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982年,那一年我爸十八,我妈十七。

我妈从会理嫁到昭觉,她逃了无数次,最后一次我爸在悬崖边用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对她说:“伍果阿芝,你是我的女人,你不许再逃跑了,你听,对面就是滚滚金沙江,我家的毕摩说这是西部的血管,东部的神经,这是传说中能卷走两岸巨石的江水!我保证会让你幸福的,如果你再不听我的话,我就立刻跳下去!”

我妈被我爸吓出了一声冷汗,她终于回心转意,跟我爸回了家,那天晚上她献出了自己的初夜,后来,生下了我哥,再后来,就有了我。

我妈一直以为我们利姆那条破河就是金沙江。

我爸一生一共撒了两个最大的慌。他骗了我妈,那不是金沙江,我爸也没让我妈幸福。

他没让我妈过上好日子,我爸妈没有轰轰烈烈的冒险,也没有甜蜜的童话,他们只是每个月都要靠扶贫补助为生的贫苦农民。

“谁跟你讲那是金沙江的?”每当我妈跟邻居妇女闲聊的时候,总是有人这样问她。

“我老公告诉我的。”

多么不讲理的爱啊。

而今天,此时此刻,依扎嫫站在悬崖边,水流声击打她的脊背,只要再向前一步,她的身形就会消失在茫茫的雾气里。

“你要是敢过来,我现在就跳下去!”

“好好好……”我都要吓傻了,赶忙后退了几步,冲她摆着手,“我不过去,我就在这站着,你别激动,别激动好吗?你千万别想不开,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哭得脸都拧成一团,说:“我对不起他……”

“别说这些了……你千万别这样想……”我绞尽脑汁想着那些可以安慰她的话,像是男孩为了得到一个女孩时那样编织谎言,而我只是想留下她的性命。

“尔古……尔古他不想让你死,真的……他走了,是为了让你能好好活着!”

“你这样折磨我我没法好好活!”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依扎嫫,对不起……你千万别想不开,别让尔古难过……他知道你这样,肯定会伤心的。”

她沉默了,只是继续抽泣。

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被我随手挂掉了。

“我可以过去吗?”

被刚才的插曲打断,她情绪有些缓和,我慢慢地向前挪步,“把手给我,好吗?”

“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行……可以,你说,我答应你,你先跟我回去!”

“你以后再也不能欺负我,不能指使我做任何事!不能再管我!”

“好……没问题,我再欺负你我就是狗!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你先跟我回来!”

她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只是默默流泪,哭声被激荡的江水拍碎,我把她拉了回来,她的手温度冰凉。

我虎口上那个深深的牙印,就是妻子对我“爱的印记”。

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一句话都没说,只剩下风在呼啸。

我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利姆,爸妈舍不得我,但有的人更恨我。

再次回到成都的时候,女朋友在车站等我。

“俄切,你终于回来陪着我了,我好想你。”

她上前一步拥抱我,眼神里带着疲惫,我闻到好闻的香水味道。

“我带了些东西放在你那里,这样我就可以随时住在你家。”

“你妈妈愿意吗?”

她摇摇头,“我们不管她。”

阿谭现在和她妈妈关系很差,两个人总是争吵。她办了休学,不用再去学校上课,但她却不想总是待在家里。

她说母亲很想与她交心,却总是适得其反,这种关怀让她无比抗拒,把两个人的距离越推越远。没有什么东西能抽干两人心灵间的海水。

每当我问起她家里的事,她总是会瞬间变脸,大声地喊:“我说过好多遍了!不要提我妈!我想起来就烦!”

据我的观察,阿谭发病总是一阵一阵的,有时她清醒过来,又开始唉声叹气地悔过。

有一次在电话里,她妈妈说在她的书包里发现了半包烟,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对啊,我抽的,怎么了?

我自问没资格指责她,我感觉我也有病。

从那以后她就经常住在我那里,她妈妈知情,但没有我家的地址。她隔几天会回家一次,如果她妈妈想要强行留下她,她就会以死相逼。

她在我家衣服也不穿,头发乱糟糟的,全裸着,窗帘也不拉,躺在床上打针。

现在的她,此时此刻,她母亲正打电话给她。

可她正嘴里叼着一根悬空插在水瓶里的吸管,熟练地扭动着身体,用滴着淫水的阴部挑逗着身后的那根蠢蠢欲动的肉棒。

她身后有个男人,不是我。

他正把手伸到前边抠弄她的阴部,对着阴蒂又按又捏,骚水从圆鼓鼓的阴唇的那条肉缝里滴出来,她听话地把腿叉开,整个人止不住发抖,舒服得咬着嘴唇,再伸出舌头用舌尖蹭着吸管。

她要控制好自己发情的音量,不能让自己的淫欲通过电波流淌到另一边去。

这男的是我和阿谭在前段时间认识的新朋友,不知道他真名,就只知道他姓程,所以我们喊他小程。

小程是外地人,来成都玩,我们是在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交易中误打误撞认识的,他看我和阿谭对这一片比较熟,就找我们打听了一些成都的事,在闲聊的过程中,他告诉我他朋友从国外给他带了几张新合成的邮票,送了我们两张,作为回礼,我和阿谭就说可以请他溜冰。

当时他找我买大麻,我现在都有点不想卖这东西,因为大麻的体积有点太大了,警察来了我藏都没地方藏。

我说我身上没带,如果你要的话,我现在去给你拿。

他这人挺有意思的。

我把大麻给卖之后,他还卷了一根要给我抽。

很奇怪,也许毒品有自己的气质,飞叶子的人都大方,我没见过哪个打针的人喜欢请客。

我卖他,收了他的钱,他还反过来请我,问我你觉得这叶子怎么样,这太搞笑了。

我们都管爱抽大麻的人叫“飞行员”,我就问他,飞行员,你抽完之后不想找人打个飞炮放松一下吗?

他说你别这样,我不是同性恋。

我说你想多了,我说的是我女朋友。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要钱吗?”

“那肯定要啊!”

阿谭撅着屁股趴在床上,腰往下沉,柔软的双乳被身体挤压得变形,她一只手接着电话,另一只手伸到后面掰开淫水直流的肉穴,熟练地扭动屁股,阴唇和她身后的阳具接触,当那根棍子插入的时候,她没控制住自己,眯起眼睛享受地哼哼了一声。

水瓶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持续地响,抛开一切去当一只水里的鱼,只是那头的她妈妈只顾着哭泣,在过去的一年里获取了太多错误的讯息,根本没意识到这边在发生什么。

小程抚摸她光滑的身体,从屁股一直游走到后颈,把两根手指放在她嘴边,她吮吸,又伸出滑嫩的舌头开始反复蹭他的手指缝。

“烦死了,不要总是逼我,我不跟你说了!”

她按下红色的挂断键,直接把手机使劲往前面摔过去。接着马上长舒一口气,半张脸埋在床上,口水流了一滩。

骚逼里的淫水越来越多,她再也忍不住了。

“现在操吧,赶快操,我真的受不了了……”

小程没有动,她自己扭着腰,好让鸡巴在她的逼里摩擦地更舒服。

身后的那根肉棒突然开始猛烈地撞击,她用手死死抓住床单,娇喘声一声比一声高。

胸前两个圆润的乳球摇晃,小程从后面伸出手掐着她的乳头,用力扯来扯去。

“为了做爱,和妈妈吵架?”

“你……不要管我。”

“你这样你妈妈会担心你的。”

她的脸好红,强迫自己说出完整的话。

“我说了你不要管我!”

“我这是夸你呢,夸你男朋友把你调教得好。”

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和小程都愣了一下。

“我他妈的就是个婊子!你们操死我吧!”

她吐出舌头肆意淫叫,在身体被反复撞击的同时,还不忘了跟小程顶嘴。

但她也没冷落我,扶着我的腰让我靠过来,用舌尖不断挑逗着我的马眼,再把肉棒一整根含进去,一边用舌头转圈一边吮吸。

好乖的小女孩,她太卖力了,恨不得把我骨髓都给吸出来。

随着快感的攀升,她抬起一条腿,像小狗撒尿的姿势,逼里的淫水像雨点一样喷溅在我的膝盖上。

一边吸毒一边操逼,还有比这个更爽的事吗?

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地板上闪烁的那个小方块,轻轻把阿谭额前凌乱的头发撩起来,“阿姨又打电话过来了。”

小程问我:“你怎么知道是他妈打的?”

“她给她妈妈设置的是单独的彩铃。”

“太扫兴了吧,我他妈快射了。”

我对她说:“不接的话,那就挂了哦。”

阿谭没法说话,轻轻点头,用手给我比了一个“OK”。

小程射完精之后换我来涮锅,阿谭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在枕头边不规则散开,我近距离对着她的阴部仔细端详,真是好久都没这样看过了。

曾今那个娇嫩的淡粉色的小穴变成了微微发暗的棕红色,阴蒂也因为刚才的刺激变得格外涨大,像一个饱满的小花生豆,两片馒头状的阴唇也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看起来更鼓了,我用手按两下她的小腹,一股浓稠的精液从她馒头状的阴唇里溢出来。

这一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根肉棒在她的肉穴里进进出出,才给她的私处染上了成熟的色彩。

她感受到我对她小腹的刺激,她满足地眯着眼睛,用脚趾轻轻蹭了蹭我的大腿作为回应。

当我把肉棒对准她的穴口时,她主动把身体弓起来迎合我,还抓住我的手,放在她饱满的乳房上。发硬的乳头刚好就在我的手心。

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温热和润滑,阴道里的腔肉不停蠕动,随着鸡巴的抽送,从她发肿的肉穴里挤出汹涌的淫水和刚才小程残留在她体内的子孙。

紧还是那么的紧,甚至夹着鸡巴的技术更熟练了,现在的她完全清楚怎么做能讨男人喜欢。

一插进去就扭腰,不管用什么姿势,哪怕你根本就不动,她都能给你榨出来。

在抽插的过程中,我们的眼睛对视,她深情地望着我,抬手握住我的两个手腕,慢慢移动到她雪白的脖颈上,让我掐她的脖子。

天真的脸庞,白皙的皮肤,透亮的深色眼眸,带着淤青的身体,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眼神,好像是在告诉我,哪怕未来在她身上发生什么,她都会欣然接受。

我感受到一种近乎于疯狂又极端的献祭。

如果这对一个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又怎么会感到羞耻和痛苦呢?

每个操过她的男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她就是个骚逼。

无论她跟谁做爱,永远都是一副欠操的婊子样。

扭屁股、伸舌头,摇奶子,好像不被鸡巴猛插几顿就不满足一样。

那个曾经只是亲个嘴脸就红到发烫的她,我再也找不到了。

那天晚上小程特别亢奋,扶着阿谭的屁股发泄所有的子弹,他对我说你女朋友真他妈骚,我就没见过这么骚的女的。

我发现一件事情。无论阿谭被哪个男人操,只要是我在场的时候,她的大眼睛总是会看向我。

射完之后,当时我站在小程身后的位置,从他挂在衣架上的裤子口袋里拿出钱包,打开,举起来对着阿谭晃了晃。

小程捏着阿谭的脸蛋,用黏糊糊的龟头蹭着她的脸颊和嘴唇,问她:“你介意我射你嘴里吗?”

阿谭看到我的举动,一边给我使眼色,一边使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介意?”

她没有回答小程的问题,只是继续皱着眉用眼神警告我,继续摇头,直到小程的背影遮盖住她的脸。

早知道我就不征求她的意见了。在后来她上厕所的功夫,我走进卫生间,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小声对她说:“刚才多好的机会!”

“既然说了请客,就不要反悔!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才刚刚认识,算什么朋友!”

“可是他不是已经给过我们钱了吗?”

“他本来就得给。这是两码事。”

“可是这样太对不起他了。”

“妈的,你不按计划行事啊。我们不是提前约好了吗?你还是心太软了,怎么了,被他操出感情了?”

“明明是你让他过来的!”

“你看他现在这样,我拿了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事就没发生过!”

“什么叫没发生过?你不偷他钱会死吗??”

“你小点声。”我转头看了看卧室里的小程,“你不想少拉次客吗?还是说你就喜欢卖逼?”

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小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贴了张票,他坐在地上,身体贴着墙,磨牙。

手扒着窗台,神神叨叨地,一动不动地透过窄窄的一条窗帘缝观察着窗外,只露一个眼睛。

他小声对我们说:“都别说话都别说话,快把灯关上!”

“怎么了?”

“外边有警察。”

他这个样子跟我之前特别像,也就是俗话说的岔道了。我故意逗他:“对啊,来抓你的。”

阿谭从厕所出来,到床边的时候,她四肢着地慢慢爬向小程,用手抚摸他的身体,一直到阴部,上下撸动着他的鸡巴,粉嫩的嘴唇轻轻在他耳边摩擦。

“小程哥哥,别害怕,不会有事的,我来陪你玩吧。”

我和她的眼神对上,我给她比了个手势,她马上扶住小程的后脑勺,伸出舌头和他深吻,轻轻地把他的头侧过去,让他完全背对我,我快速翻出他的钱包。

钱到手了。

有了阿谭的抚慰,小程似乎暂时从刚才的高峰中缓过来,我问他:“现在外边到处都是警察,你不怕我是钩子呀?”

他轻轻抚摸着阿谭的头,身体微微哆嗦,感慨了一句:“你是钩子也值了,抓我,下这么大血本。”

我的手机响了,小程说不会又是他妈妈吧?可他妈妈没我的手机号。我一看,又是那个陌生电话,随手挂掉了。

我不知道阿谭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对我有点情绪,或者只是单纯的抽风,跟她说话,她不怎么搭理我,她拿了我放在床头的那一小包海洛因在勺子上烤,熟练得好像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那是我的那份,但无所谓了。

现在三个人里就我还算清醒,可能小程邮票的劲又顶上来了,冰又没散干净,一直在磨牙,甚至没法分清床和地面,走到床边的时候摔了一跤。

我平时吸毒基本上顶到高点就不会再补货了,就是暂时没有这个需求了,但是有的人不一样,他顶上去后还想继续叠加,类似于喝酒明明已经喝得很醉了还要继续喝,其实这样很容易出事,甚至是出人命。

小程就是这样的人,吴垠那件事一直让我有心理阴影,我好心劝他说你现在已经岔道了,不能再玩了,不然很危险的,结果他居然觉得是我太抠门,不舍得给他,直接对着我脸来了一拳。

我还手,和小程在地板上扭打在一起,阿谭就只是表情痴呆地坐在床上,熟练地给自己扎了一针,不阻止不劝架,根本不关心她男朋友的死活。

阿谭的电话又响了,单独的、仅为一人设置的彩铃,像是为一场戏剧而配的背景音乐,没有人在意。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也可能是第三天的中午,阿谭坐在马桶上撒尿,我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一大片淤青和鼻孔里干掉的血痂纳闷,我问她:“我这是怎么弄的?我是跟谁打架了?还是被谁揍了?”

她迷迷糊糊地回答我:“你……和……小程……”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看卧室,“他人呢?”

阿谭说,我也不知道。

我的生命中总是会遇到像小程这样的人,像一阵龙卷风一样,匆匆来又匆匆地走。

2003年对我来说是困难重重的一年,毫不夸张地说,我曾经对于未来的一切设想都从这里开始改变。

有一场从南京开始,慢慢遍及全国的、另所有毒贩和吸毒者都闻风丧胆的扫毒运动卷入了我的生活,也许你从电视新闻和报纸里听说过,人们叫它“春雷行动”。

缉毒终于迎来了空前的高潮,也许成都,乃至整个中国,都在经历一场洗牌。街道上刷了标语、挂了横幅,厕所隔间里的小广告都被铲掉。

有好多上家为了避风头,选择暂时停一阵子。

但我这种人不能停,因为以贩养吸的人没得选。

守宫给我们出了个招,那就是从医院把药给搞出来。

我注册了一堆QQ小号,加了好多成都的癌症互助群,刚进群后我观察了几天,先大概摸清楚他们聊天的内容,然后就在群里买惨,各种胡编乱造,说自己是病人家属,我们已经打算放弃治疗了,只希望能在最后的关头减轻家人的痛苦,如果你手头有多余的精麻类止痛药,我愿意收购,我和家人永远都感谢你。

很多家里有病人的人都很缺钱,他们会答应的。

那段时间我除了贩毒和盗窃外,花费了大量时间在QQ群聊里和别人卖惨上。

我们总是穿梭在各大医院的住院病房和门诊大楼里,在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交易,或者和对方商量好,借人家的麻醉卡开药。

在我用骗来的红处方拿到药之后,我会马上以高出处方十倍的价格转手卖给吸毒者。

对于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吸毒新手,我都是高价按粒卖给他的。

我们靠着这个方法也赚了不少钱。

我没把这个方法告诉太多人,除了跟我关系特别好的。这是为了防止他人效仿。

后来飞仔提议说取东西这个活应该让阿谭去做,因为她一个小姑娘,看起来人畜无害,没人会往那方面去想的。

在最近这种特殊时期,阿谭的抑郁症病例派上了大用场,因为她可以合法开出来各种各样的安眠药,一家医院开过了,就再换另外一家,最开始她还很有心理负担,后来次数多了脸皮就厚了,在精神科进去后几分钟就出来,反正话术都是一样的。

成都的各大医院我们都开了个遍,甚至周边的城市我们也去了。

她从会诊室走出来的时候,总是开心地朝我晃晃手里的开药单,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飞仔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阿谭坐在后排,她旁边放了一大堆我们刚低价收到或者开出来的各种药,今天我们收获颇丰,大家都开心得像刚中了头彩。

“回去的任务,复方原封不动,盐酸的全部碾成粉往里掺白砂糖,芬太尼透皮贴一张剪成四份……唉,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

他总是喜欢长时间把身子侧过来说话,我的脑海中总是莫名冒出我们三个会出车祸的场面。

“最好能贿赂到疼痛科或者麻醉科的医生,这样是不是就能直接把注射液搞出来?”

“风险会不会太大了,而且,你认识医生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

“还有多久?”

“马上到了,五分钟。”

飞仔把我们送到第一人民医院后他就走了,我和阿谭去拿药。

从门诊大楼出来的时候,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女人,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破旧的帽衫,头发有些乱,神情恍惚,就只是漫无目的地边走边东张西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反复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阿谭很迷茫,“俄切,你怎么了?”

这是我嫂子!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赶紧大声在人群中喊她的名字,惊讶地跑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嫂子看到我,第一反应是想逃跑。

我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那些事情带给她了太大的心理阴影,我今天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但给她的感觉好像是我拿了把菜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追杀她一样。

“你给我回来!”

此刻我心里的疑问大过一切,我赶忙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腕,她死命挣脱,最后她用力推了我一把,“滚开!”

“你怎么在这里?你说话呀!”

阿谭也跟着跑了过来,她一脸疑惑地问我:“俄切,这是谁?你认识她吗?她是你亲戚吗?”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依扎嫫情绪很激动,突然冷不丁地对着阿谭喊了一句:“你千万要离他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阿谭诧异,“你到底是谁?”

嫂子居然对阿谭大喊:“我怀了他的孩子!”

我和阿谭都愣住了。

“依扎嫫,你说什么呢?”

我做爱很少戴套,除非对方强烈要求,但把别人搞怀孕倒还是第一次。

主要是除了我嫂子这种,其他女的基本都会乱搞,怀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

阿谭愤怒又委屈,对我大喊:“你什么意思??你结婚了??还要有孩子了??”

“没有!”我真是感觉我头都大了,“她不是我老婆,她是我嫂子!”

“你别骗人了!你快说她到底是谁!!”

“她真是我嫂子!”

有人围过来看热闹,然而就在这时候,我嫂子的举动,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指着我对所有人大喊:“他贩毒,然后让我老公吸毒,还强奸我!后来我老公被他给逼死了,现在我怀了他的孩子!他还是不放过我!”

人们开始小声议论,这时候有个多管闲事的人帮我嫂子说话,“你别害怕,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前边就是派出所,我可以陪你去报案。”

听到“派出所”三个字,我和阿谭瞬间就闭嘴了,她把所有愤怒和委屈都咽了回去,再也没有胆量再去追问我和依扎嫫的关系。

现在情况很不妙,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都凑过来盯着我们,现在必须赶紧想个办法出来,再这样僵下去,真的要完蛋了。

而且我刚从医院找人拿了精麻药品,我搞不好真的要栽到我嫂子手里。

我只能尽量保持冷静,硬着头皮对大家说:“是的,我哥去世了,但其他的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

“她……”我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皱着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她这里有问题,挺严重的!”

我好像一下子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我只需要继续编造这个荒唐的谎言就好了。

依扎嫫瞪大了眼睛,愤怒又无助,“你撒谎!我脑子没有病!”

“我们今天来医院,就是想带她来大医院的精神科看病的!”

大家好像还是对我有些怀疑,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我有证据!”

我把刚才阿谭挂号的那张纸和开药的单子展开在他人面前,“你看,是不是精神科,你看挂号日期,是不是今天!”

依扎嫫彻底傻眼了,接着她突然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刚才帮她说话的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他吓得后退了两步。

“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病!我都是被他给逼的……他……还有她……”嫂子指着我和阿谭,“他们故意陷害我的,我没有病……他和这个女的,他们都是一伙的……”

只可惜,我嫂子现在这个惊慌又崩溃、大喊大叫的样子,还真像是个神经病。

趁着这个功夫,我赶紧对大家陪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都散了吧!”

阿谭呆在那不敢说话,我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把她支走,说回去再跟她解释。

我把依扎嫫带到门诊大楼的后门,转头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扇了她两巴掌。

她刚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瞬间迸发出来。

我问她,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你真好意思,我什么时候不一直不放过你了?还有你怎么不说是你把他气自杀了呢?”

“那你刚才干嘛追我?”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啊!你他妈的犯什么病?我又没有干别的!你离我那么远我怎么问?”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话锋一转,“好好找找,你的手机和钱包呢?”

她大惊失色,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这才反应过来。我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她了。

“你以为老子当两年小偷是吃白饭的吗?”

我把钱包举到高处,一脸戏弄地对她笑。

“你什么时候……你连自己家人的东西也偷!?快还给我!”

“你他妈也知道我是你自己家人啊!”

我让她带我去她住的地方,一家破旧的小旅馆,散发着霉味,昏黄的小灯泡给我家的感觉。她的房间钥匙、还有她的手机和钱包都暂时没收了。

她今天是真的吓到我了,我怀疑她精神是真出问题了。

看来我真是小看她了,我本来以为我收拾她轻轻松松,从此以后她都会听我的话的,没想到她居然敢闹事,而且不止一次。

绝对不能再让矛盾升级了。为了防止她还有阿谭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我决定采取新的战术——把她哄好。

我想去商场给她买点东西,挑了条连衣裙给她,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不会……在旅店里自杀吧?

这个想法让我心头一紧,赶紧去了她住的地方,打开门之后发现她正坐在床边发呆,我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样子有些可怜,像一只长期被关在笼子里无人在意的小动物。

我把给她买的衣服递给她,她从手提袋里拿出来,随意看了一眼,又放下,“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肚子饿不饿?”

我带她去了楼下路边的烧烤摊,打算找她好好谈谈。

吃饭的时候,我指了指她的肚子,“真怀了吗?”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她抢先一步说:“我看了村里的宣传,吸毒的人生出来的都是畸形儿!”

“那正好,到时候直接生个双头人!”我开玩笑道,“哇塞两个脑袋,你赚了!”

“你还笑?很好笑吗?”

“好好好不笑了,这不是逗你开心呢吗。那要是我不吸毒,你跟我生吗?”

她语气里带着气,“那也不跟你。”

我突然严肃地问她:“依扎嫫,你觉得人可以死而复生吗?”

她放下根本就没怎么动的筷子,“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坐牢,他就可以回来吗?”

她定在那里不说话,我继续说:“如果你要打胎,在昭觉也可以打吧!非要来成都干什么?”

“不是的……”

她没告诉任何人,打算自己偷偷来城里转转。

她对这里什么都不懂,比我当初刚来的时候还要陌生和抗拒,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想看看我哥眼中的成都是什么样的。

她去了尔古之前在成都留下过印记的那些地方,她去了工地、去了医院,她站在公共电话亭前,投进一个硬币,然后听着听筒里的忙音发呆,接着再投进一个硬币。

她想试一试,打家里的电话,到底能不能打通。

我们在医院遇见,完全就是命运的玩笑。

金黄的路灯照着她的脸,泪水挂在她的眼眶,好像是给双眸上封上了一层透明玻璃。

“我找不到赎罪的办法。”

听完她的心声,我想要收回我之前的想法。

我轻轻摸摸她的脸颊,“还疼不疼?你来成都了,可以给我打电话呀。”

她摇头,“我不想联系你。”

“依扎嫫。”我抓住她的手。

“是的,我承认我很害怕你举报我,之前发生的事也确实都是我不对,我也是没有办法,真不是故意想折磨你什么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我都做到了!你不让我欺负你,让我回成都以后不打扰你,我都做到了!

你愿意做什么,我不干涉,但你绝不能再这样搞极端,你今天真的差点害死我。别把我逼上绝路,好吗?

这个孩子你想打掉,那就打掉。我以后保证不打你,不欺负你,你现在是我老婆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等我以后戒毒了,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你打胎的钱我可以凑给你,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我晃晃她的肩膀,“好吗?你能答应我吗?以后我们之间的矛盾到此为止。”

“可你真的会戒毒吗?”

“我……应该快了,应该快了。”我自顾自地说。

我总是一直在躲,生活只剩下无休止的不安,好像从来都没有平静过。

曾经的我一直不想要安全却无趣的生活,那太没意思了,可是我真的需要这种颠沛流离的动荡吗?

她突然问我,今天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普通朋友,我这样回答。

我送她回了旅馆,把她的东西放在床上,她看看床,又抬头看了看我。

“你的钱包、手机,还有钥匙,都在这了,还给你,我没动你的钱。”

我坐在她身边,对着她张开双臂。

“来吧,抱抱,和好了。”

这一次她没有挣脱我,酒店里昏暗的灯光照耀我们,我静静感受着她的抽泣,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但这是我第一次和她拥抱。

其实我根本不心疼她,我只心疼我自己。

离开旅馆后,那个陌生的电话又打过来,这次我接了,我没有直接说话,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恐慌。

“俄切?”

“小宁?”

我刚要继续说点什么,电话就突然挂掉了。说起来也巧,这电话打过好几次了,每次打过来的时候我都刚好在忙。

我之前问过其他人,大家都说一直没见到小宁,也没接到她的电话,也就是说,这个持续的陌生的电话只打给我了。

这就有点奇怪了。

“你好,我找张慧宁。”

我去了据说她所在的地方,打车半个多小时。戒毒医院在营门口,周边都是暗灰色的高墙,墙顶上布满了罗圈形状的铁丝网,压抑得像是监狱。

“你是什么人?”

一位中年保安站在我面前,正有些狐疑地质问我。搞得我一下子有点紧张。

他又问我:“你有探视证明吗?”

“那是什么……我没有。”

探望老友的片刻就这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回去之后,我对大家说戒毒医院的人态度很差,什么都不愿意透露,刚问了几句门口保安就把我轰出来了。

我对朋友们撒了谎,真实的情况是当时那保安一脸怀疑地盯着我看,当他的目光移到我手臂上时,我才敢忙把袖子撸下来把手臂上的针眼盖住,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说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说完这句话我就灰溜溜地走了。

是我自己太过自私又虚伪。

天台是个发呆的好去处,而且不会有外人打扰。我以前常常会来这里打针,然后思考自己狗屁不是的人生。

站在高处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总是感觉自己主宰了一切,成了英雄,当了救世主,俯瞰这个世界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我身后传来茉莉的声音,“我都说了不要总是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怕他发现吗?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但你没回,我才打的。”

“我最近心情不好。”

我心情也不好。

从利姆回来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那些在成都的过往都慢慢涌上心头。

我想念那些在霓虹灯下匆匆相遇的人们,这里总是冬暖夏凉,装满了烟草酒精和香水味道,还有热烈又迷茫的荷尔蒙悸动。

所有女孩子都打扮得时髦又慷慨,她们穿带亮片的裙子和丝袜,在舞池里扭动腰肢和臀部,用舌头传递邮票或摇头丸,和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接吻。

曾经在成都流行过一个辨别同类的方法,我们会在耳朵上夹一根跟香烟那么长的彩色吸管,方便打K,还有一个小游戏,那些跟你耳朵上吸管颜色一样的异性,只要看对眼了,就极有可能给你制造一晚美好的回忆。

有一群穿着制服的人会突然来打搅我们的友情,合格的尿检板就是免死金牌,阴性就放人,阳性就带走。

他们在厕所里抓人验尿,总有男男女女提着裤子裙子从隔间里红着脸跑出来,在一片混乱中到处逃窜。

那些在这个时期依旧去酒吧和迪厅玩乐的年轻人,不是傻,就是真的清白。

如果一个人跑,那他的尿一定经不起验,只有新手才会乖乖就范。

毒品让我坚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我们手拉着手在幻觉中奔跑,感受着强烈的重影和眩晕,在五彩斑斓的世界里东躲西藏,总有呼啸的风在耳边流过,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伴着一声毫无形象的怪叫呕出所有过错与烦恼。

如果女生跑不快,男生就拉着她跑,在黑暗的巷子里和条子打游击,就像老鼠躲开猫。

她们像落难的公主,跑掉了耳环和手提包,勾破了丝袜,迷迷糊糊扶着墙,露出超短裙下的蕾丝内裤。

当你到了明亮的地方才发觉,也许这位陌生的女孩并没有刚才那样漂亮。

霓虹灯下闪烁的是我们各自短暂、美丽、该死、罪恶,一文不值的命运。

我们目无王法,鄙视法纪,吸毒、嗑药、打劫、盗窃、行骗……在最该绽放的年纪选择把前程摔个粉碎,身上沾满灰尘和玻璃渣,流血受伤,再回过头来无私地关怀拥抱你。

他们就是我最爱的人,他们就是我宁愿抛下一切都要沉浸其中的人。

这是只属于我们的、迷幻的、绚烂的,永远难忘的迪斯科情节。

有一次我晕倒在路边,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发现身旁有一个陌生的女孩,正坐在台阶上抽烟,她把她MP3的一个耳机塞在我耳朵里,问我想不想一起听音乐。

毒品的余晖还在我身体里荡漾,伴随着耳机里的歌声,她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我望着清晨淡蓝色的天空,那感觉美丽又失真。

她说我刚才在你口袋里拿了一点打车钱,你不介意吧?

我说你太诚实了,打醉劫不需要通知失主。

“那你醉了吗?”

“我根本没喝酒。”

简单的对话让她确认了我的身份,她说她好多天都没有睡觉了。离开的时候,我给了她口袋里剩的半只大麻,对她说做个好梦。

当时我太迷糊了,没问她的名字,她的电话,还有她给我听的那首歌的名字。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第二次遇见茉莉,虽然我当时根本不记得那女孩的长相,但我认定那个人绝对不是她。茉莉才不会这样“好心”。

当时的我们只觉得新奇和兴奋,危机感是一种陌生又可笑的东西,只有胆小鬼才会怕条子。

而现在,所有人都同时嗅到一种危险的气息,我的朋友们,全宇宙最坚不可摧的团体,大家好像都被风吹散了。

我在这些个灯红酒绿的小盒子里认识了无数个人,这其中有男有女,但是深交并一直保持联系的,真没有多少。

原来这世上根本没什么是永恒的。

到了逐渐失去大家的时候我才开始思考,是不是这种狂欢快要走到尽头了。

“你看。”

我用手指了指楼下,“有人要倒大霉了。”

几辆警车闪着红色和蓝色的光,穿梭在盛和一路的街道,它们突然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五六个条子下车走了进去。

我望着楼底下亮着灯的警车和戴着手铐的人,心血来潮大喊了一句,“傻逼警察,有种来抓老子呀!”

“你神经病啊!”

茉莉突然生气了,推了我一把,然后赶紧拽着我让我蹲下,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还记得零二年年初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甚至是一模一样的位置,我们一起抽了大麻,茉莉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朝下边扔,砸到了别人的电动车,车子呜哇呜哇地乱响,我也捡了一块,闭着眼随便乱扔,结果刚好砸到一个路人的后脑勺上。

茉莉吓得赶紧像打地鼠一样按我的脑袋让我蹲下,我听到楼下那个人扯着嗓子的谩骂声,我和茉莉就一起蹲在那捂着嘴憋笑,最后憋得脸通红,笑得肚子都一抽一抽地,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根本就没人,又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鬼鬼祟祟地慢慢猫着腰站起来从上边偷看,看到那个人正捂着后脑勺东张西望,最后居然往我们所在的这栋楼这边走。

我有点慌了,“你觉得他看到我们没有?”

“我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

我还以为茉莉会给我出什么绝妙的主意,结果她只给我了一个字——跑!

在我们马上要跑出楼洞的时候,有一道黑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当他站到我面前我才发现,这人看起来人高马大,感觉身高有一米九,胳膊有我腿粗,正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那男人开口,“你跑这么急干什么?”

“你是在找人吗?”我硬起头皮问他,茉莉被我这番话吓得赶紧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我补了一句,“我们也是来这边找他的,正准备追过去。”

“怎么了?你也被砸了?”

“对啊!”眼看他正疑惑,我借势抓住茉莉的手,“那傻逼在上面拿石头砸我女朋友!”

“你看到他人了吗?”

“看到了,我们刚才快到楼顶的时候,他正好跑下去,我们正要过去追他。他……跟我差不多高,穿黑衣服黑裤子,背了个斜挎包。”

我都要吓死了,这是我胡乱编的,我指了个方位,“朝那边跑了!”

等那男的走掉后,我和茉莉赶紧朝着反方向一溜烟跑掉了。

“想不到你反应挺快呀!”

我们站在路灯下,金黄色的光束打在她的头发上,空气中的灰尘亮晶晶的,我们一边笑一边看着对方,我仔细观察着她,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抽完大麻后人的眼白是红色的。

有点吓人。

这一次我们互相对视,她却没有笑,而是蹲在地上捂着脸发抖起来。

我赶紧离她近一点,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她。

“你怎么哭了?”

我总是说茉莉是一个有魔力的人,可如今的她却只是蹲在地上哭泣。我们过去总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原来这么脆弱。

我抓住她的手腕,慢慢把她拉起来,她对我说:“我好害怕……”

“你害怕什么?”

茉莉说,就在前几天,在簇桥的一个河岸边,蒙着头,枪毙了好几个。

“我总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我回忆着从别人那学来的这句话,她赶快打断我,“闭嘴!”

她捧着我的脸,夏夜的风吹着我们的皮肤,我感受到她指缝里刚才温热的眼泪,“我害怕突然有一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不想失去你。”

我把胳膊肘撑在天台的栏杆上,叹了口气,“我就怕,就算我没死,关那么多年,放出来,你们全都消失了,全都没了。”

我无法预测明天。是等待厄运,还是迎接狂喜,我永远都猜不到。

一旦一个人陷入危险,其他人只会远离你。因为我知道,你越努力寻找,就越暴露自己。

我扶着她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我真的不会有事的,我命很硬的!以前成都又不是没扫过毒,我不都躲过去了吗?等这阵风波过去,就好了……我们小心一点。”

“你把我妆都搞花了。”

她的睫毛膏和眼线被泪水晕开,像一个憔悴的女杀手。崩溃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花了也好看,而且你胡说,我还没搞呢。”

旁边大楼上挂的灯牌照在她白嫩的皮肤上,有种暧昧的颜色。

我把手放在她白皙的奶子上,慢慢伸进胸罩里,“你来见我,总不能是为了找我聊天的吧?”

“只找你聊天不行吗?”

“不行。”

来了,就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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