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了吗……那是什么声音？”
魏温柔从睡梦中惊醒，四周黑漆漆的，墙面灰暗斑驳，只有天花板一根白炽灯管散发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整个屋子摇摇晃晃，来回倾斜，两人栖身的唯一木床嘎吱嘎吱响。
他们在一艘船上。
封不羽揉了揉惺忪睡眼，破木板搭的床梆硬硌人，他居然还能睡得香甜，但越来越大的晃动幅度终于让他恢复清醒。
两人被囚禁在船上某处船舱里，因为手铐，他们只能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不过眼下也没人有精力顾及这些，当务之急是如何逃脱。
“好像，是雷声……”
封不羽身体一侧紧贴靠床的水泥墙壁仔细聆听，似乎做了隔音处理，声音通过墙壁后变得沉闷失真。
路南的声东击西之计无疑是成功的，自西逃出平原森林之后，雇佣兵与紧追而来的白智杰小队展开一场大战，而他们一触即溃，只能拼命向西不断逃窜。
尽管路南设置了许多后手，他依然被打得狼狈不堪，直到进入西南边境地带，他撤离遭遇了政府军夹击。
若不是担心人质的安危，他们可能早就在炮火洗礼下埋骨。
尽管如此，近百人的队伍现在死得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不足十人，而罪魁祸首路南，正在其中。
而白智杰在这时发现了他们行迹的异常，一路追来，他们每次都能侥幸逃脱，而很快又能根据蛛丝马迹追上。仿佛路南才是诱捕猎物的猎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白智杰脑海涌出。
……
这时封不羽第一次来上海，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被套上头套送进漆黑的船舱。
这是一艘捕鱼船，所属当地某个私人捕鱼公司，今天封不羽知道了，他们还有另一个业务——偷渡。
船在海上畅通无阻地行驶接近一天，逃生希望渺茫。
魏老师像一只暴风雨中无家可归的小鸟，瑟瑟缩在封不羽旁边，她从未想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自觉的，本能让她不由自主对封不羽产生依赖。
船晃动的幅度逐渐变得夸张，身下床板咯咯作响，忽然吱的一声向左侧滑去，重重的撞到一侧墙壁。
封不羽眼疾手快，一把揽住魏老师小巧的肩，将她抱在怀里，让自己的后背与墙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痛苦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溢出。
“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魏老师下意识伸手抚上他的后背，语气带着慌张和关切。
而大海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像是坐上了游乐园的海盗船，一左一右荡来荡去，幸好屋里除了板床没有什么家具摆件。
突然被摔碎的灯管让屋里最后的光亮消失，他们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封不羽觉得自己胳膊涨得发痛，原来是被魏老师两手紧紧掐住。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分辨不清方向，随着摇晃随波逐流，不多时，就在封不羽周身疼痛无比，险些再次昏过去的时候，动荡总算平息。
突然，封不羽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流水声，锁死的门板四处缝隙，一股股海水正沿着门缝往内灌入。
这里正在变成他们的坟墓。
死亡即将降临，封不羽显得很平静。只可惜，凶巴巴的魏老师要和他死在一起了。
他很难过，没有完成鸟人的托付。他心里很不舒服，因为魏老师，是他在乎的人。
封不羽自嘲的笑了，来来人类世界不过短短十几天，他不明白为什么，魏老师在他心里不知不觉就有了地位，是她长得漂亮？
或许是的。
他忽然想起办公室内，老师奋不顾身挡在她前面的娇弱背影。
没有经历情感波澜的人，别人表达的小小善意足以撑满他渴望爱的口袋。妖，也是人。
“封不羽……我们……真的要死了么？”
魏老师冷不丁的出声，手臂愈发抱得紧了，
“怎么会呢，明明我们正在去考试的路上，今天，你应该在考场里做题，说道考试，跟我讲讲，你有信心拿一等奖么？”
“魏老师……我会的，会是第一名，只要——你以后不要对我太凶，否则我回回考倒数第一。”
封不羽笑了，可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笑意。
“好，封不羽同学，我答应你，以后我要和我的名字一样温柔！”
“是吗？那您能不能松开点手呢，我胳膊都要被掐断了。”
“……我不要……我怕……呜呜……”
魏老师将头埋到封不羽胸口，嚎啕大哭。对于死亡，没有人可以坦然接受。
“我好倒霉啊……下辈子，唔……我再也不当老师……”
“如果有下辈子，我也不做您的学生。”
“嗯？……你讨厌我吗……”
魏老师木然抬头向上，黑漆漆的看不到封不羽的脸。
“不……我想以另一种身份和你相遇，和你……”
即将出口的话哏在喉咙，封不羽感觉自己疯了，他在说什么胡话，就算是为了哄老师，也不用这么暧昧吧！
“你想当我儿子？那不行，我还——”
魏老师话接到一半大脑才反应过来，当场死机，傻子都能听出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小小的空间瞬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流水声，还有靠得很近的两人心脏的砰砰跳动。
“封不羽，你在安慰我吧……也不用这种方式，我是你的老师，我从未想过……”
“对不起……”
不知不觉，死亡的恐惧消散了。封不羽愧疚道歉，他坚信自己刚才只是头脑发热，但既然无法解释，只能老老实实认怂。
魏老师只当他伤心了，连忙找补道：
“你会不会怪我？甚至……恨我，在临死前也不愿意说些好话，其实你……还是很好的，真的！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被发了好人卡的封不羽一脸郁闷，怎么感觉自己变成舔狗了？
好胜心使他壮起胆子，再次口不择言道：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你……真没看出你会对我有这种心思……老师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我能理解，但是魏老师，爱情就是这样，无法预料，那么如果你我之间没有师生的关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反正都要死了，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封不羽内心的无名种子驱使着他步步紧逼。
“……如果……就算有如果，我们之间也绝对不可能——”
“嗯？”忽然察觉到魏老师急转直下的语气，封不羽讶然，“为什么？”
“因为，封不羽，你已经有心爱的人了，不是么？”
“是谁？我怎么——”
“封颜！你的亲姐姐！”
“……”
封不羽无言以对，他有大把的说辞，这些也都是真相，可封不羽清楚，亲眼目睹自己与姐姐欢爱，那一幕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永远都不会遗忘。
“你承认了？我就知道是这样！”
夺得主动权的魏老师趾高气昂，似乎忘记了身处绝境，孜孜不倦地批判起封不羽的行为。
“难以想象，封颜她那么端庄美丽，温柔善良，竟然会和自己弟弟发生这样的错误，唉～今日之后，她该多么伤心难过……”
魏老师为自己闺蜜黯然神伤，让封不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往好处想，现在魏老师不当他是强奸犯了。
但都要死了，再多解释有什么用，他索性闭上嘴巴。
“轰——”
就在这时，突然起来的巨大撞击打破一切，这一撞竟让整个房子翻面，两人被撞地向后倒飞出去，还好屋内积蓄的海水已经接近半米高，接触封不羽后背的不再是邦邦硬的水泥，否则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直接被撞死的概率相当大。
“哎呦！那是啥！”
封不羽刚从水里坐起来，指着头顶大呼小叫起来。
原来，撞击不仅使门所在的那一侧墙壁翻到最上面，而且使门板扭曲变形，露出长长的一道间隙，透过它看到天空，竟然是黑灰色。
狂风夹杂水汽从间隙灌入，搅动室内的空气，阴冷袭击他们周身，封不羽和魏老师反而欣喜若狂，眼下最大的威胁已经被解除，他们或许还有可能活下去！
海水的风暴持续时间短暂，黑云不一会儿消散，一道蔚蓝印到二人眼中，司空见惯的蓝色如今是那么的暖人心脾。
他们开始行动，依靠斜立起来的床板，魏老师抱起封不羽吃力地靠近缝隙，“哐当”一声巨响，整个铁门被扒拉垂下。
花了好大一阵时间，俩人终于成功钻出屋子，站到最顶端时才发现，脚下的房屋原来是一个经过特殊改造的集装箱，如今正漂浮在大海里，艳阳照射俩人湿漉漉的身躯。
“我们还活着！”
魏老师激动地拥抱封不羽。
“老师，你看那边，还有惊喜——”
封不羽将她脑袋扳向一边，双目所及，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屿。
“这难道就是命运……”
封不羽喃喃道，
“上天就这么不想让我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