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陈大炮(下)

唐逸又看了眼李良。微笑道:“你们夫妻俩怕是要过分居的生活了。” 李良微微点头。

吴凤娟娇笑道:“不怕。我服从书记的安排。”心里却在琢磨。

不知道李良会进什么部门,又会安排他什么职务,不想来最不济,也会是排名一二很有实权的副司长。

唐逸却已经笑着对李良道:“可能会由你主持房地产市场监管的工作,你多了解下这方面的资料,不要临时抱佛脚。”

吴凤娟心里就是一动,唐逸的话无疑暗示李良将会成为独挡一面的司局一把手。

房地产市监管?

不管是部委哪个部门,这都是份量很重的司局了。

“书记,你放心吧。”李良话不多。但他说出要唐逸放心的时候,唐逸往往就很放心,唐逸微笑点点头。

李良和吴娟告辞后,唐逸关掉了电视,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城市夜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门被轻轻推开,胡小秋急匆匆的进来了。

“怎么样?”唐逸头微笑看向小秋。

胡小秋将手里的一传真递给了唐逸。撇撇嘴道:“国安的人。”

唐逸接过传真,上面是国安某部门的负责人资料,很详实。唐逸笑笑。“这个人,和谢文廷的弟弟是好朋友?”

胡小秋微微点。问道:“唐哥,做点事?”

唐逸摆摆手,将资料慢慢起,笑道:“再看吧。”。

昏暗的瓦灯忽明忽暗,单间显的更加简陋寒酸,又有着难言的压抑。

陈达和看着桌子对面一脸镇定的项荣,慢慢点起了一根烟。

窗口,殷守副监狱长紧张的看着窗外,又不时回头看看陈达和。

“吸烟。”陈达和将中华烟缓缓推到了项荣面前。项荣坦然的笑笑。“谢了,我能吸到。”又将烟推了回来。

陈达和就笑了。“恩,你小子在里面一样大鱼大肉。怎么样?在里面待的上瘾?不想出去了?”

项荣微笑道:“我知道你,陈达和,公安厅常务副厅长。怎么?对我有兴趣?”

陈达和慢慢吐出个大大的烟圈,斜眼瞥着项荣。

项荣看了眼殷守发,微笑道:“狱长,你破坏了很多规矩。有没有想过后果?明天,恩,明天,你应就到头了。一路走好,以后记住,过马路一定不能闯红灯。”

陈达和就笑了。“小项,我这个人吧,你可能不了解!我就喜欢闯红灯。”说着从腰后拿手枪,慢慢放在了桌上。

殷守发吓了一跳,“陈厅长!”走上两步,陈达和扭头看了他一眼,见陈达和面色不善,殷守发就不敢再动。

项荣却是微微一笑:“知道陈厅长的行事风格,我早有耳闻。恩,你是想说现在打死我,这个越狱被毙的假象很简单是吧?陈厅长,我进的来,就不怕死。”

陈达和微笑吸着烟,从皮衣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照片,扔在了桌上。

项荣淡然的笑容突然僵住,看着桌上的照片。失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照片上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嬉闹的穿着中学校服的孩子,全都是项荣的亲人。

陈达和笑了笑。“我想做什么你知道。”

“你,你不会乱来的。”项荣脸色苍白的看着陈达和,颤抖着拿起一张张照片。

陈达和笑着看着不说话。

项荣突然站起来扑向陈达和,想抓桌上的枪,陈达和一把将他推回了椅子。项荣嘶声大喊,“你,你他妈还是公安厅长?”

陈达和弹弹衣襟,微笑道:“我喜欢闯红灯,你知道的。”凝视项荣。“别想着自杀,你死了,我保证很快会有人下去陪你。”

项荣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呆呆看着陈达和。陈达和的微笑在他眼里变狰狞无比。项荣喃自语。“你,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陈达和将准备好的纸和笔推在了他的面前,笑了笑道:“给你五分钟时间。”说着,掐灭烟蒂,在椅子一靠,闭目养神。

殷守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陈达和,太可怕了!真不知道自己跟他拉上关系是福是祸。

项荣呆呆看着面前的纸笔,看着微微闭起眼睛,好像很享受别人在痛苦中煎熬的陈达和。

项荣终于咬了牙,拿起了钢笔,木然道:“你要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陈达点点头,并说话。

项荣拿着钢笔的手颤抖着,慢慢落下。

赵长江是被陈达和的电话吵醒的。

晚上九点多,赵长江和以往一样躺上了床。

年纪大了,老伴干瘪的身体已经激不起他任何欲望。

作为省委常委省委、政法委书记、省公安厅厅长,宁西政法界第一把手,赵长江每每想起这些年的艰苦奋斗,都是感慨不已。

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老了,睡觉前总要回忆前尘,据心理学家说这是渐渐衰老的前兆。

陈达和的大嗓门将他从臆想中拉回现实。

对陈达和,赵长江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作风粗犷,在厅里和人称兄道弟,一言不合就瞪起牛眼吵架。

如果不是知道他京城根基极深,赵长江早就建议他靠边站了。

在解救人质事件后,陈达和圈子里的关系也是揣测的对象。

认真研究过陈达和的履历,赵长江将陈达和同京城部委一位高官挂了钩。

唐逸,刚刚在宁视察完天然气项目回京的唐逸!

陈达和背后的这个人,怕是江书记都会忌惮几分。

只是他怎么会看重大咧咧的陈大炮?

又将陈大炮摆在了宁西?

赵长江想不通。

唐逸那个层次的政治博弈,很多时候会牵涉到最高层的动向,赵长江深知自己切不可参与进去。

对陈达和,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要尽力作出支持他主持公安厅日常工作的姿态。

听到陈达和的大嗓门,赵长江就起了眉头,但接下来陈达和的一句话令他马上就坐了起来。

“赵哥,孔来恩和十年前梁州的纵火案有关。”

赵长江激灵就从朦朦胧胧中清醒过来,对陈达和喊他“赵哥”,赵长江很无奈。

倒好象陈达和是他在公安厅的代言人,政坛上亲密的关系才能喊这声赵哥呢!

但赵长江马上将注意力,放在了陈达和后面的话上。

“梁州监狱那个项荣写了举报材料,是十年前纵火案,孔来恩是知情的。虽然不是他授意,后来他却想尽办法阻挠专案组的工作,想隐瞒真像,将恶意纵火变成意外。后来实在顶不住才将项荣交了出来。实际上当时梁州建委主任,现在的梁州市委书焦军也参与了这件事。”

一个个名字,令赵长江错愕不已。如果陈达和说的都是真的,这将是一件轰天大案,会令宁西政坛发生天翻地覆的的变化。

“赵哥,我是这么看。现在当务急是保障证人的安全,是不是厅里马上将项荣保护起来?再联系检察机关,给他录一份详细的口供,查明案子的真相?恩,您应该和省纪委沟通一下。”

赵长江被这件突然事件搞的有些措手不及。

情况很严重,确实应该按照陈达和说的办。

但问题是这件事真的那么单纯吗?

陈达和突然翻出十年前的案子,难道是上面有了想法?

赵长江摇摇头再想下去,极快的道:“就按你说的办。”

陈达和答一声,挂话。

“谁的电话?”身边老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赵长江温和的一笑。“没事。”将床头灯调的更暗一些。“你睡你的。”

年纪越大,越会珍惜身边与你相儒以沫的人。

看着老伴又慢慢闭上眼睛,赵江拿着电话,犹豫了一下,开始拨江书记的号码。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自己也要向江书记汇报一声,这个案子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京城后海胡同四合院。

今年春天来的好像特别早。春节刚过,院里的梧桐就吐出了嫩芽。刚刚见到嫩芽时,宝儿大惊小怪的乱喊。现在小家伙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呆呆看着窗外梧桐的嫩芽,唐逸有些想念现在爱作怪、咋咋呼呼的宝儿。

“唐主任,您喝茶”身后怯怯的声音。

保姆小芸冲了茶,送到了茶几上。

在唐家作活,天生好像就会被灵气熏陶。

小芸比刚刚进门时更加水灵了,一身橘黄的套装,衬托出苗条的身材。

唐逸笑了笑,回到沙发上坐下。问道:“过几天回老家去看看,大过年的都没时间回家,我这心里可不落忍。”

“没事,我给家里打电话了。夏总,夏总给我家安的电话。我,我几时都可以和家里人说话。”小芸眼满是感激。

唐逸笑着点点头,兰姐给了小芸一笔钱。

叮嘱小芸专款专用,给家里安上固定电话。

想家人了,就可以给家里打电话。

有时候,兰姐还是很细心的。

“那也要回家看看。”唐逸说着话,手机音乐响了起来。小芸忙去餐厅继续做“千层饼”,跟着夏总,学了很多西式甜点的作法呢。

“书记,事情办的差不多了。”话筒里是陈达和的大嗓门。

“项荣,就孔来恩的死党,全招了。梁州纵火案,孔来恩这小子早就知道,焦军也有份。现在项荣已经被省厅控制,检察机关和纪委进入了。好像要成立专案组,老赵说,要我干副组长。”陈达和笑声很愉快。

唐逸对梁州的事略有耳闻。

他也想不到陈达和是怎么从项荣嘴里将情况挖出来的。

要知项荣肯定是心甘愿背了黑锅,家里人肯定得到了妥贴的照顾。

十年都过去了,他想也早习惯了监狱里的生活,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将十年前的事抖出来?

唐逸就笑:“你倒本事大。”

陈达和却叹口气。“不是本事大,是这帮人觉得我老陈水平低层次低。唐书记,我像能买凶杀人的人吗?”

唐逸回想陈达和给自己的印象,就笑道:“这我可真说不好。”

陈达和哀鸣一声。“书记,我死了算了。”

唐逸微笑不已。

这时候,兰姐美滋滋哼着小曲从外面进来,细高跟迈着猫步风情撩人。

抬头乍然见到唐逸,兰姐的小曲嘎然而止,送上甜甜笑容。

唐逸就瞪了她一眼,兰姐干笑两声悄悄溜进了餐厅。

孔来恩坐在沙发上,看着圆桌旁面色淡然的江书记,心里轻轻叹口气,他知道,不管最后省委和中央准备怎么处理自己,但自己的政治生命无到了终点。

“明石书记,我辜负了您的期望。”孔来恩还在最后的挣扎。

明石书记这个人,是很重感情的。

管沪生离开宁西后,孔来恩有一段时期是很艰难的,是明石书记保护了他,继续重用他培养他。

孔来恩希望在这个时刻明石书记的感情能占据上风。

江书记轻轻叹口气,双手举起作着手势。

“有时候风这样吹,有时候呢风又那样吹,这个风,不管怎么吹也不能变成阴风。来恩啊,你赞不赞同?”

孔来恩脸涨红很自然的说:“赞同。”

明石书记凝望孔来恩一眼,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孔来恩呆坐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江书记的办公室。

走廊里,三三两的干部急匆匆进出着各个办公室。

有见到孔来恩的,还是含笑打招呼。

但孔来恩却觉得,他们的笑容好像都在预示着什么。

身上,突然有点冷。

电话响了起来,孔来恩看看号码,是谢文廷。

他没有接,慢慢挂断。

呆呆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口,看着楼下蚂蚁般的人流来来往往。

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一再戏言“拿下陈大炮”。

讽刺的是,自己从没正视过的这个人,却一声不响的给了自己一口,而且是很致命一口。

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孔来恩精神有些恍惚。

“孔书记,孔书记。”几名干部突然跑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孔来恩从窗边拽开。

孔来恩回过神,看着这面带激动的干部,孔来恩苦笑道:“怎么?你们以为我会自杀?”

“不,不是。”干部们忙不迭的解释。

孔来恩不再理他们,慢慢走向了电梯通道。

突然,想给陈达和打个电话,问问他是怎么办到的。

当然,这个想法是永远不会付诸行动。

谢文廷挂了电话,轻轻的叹口气。

“他不接?”书桌的另一边,坐着一位矮胖的中年人,是谢文廷的亲舅舅,中气集团副总纪乐东,正与西亚某国谈判通过宁西的输气管道。

能提前获知中气集团的种种动作,也是谢文廷决心在宁西建造国内最大天然气化工基地的原因之一。

谢文廷摇摇头。拿起了桌上的照片。是陈达和和一漂亮女孩儿亲密依靠在一起的合照。又慢慢放下。笑了笑道:“没什么意义。”

纪乐东微微点头。虽然侄子实际上心里燃起了团团怒火,甚至用气疯了都不为过,但他仍保持冷静,知道下面一些人的建议实在有些荒唐。

这些日子纪乐东一直在宁西,对侄子、孔来恩、陈达和甚至焦军、秦成业的种种纠葛大致上都很了解。

只是谁也想不到陈达和除了风闻情人不少,经济上竟然查不出一丝问题。

仅仅拿作风问题来作文章,那这篇文章还真的不好作。

尤其是,陈达和本就不该成为谢文廷关注的重心。

一个看起粗犷无比,甚至满身痞气的官员,竟然间接将侄子最器重的左膀右臂拉下马,纪乐东可以想象侄子现在心里的怒火。

因为自从来宁西后辛辛苦苦的规划,一切都让陈达和给付诸东流。

甚至可以说,这两年子的心血都白费了。

谢文廷慢慢点起颗烟,笑了笑道:“看来,秦成业要上书记喽。”

纪乐东微微点头,看着侄子,他心竟然有些怜悯。是真的时运不济?

谢文廷好似看出了纪乐东的心思,微笑道:“都会过去的。”

纪乐东就笑了,用力点点头,拍拍谢文廷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

二零零四年三月底,宁西梁州市市委书记焦军被省纪委双规。

几天后秦成业被任命为梁州市市委书记。

原省委常委、前梁州市委书记孔来恩另委他用,实际上就是暂时挂了起来。

宁西省的一系列人事调整并没有吸引唐逸的目光。现在的唐逸,整天琢磨的就是怎么哄小妹开心。

唐逸坐进奥迪,看了眼警戒路口荷枪实弹威风凛凛的武警战士,回头对胡小秋道:“走吧。饿坏了吧?”

胡小秋笑笑:“没事。”

唐逸刚刚去看了小妹。

小妹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

已经请了假,在家休养。

而小妹情绪显得不高,可能是因为肚子越来越大吧,有些生闷气的迹象。

想起小妹可爱模样,唐逸又忍不住莞尔一笑。

“唐哥,去哪?”奥迪缓缓驶出,胡小秋问唐逸。

唐逸就有些抱歉,“啊,还要去一个地方。你呀,实在不行路上买面包吃。”刚刚陪岳父岳母用过餐加之陪小妹坐了好一会儿,两个多小时了,想来胡小秋饿坏了。

胡小秋笑道:“没事,唐哥,您别婆婆妈妈的行不?”

唐逸就笑。“成,去天茂大厦去看一个人。”

胡小秋答应一声,踩下油门奥迪提速前行。

唐逸看了眼手里的黑纸袋,就轻轻叹了口气,是刚刚岳母交给自己的。里面有两万块现金,岳母要自己交给秦龙。

秦龙,就是秦成业和宁二姑的儿子。

但因为秦成业在宁家的地位极低,秦龙和宁家子弟也格格不入。

或说,因为自卑吧。

就算是过年,也往往是不情不愿的来看看姥爷,很少和宁家三代子弟交流。

大学刚刚毕业时,秦成业帮他安排工作。

秦龙却是说什么都要自己做生意,开IT公司。

宁二姑疼儿子,就偷偷给他找了钱开了个小公司。

谁知道恰逢网络泡沫,秦龙的网络公司赔了个稀里哗啦,去年的时候不得不宣布歇业。

秦成业听说儿子几年时间将公司赔光,还欠了几十万。

气的动手给了秦龙一下。

秦龙倔劲上来,就跑了。

出现在在北京某网络公司打工。

真是誓死也不回家了。

马素贞看这个外甥可怜,以前倒是经常周济他。

但现在进出都不大方便,是以只是偶尔派人送些钱过去。

今年过年又没见到秦龙,马素贞就多凑了点钱,就当给压岁钱了。

本想自己去看看秦龙的,恰好唐逸来看小妹,索性就将地址给了唐逸。

当然,她知道女婿位高权重。

要女婿照看秦龙的话是不必提了,女婿也没这个时间。

天贸大厦在电子街,很有名,甚至一些国外大的IT公司分部也租用了这栋写字楼的楼层。

晚上九点多种,天贸大厦却是星星点点,很多办公室都亮着灯。IT公司的特色就是一旦忙起来往往不分昼夜。

胡小秋将车停在写字楼前。

唐逸拨了个号,说了几句,就坐在车里等。

厦保安员不时在自动玻璃门前冒冒头,显然对奥迪的车牌很疑惑,猜想是真是假。

十几分钟后,玻璃门自动分开。大堂里走出一名帅气的小伙子。深蓝休闲装,帆布鞋,看起来很阳光。

唐逸推门下车,微笑对他招手。

“姐夫。”秦龙跑过来,很拘束地打招呼,也不大敢和唐逸目光对视。

可以想象,他自小在宁家就受歧视。

面对宁家子弟天生就有一种自卑感,更别说面对宁家公主的爱人,今贵为省部级高官的唐逸了。

唐逸笑着拍了拍他头,将纸袋给他。问:“怎么样,想什么时候回家?”心里却好笑,岳母是越帮越忙,可是浪费宁家二姑爷一番苦心。

秦龙没有接纸袋,低着头说:“我想自己闯一闯。”

唐逸笑笑,“很多年轻人都有这个想法,很难说对与错。但上一代经历的比你多,他们的想多听一听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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