鱼鳞。

花逸知道霞山君要弄她脚,忙告道:“姥姥,你叫走柳曼,是为了整我么!姥姥,你何必如此!”

霞山君肩头一耸,说道:“我说了,我是要教你,可没说整你。但你回忆回忆木珠寺一战,若不是你功法不精,在床上被男人弄住了脚,怎么会落得那个凄惨下场?我今日便教你好好感受,好好适应一番。”

花逸一听这话,心如死灰,苍白着脸道:“你杀了我罢!杀了我!”

霞山君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每遇难事,即放松懈怠,总想躲避。今日必不能放你。”

指尖又动,那些鳞片包围住花逸短靴,“呼”一声便扯落下来。

但见花逸赤着双脚,并未穿袜。

脚型纤长,肤白样美,皮肉薄瘦,青筋如翡。

此刻都挂满了脚汗,那脚掌处濡湿发褶,脚心窝晶莹闪烁。

又是扑腾挣扎,自半空挥洒下许多汗粉。

霞山君嘴角一掀:“劣徒,你修的人身倒是活力充盈。只这会儿汗如雨下。”

心道:“初得人身,不能控制官感,神经细微都同刚发育的孩童一般,敏锐无比。我略作弄她一下,便让她百爪挠心,痛痒难当。”

言犹未了,鱼鳞从她心意,变作两大团去罩花逸脚。

杨花逸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痒,可想而知此刻悚怖万分。

见那鱼鳞堆叠挨挤着,密匝翻滚,又从中间开一缝儿,直冲脚来,好似两只怪兽张开了大口,要吃自己脚。

连声大叫:“不要,不要不要!救命!救命……啊呀!饶我,饶我呀!”

老话说,老牛再犟,总要鞭子落在身上才知挪步。对人来说,意志多坚,总要刀子割在身上才知分晓。

而花逸几乎在一瞬间就败下阵来,那鱼鳞组成的蜂团,完全罩住了赤脚。

一些个贴在脚踝,释放抓力,牢牢把住不让伸缩分毫;一些个贴在脚背,向后掰扯,使得挛弱的脚底全张;一些个贴在脚趾,吸住五趾,隔开间距而分岔。

剩余那些,则变作许多呼呼轮转的圆锯,对准红润汗湿的脚掌便“锯”。

花逸的声音陡然变了,刻薄傲气的喉咙里发出了稚嫩孩童般的尖啸。

“嘻呀哈哈哈哈哈!姆姆呃哈哈哈哈哈!不要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啊!啊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放开!放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呃嘻嘻哈哈哈哈哈……嘻噫哈哈哈哈哈哈!”

霞山君指尖扬起,在面前随意画着圈,那些圆锯就随之改动轨迹,时而重叠,时而分离,总概还在脚掌,毕竟那是花逸最怕痒的地方。

“噫啊啊啊!痒哈哈哈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哈……放开!求你!求你哈哈哈哈哈哈哈……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姆哦!哦哦哦哈哈哈哈哈!脚掌不行哈哈哈哈哈……我的脚……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哦哦哦哦哈哈哈哈哈脚掌哈哈哈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哈……呃呃呃姆姆哈哈哈哈哈哈!”

霞山君:“这便不行了?先前的牛气呢?你才挨受了几下,必不得要领,还得再坚持坚持。”

花逸很想完整的求告几句,但剧痒像一张大网,加覆在原本的丝网上,共同裹住了她,她的喉咙被挤压的变形,除了尖叫与惨笑几乎蹦不出其他声音。

她从没想过鱼鳞也能刮的这么痒,殊不知鱼鳞边缘尖锐,老鱼妖修炼千年,鳞片厚质而坚韧,刮在脚底这般嫩肉上,便较常人指甲还更厉害。

她上次只被万海几根手指就弄得欲仙欲死,如今遭到等同几十根手指的直击,当然魂销骨蚀。

见她癫狂万状,整个人兜在网里拼命挣扎,摇钟似的左右晃悠。脸孔浑然失色,唯剩龇牙咧嘴的哀嚎。

“唔噫哈哈哈哈哈!饶我哈哈哈哈哈哈……姥姥!求求你……我痒哈哈哈哈哈我怕痒哈哈哈哈哈……呃!呃唔唔哈哈哈哈哈哈姆噫哈哈哈哈哈哈……唔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了!呃哈哈哈哈哈哈饶我啊哈哈哈哈哈!饶我哈哈哈哈哈哈……”

那对赤脚虽被全部包裹,但鳞片内外轮换翻飞,总沾染脚汗,暗银的鳞片盖上一层细密汗珠,于半空发出扑闪的亮色。

宛如两团飞动的银球。

银球到处,正是花逸摆动身子的轨迹,倒像银球牵着花逸荡漾,不像花逸扯着银球挣扎。

霞山君在台上观摩,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这刑罚挺有意思,至少挺好看。只是早没发现花逸怕痒,不然把她治得服服帖帖,岂敢顶撞?

霞山君随而弹动指尖,再操纵鱼鳞改了形状,那银球内部的鳞片不作圆锯了,而是钻子。但听银球呼呼发响,乍张乍缩,迅速进行重组。

花逸得此喘息,忙求不已,哀哀道:“姥姥!我真的受不了!求你了!若要罚我,换个罚法罢!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真的受不了……”

霞山君挑挑眉道:“那可不行,你可是我派重要人物,我还要带你去群仙会见见世面,待我拿回仙草,还要借与你修炼呢!”

花逸道:“姥姥!我对你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这些年你让我做的事何曾有没办的?就算是求借仙草,也是想抓紧修炼,好助姥姥指效之力!”

霞山君道:“好孩子,你说的真好。那你更得锻炼一下肉体,兼备毅力,来罢,我再教教你。”

花逸哭叫道:“姥姥!你偏心!你何不叫柳曼这般锻炼!”

霞山君道:“好孩子,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苦了你也,你且受着。”

说罢指尖一摇,那鱼鳞顿变,顷刻完成重组。

银球内部,由许多鳞片构成的盘旋的钻子,正对准花逸柔软汗湿、敏感至极的脚掌,只待发作。

花逸虽未能亲见,但脚底已感受到强劲的风势,被吓得半死,泪珠断线般垂落下来。

脚底板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肌腱、每一道筋络都紧紧绷着,预备挨受难以想象的剧痒……

然后,霞山君轻轻打了个响指。

这个响指,让花逸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海中。

她两条腿猛的筛动起来,像是被狗咬住裤脚撕扯。

她的腰肢胡乱画圈,带住了丝网摇曳。

她的胸脯过电般颤抖,大块的汗斑随即在衣上晕染,直至现出两粒乳尖。

她的长发脱离了簪环,海草似的遮覆在脸面,叫人瞧不出丁点原本的美丽。

而脸面上,其实尽是狰狞的表情,两条细唇如今大张着,齿舌鼓耸,喷溅出无数唾沫。

“啊啊啊啊!呃噫啊啊啊啊!”

疯狂的嚎叫充斥在大殿里,连绵回荡。

霞山君侧耳一听,竟连耳膜都有些隐隐作痛。

心说:“好个怕痒的骚蹄子。若是知道的,当我是戏弄她身痒。若是不知道的,当我是在殿内杀猪。”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脚哈哈哈哈哈哈——姆嘻嘻!姆哦哦哦哈哈哈哈哈!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姆!姆呃呃呃……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求你!求你放过我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这个……我真的……呃!呃呃呃姆姆姆姆!呃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这个哈哈哈哈哈……求你放过我的脚哈哈哈哈哈哈!”

鳞片组成的钻子并非尖锐刺锥的类型,而是密密排布的、旋转往复的许多细小割刀。

一词以蔽之:鳞次栉比。

既像鱼鳞,又如梳篦,所过范围无一块脚肉幸免。

这样恐怖的工具,用在怕痒的脚上,显然是必杀。

花逸此刻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汹涌的痒感吞没了她的意志,只过少刻,她便双眼翻白,涕泪纵横,嘴里连头发也吃了进去,呛得猛咳。

“姥姥!姥姥饶我!姥姥……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饶我罢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姆!姆姆呼哈哈哈哈哈哈……别玩了……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求你哈哈哈哈哈……求你饶我一次罢哈哈哈哈哈哈哈!饶我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呃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可怜的脚掌被钻得发红,原本就多汗的脚肉上现在卷起了漩涡,由一圈圈划痕和一层层汗浪相成,好像蜡泥上盖住金印。

五根脚趾颤颤巍巍,虽被鱼鳞真气吸住,但趾肚抖动不已,极力彰明痛苦。

脚跟是唯一不受制的,正反复扬起晃荡,缕缕细汗由受刑的脚掌流下,经过脚跟时,被随而甩溅。

“姆姆呼呼哈哈哈哈哈!痒!痒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就不能放开我哈哈哈哈哈放开我的脚哈哈哈哈——呜!呜姆姆啊啊啊啊!别弄脚掌哈哈哈哈哈哈别哈哈哈哈哈!换!换个地方……求你换个地方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哦哦哦哦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钻子无情的推进施刑,她的哭腔愈发显着,额上青筋直爆,耳廓红透映血。

她整个身子像是一条被盘在网里的蟒蛇在那里蜷曲顶撞,试图冲出牢笼。

奈何双脚被银球包裹,端的不可暂离分毫。

霞山君托腮笑道:“修炼之本是取长补短,我不就是在帮你补短么?你说,你小蹄子上面那几两肉,何时能挨住痒痒?”

花逸根本没法回答,只能依旧求告:“姥姥!我、我挨不住、我不行……姥姥!让这东西停下!快停下!”

霞山君问道:“你对敌人也这么说的么?”

手指一挥,那鳞片钻子竟又加快,且起伏凹凸,造出多个点位夹攻脚掌敏感嫩肉。

花逸“呜噫”一声,肩膀猛缩,拨浪鼓似的摇起头来,胸脯乳尖亦随之打摆,弄得衣衫卷皱,汗浸透肉。

“呀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说哈哈哈哈哈哈我没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姥姥饶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呃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

霞山君道:“既如此,那跟我念口诀,包你念完,神清气爽,不复受制。”

说罢,念出一段天文,繁复难懂,冗长晦涩。

然而花逸身陷剧痒,如何能记住?纵是霞山君字字念过,亦不能跟上,强撑着支吾蹦出几句。

“归真还异……魂灵相附……与我引神……化精……呃!呃呼呼呼!化精炼粹……三……三元呼呼呼姆姆姆姆……三元聚齐哈哈哈哈哈哈……痒啊哈哈哈哈哈哈……别再弄……五冥玄返……换驾……换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呃痒哈哈哈哈哈哈!我痒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嘻嘻姆哈哈哈哈哈……呜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霞山君并未真心想教,只在她念到铺垫句时让钻子稍歇,却在她念到关键句时让钻子加速,弄得她念也不是,不念也不是,还要经受比先前单纯受痒时更痛苦的强忍。

钻子此时施刑愈发娴熟,多个点位有重有轻,反复挪移,在花逸不大块的脚掌上竟留下狂草画相似的印痕。

那墨迹晕染,蜿蜒盘旋,尽皆重影,已然走过无数遍。

可怜花逸平生倔犟,此时被玩弄于鼓掌。

“令及神魔……此大化境……有离……呃呃嗬嗬嗬哈哈哈哈……有离络蕴……转心哈哈哈哈哈嗬哈哈哈哈哈哈!姥姥我不行哈哈哈哈哈哈!求你停下!求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噫!噫哈哈哈哈哈怎么又快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脚……我、我的脚哈哈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哈痒死哈哈哈哈哈!嗬嗬啊啊啊啊!”

霞山君道:“你竟片刻不能专心,真令我失望,合该受罚,我看你何时学会。”

花逸痒得欲疯,口诀就一句也念不出,碌碌徒为挣命,急急乞要脱网。

“呜哈哈哈哈哈!呜呜姆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姥姥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放过我哈哈哈哈哈哈……”

霞山君摆摆手道:“说什么对不起?你只对不起你自己。你若这样,我不管了,你受着罢,这可是你自找的。”

那钻子陡然又快,几乎响作蜂鸣,全覆盖的遮住花逸脚掌施虐。

花逸绝望了,她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最后的爆发上,发出一连串惨呼。响彻大殿。

“呜噫噫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哦哦哦哦哦哦哈哈哈哈哈!呼呼哈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知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姥姥饶命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姥姥!姥姥!看我效力多年的份上!你饶我哈哈哈哈哈哈……呃呜呜呜呜……你就当我……从没来过霞山……你就当我……还是当年河边残花败柳……你从没点化过我……姥姥!我不修炼了!我好痛苦!我不练了!我不练了你饶我一命!”

花逸的声音忽的不再尖锐,而是渐次暗沉下去,像被泪水和发丝堵塞了喉咙,只听声音从她起伏的胸膛里一点点溜出,喘息般挨延。

她笑中夹杂着哭,哭得像个小女孩,毫无尊严和体面。

钻子却是一刻不停,不论她怎样疯狂的摆动她的脚,她那最怕痒的脚掌时刻经受着无比的剧痒。

于是一炷香之后,她变作嚎啕大哭,连一个完整的词都没了。隐约只有“姥姥”。

或许她心里还是把霞山君当做最后的寄托。

霞山君看着她的模样,仿佛看穿了时空,依稀想起当年点化她们姐妹时的场景。

那是一片洪水过后的淤泥地,有一株巨柳顽强的立于岸边,霞山君路过时,腹内忽感灵应,吐出一团精血,精血吸附在巨柳根部,片刻巨柳老化,由杨花枝头与古老树桩中各分离出一颗灵胎。

霞山君带走这两颗灵胎,在洞府里以法力浇灌,四十九年后灵胎成型,化作妖灵。

霞山君悉心教导,又四十九年后妖灵修成人体。

赐名杨花逸、古柳曼。

因巨柳本为二者母体,顾霞山君又长巨柳一辈,称作姥姥。

曾几何时,花逸还深得霞山君宠爱,尤是采生取阳制作丹药,孝敬霞山君最多。

但不知怎的,性子愈发顽劣乖戾,且游历世间一久,习得旁门左道,整日里与虎豹豺狼之流为伍,沆瀣一气,背地里私自拜会其他洞主,只为早成地仙。

而霞山君平生最恨吃里扒外的门徒,若花逸并非自己亲躬培养,只怕已痛下杀手。

霞山君看着花逸,有时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热烈乖巧的女孩子……有时却觉得,她在谋划着什么,且终究会背弃自己而去……

霞山君夷犹再三,叹了口气,放下手指,那些鱼鳞暼尔间崩散而回,收入衣袖。

红丝网也收了,花逸便径直坠在地面。

花逸啼哭不止,满脸泪水,翻身跪地,将头猛磕。

霞山君道:“花逸。你是我的爱徒,怎么能说出不修炼这般话来。今次我本欲考验你,再教授你一些法诀,你何至于此?”

花逸不言,长一声短一声的喘息。

霞山君道:“我将法诀写在了符纸上,你好生勤练,可让你自如控制官感,摈弃惊扰,你拿着罢。”

指尖一抬,一张符纸从掌心飞出,直到花逸面前。

花逸瞧了一眼,揩了揩泪,接过攥紧在手里。

霞山君道:“你回去歇息罢,明日群仙会,还需要你出力。切记,只有我赢下,夺得仙草。才有你的份。”

花逸将头一点,站起辞行,默默离了殿门,变作青烟飞远。

霞山君在最后一刻忽的想要叫住她,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对自己道:“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由她去罢……”

妖魔群聚,到底砚台山群仙会场面如何?

天网恢恢,清台飞霜等人可否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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