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前的历代王朝,大约都对女子入监持慎重态度。
被后世频频借鉴的《开阳律》就明文规定“妇女除实犯死罪例应收禁者,另设女监羁禁外;其非实犯死罪者,承审官拘提录供,即交亲属保领,听候发落,不得一概监禁”。
可当国朝更替以来,上善会之权势已到达空前强横境地,直至凌驾于三司之上——而这,正是他们将“便宜行事”权力赋予州县司法系统后,后者所给出的小小回报。
就拿钧阴一县来讲,小到与尊长口角,大到通奸杀人,一旦县衙发下文书,涉案女子们就要被一视同仁地掳进大牢。
重罪者在北面死监受刑待死自不消说,而就是罪行较轻者亦不能幸免,肯缴纳“保金”者尚可住进半官方性质,设在县衙外,较为舒适的“阱房”;若不然,那么恭喜,你便要去南边活监里“坐通条”了。
所谓“通条”,顾名思义便是一根拇指粗细,横亘囚室,两端砌进砖墙的生铁长杆。
钧阴活监的女牢不设左右隔栏,而是建为三面环墙,狭长至极的整一间囚室。
女犯被押入其中,首先需靠墙面对过道席地而坐,然后便是伸出手脚,将其固定在面前铁杆上那属于自己的四个马蹄锁环内,马蹄环一经落锁,除每日辰、戌两时外便再无解放可能,届时除去进食,女犯们还会被恩准按次序逐个带出去便溺——而这自然也是在禁卒全程监视之下。
可以想见,活监内虽无性命之虞,可这苦楚亦万分难挨。
当代文坛大家李月娴便曾在她的《时弊论》中愤然直言:“(女犯)少则十数,多则近百,皆拘于一杆,身不得屈,手足不能稍转……况牢吏狱卒,半属鳏夫,多年不近女色,犹委玉石于青绳之业,未有不遭涅者……羞恶之心,是人皆有,妇人幽系一宵,则终身不能自白,无论乡邻共訾,里巷交传,指为不洁……是故常有女犯不死于拘挛桎梏之时,而死于羞惭悔恨之后者,令近世女子虽时合情理,仍拒厌公讼尤甚……”
好文采。
当然,未有五年,咱们指点江山的石鹤斋李大家就被锁着那双妙笔生花的小手塞进匣床,活脱脱沦为自己文章的最佳注脚——自然,这也是闲话,暂且按下不表。
回看钧阴活监女牢,自死监暂时封闭以来,北面的“女客”便被全数迁移至此,使得本就拥挤的囚室真正人满为患起来——而在女犯们大小糙嫩各异,但全都服服帖帖躺在铐箍的一排排脏脚中,一双干净过分的六寸白玉秀足便格外引人注目。
是卫筝,不知为何,那日与上差云雨后,她未回到死监,反而被送进了南面活监羁押——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悬在她头顶名为“绞立决”的命运会有任何改变,毕竟眼下,这里的半数住客都已是跟她一样的女死囚。
“唷——我道是谁,原来还是卫家妹子!”
说话的便是紧挨在卫筝右边的“友邻”,与周围神色呆滞,目光涣散的寻常女犯不同,这位狱友不仅更具活力,身躯也更加矫健强壮,浑身上下除去一截肮脏麻布裹胸外便再无它物遮羞,我们就能看见她小麦色的肌肤下结实的肌肉纤维正寸寸滚动。
也许是身材过于高大之故,监牢在这女囚面前也被衬得逼仄低矮,使她不得不比寻常女犯更加卖力地佝偻身子,才不至于在天花板的石砖上磕的头破血流。
“阎香姐……”
翻山狼阎香,这名号曾在靳东民间流传极广,甚至到了止孩童夜啼的程度。
那时的阎香一对铜锤打遍周遭武林无敌手,手下好汉二千有余,一度在瓦窑山一带结寨抗拒官军,直引得四方盗匪纷纷唯这位巨盗马首是瞻,声势之煊赫便是比上一省督府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好光景自然不会持久,只是当年山寨被最后一轮讨伐军攻破后,这位美艳匪首却踪影全无,简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若非当初蒙冤入狱,卫筝怎也不会想到,这团被打入偏僻县城死监永世不得翻身的小麦色骚浪肉块,会是当初令朝廷头疼万分的凶悍女匪阎香。
“咱们又成了邻居……当真是凑巧到了极点!”蜷缩成虾米状艰难地抻扭脖颈,阎香却是大大咧咧寒暄着,“而看妹妹手已上药——莫非案子有了转机?”
被拶子压碎指骨的双手已裹上了纱帛,纵使被枷在铁杆上动弹不得,卫筝仍能从纱帛下那些凉飕飕的药膏中取得些许慰藉,这自然逃不过阎香双眼。
“阎香姐说笑了,小妹只是…只是…听命侍奉了一位恩客……”
后半句话已细如蚊咛,在这魔窟中犯与妓本也只就有一线之差,可从书香门第中带出的最后一丝廉耻心却怎也不能令卫筝大方宣布这事实。
身旁的健壮美人啧啧几声,其中五分了然,四分惋惜,再有便是一分毫不掩饰的嫉妒。
她费劲地扭着挺翘肉臀,六块顽石般的饱满腹肌似要宣泄不满,反复绷紧又松弛。
小腹之下,茂盛如火焰的肮脏阴毛早早便被其主人尿水打湿,散发着令人无比难堪的骚臭。
“能用被开苞换取些许好处,妹子也该知足才是……也好,过了今日,卫家妹子你便可脱离苦海,再托生个富贵人家也未定。”曾经名为翻山狼的女囚呲着犬齿,露出一个豪爽却惨淡的笑,“娘了个逑……若非这般处境,真想和妹子你……痛饮至天明……一醉方休!”
“喂,官狗!”阎香摇摇头,索性扯开嗓子,“你姑奶奶口渴了,拿酒来!”
不愧是经历过战阵的匪首,阎香的呼喝虽沙哑,却有一种霸道的穿透力支撑,不多时,皂底靴踩在地面上的“嘎吱”声便由远及近,来人个头不高,昏花的老眼中却带着兴师问罪的汹汹气势——是差人老张。
“骚母狼聒噪什么,你那身贱皮又惦念着吃鞭子了,是也不是?”
不同于卫筝可以仰视老张,阎香只能将脸埋在双腿岔出的空间里,不过这女匪首也当真硬气,明明被调教多年,却仍是一副喂不熟的野狼作态:“酒!你阎姑奶奶酒瘾犯了,要替这位妹子讨一碗壮行酒,你这老狗莫非聋——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回应这桀骜母狼的,是一记精准无误穿过木栏,抽在她左足足心的鞭子。
钧阴狱卒所用的短鞭末梢皆打有结扣,甩动起来可轻松打出音爆,而掌握于老张这种行家手里更是厉害无比,宛如将石子投入静水,只一下便将阎香那只接近八寸的肥厚大脚抽出道道淫靡肉浪。
卫筝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位同病相怜的“狱友”触电般弹起,脑瓜撞在石砖上也浑然不觉,阎香身上那股江湖儿女的豪情瞬间消失无踪,就连饱经日晒的麦色脸庞也白了几分。
只见她艰难地翕动几下嘴唇,曾经能轻易将官兵骨头踩断踏碎的天足本就因长期裹在战靴中而肤色较浅,现在更是打脚掌心泛出一股病态似血的嫣红色,若细细查看,竟还能在脚底板那些细腻纹理之下隐约看到绵密的血管与经脉!
“官狗……你他妈…哦……活腻味了!”
打摆子般颤了半天,昔日叱咤风云的匪首阎香瞪圆杏眼,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
而这不伦不类的狠话自然没法在老张差人身上收到什么效果,后者只是收回短鞭,极轻蔑地掩起鼻子,仿佛眼前这团美肉是什么屎尿秽物。
“真驴逑臭……跟坨粪蛋似的——我说,阎母狼,难不成你被自己的骚味熏昏了头,还以为自己是啥吃香喝辣的山大王呢?”
“废话,你以为…姑奶奶想尿在自己身上?”
“还不是…还不是你们这帮官狗…惧了,怕了?”
不堕气势地反唇相讥,但看阎香高挺鼻梁上泌出的细汗,便知长期蜷在这方狭小天地间连被押去排泄也不容许,她的膀胱与括约肌需要承受何等重压。
张差人眯起老眼:“你这小舌头到还是毒辣得紧……可惜关了这么久,阎母狼你浑身上下也就这玩意好使,连脑子也不灵光了。”
“惧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是谁当年嚎丧似的把自己赃财的下落一五一十抖搂出来,后来更是把翻本的唯一希望都舍弃,将最后几个亲信姐妹下落都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干净,就为了能从匣床里出去?”
“你下面那对狼爪子是在药酒缸里泡了足足七昼夜,待骨头都炮制得酥软了,再于窍穴关节中打入三十六根毒针,从根本上把你下盘功夫给毁了——莫说把全身功力运行一个什么劳什子的周天,就是像你张爷这般多加几鞭子,也保准让你爽得漏出尿水来?”
“除去脚筋还未被真挑断,你和废人根本没甚区别——你信不信,倘若现在把你手脚解开放你往外走,不等你这骚母狼迈出百步,便要痛得跪地求饶?县爷他老人家慈悲为怀,留你一条贱命是要你用心悔过反省罪孽的,可不是叫你在这口出狂言,跟你张爷讨什么黄汤!”
“你放屁!”
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矫健女匪毫不示弱地拧动踝腕,那份怪力直将整根“通条”都摇得松晃起来,这便更加令人不由好奇,既有这等恐怖的横练功夫,她又怎会被擒下淫虐多年?
“姓元的臭小子不杀我,是因为他没胆!没胆把我交给他那狗朝廷,没胆把我放走。他宁愿把我一寸一寸拷掠到失心疯,也不肯跟我当面对质,好让外人瞧清楚他是怎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呀!”
春雷般清脆的鞭声一道道绽在那肥熟淫足的足底,曾经被称为翻山狼的女枭雄不可置信地倒竖柳眉,紧接着便嘶声惨叫起来。
十根铁画银钩般遒劲的脚趾惊恐地分开再并拢,可惜那锻炼出的老茧早已遭药酒消磨殆尽,无法再履行保护她这死穴的责任,于是剜骨般的极致抽痛便毫无保留烧遍整条脊椎与大脑,直把她刺激得要用后脑反复撞击头顶石砖,妄图用另一种疼痛去对抗这酷刑。
挨千刀的老狗,明明是老娘一只手就能揉捏的货色,谁给他的胆子!
该死,挣不开!手和脚…被拷得好紧……脚丫子也变得…又热又胀…
老狗…等姑奶奶从这地方出去…定要把你的肠子扯出来下酒……
目睹这残酷淫戏的女犯们瑟缩着,却因为被锁在同一根铁杆上而无法逃避,只得心有戚戚的见证着阎香状若疯魔地扭动挣扎。
再过片刻,后者也终于抵挡不住,曾经面对飞矢刀剑都懒于闪避的强壮美人,此时却被鞭子压垮神智,只见那困兽般凶光毕露的吊脚虎眸绝望翻起到极限,露出大片眼白的同时,舌尖亦抵在牙缝间伸出。
痛、痒、麻、酸、涩、胀,再加上一味虎落平阳的屈辱,所有这些感觉齐齐涌上阎香心头,成了撬开她尿道的最后一记重锤。
“官狗,你们不得好死昂昂昂——咦噢噢噢哦哦!”
漏尿了,而甫一开闸,金黄的尿水就从女匪首那被肏到红肿发暗的狼茓中决堤。
最先射出的那股更是被她紧绷多日的肌肉收束为一道水箭,“嗤”一声打在张老差人鞋面和裤脚上——后流出的那些“存货”去势较弱,但也随阎香腰肢腹肌摆动而左右飞溅,甚至将她卫筝妹子的罪裙都呲上缕缕黄渍,最后几股狼尿则是在阎女匪力竭时才排出,力道最弱,量却也最多,直在她花岗岩雕刻的双腿之间积起一个冒着尿骚热气的巨大湖泊。
阎香姐……
下意识想要回护这位刚入监时便处处关照自己的友善大姐,可一想到自己眼下处境,卫筝还是咬咬牙,将求情的软话嚼碎咽了下去,至于其他女囚更是避之不及,看她们脸上表情,似乎还有些对这刺头女匪咎由自取的幸灾乐祸。
“肏你娘,这裤我婆娘刚洗好,又让你这骚狼腌臜了!”
气急败坏的老张忙不迭跳开,骂骂咧咧拍打着裤脚污迹,至于罪魁祸首早在漏尿瞬间便昏死过去,软成了一滩任人宰割的麦色媚肉。
“老子今天非得——”
可还没等他宣布要对这不服管束的桀骜母狼施以怎样的惩戒,女牢过道尽头一声凄厉的传唤已将他打断,这喊叫穿透力极强,又带着森森寒意,此时落在卫筝耳中,当真无异于阴曹地府的鬼哭。
“犯妇卫筝,走动了!”
后世史家评价有赵一代时,总也绕不开“文气郁郁”四字。
但平心而论,在那个通俗读物尚未流行的年代,能享用这精神餮宴的除去公卿王孙,便只有些许末流读书人。
贩夫走卒辈、织席贩履者是绝无资格列席其间的,于是听堂审、观处刑便成为他们凡庸生活中一剂再生猛不过的调味品。
八月二十三,当七夕佳节后太阳首次升起,钧阴县衙正门的照壁前便熙熙攘攘挤了一堆这类寻求“感官刺激”的看客。
只因今次不同往日,“放告牌”上写得分明,今日堂审是要将上月药死一家四口的女犯定罪行刑一气呵成。
在钧阴这个神憎鬼厌的乏味地方,但凡关乎命案便绝对足够成为街坊间的热点话题,更况且今日还能看到一条芳魂香消玉殒——于是大众情绪便分外高涨,哪怕囚犯是他们熟识的卫家闺女也好,他们亦只是耐心而满怀期盼地等候着。
直至巳时初刻,这苦候终于有了成果,先是好事者几声呢喃,再便是整个人群炸锅一般的熙攘呼喝,这些喊声此起彼伏,但最终只汇成一句。
“开了,门开了!”
斑驳的朱漆大门朝外滑开,听审的百姓们如得钧令,霎时间比肩继踵地挤进县衙里头去——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懂些规矩,只拥到大堂前的院落便自觉止步,“官府”二字千百年间在他们血脉记忆中植入的威严形象,便使他们无一个敢僭越地踏上那大堂与院落间的月台。
“犯人呢?”
“怪哉,怎不见县太爷和三班?”
“莫非已然审完?”
“程跛子你这局促鬼,莫心急!”
“爹,我渴!”
“当家的,你把狗伢子背在肩头便是……”
最先抢进院落的幸运儿此时已挑拣好位置,而后来者亦正源源不断填补进来,待院里再没立足之地,这些人便在正门外各显神通地攀墙上树,誓要找到最佳“观众席”。
议论、询问、抱怨、稚童哭叫以及父母责打声逐渐合流一处,形成一条噪杂压抑的大河。
八月下旬几只残蝉的兀自颤鸣,更将场面烘托地焦灼不已——而就在这气氛凝重到令人揪心难耐几乎要令人丧失理智时,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重压却倏地向一个方向释放开去,是她,犯人来了!
“呼……”
尽管挨过几遭公审,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被衙役们从侧巷牵进小院时,卫筝还是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人,挨山塞海的人头攒动着,成百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打在她这个今日大戏的女角身上,那是一些怎样的目光呵,乌亮的,愚昧的,贪婪的似又带着倒刺,像监牢里行刑的皮鞭般将她从头舔到脚跟,恨不能带下丝丝血肉来。
可说来奇怪,当她鼓起勇气回望时,他们中的大多数却又不敢保持对视,年纪稍小的观众视线飘忽,老人喟叹,母亲忙不迭捂住怀中儿女的双眼,也只有那些打了大半辈子光棍,视肉欲重于一切的糙汉才有足够兴致吹着口哨,把那些赤裸的欲念透过双眼打进她体内。
无论有意或无心,一个女人总是不该犯罪的,而一个有罪的女人便也铁定是淫乱的女人,一个急需与“良民”划清界限的淫妇。
正是这个不高明却甚有市场的逻辑闭环使得公众并不想听她分辩些什么,他们更多是以一种猎奇的态度,去亲眼见证这一社会污点消亡的全过程。
“阿嬢,为啥那姊姊身上扛着桌板?”
“傻伢仔,因为她是个很坏很坏的姊姊——而你若不用功念书,不孝敬阿爷与嫲嫲,迟早也会变成她这般模样……”
我不是……
我没有杀人……
想要申辩的冲动再度涌出,旋即便被心头那滩死水浇灭。
卫筝艰难地扭转秀首,想要看清楚那对母子面容,可即便衙役不喝止,这身可恨刑具又怎能令她如愿?
肩上扛的,是一口形似磨盘、厚约二指的圆形三孔重枷。
与寻常枷板不同,它的左右两块枷板未用榫卯固定,而是以前后两道钢条打入销道合死。
一旦落锁,犯人的颈腕便会被两片半圆栎木紧紧咬住无法松脱,而这还不算完,圆形边沿浑不受力,这就使得佩戴者想要将它靠在墙上借力歇息也成了奢望,换成昔日功力尚在的卫筝,扛上这枷亦要大感吃力,更何况是如今丹田碎毁的孱弱女医师——于是才戴枷不久,她已感到双肩脱臼似的酸涩,颈子更是被那不余空隙的箍环内侧毛刺磨得鲜血淋漓,远看之下,恰似一只声声泣血的笼中杜鹃。
这口枷在钧阴县牢并非最大最重,却绝对是最能在精神肉体上摧毁囚徒的杀手锏,附庸风雅的禁卒们便给它起了一个趣致却残酷的名字:子规磨。
踝上束具同样别具一格,并非是百姓们熟悉的脚镣,而是“杻”:乍看上去,还以为这是条齐根截断的树干。
长近三尺的粗壮木桩由上下两半拼合成,在末端各斜挖一个小孔用于搁放脚腕,将“树桩”固定的,则是重点位置一张手掌宽窄的黑沉铁皮,而看铁皮与木桩表面结合处的熏烧痕迹,我们便能估计出,这铁皮竟是烧热变软后卷在木杻外周的!
套上这东西,莫说走路,单是保持站立亦无异于拷问,卫筝能做的,就只有在岔开双腿的同时拼命维持下盘稳固,以几近劈叉的滑稽姿势向前挪动,也幸而她身子骨柔性尚可,寻常女犯若这般走上几步,只怕韧带早就撕断了。
明明我已认罪…为何还要这般刁难…呵…莫非是怕有人劫法场么…
不行……真不行了……要就这么走到法场,会死的,绝对会……
人群在押解她的差役面前自觉分出一条过道,供犯人们受审的月台就在眼前,而几乎是被半拽半架地拖上前去,不消衙役喝令或踹腿,她已迫不及待屈膝,以一个“M”字开腿姿态坐好,子规磨则“哐当”一声拄在地板上,从而为颈腕肌肉挣得片刻喘息。
可这姿势却绝对不好,因为其省则省力,却忽视了那掩在长摆罪裙下,不为人知的恶毒淫具。
是她两股中间,用牛筋编织成的“绳裤”。
弹力韧性都属上佳的褐革呈一个简易“丁”字状走绳,牢牢吃进少女那几近皮包骨的纤弱腰身。
而这还未完,于那横亘提勒在私处到菊门一线的绳上,更封锁着一粗一细两根软木塞子。
这木塞作用与死尸体内的玉蝉类似,只不过后者是防止肠腔腐败亵渎逝者,前者则是要预备在她窒息失禁时堵住粪尿,以免碍了这“盛事”观瞻。
可坏就坏在,当卫筝力竭跪坐,这些本就吸水膨大的塞子便被地板顶得更加深入,直至将花径与后庭塞得满当鼓涨,给这待死少女最后一次不必要的折磨。
“咕呜……”
“县爷——到!”
绵密紧促的梆子声,自内宅穿仪门堂门大门顺次而来。
这梆子分三通,分别代表为官之“清勤慎”,至于最后则以铜锣结尾,这则是“传”,负责转达带受审者上堂的指令。
而既卫筝早早跪好,内衙那面小铜锣便再击一声,这便喻义“升”,这时轮到大堂皂隶檑打堂鼓,衙役分立两侧,用一种怪异的长调子高喊。
“升——堂——呦——”
他们手中的水火棍此时亦敲击地面,叩出整齐划一的“嗵嗵”闷响。
这些一头刷黑一头涂红的扁头棒简直就是“屈服”二字最贴切的写照,莫说跪伏在他们脚下的卫筝,便是月台下听审的诸多百姓,也被这声音慑得舌挢目眩,心也在腔子里砰砰直跳。
直至这时,这处大戏的男角元迩才慢慢踱进大堂,进暖阁,在正中央“无愧于心”的牌匾下落座。
这位钧阴唯一的土皇帝积威实在太甚,他一露面,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人群便彻底停了交头接耳,百姓们只目不转睛盯着这主宰他们生命一切的青袍神灵,而元迩也当真摆足了腔调,没有第一时间断喝或是阅览书吏们递上的卷宗,他只是满面含威,居高临下审视堂下女犯。
受过男子阳精浇灌,加之被两根软塞挺进花心,只一日未见,眼前的卫筝便少了青涩,却由内而外绽出几分丰熟的小妇人韵味。
而披枷戴杻摇摇欲坠的瘦小身子非但没将这感觉破坏,反而营造出一份傲立风雨我见犹怜的惨然气质,与这初绽花苞相得益彰。
即使是一心置她于死地的知县元迩,此时也不由生出这想法:卫家这骚妮子,不能收作禁脔留在身边,当真是可惜至极了!
而这骚妮子今次竟也一改常态东张西望起来——是在指望你那姘头前来搭救翻案罢?
只可惜,今日那姓安的小白脸便不会露面,纵使他没被这些死士吓破胆子,也合该掂量掂量单枪匹马在钧阴与我作对,究竟有几分胜算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你是湖庭上差又如何?
樊笼司又不是按察司,没有十二分恰当的由头,又怎能管到我这朝廷命官头上?
你道我一点把握后手没有,便会把这骚妮子送给你肏么?
元迩猜的不错,卫筝拼起骨子里最后一分力气,冒着藐视公堂的风险左扭右看,便是要找出那连名字都还不知的上差。
那夺她身子,却又好死不死承诺搭救她性命予她虚假希望的人若真要为她翻案,此时便是最好的,亦是最后的机会。
——可她终究是失望了。
也对,既已如愿以偿,他又何必对我这卑贱女囚守什么承诺?
他是湖庭城的上差,想要什么女子不可,何苦为一口萍水相逢的精壶费心费力,乃至于赌上自己前途?
玩厌了便把这玩物抛弃便是,从一开始我便应心知肚明的,只偏偏不愿承认……
——就像一只短命的蛾子,明知那火并非救赎,也要不顾一切地纵身其中……呵,我真蠢。
蕴着无限悲苦,卫筝垂下头,默默将下巴搁在枷板上,她眼中那些地砖上渗着怎也洗不去的深色血痕,仿佛已幻化成一张张咧开怪笑的大嘴——犯妇卫氏,你还在幻想些什么?
乖乖认罪,莫再反抗,把生命结束就好……
毕竟,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