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瑚当街认主之后,毫不耽搁,带着陈哲和张雅上了沈家马车。
在车厢里颠簸一路,下车时陈哲环顾四周,向张雅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张雅也一样看了眼周围,对着陈哲摇了摇头:“这里好像是金月湖西……奴也不甚熟悉。”
沈稚瑚接过话头:“确实是金月湖西,走吧,便是这里了。”环绕金月湖一周尽是烟花风流地,只是亦分三六九等,同这承天府城的布局一样,金月湖东边风景秀美,又有河道连通梅江码头,自是这城中一等一的繁华处所,承天府内最出挑的几家院子大半在彼处。
而湖西这边就有些不堪,开在此处的,也多是些中下层的勾栏瓦舍,眼前便是这样一处不甚齐楚的阁子,虽也占地颇广高足四层,外边看着却不曾有半分气派,那陈旧的壁板甚至还有些破败。
楼前挂着一块匾,题着“醉绫楼”三个大字,陈哲看那字迹,竟然法度严谨勾划隽秀,显然出自名家,目光便不免多停留了片刻。
沈稚瑚留意到他眼神,顺眼一瞥,介绍道:“是宋清秋的手笔。”陈哲精神一振,清秋先生宋源乃是前朝首辅一代文宗,据传他早年在江南也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这楼看着破旧,却能得宋清秋的留墨,多半还是有些底蕴在的。
沈稚瑚一马当先在前领路,她依旧是不着片缕,就这么光着身子下车而行。
好在此时还未到午时,正是这些花街柳巷冷清时候,路上来往也无甚行人,不过就算人山人海,看沈稚瑚那毫不扭捏的豪放模样,大概也是不会在意的。
陈哲跟在沈稚瑚身后踏进了醉绫楼。
这醉绫楼确实是有些老旧了,内里布局乃是最为传统的勾栏模样,中间一个大天井,天井中设着个戏台,周围阁子层层围拢,殊无新意。
此时这楼虽已开门,楼内却也没什么人气,层层阁楼之前有些女子凭栏而立,大多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想来是刚起不久。
不过这些姑娘的打扮倒是香艳,一个个身上都只裹着一条彩绫,有的裹了胸口,下身的纤细腰肢与萋萋芳草便无遮无拦,有的裹了腰胯,坦荡荡露着一对娇柔丰腴,更有的干脆用那彩绫蒙着头面,上身下身一干妙处尽露在外面任人观赏。
不止是这些阁子前的姑娘,就连迎上来的鸨母亦是这般,只用一条黛青色的绫巾在腰间松垮垮地系起。
这鸨母气质成熟,却难看出年纪,一张玉面风韵犹存少见风霜不说,一身皮肉亦是紧致光滑,一对软塌塌的胸脯即便有些下坠,也依旧饱满鼓胀,下身腰胯更是如水蛇一般,随着她款款而来的步态妖娆扭动。
只可惜这鸨母再怎么风情万种,见了沈稚瑚竟似老鼠见了猫,顿时收起万般风情,讪讪堆笑道:“沈小姐……您这是?”
沈稚瑚也不与她客气,冷冷问道:“吕文胜可在?”
“呃……吕公子自然是在的,只是……”
不等鸨母多话,沈稚瑚一把拨开这妇人,自顾自带着陈哲和张雅上楼。
一路直上三楼,沈稚瑚引着陈哲来到那坐北朝南的主阁门前,驻足听了听屋内动静,随即伸手推门而入。
陈哲往门内看去,里面倒也没什么尴尬场面,偌大的阁厅内,正有三人各据一案,左手边乃是一青衣书生,正提笔书写,右手边案后之人则穿着一身窄袖劲装,伏案弹拨着一具短琴。
最后一人则背着门站在案后,面对着打开的后窗而立,只看背影就知他正看着窗外的金月湖景色抓耳挠腮,显然是在构思着诗文。
沈稚瑚这么一推门,厅中三人俱是一惊,沈稚瑚一步踏入,脚下忽的一滞,然而也只是轻轻一滞,这一步踏地,沈稚瑚鼻子里迸出一声冷哼,抬眼斜睨了一眼那鼓琴的劲装男子一眼。
那背门之人被惊扰之后,转身勃然作色,然而一看沈稚瑚,面上怒色瞬间散尽,转而带着淫亵之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赤身裸体的沈稚瑚,嘿嘿淫笑道:“沈家妹妹今日怎的作这般打扮?莫不是想通了来找哥哥我一道共赴巫山?”
“哼。”沈稚瑚又是一声冷哼:“姓吕的,我是找你有正事,你可知……”吕文胜并不理会沈稚瑚的问话,绕过案桌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抓向沈稚瑚胸口那对饱满圆润的肉球。
沈稚瑚岂容他放肆,单手一甩,便撂了这细麻杆似的虚弱纨绔一个跟斗。
幸好沈稚瑚无心伤人,吕文胜被放倒之后立刻跳起,勃然大怒道:“沈稚瑚你这贱人,恁的无礼,便是你爹,在我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之前三番五次拒我千里便也罢了,今日这般光着屁股来见我,竟还和我动起手来,可是有意前来折辱与我?”
说罢,吕文胜这才留意到沈稚瑚身后的陈哲,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寻着奸夫了?却又是哪里来的野狗,也敢来这承天府地界上撒野?汤兄,还请你出手替我拿下这对狗男女。”
然而他的呼唤并未得人答应,吕文胜不由得往旁边那劲装男子看去:“……汤兄?”劲装男子对吕文胜的呼唤充耳不闻,双手扶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煞白,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沈稚瑚身后的陈哲,神情十分凝重。
原来适才沈稚瑚进门的那一刻,这劲装男子惊扰之下,瞬间便运功拨弦,欲以音波袭伤沈稚瑚这个闯入者。
这男子修为着实不错,样貌也不到三十,已经有九段大圆满的功力,若只是沈稚瑚,那多半便要被他这一击所伤,然而站在沈稚瑚身后的还有一个陈哲,霎那间气随意起,一道真气就把这男子的音波劲气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吕文胜不是一个莽撞的蠢物,见那劲装男子的神色,知道这武力怕是指望不上,扭头又看向另一边的青衣书生。
这书生眉目清秀五官英俊,只是看着十分面嫩,顶多是将将弱冠的年纪,不过一身气度要比吕文胜好上许多,见吕文胜使了眼色,小书生放下手中毛笔,自案后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微微躬身对着陈哲行礼道:“小生孙冶,家父乃是扬南省右布政使,不知这位仁兄台甫。”
“在下陈哲,家父乃是刑部尚书。”不就是拼爹么,说得好像谁不会似的……要震慑住一个人,最有效的法子,便是在他最骄傲的领域直接击溃他,这孙冶看似温文有礼,实则一开口便将自家父亲挂在嘴边,终究不过是个善于拼爹的纨绔罢了。
果不其然,孙冶大惊失色:“你竟是驸马都尉陈哲?”陈哲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如假包换。”此时,厅中最为尴尬的,便是吕文胜了,好在他倒也算个人物,在震惊与尴尬之后,这刚刚还跋扈无比的纨绔公子立刻如一条癞皮狗似的窜到了陈哲面前,深深一揖到地,恭声说道:“原来是陈都尉当面,小人适才太过失态了,真真罪该万死,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哲自是懒得与这等疲懒人物计较:“我这自是无妨,你倒不如给稚瑚道个歉。”吕文胜立刻转身,对着沈稚瑚连连作揖,沈稚瑚嫌恶地看了他几眼,一双美目又在陈哲脸上扫过,这才应声放过了眼前这纨绔。
吕文胜见两人不再追求,如蒙大赦,连忙对着厅外招呼,想唤鸨母过来,说是要做东摆宴,与陈哲共饮一番。
陈哲自无不可,不过他没忘正事:“宴饮之事且先少待,适才稚瑚问你,那丹陵县县令之子朱惠,你可知其行踪啊?”
吕文胜不假思索道:“不知,我与那朱惠虽然相交莫逆,可自重阳前两日至今,已有近十日不曾见他了。”
吕文胜对答如流,陈哲却并不理会他,而是转头盯住了那姓汤的劲装男子。
原来问话之际,陈哲暗中放出神识,说谎之人心跳血运都会有波动,以陈哲的修为可以用神识感知来测谎,然而面前吕文胜对答之际心血都平静如常,反而厅中有一人听到朱惠这名字时,心跳猛然加速了几拍……正是那一身劲装的汤姓男子。
电光石火之间,陈哲放出气机锁定那男子,然而那男子同样极为机敏,竟然在陈哲气机锁定的刹那之间当机立断,身影化作一道乌光,就这么自那扇大开的窗户中窜了出去。
陈哲岂会让他这般遁走,足下一点,展开身法跟着翻窗而出。
汤姓男子踏着金月湖边的一溜屋檐往北而去,这人轻功竟是极为了得,陈哲追在身后居然渐渐被他甩开。
不过这承天府城内终究是翻不过天去,陈哲随手捏碎一团真气,一道微弱的激波瞬间扫过大半座府城,伴随这道激波,北边府衙街一代高高跃起一青一红两道身影,正是元能和金磬儿。
汤姓男子再能跑,也只不过是个先天大圆满,三个通天境围追堵截之下,还是在半柱香之后被阻截过来的金磬儿轻松擒下。
陈哲赶到之时,金磬儿已经十分老道地将此人经脉尽封、四肢下巴关节卸脱,陈哲见此情景,也不着急,随口吩咐道:“把他带回去,先查查身上嘴里有无毒丸,然后让牢里先盘着,等我回衙再审。”
说罢,陈哲转身原路返回醉绫楼,关于这人的来历,说不定先问问吕文胜和孙冶会有更多收获。
待陈哲从窗口返回,被沈稚瑚按在原地不得动弹的吕文胜如蒙大赦,对着陈哲哀声道:“都尉!都尉!小人与那汤节并无深交,您且听小人解释。”陈哲轻笑一声:“我信你便是,不过,你先将这人的底细尽数说来,莫要遗漏。”
沈稚瑚这才放开吕文胜,见此情境,一旁的孙冶连忙打圆场道:“都尉,此时也已近午时,不如我们叫这店家上一桌酒席,我们边吃边谈可好?”听孙冶这般提议,吕文胜连忙叠声附和:“对对对……都尉我们边吃边谈……宋妈妈!宋妈妈!快着人准备桌上好席面送来,还有你家的锦绣绫也备好了,待我们席上正事谈过,便给我们送来房中。”
陈哲并不反对,任他张罗。
这醉绫楼虽然陈旧,招待服侍却是上乘,那鸨母带着几个伙计里外一通忙活,转眼间便在这厅内支起一张八仙桌,铺开八碗八碟一桌上等酒菜。
入席之后,吕文胜与孙冶先各自给陈哲敬酒,而后吕文胜便老老实实地将那劲装男子汤节的来历娓娓道来。
“约莫三个月之前,我等乘坐花船在府城左近的梅江上游玩,正遇上这个汤节自上游泛舟而下,当时他坐在船头盘膝鼓琴,琴声悠扬激荡,声量不大,却远播里许,我等朋友几人都是附庸风雅之辈,听这琴声美妙,就靠了船过去与他攀谈,一谈之下,觉得他谈吐优雅见闻广博,虽是江湖武士,却难得气度不俗,便又邀他一道宴饮为乐,席上几人越聊越是投契,待酒过三巡,汤节起身要来笔墨当场挥毫,我们不成想他竟是写的一手极为出色好字……”吕文胜说话甚有调理,只是事无巨细不免有些絮叨,陈哲耐心听完他述说,无非是这汤节气质出众谈吐不俗,精善琴棋书画诸般记忆,又身具高强武功,因而短短三月之间,便折服这这群纨绔,迅速融入了这帮狐朋狗友之中。
“那他可曾说起过他的出身来历?”
吕文胜接道:“有,他说他乃是出身南海,不过孙贤弟曾看出他常用的几件随身器物都是东海那边的土产,我们只当他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漂泊四海,便不曾深究。”
“呵呵。”陈哲只是随口笑了笑:“这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入门弟子,约莫有七成从没出过本省,剩下那三成里的七八成也只不过是去过邻省罢了,武道一途其实最重安定,若是居无定所,缺少稳定供应,那无论是锻体还是炼气,都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汤节刚才逃命时显露的身法内功一看便不是南海那边的常见套路,南海那边气候炎热,各家轻功更重快速行气,以此散热守神。
汤节那种跑法,哪怕他内功精深寒暑不侵,在南海那边也极易跑着跑着就热血攻心昏厥过去。
“故而那汤节是在欺瞒我等?他本就出自东海?”孙冶问道,他小小年纪就已通达人情世故,醒悟到汤节的欺骗之后,并未显出愤愤,反而更关心事情的细节原委。
“他确实不是出自南海,至于是不是东海,也需要更多细节线索,方可断论。”陈哲随口教了孙吕二人一些侦缉之中常用的推论之法。
吕文胜看似恍然大悟,实则都是演出来的,陈哲能感知他心绪平静如水,应当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倒是孙冶听完若有所悟。
话归正题,吕文胜继续说那汤节:“平日里这汤节就住中南街西四坊里,离得丹陵县衙并不很远,对了,平日与他私交最笃的,正是朱惠,甚至于朱惠上个月都开始邀他去县衙后宅参加文会了,往日里朱惠可是只会请他那两个盟兄弟的。”陈哲心思一动,问道:“朱惠有两个盟兄弟?一人是不是李广德?另一人又是谁?”
吕文胜点点头:“一人正是李广德,另一人则是左布政蒋正恩家中嫡孙蒋廷亮。”蒋正恩?
陈哲顿时陷入沉思……最近这些案子,以他的思路来说,似乎不是与赵元诚有关,便是与刘子隆有关,一时间他倒是忘了那日苗毓秀所言,蒋正恩也曾在这案子中插过一手。
“那蒋廷亮人呢?”陈哲顺势问道。
“听说是被蒋大人关在家里苦读,备考明年春闱,自上月起,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见过他了。”孙冶家中与蒋家同衙对门,对蒋家事略知一二。
陈哲点了点头,对着身侧的张雅做了个眼色,张雅会意,起身告退。
吕文胜和孙冶见此不免有些讷讷,陈哲笑着安慰二人道:“二位放心,我六扇门可不是督察院,顶多是去左藩岳家门上询问一番,断然是做不出什么无礼举动的。”
两人自也是讪讪陪笑,吕文胜又回忆了些往日里朱惠的行止与交际,其余微末事多可忽略,唯独他提到一事让陈哲留心上了:朱惠自上月十五之后,每每聚会碰面,俱是一副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的模样,众纨绔皆以为他是因为平日好友一个出仕一个闭门,所以不乐。
不过陈哲现在对一些日期尤为敏感,当即追问了一句:“是上月十五之后?这日子可有把握?”
“小人自是有把握的,上月十五正是中秋,节后第二日十六那天,我等便租了花船在这金月湖中聚会作乐,那时起朱惠便一直皱眉不展的。”陈哲缓缓点头称是,心中暗道回去要把连环抛尸案中那具八月十五的尸首再仔细查一查。
上楼时沈稚瑚与陈哲略作介绍过,这吕文胜在承天府也算得一号人物,其人虽跋扈顽劣,交游上却有些手段,在承天府大大小小的纨绔之中交际甚广,此时有意巴结陈哲,陆陆续续又说了许多与朱惠有所交集的人物,陈哲一一记下,打算回头让张雅她们排查一番。
正事谈毕,一桌酒菜也吃得七七八八,陈哲正想带着沈稚瑚告辞,吕文胜却起身劝道:“都尉公事虽忙,却也不急在一时,况且这些排查问询,尽可交予下面人等去办。既然今日都到了此处,总要让小弟带你见识一番这醉绫楼的绝妙。”陈哲本就不是个凡事亲力亲为的勤快人,闻言便安心坐下,看这吕文胜和醉绫楼有何机杼。
吕文胜唤来鸨母,撤了酒席换成茶座果子,吕文胜亲自动手,一番煮水点茶,众人刚端起茶碗,鸨母便带着数个年轻女子鱼贯而入,就在这厅中站成一排。
这些女子个个面容姣好,且看那稚嫩面相和头面首饰,俱都是十八九岁刚成年不久的俏丽清倌人,身上也如适才楼中所见女子一般,只裹着一条绫罗。
这几人清一色都把那绫罗如鸨母那样束在腰上,既没遮住上身,亦掩不住下体,陈哲一扫眼就把那些曼妙之处尽数收入眼中。
可惜,这些清倌颜色不过中上,还不如昨夜燕归园中的服侍丫鬟,且此时见客,举止间多有些闪躲扭捏,神情亦不乏生涩羞赧,显然是没怎么调教好的模样。
陈哲口上不说,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身旁的吕文胜也是斥道:“宋妈妈你真是好不晓事,今日这位乃是一等一的贵客,你怎的就领这些青绿来见人?你家的朱紫佳人呢?去去去,速速换了。”
那鸨母连忙赔笑致歉,转身带着那几个腰间绫罗不是翠绿便是花青的姑娘退出厅去。
见陈哲有些意兴阑珊,吕文胜连忙解释道:“这醉绫楼的姑娘,最是有名便是这些月门女史,这老鸨婆欺我平日勤俭,便领了些便宜货色出来应付,倒是让都尉见笑了。”
接着吕文胜又给陈哲解释起月门女史的名目,原来适才陈哲并未看错,那几个姑娘确实没有怎么受过青楼调教,盖因她们都是货真价实的良家女。
醉绫楼经营过百年,从来没出过什么花榜花魁,这特色便是每年从江南各处正经的寻常人家高价求购来的小家碧玉,只略作训练,便推出来待客,求的便是良家女子不染风尘的独特气质。
“这些月门女史一生只接一次客,之后要么以这次卖身所得充嫁妆回老家另寻良人嫁了,要么就直接跟恩客回府作妾室,因而其身价可是要远高于寻常女伎,其中身材相貌出挑的佼佼者出场时身裹朱绫紫绫,叫价可是丝毫不逊于那些花魁榜上的寻常举子。”
看得出来,吕文胜的身家确实是难以支持他平日染指那些朱紫一级的月门女史,三句话不离一个贵字,向来确实是肉痛了。
不多时,那鸨母去而复返,这次她身后带来的便只有四个女子,而这四个女子一进门,陈哲便暗自点头,这四人相貌确实要比适才那几个出挑许多,尤其是当先那一个身裹紫绫的,杏眼琼鼻,五官秀丽,乍一看已是不输于沈稚瑚的绝色了。
可惜身段比不得沈稚瑚,既不纤细,亦不丰腴,平平无奇中人之姿罢了……不过这女子的气质确实与陈哲后宅里大多数女子不同,一张秀面看似平静,可那颤动的眉梢鼻翼和略显慌乱闪烁的眼神都足见其心中的紧张慌乱。
那鸨母满脸堆笑道:“吕少爷,这几个您可还满意?”吕文胜斥道:“问我做甚?”转头变出一张笑脸:“都尉,您怎么看?”陈哲轻轻点头:“不错。”
“这般甚好,甚好……只是,这位贵客可否告知老奴,您的身份来历?”鸨母态度谦恭,可说出的话语却叫陈哲稍稍有些意外。
陈哲见那鸨母和几个女子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由得转过脸看向吕文胜,吕文胜稍稍有些纠结,不过还是咬牙凑到陈哲耳边低声道:“这是醉绫楼这些月门女史的规矩,说法是君子求佳人,佳人亦是寻君子,若是名位身家不够显赫富贵,她们是不卖的。”
陈哲了然……这倒也不新鲜,江湖上像是琉璃湖的女弟子,寻主就讲究个良禽择木而栖,只是在这青楼坊间却是头一回见,不过知道这些女子的来历之后,这般挑剔,也还算合理吧。
当即,陈哲微微抬手向那几女略作拱手,自陈道:“在下陈哲,驸马都尉,知刑部刑狱司事,也就是外边俗称的六扇门都尉。”三个裹着红绫的少女眼睛皆是一亮,唯独当头的那个紫绫少女面色依旧镇定,双手相交蹲身福礼之后,少女轻启朱唇,用清灵剔透的话音道:“奴家陶锦,曾听过些都尉的大名,只是敢问都尉,您若是豢养外室,可会触怒公主?”陈哲笑了笑:“自是不会……不过想做我外室,却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的,陶姑娘你倒是很有自信。”
陶锦只是轻笑:“这是自然,陶锦自幼读书,琴棋书画或许造诣欠奉,经书策问自诩精通,只愿奴家自荐枕席能换都尉一个考校本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