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天暮,马车来到一个去处。
两座大山依依相靠,底下一条丈许的裂缝。
马车放缓速度,在裂缝中徐徐前行,复行一刻,过了大山,出口豁然开朗,是一片遍布荒草的野原。
野原广阔无边,于地势平坦处建有一座庄园。园墙连绵蜿蜒,直围出百亩见方。
四条灰白驿道由庄内四向伸出,来往马车奔驰不绝。沿路设有井阑哨楼,下有许多持剑道士在分队巡逻。
蒋校尉命人将凝兰装入木箱,又亲自出来打头。三辆马车只和道士们呼应了口号,便畅通无阻,径入庄园之内。
及至驶近,但见数座飞檐斗拱、黄瓦盖顶的道观沿中线布建,两旁厢庑游廊,悉皆精致。
前院四角,青、白、朱、玄各建一像,方圆广场,砖铺太极八卦。
丹炉、药灶香熏漫漫,琉璃瓦、贴金壁反光炯炯。
俨然是气宇轩昂、瑰丽华美的道家圣境。
众人下马,自打开车厢,卸载货物。
早有管家带领众仆役在广场等候。
一箱箱掳掠来的金银珠宝当即搬进了其他马车,又以茅草、柴木掩的严严实实。
道士驾车,扬鞭催马,发往另一面去了。
独留下一个装凝兰的木箱,还在原地。
管家打开箱盖,仔细检查过凝兰身子,并不见明显伤痕,便取过毛笔,在那脖子上画了个圈,命人抬走。
凝兰沉睡未醒,双颊尚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抽动,无意识的哼哼吟吟。
仆役们无动于衷,拿来麻绳,胡乱将她手脚捆上,复钉上箱盖,四人抬着,送往后院去了。
管家转对蒋校尉行礼,道:“蒋大人一路辛苦。在下已在客房备好酒水菜肴,为大人接风洗尘。”
蒋校尉摆摆手道:“又不差这一遭,何须多礼。只恨那姓花的娘们儿阴险毒辣,于路上偷我一手。须对她严加惩戒,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管家低眉一笑,悠悠道:“蒋大人息怒……罪人犯事,自有天收。此地是野境庄,由庄主掌管生杀赏罚大权,此女如何处置,自是不需我等考虑。还请大人移步。”
蒋校尉道:“将她送去后院,莫不是要放进那地宫里?到你这儿许久,还不知地宫是何派头哩!”
一边说着,一边迈步便追。
管家紧忙拦住,道:“后院乃庄主修炼的丹房所在,任何人不得擅入。”
蒋校尉听罢,冷笑一声道:“你是说那贱人可入,仆役可入,我不可入?你们庄主,还真是从没把我放在眼里……”
管家道:“蒋大人见谅。小的也只是奉命而行,绝不敢添言。”
蒋校尉上下瞟了他几眼,继而戏谑道:“你们这等人,在他眼里恐怕狗都不算。傀儡般忙活了大半生,最后的下场……估计也是和他一起,默默的烂掉罢,哈哈哈……”
管家冷汗沁额,深打一躬道:“蒋大人慎言!还请速为移步……”
蒋校尉耸耸肩道:“世人关系,唯利是图而已,我对他还有用,他就不会拿我如何。可你就不同了,你这狗奴才,杀多少养多少,何差一个两个?”
管家不敢接话,只得躬身俟候。
蒋校尉复骂了几句,稍有些解气,便叫上了随从,大摇大摆往西面客房去了。
话分两头。
且说仆役们抬着木箱,慢慢的经过数座正殿,由一条青砖步道转向后院。
沿路建筑渐次老旧,及至一刻后飞木横草尽出。
院墙残破,已无遮挡效用。
只见两室一台,治室、靖室、金台,呈“品”字布置,颇具规格,然而荒废不堪,檐塌柱歪,室内遍布杂草。
金台依地势而建,垒土做三层基座,其上设神案和老君像。
观此地风貌,与前院判若两朝。
仆役们继续行进,过金台,复百步,又有一座木塔拔地而起,层设桌椅,楼挂灯笼。
装饰得同节庆一般,打开四门迎客,喜候八面来风。
塔下许多小童正在搬运菜品按酒之类,见仆役们来了,纷纷围上去跳着看木箱。
仆役们生怕有事,挥手驱散小童,忙不迭的加快脚步。
等到了一个粉油大影壁处,小童就不追了,自垂头回去干活。
转过影壁,只望见风光无限。
巨野平畴,暮霭奔流。
却在左近处,有一个大坑。
坑内正中立着一块陨石,通体纯黑,颇多穴口,清风过时,百穴齐鸣,并随之飘泻许多紫烟,萦萦绕绕,熏得周围朦胧。
仆役们抬着木箱,沿坑边修建的盘陀楼梯走下去,直走到坑底。
又见人造洞门,连接地宫,继续行进,随宫内步道蜿蜒而下。
于路,凝兰眼珠轻动,偷的醒转过来,不敢泄露声色,只贴在木箱窥孔,张望左右。
见诺大一个地宫,依势打造,巧借天然。
砌石为房,聚土为台,凿壁为阁,引水为池。
楼殿厅堂均取石制,宛如琼林一般,洞穴顶端紫烟弥漫,犹是彩云相似。
凝兰被他们抬着经过几座小楼,仔细一辨方知,都是道家的丹房。
凝兰心道:“还以为要将我送进王爷府,怎的到了这种地界?听蒋校尉之言,这儿是一个磨人牢狱。可目前看来,不过是牛鼻子老道大炼丹药的场所罢。”
话虽如此,沿路风貌,却愈发显得诡异。
先是建筑不似前时精致,颇有些脏污,缺短打理;而后地面开裂,露出了腥黄土层,泥泞难行;再后两旁多出石壁,上刻阴曹地府,刑人图景;最后腐肉塞路,臭气熏天,直无处下脚。
仆役们急于通过,颠得凝兰磕磕碰碰,在箱内滚个不住。
待路面堪平了,听有人说道:“此女庄主已有吩咐,不做祭品处置。便往前百步,送入青石房,等候发落。”
仆役们随而整齐脚步,变一溜走着。
木箱也改由后两人肩扛。
原来前路是一条细窄土埂,仅容单人可走。
凝兰复张眼望外,这一望,吓得花容失色,暗自叫苦:“此地煞凶,不似人间!”
到底怎生凶险?
但见五个大坑,堆尸足有数百,血红铺染,蝇蛆满地。
坑边各立木牌,曰“寒冰狱、火坑狱、抽肠狱、挖心狱、拔舌狱”。
诸尸死状极惨,受刑不俱相同。
尽头一方乌青石壁,书曰“贪污不义者下寒冰狱、奸淫掳掠者下火坑狱、背信弃义者下抽肠狱、不孝祖宗者下挖心狱、不敬鬼神者下拔舌狱”字样。
凝兰惊了片晌,而既疑窦丛生,想道:“见此设置,像极有人以偏门道法修炼,故抓世间罪人献祭……若那庄主真是王爷,何须大费周章,追仙求道?背后必有蹊跷。”
五坑闪过,土埂到头,仆役们将木箱抬入一排题刻“药饵室”的监室之中。
打开箱盖,解凝兰出来。
凝兰虽得自主,然手脚仍被捆缚,等仆役们走后,用牙咬了多时,松脱绳索。
抬头环顾左右,见监室间以木栅相隔,各有一胖、一瘦两个女犯,蓬头垢面,缩在角落。
凝兰爬近木栅,朝她们呼唤,连唤过几声却无反应。没奈何,回到原处歇息。
睡了少时,听到隔壁门锁打开,睁眼看是胖女犯被小道士架起,掰开嘴巴,塞入一个漏斗,往里猛灌些黄白糊糊。
直灌得肚大如球。
胖女犯神色痛苦,倒在地上哀吟。
凝兰凑过去,闻得一股浓郁的药草味道,生涩苦辣,想及门头题刻“药饵”之名,心里顿有些不安。
慢慢等着,不敢再睡。
又听瘦女犯那间传来动静,是几个小道士捧着香烛,来到瘦女犯身边,对着她熏吹。
她被呛得双颊涨红,泪流满面,却合掌盘坐,不敢动半分。
小道士拿出毛笔,在她身上画下许多符文,又拿出铃铛法环来做法,念一阵,自关门走了。
凝兰毛骨悚然,从此不敢沉睡。
这般连着三天,只看隔壁被非人虐待,自己始终没有什么事头。
既没人看管,也没人送饭,饿得饥火烧肠,眼冒金星,翻遍了监室也未得一物。
沿着木栅,见木头上齿痕遍布,推料是饿殍死前饥不择食而为。
担忧愈深,心想自己竟至于饿死?
用尽最后力气大声呼道士,也毫无回音。
等到凝兰气息奄奄,就快昏死之际。那走廊尽处过来一队人。一个鹤袍道长领头,数个小道士跟随两侧。径走到凝兰隔壁瘦女犯处打开牢门。
只见道长拿来写着某某生辰八字的木符,以火烧作灰,掺在墨水里,提笔蘸了,在瘦女犯背上写下一条敕令。
小道士拿来香烛,摆在周围。
烟雾缭绕好一阵。
后取来一披白衣,给瘦女犯换好,重上了枷铐,强迫她双膝跪地。
事毕,转去胖女犯处。
派人架起她,掀开衣裙,在肚皮上圈了几个地方。
道长上手按压,感受得丰满肥硕,正是合意之人,便叫小道士取来刀锯,作势要开膛剖腹。
胖女犯吓得魂飞魄散,痛哭哀嚎不住。
就在此时,后方跑来一人禀告:“报!接前院消息,庄主今日有事远出,既定之法会暂停。择期再办。”
道长神色顿变,瞑目摇头,表情甚是懊恼,连声道:“可惜、可惜………”
背着手,带人离去。
一众人去后不久,走廊尽处响起了铃铛脆响。
两女犯兀自提心吊胆,神色仓皇。
凝兰甚为诧异,心道:“这两人莫不是吓傻了,人都走了,破铃铛发响有何说法?”
犹想未及,竟见监室四角漫开浓浓青烟,笼罩过来。
三人掩住口鼻,乱滚乱爬起来,片晌都陷入了昏迷。
及至凝兰醒转,惊见自己受拘于刑架之上。
三道横杆,分别托起双手、腰腹、双脚,并绳索绑缚,整个人呈一个前拱后翘的奇特姿态。
她不由得想叫,又发觉自己嘴巴里被塞进了一圈铁撑,被迫大张唇齿。
浑身精赤条条的,就连个亵裤都不剩。
她低挂着头,口水沿嘴角淅沥沥流下,两鬓边发丝垂落,在微风里嘶沙沙飞摇。
她透过昏暗的烛火看向左右,见胖、瘦女犯皆七窍流血,惨死在地。
更心里悚异,暗道狱主性情甚怪,直教人死得不明不白。
但换句话说,自己至今无恙,显然是有别的安排。
“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在走廊响起,不知何时,墙上的火把熄灭了,有几个身影站在黑暗里。
凝兰努力抬起头,但只能看见她们的脚。三个妇人。
“叮铃铃——”
铃声又响,好似有谁故意在拨动。空中忽的弥散淡淡香气。
凝兰觉得这气味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叮铃铃——”
声音转急,骤升几速,之后逐渐降至平常。三双脚走出黑暗,来到监室前。实非三个妇人,而是四个。
凝兰瞳孔紧缩,倒吸一口凉气,对眼前景象倍感震惊。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骑在一个矮壮的妇人肩头,全身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瘦弱的四肢轻轻搭住妇人,整个人勉强能支起身子。
在她背后,跟着两个同样的妇人,一个手上拿着拨浪鼓,一个手上拿着糖人。
她那眼睛大得出奇,雪亮清澈,闪动微妙的光。在发现凝兰正打量她之后,她笑了笑,饶有兴味的对视而来。
凝兰心跳漏了一拍,一股莫名的恶寒袭上后背,使得汗毛直立。紧忙低头不再去看。
但小女孩似是不愿放过,缩起脖子,哦哦呜呜叫着。凝兰闭上眼,只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
过了片晌,叫声停了,地面传来“啪嗒”一声。
凝兰略微睁眼,见是一个糖人,已经摔的支离破碎。
俄而,又一个糖人扔进来,上面贴了一个字条,歪歪扭扭写着“好饿”。
凝兰复抬起头,见妇人抵近木栅,正从布袋里掏糖人来扔,一个接一个,散在地面。
凝兰冷冷盯她,她也无动于衷。
继而小女孩嘴里发了串呼哨,凝兰一瞥过去,竟发现小女孩在挤眉弄眼的嘲弄。
——她模仿着凝兰的样子。大张唇齿,耸拉脑袋,任口水飞挂,连成一线银丝。
凝兰勃然大怒,猛的挣了几挣,弄得刑架吱呀直响。
小女孩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另一个妇人高举拨浪鼓,在旁飞快摇动。那手腕上缠绕红线,各悬挂一串铃铛,每个动作,都会连带得铃铛争响。
凝兰脸色愈发暗沉,眼底凶光闪烁,若非嘴巴受限,恐怕业已破口大骂。
小女孩像读懂了她的烦躁与困惑,忽然咳嗽一声,伸出一指。
身下的妇人则像触发了某种机关,当即说话道:“女犯花凝兰……你身为南平旧官之后,祖居义阳,家业兴旺。本应造福一方,帮贤助秀,做个安分妇人。岂料自入歧途,择此造乱之格,与那崔荣狼狈为奸。创立花蛇帮、大设刑牢、欺民敛财……短短十数年,弄得天怒人怨,终究遭到报应,是这般一败涂地……你罪孽甚重,罄竹难书,其首即为牝鸡司晨之罪。故我主人选你当以阴冲阳的药引,要挖出你的心来炼丹。”
凝兰神色凝滞,还未反应,妇人又道:“主人大功将成,必不可少仙丹相助,连年搜获药材诸多,然难以突破关隘,于五年前得仙人指点,始抓捕你等罪人入狱,凡取身上适宜之处做药引。今日明白告诉你,是为脱离罪海,舍弃弊体,魂随主人修炼,勿留怨气……待到主人飞升,归来拯救尘世黎民,荡涤寰宇物象,废置俗序凡德,使你等与万物相融,届时无有善恶,亦无有美丑。同登至境,莫不乐融?因此,杀你非杀,是大赐福。”
妇人说时,并无表情,话音飘荡,于走廊渐轻渐远。
此一番却使凝兰听得呆了,定定的思忖,半晌方回神。
想及隔壁监牢那胖瘦女犯,不正是因药引之事惨死的么?
庄主人要成仙,便把自己当判官,为一己之私审判天下罪人。
这样的地方,不是地狱,胜过地狱。
她顿时感到了莫可名状的恐惧,既来自躲避死亡的本能,又来自面对未知的揣度,更来自探想人心的悚异。
她觉得她听到了一个奇绝今世的人。一个残忍疯狂,却又追求完美的人。那个人远胜过她,使她前半生所为,相较之下如同梦幻泡影一般。
然在此时,小女孩令妇人打开牢门,慢慢走了进来。一种诡异的嘘声将凝兰拉回现实。
凝兰抬头望向她,才发觉她正急促的呼吸,鼻翼翕张,渐次加速。但绝不是虚弱的病症,而是难掩的兴奋。凝兰甚至能看到她眼里蕴含的笑意。
凝兰不知她为何兴奋,只尽量将头远偏一边。少刻后,她靠的愈发近了,沉重的鼻息撞击在凝兰的后颈。凝兰闭着眼,装作无动于衷。
可一种尖锐的刺激蓦的惊吓了凝兰,凝兰猛打个机灵,扭过身子想要逃开。
竟是小女孩伸出手指,在凝兰赤裸的背上刮过。
凝兰心里陡升起不详的预感,她被迫睁开双眼,去监视小女孩的动向。
小女孩此时正依靠两个妇人的辅助,手腕上缠绕的丝线,余头由妇人拎着,是以提起手腕,放近手指。
原来……她已经虚弱得连胳膊都动不了了。
只见她被牵引着,操控着,在半空轻轻的晃悠。如同一具怪异的傀儡。她的手指枯萎又细窄,锥子般笔直。而她的目标,正是凝兰。
凝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心里不知骂过几百遍“怪物”,拼命使劲,在刑架上挣扎。那三道横杆,前仰后合的摇动,做出一番胡乱姿态来。
小女孩见状,微扬嘴角,再次让手指缓慢却坚定的靠近。
“唔嗯嗯!”
凝兰低吼着,想要警告她。
但十根手指已然爬上了光洁的后背,开始随意刮擦。
凝兰别过头,极力克制自己的颤抖。
起初,那触感不像指甲,倒像边缘锋利的篦梳,拉锯在肉上,使人势必认为会留下密密的血痕。
这是一种被袭击、被侵犯的感觉;次后,手指逐渐放平,由指肚与指甲的结合部分忽轻忽重按压,强度虽减,不适仍旧;再后,手指改为完全的平躺,任两面温暖肌肤相亲,摸来抚去,举止间颇有些玩味。
这是一种被调戏、被作弄的感觉。
想凝兰霸道一生,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尤其对象还是一个小女孩。她不禁涨红了脸,嘴里怒吼连连,随之喷溅出无数晶莹。
小女孩毫不在意,反将双手摸的范围加大,从肩胛一路到侧腰。在侧腰处猛的一抓,见得凝兰紧紧一躲。
小女孩点点头,将双手都放在那里抓揉。凝兰身材虽瘦,腰肢却略较丰腴,皮下的脂肪被肆意玩弄时,使得表现类似和面。
“唔唔唔……呃姆姆姆……”
凝兰显然是怕痒,即使很不想暴露,也完全没办法伪装。她握紧拳头,蜷曲脚掌,整个身线上下起伏。
小女孩也加快了速度,跟着那躲避的幅度,点水般抓挠。
她的胳膊虽然无力,手指却出奇的灵活。
从手腕向下,骨骼细长,分五根收窄,皮肤浅薄,露青筋爬攀,兀自牵动着指尖。
凝兰被这指尖弄得痛苦不已,只恨摆脱不开。过了片晌,汗浪毕下,发声转急。
“呃……呃姆姆姆呵呵呵呵……唔呵呵!嘻嘻呼呵呵呵呵……”
凝兰后背的皮肤绷得紧似鼓面,侧腰也由肌肉凹成盆地。小女孩就找准时机,用指尖按在那里面打转转。
凝兰仰头怪叫,双肩遽然一缩,拖动刑架,以至于与地面摩擦出数道白痕。
“啊啊啊哈哈哈哈……噫姆姆姆噢哈哈哈哈……呃!呃哈哈哈哈!呼嗯嗯嗯呵呵呵呵……”
小女孩便显得满意,眼里炯光闪烁,指尖愈发用力钻挠。
凹陷腰窝汇聚了的汗水,不一时就顺着手指滴落。
平滑皮肤经过持续的刺激,也早已遍布甲痕。
凝兰先是叫的高昂,随后逐渐减弱,最后全然疲倦了,变成沙哑的哀吟。
她饿了三天,体力不允许再继续高强度的抵抗,她便歪着头,在那里断断续续的喘息。
“呼……呃……呼……唔……”
尽管如此,她的脸色并不灰暗,反带着一层红光。
因为除了饥饿的感受之外,对她而言更激烈的——是愤怒。
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不理解,正如她面对所有不理解的事物,情绪最终都会变得歇斯底里。
她心里或想:“这个莫名其妙、奇形怪状的小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或想:“在所谓的药饵室里,她折磨我意图若何?”
或想:“她是由庄主人授意的吗,这算什么安排?”
她脑海里翻涌过无数念头,却没一个是清晰的,全都搅合在一起,交织在一起,迭次冲撞,反复不定。
都说摧毁人的心智,只需要让人搞不清行为的结果。凝兰目今的处境便是如此,她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导致的。
她的脸色愈发差劲,表情愈发扭曲,就像一颗燃烧的火雷,随时会爆炸喷发。
恰在此时,小女孩停下了手指,转而沿凝兰的背部划到了她的肩膀。
接着以一种低沉得不似孩童的声音,对她说道:“主人对你的安排还在后面……现在,你是我的玩具。你能学会当一个玩具吗?”
陡然听此,凝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继而眉尖紧蹙,抬眼看去。小女孩诡白的脸孔映入眼帘,嘴角仍挂着森冷的笑。
她是认真在说这句话。毫无疑问。
凝兰再无法忍受了,露出凶恶的表情警告她,额上也涨得暗红,暴起许多青筋。
小女孩丝毫不害怕,反而冷眼视来,两个女人便这样较量,直到周围空气死一般寂静。
过了片刻,小女孩像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命令妇人牵她向前,用手指点在凝兰唇上,道:“玩具饿了罢?想不想吃东西?”
凝兰根本懒得搭理,只白了她一眼,甩过头去。小女孩也不生气,继续让指尖停留在那唇上,轻轻横扫,经过每一处唇褶。
人的嘴唇其实非常敏感,经受不住轻微的刺激。于是凝兰又被痒感包围了,浑身过电般酥麻,所有神经都活泛起来,提醒她注意外人的动作。
但她躲避不了,她往左,那指尖就往左,她往右,指尖就往右,如同跗骨之俎牢牢贴覆。
小女孩颇为得逞的继续玩着,以指甲反复刮擦嘴唇,力度不轻不重,但保持适当的频率,以免由痒转痛。她手法娴熟,像练习过多次。
“嘻唔唔唔……姆呵呵呵……”
凝兰喉咙深处飘出了一串苦笑,即使很不愿意在愤怒的情况下被某种痒感打败,但她还是难以克制。
“嗯嗯……嘻……呵呵呵……呃呵呵呵呵……!”
随着指尖的肆意移动,她内心愈发抓狂,她不适应这奇怪的刺激,根本没在以前的人生里经历过。
即使她自己还对许多人用过痒刑,但她也没注意到这个部位。
“唔唔唔呵呵呵……呼唔唔唔呵呵呵呵……嗯!嗯嗯嗯……噫呵呵呵呵……!”
那双唇紧张的颤抖着,牵动嘴边的肌肉一张一缩。
汗水落在唇顶部,分两路滑下,与涌出的口水汇合,又飞挂向地。
口腔里舌头扑腾,不断冲击着铁撑,努力想把铁撑顶出去,可这过程又产生了更多口水,整个都濡湿了,泛起一层晶莹。
小女孩歪着头,犹有起兴的打量了几眼,神色戏谑,便很快想出了新的主意。
她放开手指,转而捻起凝兰一束发丝,探进那口腔里搔痒。
先是舌尖,再是天顶,后是牙龈。
凝兰的反应顿时变得很激烈,急切往后缩脖子,刑架横杆被扯到极限,发出刺耳的尖啸。
“呲——”
小女孩重复的挑弄,直到发现最敏感处是天顶的褶皱,便叫人放低自己,一手托住那下巴,另一手操控发束稳准的直击。
来自口腔的刺激,往往比嘴唇更强,可想而知凝兰的感受。她痒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
“唔噢噢噢啊啊啊啊……哈哈噫呀呀呀!”
刑架晃荡起来,就像要被掀翻似的,凝兰的手脚都绷到极点,肚皮也因为抢的蜷缩而突突痉挛。
“姆唔唔唔……姆哈哈哈哈!嗷啊啊啊啊……嗬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
口腔里的舌头疯狂的挣扎着,屡次触到搔痒的发丝,几欲制止。下颚的骨骼不安的摆动着,反复冲撞钳制的手指,将要挣脱。
然后小女孩就令两个妇人,一人揪住那舌头,一人握住那下颚。好让残忍的酷刑继续。
凝兰绝望了,再无法做一丁点抵抗,汹涌的奇痒转瞬淹没了她。
“唔哈哈哈哈!嗯嗯嗯哈哈哈哈哈哈……哦哦哦哦噫哈哈哈哈哈哈……噗哦哦哦哦哦……呀!呀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呃啊啊啊啊!”
她发出抑扬顿挫的怪吼,好像刚学字音的学童,正有感情的朗诵。一连串音符在室内肆意奔流,以至于让人耳膜震痛。
过了片晌,她哭了,眼泪夺眶而出,混着满脸的汗水口水,淋湿了底下的地面。
她整个人犹如刚被捞起的鱼,既湿漉漉,又喘吁吁,浑身打挺,昭示着生力已到强弩之末。
小女孩直把发丝玩的劈叉,方松了手,轻轻道:“玩具饿了罢?刚才不饿,现在也饿了。”
凝兰没有回应,垂头丧气,精疲力尽。
小女孩满意的笑了笑,又道:“我想起一个好玩儿的。喏~”话音刚落,旁边的妇人就从布袋掏出一个新的糖人,塞进凝兰嘴里。
饥饿许久的口腔得到糖分的奖赏,自然生出更多津液,想要消化。
奈何铁撑仍在,不能把糖人完全包裹。
凝兰“唔唔”叫着,有一种被喂食的舒缓。
可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妇人把糖人掂了掂,转一圈,又收了回来。
小女孩道:“你是个犯人,想吃东西也没有我们喂的道理,这样罢,下面的游戏你要是赢了,我就多送你几个糖人。要是输了,你就等着饿死,如何?游戏是——不要让糖人化掉。一炷香为准哦。”
不等凝兰思考,游戏当即开始。糖人再次被放进来,不过要想不让其融化,就必须仰着头,以舌尖抵住糖人按在天顶,避免津液影响。
凝兰勉强的保持这个姿势,形容憔悴,几乎随时会昏过去。小女孩砸砸嘴,伸出手指,在半空甩干沾附的汗珠。
凝兰以虚弱的眼神望向女孩,仿佛在说尽管很不情愿,但本能迫使她停止抵抗。她唯有相信这个游戏,总胜于真的饿死。
小女孩的指尖转过几圈,挑选随后要攻击的目标,最终抚在那肩头,又一滑,钻进了腋窝里。
凝兰一颤,复晃起横杆。
小女孩眨着眼,好奇的瞧那腋窝,但见铺有一层细短的腋毛,凝结着汗露,正中的肌束轻微隆起,笼罩着热气。
整体湿润红通,妖娆柔媚。
小女孩嘀咕道:“这颜色真像熟透的柿子。我长大了也会这样吗?”
将手贴上摸了好一阵,不禁道:“还很软,又软又肉。我却全身都是干巴巴的,真奇怪……”
凝兰则难以忍受,不住的吸鼻子。
腋窝天生敏感,哪能受刺激?
两股电流飞速流经全身,导致骨酥筋麻。
凝兰肩头一沉,若非横杆限制着双手,早力软而坠。
“唔嗯嗯嗯……呼、呼唔!嘻嘻嘻嘻……噫嗯嗯嗯嗯……”
她硬着脖领,努力不使糖人脱口掉落,双臂颤抖的僵住,毕露着嫩红的腋肉。
小女孩见状,顿生兴趣,伸直指甲,沿着那些腋肉的边缘,刮去汗珠……一颗颗、一串串,犹如珠带银线,分明的蜿蜒在腋毛间。
既是在用刑,又是在玩耍。
但这举动转瞬击垮了凝兰,使脆弱的意志化为乌有。
“姆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嗯!嗯呃呃呃哈哈哈哈……噗姆姆……呼嘻!嘻哈哈哈哈哈……”
凝兰尖笑不已,后脑震颤,引长发左右披甩,直打在小女孩手上。
但小女孩毫不介意,专心致志的重复同样的动作,把腋肉里的汗挑得干干净净。
新沁一层,便再刮一层。
“唔唔唔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姆噫哈哈哈哈哈……咳哈哈哈哈哈……呃呃呀哈哈哈哈哈……”
凝兰神昏志乱,只觉那指甲直接刮着自己的心尖,使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冲刷四肢百骸。
她再顾不得糖人,放平舌头,打开喉咙,任笑声肆意奔出。
那监室内顿时鸣噪回荡。
小女孩也添把火,十指急攒,转刮为挠,送去更集中也更强烈的痒感。
“啊啊啊!噫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或许是凝兰已经到了阈值,她的反应起初并未有什么分别,只身子挣扎多了两分。
但很快,她的笑声变了调,显然有了一种不能抵挡的、歇斯底里的崩溃音色。
再继续下去,她必定会发狂。
小女孩不愿游戏如此简单的结束,便在凝兰眼神游离时放了手,重新打量她。
凝兰长呼一口气,瘫软于刑架,曼妙的身线如今扭得变形,甚至关节处都脱臼似的隔皮凸显……
小女孩此时本欲说些什么,但看那三根横杆托举凝兰的样子,忽的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竟而说道:“你,好像过年挂的腊肠啊……”
凝兰默然以对,应该压根儿没力气搭理她。
过了片时,小女孩自觉没趣,吐了吐舌,朝身下妇人小声道:“好尴尬。”
妇人一抬眼,无声相视——虽是什么都没有说,但好像又说了什么。
小女孩脸自红了,苍白的脸颊上红晕格外明显,她嘟了嘴道:“你、你去看看那个糖人怎么样嘛?就知道偷懒!”
妇人点点头,伸出手把凝兰靠在肩膀的头别过来,见那糖人还好好的放在舌上,却是化了许多,表层都变得稀薄了。
小女孩道:“花凝兰,你别忘了规则哦,现在时间还有一半,坚持完我就给你东西吃。”
凝兰心知自己是被耍弄的对象,但陷此处境,实在无可奈何。
既没表现出振作的精神,也没表现出自弃的表情。
就依依抬头,勉强把糖人又顶了上来。
小女孩鼻子里呼了一记,像是面对乖戾的仆役似的,故意板着脸道:“你给我认真点。否则……我禀告主人,明天就挖你的心。”
凝兰想道:“今天明天,辰时卯时,还不是你张口就来的?陪你玩遍儿童游戏,下场倒还没个准数。”
暗地里质疑,明面上将头又抬高两分,以显示服从。
出乎意料的是,小女孩没急着动手,就趴在妇人头上静静观望。
凝兰兀自狐疑,过了少时,竟发觉舌尖传来一股辛味,味蕾震动。
她定了定神,仔细感受辛味的来源,原是糖人的内部。
那表层被津液打湿,现已化了,露出沙硬的块状物。
这块状物方一接触,便涌出药草的味道。
凝兰蹙着眉,神色有些慌张。
又过少时,那辛味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刺激的辣味,密匝跳跃,在口腔内扩散。
凝兰起初还可强忍,随后口水大量的分泌,让辣味完全的浸润了。
却在同时,辣味陡然一变,转成了瘙痒感。
一种过敏似的瘙痒感。
凝兰顿时摇摆起来,口腔因为异痒而酥麻不已,唇齿颤抖,急欲闭关防守。但嘴里的铁撑牢靠稳固,使刑罚持续深入的进行。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恶作剧,是小女孩捉弄犯人的诸多办法中的一个。
凝兰陷入了烦躁又恼火的情绪,一方面,她早知道小女孩憋着坏水,却只能上当。
另一方面,她看不到这残忍游戏的尽头。
她想要一个清晰明确的目标,驱散内心恣意的猜测。
未知有时候会将人逼疯。
就在她饱受煎熬之时,小女孩也开始行动了。锥子般的手指重新贴来,在腋窝挠痒。
“唔噫姆哈哈哈哈哈哈……噗呼呼哈哈哈哈哈!”
凝兰的挣扎陡升了一个幅度,腰肢反弓,酥胸伏挺。从后脖到尾椎,无数汗珠如阪上走丸,滚滚奔腾,分滑两扇。
“嗯嗯啊哈哈哈哈哈……嗬哈哈哈哈哈……呃!呃唔唔……哈哈哈哈哈……”
天顶脆弱的褶皱被瘙痒感包围,腋窝娇嫩的皮肉被指尖制服。
凝兰抵御不住这样的夹攻,当即败阵认输。
舌头一软,任糖人跌在嘴里,随满溢的口水浮动,更不提坚持游戏了。
“呼呼哈哈哈哈哈……咕嘻嘻嘻!哈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噫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
凝兰虽然大笑着,但嗓音渐次降低,或是体能到达了极限,最后彻底转为沙哑。
小女孩听着动静,自心里下了决定,干脆变本加厉,催手指更快袭攻。
凝兰这辈子也没吃过这种痒,哀嚎不住,头猛的一沉,将糖人甩在地面。
接着身子如蛇一般扭起来,将刑架摇得吱呀乱响。
中间位置的横杆受力最强,死死顶着腰腹,既是托举,也是压迫。
“呃哈哈哈哈……呼噫嗯!唔唔哈哈哈哈哈……哦!哦姆姆姆……姆姆姆姆……”
过没多久,凝兰肩膀忽的一缩,舌尖一吐,竟从嘴里涌出一股黄水。
“呕……”
原是胃部不堪压力,使得胃汁倒流而出。
小女孩早见异状,急令人拉她离远,但身下妇人则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脸,愣在原地。
小女孩掩着鼻子道:“真倒霉!”
另一妇人上前,轮圆胳膊就给了凝兰一巴掌。打得凝兰半边脸都肿了,别过头去不再动弹。
小女孩稍稍平复下心情,高声道:“这人游戏玩不赢,还敢喷黄水攻击我。绝不能轻纵她,我看把她换个地方关罢?你们说怎么样?”
三个妇人以眼神回应,并没吭声。
小女孩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复打量了凝兰上下,见她形容狼狈,浑身是汗,端的无一点神采,唯两只赤脚抢眼,泛着柔亮的光。
便暗暗记在心里。
是时,走廊尽头传来打更鼓声,小女孩道:“时间不早,我要回去吃药了。可怜的玩具,就继续留这儿挨饿罢。”
妇人们把凝兰从刑架解下,粗暴的丢在角落,便带着小女孩离开了。
她们走后,走廊的火把重新点亮,一切都和初时同,唯独远处传来铃铛的脆响。
“叮铃铃……叮铃铃……”
声响忽高忽低,传进监室里,像幻觉似的长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