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着确实安逸,我觉着自己吃胖了不少,几乎顿顿有肉,硬菜齐全。
母亲和奶奶吃肉吃得少,绝大多数都进了我的腹中。
下午父亲要来,说好了一起去逛商场。
奶奶腿脚不方便,去不了,也乐得在家待着看电视,每天下午的戏曲频道是必不可少的节目。
一点四十,父亲准时的到了小区门口,我打电话叫他上来,他嫌累就在下面等着。
我知道这只是一方面,最起码在下面抽烟没人管。
母亲刚冲了澡,忙了一上午,中午又车轱辘转做了午饭,直到吃完饭,收拾完,才得空洗了个澡。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流淌着,似乎每个女人洗澡都是件折磨人的事儿——时间长。
母亲是这样的,奶奶也是,韩佳瑶更是如此。
无可奈何,我只能坐在沙发上等着,电视里的戏曲还没开始,此时播的是那什么都市乡村调解,非常狗血。
调解员拿个话筒去人家家里调节矛盾,想凭一己之力解决久病成疾的问题,不能说是自大,只能说是异想天开。
但似乎就这么个狗屁操蛋节目,老年人都喜欢看,家长里短,分分合合,操碎了多少老年朋友的心。
二十分钟左右,母亲穿着睡衣从浴室走了出来,转眼间就进了主卧。
又过了些许,主卧的门打开,母亲聘聘婷婷的从中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紫色的毛衣裙,裙身堪堪盖过大腿根。
下身穿的黑色紧身打底绒裤,看着薄薄的一层,其实里面都是羊绒,特别暖和。
本人有幸试穿过韩佳瑶的,所以颇有感触。
长长的秀发盘在脑后,上面插着一根簪子。耳朵上戴着荷花样式的耳钉,脸上略施粉黛,应该是画了个淡妆。
“走吧,别看了。”她说着,走过来将一条毛毯盖在了奶奶的身上,对其说道:“妈,我们出去了,有啥事儿打电话。实在不行,找左邻右舍的帮忙。”
“能有啥事儿啊,你们走吧,不用管我。”奶奶看着电视,无暇分心,应付的回道。
“那行,那妈,我们走了。”说罢她披上那个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走到鞋柜前开始换鞋。
是一个黑色的短跟皮鞋,哒哒的走了出去。
我也弯下腰,三两下的就蹬上了鞋子,“走了,奶。”我喊了一声,得到的是电视机里的对话声。
于是我轻轻合上大门,跟在母亲后面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只见父亲正手里叼着烟,站在前方,一旁是两个老头下象棋。周围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指指点点,倒是显得无比的惬意。
“去叫你爸,赶紧走了。”母亲对我说道。
“爸,别看了,走了。”
我大声喊道。
父亲被我的喊声吸引,抬头向着我这边看来,将最后一口烟吸进嘴中后,随手把烟屁股一丢,就摆了摆手,向着这边走来。
他确实该减肥了,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肚子撑得圆溜溜的,像是在怀里揣了个大西瓜,一颤一颤的。
看着至少要二百二十斤开外,我不禁为父亲担心起来,真怕某天这副身体会承受不住。
走到家里的那辆雅阁旁,我们坐了进去。
依旧是母亲开车,父亲以前虽然开过出租,可后来落下了不少的职业病,体重也是在那时飙升的。
后来父亲就基本不再碰方向盘,母亲也不允许他再从事司机一类的职业。
直到现在,家里这唯一的一辆小车一直都是母亲在开。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父亲坐在后面,用他的话来说后面的位置大,坐着舒服,没有束缚感。
想来也是,他的体型在那摆着,往那一坐如小山般,也只有后排的位置最适合了。
车子发动,在母亲熟稔的驾驶技术下,朝着小区外驶去。
“爸,民宿那边,找人看着了?”我看着后视镜中的父亲问道。
“嗯,小李值班,我在不在那都一样。”他半倚在后座上,全身放松,仰头轻打了个哈欠说道。
“去哪个商场逛?是那边那个丹尼斯还是前段时间新开的沃尔玛?”
父亲悠悠的问道,仿佛这件事儿对他来说只是随意的任务。
我没回答,而是对着母亲说道:“妈,你说了。”母亲沉吟了半晌,犹豫片刻后说去沃尔玛,毕竟是才开张的新店,丹尼斯以前经常去,这回换个地。
父亲没说啥,我也点头说了声好。
车子一路向西行驶,下午两点左右路上并没有多少车,明媚的阳光从车窗中打进来,经过玻璃映出一圈圈的光晕。
我微测着头,用余光打量着母亲,光洁的额头在暖光下泛着白,白皙的脸庞似刚蒸好的白面馒头,那双明亮的双眸闪着灵动的光辉。
随着呼吸,她的脖颈偶尔的涌动着,青色的脉络透过光滑的皮肤若隐若现。
眨眼间似轻盈的蝴蝶扑闪着翅膀,一下下,我不禁下意识的吞咽口口水,感觉喉咙眼里异常的干燥。
阳光肆无忌惮的照在我的身上,刺的我有些眼花,我这才偶尔的感觉到那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是啥意思了。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父亲卷曲着腿,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黄金叶,母亲似乎也扫了眼后视镜,也看到了他的动作。
只是她什么都没说,仅仅只是做了个抬头的动作,父亲原本准备掏烟的手瞬时止住,他故作轻松的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两下,然后默默地将烟盒重又塞了回去。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充满了默契,车里的人谁都没有点破。
装作啥也没看见的我心里觉着有些好笑,余光扫向母亲的脸庞时,之见她的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就又回复了正常,这让我有个错觉,是不是我看错了。
母亲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一丝不苟显得特别认真。
洁白的修长的十指似乎充满了力量,牢牢地扣在上面。
安全带似弯弓般划过她的胸口,隐隐的将两座高耸从中分开,把那具体的形状勾勒出来。
“昊昊,一会儿到了,你想要点啥?有啥缺的没?”母亲目视前方,嘴里说出的话确实拐向我这边。
“我?不知道,这没啥缺的吧,等到了那看看再说。”我确实不需要啥,平时母亲给的钱都够我花的了,更何况父亲有时候也会偷着摸着给我塞俩,所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有啥想买的。
母亲听到我的回答轻笑了下,眼睑半遮着,眉毛轻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露出整齐洁白的两行贝齿,声音似银铃般,轻柔中透着知性。
只是眼角的几丝淡淡的鱼尾纹,暴露出她已不再年轻的事实。
“你小时候,一听去逛商场,就高兴地不得了,欢天喜地的,老是缠着你妈,买这买那的。现在这是咋了,往你怀里塞都不知道要啥了。”父亲的声音大咧咧的从后座传来,带着笑。
“你要不知道买啥,就给你那小女朋友挑点东西带回去,呵呵。”他的声音中带着调笑的意味,听在耳中有种莫名的喜感。
这还是第一次在父母双方的面前提起韩佳瑶,虽然可能,他俩早就知道了韩佳瑶的存在。
我顿时脸憋得有些红,呼吸不自觉的放慢,只是每一下都特别的沉。
“对了,到时候给瑶瑶带点东西,上回给妈买了双鞋,妈还想着怎么谢她。正好,趁着这次,啊,昊昊?”
“行啊,你们说啥就是啥吧,我都行。”我咕哝了一句,感觉很不自在。
“啥时候领回来,让我和你妈见见,看看咋样。”
“行啊,等着吧。”我说道。
“现在都大学毕业了,再过两年啊,也该想想个人大事儿了。”母亲也接过话头说道。
我感觉有些无奈,听见这种结婚成家啥的就头疼,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我,还以为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到时候让我看看,谁家的姑娘入了你小子的法眼。”车里的气氛一时间颇为的轻快,松弛中带着点点暖意。
“啥法眼不法眼的,我又不是如来佛,她也不是孙猴子。”我呐呐的说道。
“哎,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父亲说着嗬的一声咳嗽了一声,然后按下车窗朝着外面吐了一口浓痰,然后接着道:“不像我们那时候。我跟你妈啊,互相觉着合适,处一段时间,早见家长了,哪像现在你们,扭捏的,跟啥似的。
我当然知道他们那个时候的婚姻观,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嘛。
显得更质朴简单。
我对于此观点倒是颇为的认可,只是之间的过程不再像过去那样走程序化的流程。
我瞥眼扫视了下正在认真开车的母亲,听到母亲提起曾经的事儿,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插嘴,也没有接腔,就像啥都没听见似的,安静专注的开着车。
父母的事儿,我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他们当时是相亲认识的,听说母亲当时对父亲这个大小伙儿稍有微词,倒不是瞧不上眼,只是觉得不是太满意。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父亲的学历太低,与大学本科毕业,而且还是师范专业的她相比,在当时那个时代,确实算是鸿沟般的差距。
当时正值年轻,二十来岁,又刚从大学毕业,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母亲当然有些自傲,眼光自然是朝着上看。
而父亲高中毕业后,知道大学无望,就被爷爷托关系送去当兵,复原回来后又凭借着爷爷的人脉和各处的打点,分配进了县教育局后勤部,也算是有了个正规编制。
这在当时说来也是在政府部门工作,是个不错的差事,待遇也许不是特别高,但也差不到哪去,说出去面上也有光。
再加上那个时候社会变动剧烈,全国各地都在闹下岗潮,曾经的国有企业各大工厂,还有那些被称为铁饭碗的职业工人,如浪花般,一茬接着一茬的倒闭失业,曾经令无数人骄傲自豪的辉煌大厦,顷刻间倒塌。
反观像父亲这样在政府部门工作有正式编制的这类人,都排除在这场下岗潮之外,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自然,他们本身也变成了人们眼中吃香的对象。
我的姥姥姥爷当时就特别中意我父亲,再加上父亲从小受家里宠着,没怎么吃过苦,长了一张好面皮,白白净净,浓眉大眼的,在稍加拾掇打扮,显得又精神又板正。
听说有点唐国强年轻时的风采,当时叫奶油小生,搁现在叫小鲜肉。
母亲再有微词也经不住姥姥成天在耳边无时不刻的唠叨,说是美言相劝,过这村没这店。
母亲对于父亲的感官整体还可以,只是学历问题让她放不下那心中存在着的一丝丝骄傲。
无奈,现实和父母的规劝让她渐渐放下了自己的坚持,试着和父亲处了处。
母亲大学毕业后,被分到高中当老师,而父亲又在县教育局工作,所以在工作上学校里,母亲也算是上面有人背后有景的人,在工作上能提供不少的便利。
甚至会有学校的老师开玩笑说“人家秋荷的爱人可是教育局的领导”之类的客套话。
对于这些奉承的话,母亲表面上不在意,推辞连连,但谁听了好话心里不舒坦?
虽然父亲并不是啥教育部门的领导,但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宰相门前七品官,再怎么说也是在教育局混的,谁能保证不认识几个领导小官啥的?
作为领导各学校的直属领导机构,就算是里面看门的保安,也有权力让你来办事儿的学校领导,在大门外罚站。
所以刚走出校门,初入社会的母亲,能在在工作上顺风顺水,其中不乏父亲的一份功劳。
母亲任职的高中就是现在的平成市八中,其中又分了初中部和高中。
本人有幸初中三年在此度过。这所学校以前还是厂属子弟学校,属于棉纺织厂的下辖的一部分。
后来纺织厂效益日渐衰微,直到破产被卖,学校也处于了一个尴尬的处境。学校里的老师发不出工资,很多陆续的离开了学校。
因为学校位于县教育局管辖范围,但县教育局又无多余的资金去整改,最后还是县政府数次开会,经过多次努力求得平成市政府的拨款,同时联合市教育局挂牌,正式的将这所原本名叫国棉纺织厂属高级中学”的学校更名为平成市第八中学,我的母亲杜秋荷,也就是在学校改制的第二年被分配至此教学。
由于学校位置特殊,处在县教育局管辖辖内,虽然挂着市级高级中学的名头,但还是要和县里的教育部门处好关系。
以前没改制前,该学校就是处于县教育局的领导之下。所以父亲在县教育局工作的名头,还是挺能唬人的。
试着处了段时间,父亲虽说不上优秀,但也没有啥大的缺点,再加上当时父亲对母亲的殷勤,母亲也就慢慢的放下了心中的那丝芥蒂,半推半就的答应了这门亲事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平平无奇水到渠成,订婚结婚,直到不久后我的降生。那个时代的人们的婚姻多是如此,合适就处着,然后没啥大问题就结婚。
我的降生对母亲来说是喜也是忧,原本准备读研的母亲耐不住婆家人的唠叨与争议,只能将晚几年再要孩子的想法摒弃,早早地为乔家的传宗接代事业做出贡献。
生过孩子后,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准备考研,一晃多年,这件事儿依然是母亲内心深处,一个曾经的遗憾。
直到今年我考上研究生后,母亲显得特别高兴,俏丽的脸上写满了欣慰之情。
我知道,这是她连同她的那份曾经的梦想,在我身上得到了实现。
曾经错失的遗憾,好似在我身上得到了找补。
望着车窗外,城市的街景不断的后退,这个与记忆中相同又不尽相同的城市,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朝着现代化的大都市方向前进。
仿佛每一刻都在瞬息万变,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与之以前相比,这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变化是在悄然无声中默默进行,一点一滴的发生质变。
原来的那份美好,是否会随着变化远去,成为镜花水月。
路两边的楼盘鳞次栉比,黑洞洞的窗口在屎黄色的塔吊衬托下像是什么军事掩体。
阳光和风把挂在上面的,破烂不堪的红色条幅扯得四下飞舞。
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一切都是那么的在隐隐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