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黑幕演说

伦德的日落瑰丽炫彩,伦德的日出端庄神圣。

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庄重辉煌的埃尔罗伊宫,洛德大帝钟楼镀上了一层华美的金衣,西边的天际还隐约可见寂寥的星光和苍白的月。

幽蓝的天空泛白,皇宫广场上落落的路灯依然没有熄灭,夜巡人从最西开始掐灭这些闪耀了一晚的灯火,密集的人群让夜巡人暗自嘟噜着,长时间晨起的疲倦让他无心再关注始祖诞辰日皇宫官场上的集会。

他可不像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在皇宫广场十多年的夜巡,让他几乎见到了所有樱兰罗帝国的大人物,只是这些大人物从来不曾注意到他而已。

夜巡人推着油车,小心地不让油车里的灯油流淌出来,有时候他也将一些灯油偷出去卖,能够补贴一些家用,他知道市政府公务厅的一位分管夜巡的管事知道他这样做,却没有纠办他,他也懂得报恩,时不时地送一些纳诺玛森林里的特产给管事。

他可依然身手矫健,是个捕猎好手,要说在冬天里抓捕那些肥的流油的浣熊和鹳鸡,他比那些只知道骑马驱犬的骑士老爷们厉害多了。

来来往往的人群往广场中央拥挤而去,看那形式,要推开这些热衷于看到大人物的市民熄灭中心位置的夜灯已经是不可能了。

夜巡人停下脚步,靠着一盏新漆桐油的路灯,从兜里掏出一轮烟纸,包上些碎烟丝美美地吸了起来。

缭绕的烟雾缠着路灯,一团团的将夜巡人的身影都包裹了,他是个老烟鬼了,吸得凶,这些烟丝又有些潮,他狠狠地吸了一口之后,咳嗽起来。

然后夜巡人听到了另外一个咳嗽声,他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位年轻的绅士也靠在路灯旁,正在轻声地咳嗽。

夜巡人没有去想这位先生为何一直要靠在这里,这可不是他的错。

夜巡人的眼力很不错,他非常清楚出现在这附近的哪些人是真正的大人物,哪些人只是随便走走的闲人。

“很抱歉,这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无意冒犯你。”耳濡目染之下,夜巡人说话也很有礼貌,并没有平民惯有的粗俗味道。

“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你。”年轻绅士掩住咳嗽声说道。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让夜巡人放下心来,对方是个大人物,确实不会计较他无意的冒犯。

“你请问,先生。”夜巡人佝偻着身体,本就有些疲倦的身体显得更加谦卑,眼睛小心地望着年轻的绅士。

“这里是什么集会呢?昨天晚上已经热闹了一晚上,看现在人们的表情似乎依然很兴奋。”年轻绅士似乎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热闹,对于这种场合并不感兴趣。

夜巡人心想这位先生一定是和自己一样见惯了大人物,才会不感兴趣,但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这位先生不只见多了这些大人物,这些大人物多半也经常能见到他,认识他。

“昨夜精灵之森剧团结束后,圣格兰姆耶宗座宣布他将在晨间为樱兰罗帝国祈祷,并且为聆听他念诵经文教典的信徒赐福。”夜巡人往埃尔罗伊宫望去,在这个位置完全看不到圣格兰姆耶是否出现,他还是渴望看到这位宗座大长老的,毕竟圣格兰姆耶可比加布里尔三世陛下难见多了。

加布里尔三世陛下每年的始祖诞辰日前夜都能见到,能够见到圣格兰姆耶那就要稀罕多了。

“圣格兰姆耶的赐福,如果是普通的日子里,只怕是皇室的大人物也未必有机会得到啊……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或者他们还会听到更多的好消息。”年轻绅士笑了笑,“不过这都和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站在这里看看,听听。”

夜巡人呆了呆,顿时有些激动的挺直了腰杆,他没有听错,这位绅士说的是“我们”。

一个夜巡人,一个年轻绅士,站在皇宫广场的边角,沐浴着阳光,安静地做着旁观者。

安东尼奥皇室古典爱乐团奏响了樱兰罗帝国国歌《王者之剑》,慷慨激昂的歌声中,优银香花旗帜缓缓升起,樱兰罗帝国的大人物和圣格兰姆耶一同仰望着国家的象征,一旁用热切目光注视着圣格兰姆耶的人们也暂时将他们的目光移开。

片刻之后,国旗升至百尺的高空中,在阳光中的冷风吹拂的旗帜飘扬,格兰姆耶向前跨了一步,整个广场顿时寂静下来。

“孩子们,我是你们的教父格兰姆耶,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必须相信,都必须接受,并且领悟其中神的意志。”格兰姆耶苍老沉重的声音缭绕在皇宫广场,让人惊讶的是,这具本已经垂垂老矣的身体,居然蕴藏着如此充沛的精力,一个晚上的操劳和准备,丝毫没有让他显出半点疲态,反而有一种焕发活力的感觉。

“在三年前,教皇格列高力七世以修缮圣伯多禄教廷为借口,谕令出卖赎罪券,他说有罪的人,只要花钱买了赎罪券,死后的灵魂必将升入天国,他甚至告诉神圣日诺曼帝国枢机教宗,钱币落入钱柜里叮当作响后,灵魂瞬间脱离地狱升入天堂,只要多购买了赎罪券,甚至可以豁免今后犯的罪行,如果你打算犯罪,请预先购买一张匹配你罪行的赎罪券,如果你准备杀害一个平民,请购买面值百枚金币的赎罪券,如果你准备杀害一个低等贵族,请购买面值千个金币的赎罪券,如果你准备叛乱杀害国王,请购买面值十万个以上不等的赎罪卷。”格兰姆耶微带发怒的声音震惊了所有人,他看着目瞪口呆的人们,目光中燃烧着怒火:“格列高力七世甚至认为,赎罪卷可以替已死的人赎罪,让死者的灵魂尽快脱离炼狱,飞升天国,这些事情你们知道吗?在樱兰罗的孩子们。”

原本准备接受格兰姆耶赐福的人们呆滞地站在哪里,一个平民百个金币,一个低等贵族千个金币,甚至谋杀一个国王,是十万个金币?

在樱兰罗帝国法典上罪无可恕的杀人罪,居然可以用购买赎罪券的方式免罪?

樱兰罗帝国的法律不可能绝对公平,贵族总是享有特权,但也不曾如此赤裸裸的以金币标示人命,这样的事情荒谬而难以置信,但出自格兰姆耶之口,却让人不得不信!

圣格兰姆耶宗座大长老会特地从圣格吉尔岛赶到樱兰罗帝国来如此欺骗樱兰罗人吗?

不会,决然不会,比起这个荒谬的赎罪券,格兰姆耶说谎的可能性更加渺小。

因为克莉丝汀夫人的存在,樱兰罗人对欧德修凡克家族的好感远甚于其他圣伯多禄教廷统治下的教国,克莉丝汀夫人是如此高贵优雅的女士,她的祖父也不会是个满嘴谎言欺蒙整个国度的卑劣小人。

“我的孩子,如今艾斯潘纳王国的红衣大主教阿尔布雷西特,曾经作为教皇在神圣日诺曼帝国的最高代表即枢机教宗,他接受到格列高力七世秘密喻示向神圣日诺曼帝国贵族兜售赎罪券,我的孩子是虔诚的圣徒格吉尔的后人,他认为人只要虔诚信仰神,因信而称义,死后灵魂必可得救,为了犯罪而购买赎罪卷,死后必将入地狱,赎罪卷也不可能使罪人脱离地狱,阿尔布雷西特因为拒绝了格列高力七世的喻示,因此被调往艾斯潘纳担任红衣大主教。”格兰姆耶伸手指着和安德烈公爵站在一起,刚赶来的一批欧德修凡克家族的神职人员中最高大的一位,这位就是阿尔布雷西特大主教,他正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曾经贿选伯兰登堡选帝侯兼马格德堡大主教的德瓦尔德,在债台高筑时无耻地搜刮信徒的金钱中饱私囊,也为格列高力七世兜售了大量的赎罪券,因此而成为了神圣日诺曼帝国的枢机教宗,他不只还清了近千金币的债务,还为格列高力七世送去了需要一个圣钥骑士小队才能稳妥护卫的整个车队的金币。”格兰姆耶感到由衷的愤怒,手中的圣钥权杖重重地砸在皇宫广场的地砖上,那黝黑色的坚实的地砖居然被杖尾敲碎!

任何人都能够感觉到格兰姆耶对这种行为的痛恨,他们不禁为格兰姆耶担忧,相比这些让信徒们失望愤慨的黑暗内幕,信徒们更在乎这位老人能够健康地支撑起真正的圣徒教义。

格兰姆耶的愤怒并非装模作样,格吉尔教派本身就是各大教派中最恪守清贫,拒绝享受的一派,格吉尔教派中绝大多数主教都不可能兜售赎罪卷,虽然不排除其中有一些败类,但出身格吉尔岛,终日和苦修士为伍,秉持清教徒教义的欧德修凡克家族神职人员,极少会做出这种让人无法原谅的行为。

除了教义和道德的约束,最主要的是圣格吉尔岛上的苦修士们,在执行欧德修凡克家族戒律时,面对这些败类,绝不会手下留情。

兜售赎罪券虽然是秘密行为,但是从使用者上查处起来,往往能够查到出自哪位主教之手,而且赎罪券上必须有主教的印记才能使用,根本无法作隐瞒,这也让许多看重名誉,不愿意落下把柄的主教们拒绝兜售。

让格兰姆耶最痛恨的一点就是,出售赎罪卷的喻示,是在神圣议会以及大主教会议上通过的,得到了除格吉尔教派以外的伯多禄教派,一些小教派联合的支持,借着这样的机会,格列高力七世趁机将格吉尔教派在神圣日诺曼帝国的中坚力量的阿尔布雷西特枢机教宗调离了,神圣日诺曼帝国的北部本是格吉尔教派的阵地,如今也被阿尔布雷西特的继任者,伯多禄教派的德瓦尔德渗透了,让格吉尔教派的势力大减。

感觉到了格兰姆耶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樱兰罗帝国的人们对圣伯多禄教廷的敬畏降到了最低点。

如果是在其他国家,信徒们即使信服格兰姆耶,也必须畏惧于教廷的力量和守日者的黑暗阴影,但在樱兰罗帝国,既然艾格博特先生这样在火刑架上已经预留了位置的大异端,众多宣示无神论的魔法师,这些渎神者都还能活得好好的,获得让人尊敬的名誉,他们这些普通人也不会去畏惧圣伯多禄教廷会一个个地来找他们的麻烦。

于是,在格兰姆耶沉寂平复心情的短暂时间里,皇宫广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怒骂声。

“如今,从第比利斯山脉旁的明斯克到樱兰罗海峡南岸的罗卡角,一副横贯多米尼克大陆的黑幕已经落下,在这如同从地狱深渊的沟壑里脱出来的黑暗染色的幕布下,欲望失控的贪婪者,肉体的欲望沉迷的色欲者,妄图占据一切的饕餮者,阴暗觊觎他人的嫉妒者,逃避罪责的懒惰者,忘却自身无所敬畏的傲慢者,失去理智自控的暴怒者,他们正在圣伯多禄教廷的庇护下,用所谓的赎罪卷,一面犯着无可饶恕的罪,一面接受格列高力七世的赦免,我的孩子们,你们还需要这样的教廷吗!”格列高力七世高声疾呼,他皱纹褶皱的眼角流淌出浑浊的泪水,几乎不能自己。

“不需要!”群情激昂之下,响彻整个伦德的呐喊声突然间爆发,如出一人。

“如今,不被赎罪券所亵渎的教义,唯独有格吉尔教派坚持着,唯独有欧德修凡克家族的苦修士们截然独立,然后圣伯多禄教廷却不允许我们的坚持,他们迫害着我的孩子,守日者的利刃刺入离开了圣格吉尔,为普通人赐福的苦修士们,我的孩子,在那不勒斯的海岸旁为渔民们治病,到了晚上他因为将一个手持赎罪卷意欲商人的贵族送到监牢,可惜的是,那位贵族被放出来了,他反而被关押起来,在监牢中折磨致死……我的孩子,自小食用从海水里提炼的粗盐,喝着山泉,从不享用用小麦制作的面包,可是他被一个狠心的主教用精美煎烤的牛肉撑裂了他的胃而死……”格兰姆耶浑身颤抖着,高举着圣钥权杖,望着那阳光下苍茫幽远的天空,“多米尼克大陆之上,还有我格吉尔教派,还有我欧德修凡克家族的传道之地吗?”

人们握紧了拳头,格兰姆耶声泪俱下的控诉,几乎摧毁了他们心中对教廷的最后一点畏惧和信仰,欧德修凡克家族苦修士的地位,在普通人的心目中远远高于那些大教堂里养尊处优的神甫,司祭和主教,然而献身传道,以清规苦修闻名的苦修士们却惨遭这种虐杀,让人们如何按捺住心中的愤怒?

一位德高望重的圣徒神袍继承者,仅次于教皇的宗座大长老,被逼迫到如此地步,那个教廷还有什么卑劣恶毒的事情不敢做吗?

“在这个时候,英明的樱兰罗帝国皇帝加布里尔三世陛下,诚挚要求保护格吉尔教派,并且邀请欧德修凡克家族以及任何坚持格吉尔教义的信徒和牧羊者来到樱兰罗帝国,接受樱兰罗帝国的保护……我的孩子们,我来了,我带着格吉尔的教义来了,请求你们庇护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的传道者。”说着格兰姆耶横握着沉重的圣钥权杖,向着樱兰罗的人们躬身谢礼。

宗座大长老的礼节,谁敢承受?

即使格兰姆耶的这一礼是向着整个樱兰罗帝国,在场的人们依然慌忙把身子躬下了更大的弧度,头颅重重垂下,几乎触及到了皇宫广场厚实的地砖。

“感谢你们,我已经接受了加布里尔三世陛下的建议,我将在樱兰罗组织一个新的教廷,这个教廷坚持圣格吉尔的教义,组成一个具有庞大规模和复杂性的教廷,本身就是一项神圣而严肃的事情,我在这里诚挚邀请大家加入,并且为圣格吉尔教廷战斗的圣骑士们呐喊助威,格列高力七世必然不允许一个和圣伯多禄教廷对抗的势力存在,我们的圣骑士们将开展一次最伟大的圣战,我们会在樱兰罗海峡,会在霍思兰王国,会在季德龙河畔,进行战斗,我们也会做好从那不勒斯海岸登陆和圣伯多禄教廷决战的准备,我们的圣骑士们将维护信徒的信仰,秉持着最坚贞的教义,他们能够为信仰奉献什么?唯有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而这一切,我的孩子们,你们要支持他们的奉献!”

格兰姆耶深吸了一口气,尽管他可以使用强大的神术维持自己的体力,但依然有些过于激动而使得呼吸急促,“圣格吉尔教廷将在樱兰罗帝国组织一个新的圣骑士团,我们在多米尼克大陆的支持者们,也将在樱兰罗帝国的武装和保护下继续战斗,直到我们所重新建立的教廷,接受了神和始祖的认可,具备从圣伯多禄教廷下拯救和解放整个多米尼克大陆的力量。”

结束了一番激烈的陈词,格兰姆耶开始吟颂经文教典,不同于普通主教的吟颂,他的声音仿佛不是从他的口中吐出,而是从天而降,让人似乎看到了一个个圣洁的符文字钻入耳中,缭绕在心中,人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沉醉在这种严谨深沉的气氛之中,和刚才格兰姆耶所透露的圣伯多禄教廷的阴暗相比,人们对教义和信仰失去希望的心,再一次感悟到了蕴含在教典中的真理和神的怜悯。

神怜悯世人,神不曾忘却世人,神不曾有些许罪过,不怜悯世人的只是圣伯多禄教廷,忘却世人的是格列高力七世,犯罪的是那些披着牧羊者外衣的狼。

在最后一刻,格兰姆耶耗费庞大的灵力,召唤出了覆盖整个皇宫广场和埃尔罗伊宫圣光穹顶,遮掩住了天空,穹顶上漂浮着宣读圣典的宣示天使,也有手执大剑的战斗天使,恍如神迹的降临让所有人都磕拜在地。

唯有格兰姆耶高举圣钥权杖。

当然,还有一直在旁边微笑观看的年轻绅士与夜巡人。

夜巡人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光呆滞地仰望天空,而年轻的绅士却似乎是真正冷漠的看客,他嘴角挂着些许嘲讽的笑意,慵懒地靠在路灯旁,仿佛正在欣赏一幕沾满了狗血的戏剧。

格兰姆耶透露出了两个信息,第一个便是圣格吉尔教廷将在樱兰罗帝国诞生,他含蓄地表示,圣格吉尔教廷是加布里尔三世陛下提议建立,同时加布里尔三世陛下也是圣格吉尔教廷的庇护者和支持者,而不是圣格吉尔教廷的信徒。

第二个便是格兰姆耶提到的圣骑士,这些圣骑士将组成一个类似于圣钥骑士团的战斗阻止,成为在多米尼克大陆上合圣钥骑士团作战的强大武装力量。

至于这个圣骑士团如何建立,规模和战斗力的强弱,格兰姆耶没有详尽地提到。

当格兰姆耶的身影消失在埃尔罗伊宫巨大的拱形门里时,樱兰罗帝国的人们还沉浸在愤怒,同情,虔诚,敬仰种种复杂的情绪中时,团聚在皇宫广场十二阶台阶高台之上的大人物们终于反应过来,开始震惊于从中体会到的信息。

关于赎罪券,这并不是一个能严密封锁的信息,普通人或者不知道,但这些大人物们本身就几乎掌握了大半个樱兰罗帝国,又如何没有机会从特殊的渠道得知圣伯多禄教廷做的这些事情?

只是没有人想到格兰姆耶会以赎罪卷的名义,向圣伯多禄教廷宣战,并且显而易见的是,格兰姆耶口中所谓的“圣战”,将会把整个樱兰罗帝国都拖入面对多米尼克大陆最强大力量的战争漩涡之中。

普通人或者会因为樱兰罗海峡的天险,强大的帝国海军的保护,而生出几分置身事外和在安全的环境下看戏的闲人心态,但包括菲尔兰多总理和安德烈公爵在内的大人物们都知道,一场战争,并非要征服领土要能毁掉一个帝国。

基于强大的海军,樱兰罗帝国在百年战争结束后的几个世纪里,对多米尼克大陆各国的一些局部战争几乎是完胜,同时开展的帝国远征也取得巨大的胜利,但是樱兰罗帝国并没有与海军实力想匹配的陆军力量。

几乎不败的海上战争让整个樱兰罗帝国都陷入一种有些盲目的自信中,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时机到来,樱兰罗帝国必将重现盖拉迪诺皇帝的壮举,扫荡大半个多米尼克大陆,入主法兰黎多瑙皇宫。

然而安德烈公爵却知道,就目前看来,高举宗教信仰旗帜的圣战,固然是一次机会,但并不足以让樱兰罗帝国取得最终的胜利。

樱兰罗帝国的陆军力量一直是一个软肋,如果樱兰罗帝国的陆军力量可以和海军力量相媲美,多米尼克大陆早就不属于圣伯多禄教廷了,格兰姆耶的演说也可以改一下台词了“从第比利斯山脉旁的明斯克到樱兰罗海峡南岸的罗卡角,一副横贯多米尼克大陆的优银香花旗帜已经覆盖了整片大陆。”

枪与花骑士团是帝国最强大的骑兵力量,和圣钥骑士团一起号称多米尼克大陆最强大的骑士团,论起单兵作战能力,在费迪南德领导下,日日进行长途突袭冲刺训练的枪与花骑士团骑士,要比那些养尊处优,接受无数信徒仰慕和宴请的圣钥骑士要更加强大。

圣钥骑士团的优势在于人数,十倍于枪与花骑士团的一千人,同时还有大量武力不会逊色多少的编外骑士团。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战力对比,像班克罗夫特这些改造过拥有天使灵力的圣钥骑士,更加可怕。

神圣日诺曼帝国的金雀花骑士团,法兰帝国的卢浮骑士团,艾斯潘纳王国的阿拉贡骑士团,塔利的伊底帕斯农神庙骑士团虽然不如枪与花骑士团声明显赫,但作为国家精锐,绝对也是不可小视的力量。

以一国之力挑战整片大陆,尤其是整片大陆还可能因为战争而团聚在同一个野心与力量匹配的教皇座下,这种挑战充满了壮烈牺牲的味道,同时也有着自杀式的愚蠢。

安德烈公爵眨眼间分析了这些问题,他觉得他能想到这些问题,加布里尔三世陛下不可能想不到。

战争是绝无可能避免的,圣伯多禄教廷能够容忍樱兰罗帝国曾经带着挑衅的独立姿态,那是因为名义上樱兰罗帝国的信徒们,还是以格列高力七世这个神之代言人为精神信仰,但在格兰姆耶取代格列高力七世之后,成为樱兰罗人的精神信仰时,这绝不是圣伯多禄教廷可以再容忍的。

安德烈公爵能够理解加布里尔三世建立不世伟业的野心,他也明白一个帝王能够将自己置身于神之代言人以上,对于拥有整个帝国的皇帝来说,也许就是和征服大陆相媲美的成就了。

换了安德烈公爵,他自问也无法抵抗这种诱惑,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和欧德修凡克家族达成秘密协议。

如今当欧德修凡克家族将协议对象换成安东尼奥皇室时,安德烈公爵已经明白了格兰姆耶这次来樱兰罗帝国,为什么他完全没有事先收到圣格吉尔岛的消息了,很显然,那个远征云周大陆传道的计划已经被搁置了。

能够在樱兰罗帝国建立教廷,实现格吉尔教派和伯多禄教派分庭抗礼的愿望,格兰姆耶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冒着风险去未知的云周大陆建立新教廷。

“请留步,安德烈公爵殿下。”安德烈公爵正要走入埃尔罗伊宫时,欧拉迪诺公爵叫住了他。

安德烈公爵冷眼扫了一下四周,平日里有着喜拉雅雪顶崩溃也不会妄动声色的公侯爵们都在面带惊疑地纷纷议论,都是一些分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戴面具的老人精了,安德烈公爵也懒得去分辨他们此时的表情会透露出些什么讯息,只是回头静静地等候着追上来的欧拉迪诺公爵。

安德烈公爵相信,在场的一些人可能事先就知道了格兰姆耶宣示的内容,也有一些人确实不知道,还在慢慢消化,这其中欧拉迪诺公爵绝对是一个。

不得不说,此时欧拉迪诺公爵头顶的冷汗绝对已经让他厚冠之下的发丝湿润发亮了,存在着几位大魔法师的崔凡希家族,以及崔凡希家族所盘踞的多明尼卡神学院绝对是反神学的大本营,每年多明尼卡神学院里圣索菲亚学院和其他学院的神学辩论经常会演变成棍棒混战。

圣格吉尔教廷的建立,会让圣索菲亚学院的学生们扬眉吐气,欧拉迪诺公爵却寝食难安了。

他在担心圣格吉尔教廷建立以后,格兰姆耶会不会来一次大清洗,像艾格博特先生这样的人物,只怕会非常危险了。

这个新教廷如果比照圣伯多禄教廷建立起宗教裁判所,守日者这些制裁异端的组织,欧拉迪诺公爵害怕整个崔凡希家族会是被拿来扬起新教廷威严的第一个祭品。

他也会去享受下传说中教廷的黑暗刑罚了,想起《天使咏叹调》,《黑暗宗教史》这些禁书中记载的可怕刑罚,欧拉迪诺公爵不禁在想,是不是在火刑架上烧死,才是最幸福的死法?

在这个时候,找找安德烈公爵这位格兰姆耶的孙女婿探探口风,无疑是必要且必须的事情。

“安德烈,你说……”欧拉迪诺公爵摘掉帽子,毫无公爵风范的像个闲汉一样,在大冬天的扇着头顶的冷汗,焦虑地说道:“我在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你说这是不是因为陛下准备拿崔凡希开刀,献给格兰姆耶作为礼物啊。”

以崔凡希家族和烈金雷诺特家族的关系,欧拉迪诺公爵也不算交浅言深,只是沉醉学问多于权利场的欧拉迪诺公爵的问话,缺少一些含蓄和技巧而已。

“这件事情,你应该问克莉丝汀,她会知道的比较清楚……”安德烈公爵转过头去,看着在广场西边一直冷漠旁观的年轻人,“或者罗秀的侍从官,那个叫陆斯恩的孩子,也会知道一些。”

“陆斯恩?”欧拉迪诺公爵呆了呆,怎么罗秀的侍从官会比安德烈公爵更清楚一些,这绝对不可能,难得是安德烈不愿意点拨点拨自己?

“那个孩子,可是拥有欧德修凡克姓氏的人,似乎还掌握了神术……他和格兰姆耶的关系,只怕比我和格兰姆耶更亲密。”安德烈公爵随意地说道,他甚至傲慢地没有加“圣”字在格兰姆耶的头衔上了。

安德烈公爵可以看出来,自己的妻子从头至尾都参与了这次事件,像这种隐秘的策划,一定会交给最信任的人去做,很显然对于克莉丝汀夫人来说,她对安德烈公爵的信任,远远无法和对陆斯恩的信任相提并论。

初升的日光透过晨间清新的空气,落下圣洁的光芒,披散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留下一抹寂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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