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当日当时,其实罗山崔府也在密谋一件大事。

只见诺大前厅,陈设奢华,檀架瓷器,两边摆列,茗碗瓶花,案上堆满,一面石屏,隔绝内外,四方屋内,除退下人。

正中一对太师椅上,坐着冯县丞与花凝兰,厅下两溜楠木交椅,坐着白礼、白玉、郭沙、柳大为和陈邦志。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

冯县丞道:“本官夜间来访,实有要紧事相商。怎么崔兄弟竟不在家?”

凝兰微抬眉头,嘴角冷笑一下:“崔帮主为一件风流韵事去了钟山,听底下人说,多要几日方回哩。”

冯县丞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得拖延。且当下便要拿出主意,为之奈何?”

凝兰道:“崔帮主既无心帮务,自有我这个夫人代劳坐镇。冯大人,有事便请说罢。”

冯县丞沉默良久,拿起茶碗喝了口茶,追想前番,对凝兰说道:“前日上午,朝廷粮官至义阳县里。起初我还当他是拨发赈灾粮米,故设下宴席好生款待他,然而席间他言明来由,是为兵部事宜。我道:‘朝廷知我义阳饥荒,将欲拨粮赈灾,特调左近州县之兵过来维持?’他道:‘非也。本官此行,并非赈灾,而是征粮。’此言既出,我惊愕不已:‘义阳今年田地歉收,百姓多有饿死,哪还有粮可征?’他道:‘上头下令,我也是按令行事。义阳处在行军的关隘要道,自然须出粮出资。并无例外。’我道:‘义阳今年灾情严重,朝廷为何设下征粮之计?’他道:‘盖因朝内有人扣下你们的禀灾陈情折子,皇帝实是不知。你若是觉得难办,便行调兵强征。等粮草如数上缴,本官也补道禀灾折子,以兵部抬头上陈天听,其中大书义阳灾情严重,刻不容缓。想必后续赈灾粮款,自会陆续到达。’我道:‘此计甚妙,既让大人完成任务也让我等县官捞些油水。只是,强征需要大动刀兵,县里厢兵人手本就吃紧,为之奈何?’他道:‘此事兵部不宜出面,你等自行设法罢。’故而烦恼非常,两夜未眠,特来寻崔兄弟相商,”说罢脸色沉重,摇了摇头。

凝兰听了,以手托腮,靠在椅背不语。

厅下陈邦志道:“冯大人可是打算叫我们花蛇帮出面,替你们下乡抢粮?”

冯县丞摆摆手道:“非也。抢粮极易招致祸事。上月光州强征,弄出了大事端。乡民暴起,占据了三村五镇,人数甚众。当地厢兵不足平叛,朝廷便调了左近州县驻军,几路合围,堪堪拿下。杀得是尸骸遍地,十室九空,存粮不多反减,且毁坏耕地无数。如此这般,实难接受。”

叹了口气,又黯然道:“今已轮到我们义阳缴粮,一时却无甚妙计可想,为之奈何!本官昨夜几近白头矣!”

陈邦志道:“冯大人不必过于担心,我等自会为大人分忧解难。”

复在厅下商议一阵,拿出来五六种方案,冯县丞一一听过,皆是瞑目摇头,不作任何评述。

郭沙站起道:“既如此,还请等到崔帮主从钟山归来,我们再作讨论。”

道犹未了,凝兰轻笑一声,指着厅下道:“你们男人,天天在外头接洽交际,关键时候,却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

又对冯县丞道:“冯大人若愿听小女子之言,我倒有一计可用。”

冯县丞忙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定不拒男女身分,你,你便说无妨。”

凝兰呻下口茶,缓缓道:“我这计策,分作三遭夺粮。首先,通知乡里各村召开募兵大会,假意开出优厚条件。灾年之际应征甚众。等骗得家家户户男丁出来,再让军佐出面,晓以利害,组成土兵队,一路路往义阳县里来。待他们集结完毕,即行圈营暂扣。随后向乡里下文书 ,言粮库失火,急需征纳粮草,以充军用。前线战事吃紧,今已不得不发。那乡下人家,一想到自家男丁尚在军中,总生活有些困难,也只得勉强相从,更不提妇人当家的,则必然六神无主。此乃第一遭。次后,县里再调厢兵,往街上那酒楼食肆里征粮,若有不从,便抓老板从军,逼得他们不得不将厨存纳尽 。这类地方近年囤积颇丰。此乃第二遭。最后,我们花蛇帮方派人手去往乡里找寻那些家中尚有余粮的,恫吓施压,再榨得一些出来。普通农家并不去动,一旦事不牵及,他们也多持观火态度,不怕会生出事端。此乃第三遭。如此三遭过后,想来所得粮草便可足数缴纳。冯大人意下呢?”

冯县丞喜出望外,将手一拍道:“好,好!不愧是巾帼英雄!崔兄弟有你这样的夫人坐镇家里,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本官也为你倾倒矣!端的是才貌双全!”

凝兰笑笑,站起道:“不敢。”

陈邦志道:“即是此计可用,冯大人便吩咐下去,我等也自厉兵秣马,点起帮众预备进乡。”

冯县丞抚须道:“暂且不急,待我回去跟上下官员交代完毕,尤以募兵之事甚大。另行通知花蛇帮兄弟们不迟。”

又对凝兰道:“你等也须考量底下人手是否充足。我听闻我县乡民平素好客,万一收留下一些没去处的江湖贼人,及至那时聚众闹事,对抗朝廷,就大不妙了。”

凝兰道:“大人的吩咐,凝兰岂敢忘记。还请先放下心,在我府上宴饮休整一番,以解近日疲乏。”

冯县丞大喜道:“知我者莫如你也!便多谢崔府招待!”

凝兰笑盈盈执冯县丞手,款款走进后院。

已有一桌兰肴绮馔,摆满春台以待。

随后众人也至,并呼来仆从服侍,大吃大喝,夜深方散。

凝兰回到住处,对侍女小青道:“你此刻飞鸽传书,通知引客侯明日一早来后院见我。不得有误。”

小青颔首道:“遵命,夫人。”

次晨。

引客侯果至。

只见他生得矮短身材,丰肌大腹,面圆耳厚,鼻直口方。

穿一领青缎绣袍,蹬一双干黄皮靴。

脖挂蜜蜡珠链,手戴和田玉扳,腰系翡翠蹀躞,尾悬玛瑙吊饰。

一派雍容华美,富贵之人气象。

他缓缓来到凝兰门口,隔着画屏遥遥打了一躬,口中称:“南平旧人引客侯问崔夫人好。”

凝兰在房内道:“何须多礼,进来便是。”

引客侯转入里间,见凝兰坐在主位,两侧站着白礼、白玉,又施礼毕,方才落座。

引客侯道:“不知‘金环蛇’‘银环蛇’兄弟在此,适在门外有失敬意。”

白礼道:“素闻引客侯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凡,既手眼通天又知礼知轻重。难怪江湖上与阁下做过生意的都交口称赞。”

引客侯笑道:“‘堠’,意乃古时道路上指引方向的土堆。盖因我多年来从事中介交易,积累得一些黑白两道的人脉,善为江湖人士排忧解难,蒙错爱得此称号。此‘堠’非彼‘侯’,我不过一介鄙陋小民,绝非富贵之人,等而下之,岂敢枉承‘阁下’敬称。”

白礼道:“兄台谦逊处事,令我自愧弗如。今花蛇帮遇着一件罕有大事,还祈望出谋相助。诸多细节,请与帮主夫人详谈。”

引客侯转向凝兰道:“崔夫人,自上次一别已有两月。崔夫人神采仍旧,让我好生欣慰。不知上次交割的那件货物,所施所用可还顺手?”

凝兰心知他指的货物是那个男奴,沉默片刻,说道:“尚可。把玩了几次。虽精巧别致但毕竟兴味乏矣,前时我已让人扔进河里。”

引客侯听罢抚掌大笑,道:“不怕崔夫人喜新厌旧,在下还有满仓好货以待。来日我再挑几个良品,亲自‘引见’。”

凝兰道:“今日不谈这些小事,却有要紧正事相商。”

引客侯道:“在下洗耳恭听。”

凝兰便将设计征粮并冯县丞吩咐之事备述一番。

引客侯点点头道:“端的是一条妙计。只是尚缺得力干将,以御江湖侠客。指挥事务有崔帮主坐镇,自然不须担忧。唯恐有奇横来客,在尊帮进乡抢粮时作梗。”

凝兰道:“上次那逍遥双剑,也不属什么顶尖之流,最后竟弄得我帮焦头烂额。若非冯县丞出手,还不知要枉送多少帮众性命。今我计策设下,独第三遭易出纰漏,若半路再杀出个程咬金,为之奈何?”

引客侯眼珠一转,道:“听闻尊府后院收留了一个流浪剑客,功法奇绝,自称当世剑豪。那么请他助阵如何?”

凝兰摇摇手道:“徐白鹰行事乖张,为人孤僻,今已闭门不出。我养着他不过是为的不让他投向虎风堂罢了。我想为今之计,还是由你引荐几位江湖高手,与我帮众一同进乡。至于赏钱你不需担心,崔府库银甚丰,我自会优厚相待。”

引客侯转思半晌,对凝兰道:“崔夫人,既然你欲诚邀江湖高手,那么我也不再推搪。我确有一份江湖杀手榜名单,其上众人皆是顶尖高手,武艺卓然超群。不论明杀,暗杀,亦或是战场对阵,都可一击得胜,取敌首如探囊取物。”

凝兰道:“快说来听听。”

引客侯从椅上站起,走到正中抄手一躬。

又挺直身子负一手于背后,朗声道:“那名单上尚是空闲身、自由身,且在寻觅生意的有这么几位——‘不动明王’明崇;‘孔雀扇’叶俊;‘云波剑’白芷容;‘肉身哪吒’令狐昌;‘笑面屠’郑川;还有‘盲剑’沈飞霜。”

凝兰问道:“他们今在何处?”

引客侯答道:“明崇、叶俊在辽;白芷容在西蜀;令狐昌在南汉;郑川在南唐;唯有沈飞霜在宋地,且就在义阳境内。”

凝兰喜道:“那便请他过来。”

引客侯摇摇头:“我只知她在境内,却不知具体何处落脚。她这个人行踪不定。”

凝兰对白礼道:“你也听见了,还不快派人去寻沈大侠。”

引客侯道:“她非大侠,而是女子,且是盲人。”

凝兰怪道:“这样的人也能做杀手?”

引客侯道:“不仅能做,还是其中佼佼。你若能请来她助阵,想必大事可成。她最近一件侠迹,便是在百花楼杀了‘银钩罗刹’赵松。”

凝兰怔愣半晌,以手托颌,若有所思,喃喃道:“沈飞霜……沈飞霜……”

说了几遍。

又抬眼看向引客侯,复看向白礼,想了想,安排下去:“即刻吩咐各路帮众,给我遍寻沈飞霜踪迹。她前时在百花楼杀人,为避风头应已离开县城去往周边村镇。在酒楼食肆里细细探寻,妓档看棚里也别放过。凡有见过的,循迹摸查,一有消息立即飞鸽传书回报。”

白礼拱手道:“遵命。此事我亲自督办。”

白玉附道:“我哥哥办事向来细致周到,还请帮主夫人放心。只是我见行走江湖的女子,多是外强中干之辈,不知其真实实力如何?可否允小的略备刀兵,前往一试深浅?”

未及凝兰发话,引客侯举手道:“不可!白兄弟,你们花蛇帮既诚心相邀,何须择此无礼之格?我虽是一介小民,毕竟江湖上混久,谁深谁浅我心知肚明。杀手榜上诸位绝非滥竽充数!若你们硬施伎俩,不仅帮手难寻,还易招致江湖中人责难……”

转向凝兰,正色道:“……请崔夫人三思!”

凝兰沉默片刻,眉尖一挑,对白礼道:“你且按我说的办下去罢。至于白玉所言,等日后寻到了再议。”

引客侯道:“崔夫人深明事理,想必会妥当处置。在下便先告退,回去也安排人手打听一二。”

凝兰笑道:“有劳,有劳。白礼,送引客侯出去。”

罗山后话就此暂罢。再说钟山镇百川堂里,前事未尽。

姜大力和苗安正对坐详谈,商定宴请米铺孙家日期。

赵星眠从屋外进来,脸色凝重,兀自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大力瞅了他一眼,见他腰间挂了个酒葫芦,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回家喝闷酒?”

过了好一阵,星眠方抬眼答道:“没有。中午在镇东酒坊喝过了,又叫人打了些装在葫芦里,晚上见人要用。”

大力咂嘴道:“唷唷,赵老弟认识了新朋友?可否引荐我认识认识?”

星眠摇摇手:“不便。不便。”

“不会是姑娘罢?”

“当、当然不是!”

“既然这么快活,你又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我愁的……呃……另有其事。”

大力白了一眼:“也不知你整天鬼嚼些什么,前时患了臆症,过了半月方好。这会儿又患了郁症似的。”

苗安若有所思,看着星眠,冷然道:“你这人没别的缺点,唯有心太软。咱们混黑帮的,总归要舍弃点无用品德才行……我劝你,休做痴人所为……”

此言一出,大力顿觉话里有话,便指着二人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然而星眠、苗安一口声道:“没有。”

大力点点头道:“那最好,我们继续说正事。哎!说到哪儿了?哦……对对,迷仙酒……今日带来了么?”

苗安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蓝瓶,摆在桌上。

大力端量了会儿,就要拔开塞子,苗安一把拦住他。

“你做什么?”

“我闻闻。”

“不可!迷仙酒药劲甚大,我这又是浓缩的精华,猛然闻之会致你昏迷!”

“那,那这么说……还不能直接把它倒进孙姑娘酒碗里了?”

“当然不能。你若一时激动倒多了,她喝下后当场昏迷,则万事休矣。最好提前勾兑好,以葫芦装了骗她一尝。”

大力瞥向星眠,悄的努了努嘴。

星眠没好气道:“我这酒是我自己买的,才不给你作衬,你另想法子。”

大力叫道:“我的好老弟……”

星眠脸一扬:“叫好哥哥都没用。”

苗安想了想道:“我知道一个地方,离这不远。既有我们所需之物又可满足夜宴酒供。”

大力将手一拍,嬉笑道:“不愧是我的小肉肉。快!快带我去!”

三人自离百川堂,往北行不过三里,到了一个去处。一座黄墙灰瓦的屋子,门前已生杂草,墙垣几多破损。

苗安走上前,探手在砖缝里摸出一把钥匙,将门锁开了。

又蹲下身子拉过一条红线挂在门槛的一个铁勾上。

招手对二人道:“可以进来了。但请动作小心,别乱摸乱碰。”

大力走到门前,将头一伸,见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没有,又一转头,见上方赫然悬着两口明晃晃铡刀,顿时一惊,险些摔倒。

星眠上前扶住他:“我帮中人行事向来毒辣,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藏几坛酒也要设机关哩。”

苗安道:“没错,那叫斩客刀。再往里还有乱红飞,黄蛇尾和紫铃鼓。坎扣连环,切记跟紧我。”

大力低骂了一声,缩手缩脚的走进去了。

星眠在外环视一圈,见那个关柔奴的院子就在左近,心里推料此地也定是崔荣设置的暗室,只是不知具体藏些什么。

随后也便转入。

苗安在前,沿路扣下各处机关穴点,一排排弩箭、标枪、槽镖就这么伸在壁外。

走至后面,又有三间小房。

苗安领二人去到最左边一间。

木门一经推开,便有一阵浓郁酒香传来。

大力搓搓手,紧两步迈进房内。

见摆着两排酒架,四个酒柜,八张酒案。

其上放着无数葫芦。

外板处还有标签做好。

最里面立有三个大酒坛,香气便是从中而来。

苗安得意道:“这都是从南北名楼收集来的各种好酒,风味不一。崔帮主一向嗜酒如命,便叫人设下这个地方,以供他玩乐宴饮所用。罗山那边还有处规模更大的。”

又道:“大力,待会儿你出去寻个小车来。我们拿两个木桶舀些酒回去。”

大力道:“我的苗大人,原来你知道帮内这么多好地方?怎么以前不说,害兄弟自喝苦酒!”

苗安笑道:“若不是为了你人生大事设想,再过十年我也不说。此地崔帮主严禁低级帮众得知。”

大力道:“听你此言,我将来怎么也要往上爬一爬。否则不知错过多少好事!”

闲话不提。

大力从酒架挂着“杏花春雨”标签的一排拿下一个葫芦,把小蓝瓶塞子拔了,滴了四滴迷仙酒进去摇匀。

对苗安道:“这样如何?”

苗安点点头道:“差不多。”

大力又走到最里面,见三个大酒坛上都盖着厚厚的木板,以单手一试,竟掀不动分毫,把葫芦丢给星眠,说道:“你替我拿好。这木板端的死沉,我要用力掀开它。”

扎了个马步,两手齐上,猛喝一声,将木板掀起一缝。

浓烈的酒香瞬间涌出,飘荡充斥于房间内。

三人神情都有些恍惚。

大力赞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苗安道:“这酒坛我也未曾启开,想必是珍品异藏。”

星眠深吸一口气,不禁陶醉其中,心里道:“若让沈姑娘来尝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嘴角也略带了些笑意。

此时苗安扭头看向他,轻笑一声,道:“星眠,你最近果然有事。”

星眠回了回神:“没,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这酒……”

苗安又道:“酒乃外物,若非心内之物引之,岂能让你如痴如醉?你便说了罢,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一位美丽姑娘,让你魂牵梦萦,朝夕不忘?”

此话好似直穿进星眠心里,让星眠打一哆嗦,怔在原地,忙说道:“没,没有啊……苗兄想多了……我就纯粹走神罢了,哪,哪有什么美丽姑娘……”

道犹未了,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到地面一个铁环,惊叫一声摔倒下去,把满案葫芦尽皆打翻,连同自己手里一个和身上一个都混在了一起。

大力嗔怪道:“你看你粗手粗脚的!生怕没人发现我们来过!”

星眠分辨道:“不是!我是踩到东西才摔倒的……你,你看,地上有个铁环!”

苗安咦了一声:“以前未曾看见这个东西,究竟是何物?”

蹲下去以手一捡,发现竟是个暗门的机关。

“这里还设有暗门?莫非也是崔帮主的……星眠、大力,你们俩在上面等着,我下去一窥究竟。”

大力赶紧道:“别啊!带我带我,我也要去!”

快两步抢到前面,将环一拉。

暗门顿开,露出十几级台阶,并一条往里的小路。

大力纵身跳进,苗安紧随其后。

星眠从地面爬起,在那堆葫芦里翻找了好一阵,方找回之前那两个。

也跟着去了。

走到小路尽头,豁然开朗。原是间阔大的密室。

密室四角立着四座丹炉,色若淡金。

通体八十一孔窍,按九九归一之数。

炉顶列二十八星宿分野,炉座下排惊、伤、景、杜八封诸门。

门内又刻金木水火土五行循环,火道通气,四面接风。

丹炉前,各立一绝大木架,架上悬铜镜一圆。

估计周围有一丈大小,光如满月,色若秋霜。

视之摄人眼魄。

室内正中还有大方桌两张,陈列各色瓶罐于其上。

闻之夺人鼻嗅。

大力绕着看了许久,又到桌前将一众瓶罐拿起端详。

苗安也在旁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大力道:“你瞧,这小红瓶精致无比,一定是刚炼好的仙丹!”

苗安接过来看了看,笑道:“非也。这是‘红玉丸’,乃催情发欲的珍稀春药。”

大力又拿一瓶子道:“那这个呢?里面沉甸甸的,好像是粉!”

苗安答道:“‘传情粉’。乃西域致幻春药。近来中原罕见。”

大力怪道:“怎么回事?莫非全是春药?”

苗安遍视一圈,说道:“也不尽是春药。你看那边还有金创散和断续膏。四角火炉里炼的也应是真正丹药无疑。”

复想了想,道:“桌上药品是供给崔帮主用的。但炼丹冶石非他所长。极有可能……是他那个道士贤弟柳大为所设。”

大力听罢冷哼道:“就是那个‘水游蛇’柳大为咯?我看他整日神神叨叨,装模作样,实则别无长处,唯有以假道术骗人而已。”

徘徊了一刻后,苗安道:“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离去罢。”

大力鼻子里呼了一声:“你是怕东西若少了一件,帮主怪罪下来,你须担责任。无妨,我已有迷仙酒了,也不必拿更多佐药……喂!星眠,我们走了!”

星眠此刻正在角落细看丹炉入迷,被大力一叫,方回了回神,应道:“好,好,那走。”

环顾一下,已将密室情形都记在心里。

三人回到地面。

大力道:“我现在出去寻个车子,你们俩把酒舀出来以木桶装好。”

苗安嗔道:“就你会偷懒。”

大力不与争论,三两步已迈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苗安忽想到什么,转过来对星眠道:“你刚才身上两个葫芦掉在地下,和酒案葫芦混在一起,你没有拿错罢?”

星眠道:“没有没有。我的葫芦颈口处有条裂缝。你瞧,一清二楚。”

苗安道:“那就好。我们舀酒去。”

日头西沉,时间已近酉时。

三人将木桶搬上车子,就欲运回百川堂。

星眠抄手道:“烦劳二位哥哥先回,小弟今日还有要事待办。天色不早,这便告辞。”

大力登时发怒:“你敢走,以后享福事都不叫你!你小子最近神神秘秘,指定有古怪!”

苗安劝道:“算了算了,让他去罢。也不能只许你寻花问柳,不许他夜间幽会。”

星眠道:“并非幽会,实是要事。二位哥哥, 小弟深感歉仄……”

苗安道:“且安心去,有我陪着他,他反不了天。”

大力叫道:“嘿!你这苗秃子还帮他说话!”

苗安道:“省省你口水,给我到前面拉车去。”

二人正争论间,星眠已悄然离去。

及至半路,苗安从怀里掏出那个葫芦端量,以手摸了摸颈口,顿时一怔,翻过来细看时,见那颈口处赫然一条狭长的裂缝,怪道:“喂,究竟哪个是星眠的?怎么你这个也有条裂缝?”

大力头都不回道:“他又不傻,还能拿错不成?你少操个什么鸟心。即便他拿错了,他个独身处男,喝了也不过回家擦擦小枪罢了,闹不出事。再说迷仙酒还剩下许多,我们到时再行勾兑,误不了大计。”

苗安道:“万一他晚上真去约会一个姑娘……”

大力道:“我呸!就凭他?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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