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谢之乔扔了树枝,慢悠悠踱回去,路上碰见许多人来去奔忙。

他转进秦妃住的屋子,挑起门帘。

山间物资不能尽善尽美,秦妃养尊处优惯了,在此处躲避,颇有些孔雀拔毛,忍气吞声之意,见谢之乔不请自入,加上方才的冤仇,正待要发作,谢之乔却不看她,只左右打量房间,然后几上捧了香炉在怀里,对秦妃道:“龙脑香别再烧了,恐对夫人及胎儿不好,我将这个拿出去。”

秦妃大为诧异,低眉睨了谢之乔一眼,强硬道:“仅仅清心醒脑而已,只说麝香闻不得,谁说冰片也不行?”

谢之乔一反常态,耐心地道:“夫人身体贵重,万事都须小心为好。”又左右看看,道:“夫人口味偏重,但怀了孩子,姜葱辣椒等都少吃些为妙。”

秦妃颜色稍和缓,大声道:“我知道了!你退下罢。”

谢之乔笑了笑,又问:“夫人预产在明年初,最是寒冷,夫人是想把小王子生在西国,还是回去秦国,还是想回银都?”

秦妃被他一语中的,激起掩埋在心的彷惑与不可期之感,刚刚浮现的一丝好感挤得烟消云散,竖起眉道:“这也轮到你来管!退下,再不走我便喊人来驱赶了!”

谢之乔往后退了几步,一回身,却又望向秦妃,眉角温和地弯起:“夫人勿要担忧焦躁,一切都会好的。”

简弄玉望着这男人离去的背影,心头略微涌起些恍惚跟迷茫。

三日后,南离遥向京城宣布支持皇后与太子,并发出一支精锐骑兵向京城日夜推进。

差不多与之同时,去向荒国内地的长长官道上,一路前去接应的南离王不分尊卑地拍拍荒帝的肩,叹道:“陪你玩得这么大,我也算是不惜成本,可惜这种不惜成本,一点都没带来过什么好处。”

荒帝斜挑眉峰:“减税?你们那点税也减到不能再减了,难不成免掉?”

南离王哼了一声。“我不是同你说这个。”又道:“你玩得这么大,皇后知道真相不气得吐血才怪,难道你已经想好怎么解释?”

荒帝咬牙道:“他要吐血,难道比我吐得多?不叫他尝尝跟我一样痛不欲生的滋味,我誓不姓谢……不,是不姓念。”

南离王微笑:“看来你很是习惯,不如就同我姓得了,有什么不好。你要怎么办?捉奸在床,一怒冲冠?这又不可能。”

荒帝道:“哼,真这样也太便宜他。他脚踏两只船──不,是踏哪只船,我就让哪只船翻,不老实整整怎么行。他甩我一次,我甩他二次,我赚。”

南离王哑然失笑:“赚?唉……不过这人实在配称水性杨花这四字,十几年都养不熟,几天就跟人勾三搭四,或许你该自责?”

荒帝怒:“去你的,他再怎么……也不轮到你说!”

南离王道:“呀……难道我说错了?见色忘义,有了老婆忘了兄弟,可叹!”

荒帝哼了一声,头一撇,勒转马头,道:“不同你说了,我还要提前上京,布置一切整老婆,你就蹲在南离,静候佳音!”

南离王止住他道:“哎哎……幸好他这回出墙的对象是你自己,若是换了其他人,你打算怎么办?”

荒帝一蹙眉,脸色变得很难看:“哪有比得上我,能让他看上的男人?”他一甩马鞭,又闷闷道:“不过若真有那种事,我就先奸后,先奸后……先奸他一顿!”马儿转头,荒帝继续说:“……然后关起来,再慢慢求他回心转意……”

夕阳在白练般远行的驿道上扯下片片碎金,南离王目送荒帝,嗟叹道:“唉,阿香啊阿香,照你这样子,别人能回心转意,只能是脑子被驴踢了。”他又笑道:“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好?”他也勒转马头,踏著白石与散淡金光,一步一步向等待的随从走去,自言自语:“不过看来我的脑子,也早就被驴踢了,损伤不轻。 ”

一路向京城行去,凤辞华渐渐听到各种各样关于荒帝的传闻。

有说他同先帝一样,实为诈死隐居;亦有说他的暴毙乃是因为房事劳累过度;也有人别有用心地暗示,说荒帝的年轻殇夭,与回国省亲的皇后牵连不少。

凤辞华却不信荒帝已死。

许是因为他离开皇宫前荒帝那一番玩弄人的伎俩,给他留下印象太深,导致听说皇上轻易暴毙时反而觉得荒谬;许是因为他每次夜观星象,都看到帝星明亮正悬穹顶,不见丝毫颓垂之势;也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他就是这么觉得。

甚至常常在偶然之中,他会突然地以为皇上仿佛就在自己身边。

只是每当涌起这种感觉时,心中的战栗会比喜悦更多,所以他情愿不去想。

荒帝就像是代表着那十分怨念的过去,像那一个可怕夜晚里冰凉绝情的妖蛇,叫他毛骨悚然,叫他不断后退,叫他崩溃挣扎,却又在无底般的绝望中,晕晕迷迷地伸出一只手来,想要他救他。

所以那十分的失望与怨念中,未尝不是有过一分缱绻。

只是那种稍纵即逝,不值一提的温柔,叫他连想起都觉得羞愧,自己何至于竟到这个地步,连一点施舍都感恩涕淋,甚至于在潜意识里败给他?

──然而时至如今,他也只能想,倘若当初他没有一气出宫,又或是在荒帝给他铺垫的时候就势回去,也就好了。

倘若他留在京城,也许能制止这一番变乱,也许不会生出如许多不测……更不会遇见谢之乔。

不过这些都只是倘若跟也许。

他十分的明白,若是那种情况重来一次,他只要迈出第一步,便不可能回头。

就算是起初有一些不甘,其后又有一些心软一些不舍,他也不会踏回一步。

就是这种固执的坚持,将他的人生,整个地翻覆,远远离开了原本的道路。

他本是在后宫中养大,虽不欲被与女子等同视之,却因身份特别,学了御射书礼,还要学德容言工,更没有与同龄男子交往的机会──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的荒帝。

他从少年到成年的这十年间,除了有一些思乡的煎熬,一些身处异地的孤寂,所能想象最多的,大概就是未来要与他共度一生的皇帝。

射箭射得太好,会被老师阻止继续练习,说若是练到体格过于魁伟,恐会被太子不喜;皇后煞费苦心地教他绣花,一年绣一副洛水松雪图,送给太子做生日贺礼。

十年间,他除了偶尔回国,偶尔去一去叔父府中宴席,偶尔陪同皇后游园,参加祭祀典礼,几乎从未离开过皇宫大内。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生都会如此。

当离开皇宫时,他发现自【和谐花落】由本也可能咫尺可及,只是自己以往一直不曾开口──而这一次好不容易得到的自【和谐花落】由,却又等同于不能回头。

但后来他却慢慢晓得,命运可能繁多,他亦能够得到别的什么。

漫说天家金尊玉贵,却又几人知晓寄人檐下的滋味。

纵然成亲,结婚,稳固地位,那仍然不是家,不是怒极争吵后,能消释前嫌的地方;不是一脚踏出后,还能回头的地方;荒帝要做什么,哪里会容他商量?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御前应对亦只求不出差错,硬邦邦冰凉凉。

虽然如此,荒帝也没有哪一点令他怨恨到到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只不过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如今情状与他的所为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一定要寻到失踪的荒帝,向他说一句:虽然我下药毒害皇上是为不义,但如今将功补过也算两清。

而后荒帝一定会大发雷霆,少不得要受些折辱,或许还会发配冷宫,宗人府。那时他会设法逃出,毕竟他的长子还落在他手中。

大军一路北上,一路畅行,几乎无人阻拦,在京城百里外驻扎,前方有密探来报。

密探道:“据潜伏在皇宫大内的人打探的消息,虽然未曾见过皇上踪迹,但长庆殿左私设的地牢中,似乎关押了什么重要人物!”

凤辞华眉心舒展,道:“如若是,那就只能是皇上。”

密探道:“恭喜殿下!”

凤辞华道:“恭喜什么,一切都未见确实,你们还需着意探访皇上下落。”

密探道:“不,卑下恭喜皇后殿下的是另外一件事──羽林军派人传递消息与我军,他们誓死效忠吾皇,及太子,已私下将城门守军替换完毕,皇后一抵达,立即放桥开门夹道相迎──伪王不会知晓,就算知晓,也束手无策!”

凤辞华眉一凝,道:“那宫中轮值军士呢?要严守秘密,不许打草惊蛇,唯恐他们狗急跳墙要挟君上!”

密探道:“遵命!”

离京城愈近,传回的消息愈多。

为免打草惊蛇,凤辞华决定大军暂不入城,遥远驻扎,料想长公主那边必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而她摄政未久,未能也无理由将内廷司所有人员替换干净,这些人中不少皆十分得凤辞华的信任。

凤辞华带着那时护送他回国的羽林军首领赵轻尘并几名高手,先入偌大皇宫,寻找荒帝下落。

宫门守卫开,内廷司司掌诚惶诚恐在凤辞华面前跪下,凤辞华问:“长庆殿里关得是谁?”

“奴,奴才不敢说啊……”

“钥匙拿来!”

太监没犹豫多久,互相看了一眼,嘴里念念有词:“好,奴才效忠太子,效忠皇后……”磕了个头,连滚带爬找钥匙去。

凤辞华的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到长庆殿,赵轻尘等人在门口拼杀,看守卫兵都是生面孔──似乎都是长公主的人。牢中所关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拦住他们,不放一个去通风报信!”凤辞华命令道,然后冲下地牢。

心脏一路狂跳。

然后被一抹淡淡的喜悦托回实处。

他没有死。凤辞华透过厚重的木栅瞥见那个身影。

他按捺住手臂微微的颤抖,稳稳地打开牢锁,一揖拜地:“请陛下恕臣救驾来迟!”

他抬起头,望见荒帝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容:“救驾?若不是你干的好事,朕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没有太多被虐待虚弱的痕迹。

他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没有外袍,发丝未绾,零乱垂落,而手中煞有介事地托着一串数珠。

凤辞华凝眸仔细看他的脸,没有瘦,甚至好像还长胖了些,一定是在牢中无法荒淫无度的缘故。

但是仔细看去,脸色比以前发白,额上还有些红点,也许是狱中饮食不够精致的原因。

凤辞华站起来,去拉荒帝的手臂:“皇上,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援军与羽林军已等待在城外……陛下先离开此处,再谈其他。”

“放肆!”荒帝用力将他的手甩开,打在墙上撞得生痛。

“你以为这样就能敷衍朕吗?”他前跨一步,眼神狠戾,居高凌下,好像是这几个月里,长了些个子:“你出逃这几个月,是不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又给朕带了多少顶绿头巾?”

“我……”凤辞华盯着他,眼眸还眨也未眨,荒帝就揪起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摔在墙边草垛之上。

“脱,朕要检查,看你淫 荡的身体里装了多少男人的欲液!”

外头还隐约乒乓在打斗,凤辞华却太知晓,对这任性无度的皇帝,他要做什么便只能先随他做个尽兴,否则推推搡搡,到死也逃不出去。

于是一声不吭,任他将自己紧束难解的腰封撕开,甚至为了怕扯坏衣裳,还自己动手打开死结。

衣袍散开,荒帝立刻翻过他的身子,让他面朝下扑上草垛,分开他的两股,话也不说,伸指便插进去。

凤辞华轻颤了一下,咬紧牙,只愿他发泄完怒气后便乖乖地走。

没想到荒帝在后头冷哼一声,下一刻,便把坚硬又凹凸的物事强硬塞入自己后穴。

……数珠?

凤辞华刚只一缩身体,就迎来第二个灭顶之灾──坚硬地肉刃在他毫无准备的状况下,猛力顶入。

“啊……”凤辞华费力地忍下一声痛呼,眼泪不由自主地涟涟落下,打在草垛上。

他很怕痛,但长久来竟已习惯忍痛,只是这一次久旷爱事,那里没有经过润滑和爱抚,根本无法骤然容纳巨大的性器。

他也从没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性爱,若与这次相比,荒帝以往的戏弄甚至虐待,简直不值得一提。

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犯贱。因为方才一瞬,他竟然开始怀念以往,荒帝一边做些荒唐过分的事,一边却还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眼色。

因为那时他没甚可指摘,荒帝还很在乎自己的反应。

不像现在,连看着自己的脸都大可以不必。

这大约可以算做活该,因为荒帝一边狠狠冲撞,嘴上也不停歇:“贱货,婊子!要被多少男人睡过才能把穴肏得这样松?”

他忍不住想要辩解,并没有什么人,不过他曾遭遇妖蛇……不过,这种话一分用处也无有,他难道还会有恻隐心?

而且若深究,定会扯到另一个男人……他就该说他也曾同那个男人燕好,那个人不会嫌弃他的任何部分,而且他打算离开他,去同那个人度过余生。

但是现在还不能说,如果说了,正在气头上的荒帝一定会当场发疯。迟早都要摊牌,只是当下不是时机。

荒帝事毕,抽出身子,抖一抖腰。凤辞华又在地上趴了片刻,方慢慢撑起身子,默默去系衣袍。

荒帝冷笑:“不生气?不跟我拿乔?怎么,心虚了?”

凤辞华抬起脸,望向他道:“皇上,事不宜迟,宫里还未被全盘拿下,我们快走吧。有人在牢外接应,宫门守卫已被买通。”

荒帝冷哼一声,突然伸过一只手臂,拦腰挟起他,大步向牢外走去。

“不,等等,皇上,”凤辞华惊慌挣扎,那一串数珠──

荒帝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干脆伸手将他两腿也抬起,这样还留在他后穴中的佛珠便不会落下。

“我警告你,这个东西,要是半路落出来,我也就把你扔下去。”

凤辞华脸一白,扭头向牢外看去,被打昏或重伤的几名狱卒有的直勾勾盯着他们。

凤辞华抓住荒帝的袖子,微微哀求道:“别这样,外头还有许多人……”

荒帝咧嘴一笑:“就是要让全部人看到你是什么样子!”

凤辞华束手无策地被荒帝拦腰搂住,出了牢门,转了几圈,接应的人牵来一棕一白两匹马。

荒帝拉了那匹较壮的棕马,抱着凤辞华一跃而上,不理其他,凤辞华只能在狭小的马背上努力同荒帝各处一点距离。

就算此时他硬要骑马,也白拖人后腿而已。

马背颠簸,身体剧痛。但他竟几次发呆出神,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差一点就靠着荒帝的胸膛软下去。习惯果真可怕。

来到大军驻地,将士一起下拜,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荒帝挥手平身,几月的牢狱之灾似乎丝毫无损他的威势。

坚持站到这些事毕,凤辞华总算才能入营帐,命人把守在外,低身清理适才留下的痕迹。

有人掀帘入帐,凤辞华匆匆掩了衣摆──是荒帝,除了他,其实也没别人敢进。

荒帝凶巴巴地道:“越来越胆大──谁许了你把东西取出来?”

凤辞华起身,肃容望向他:“陛下来得正好──我要跟你说,你已夺回军权,局势尽在你手,已经没我什么事。我当下既会离开,以后陛下便再管不着我了。”

荒帝似没有多大惊讶,一声冷笑:“说得好,先谋害朕,再营救朕,废怎大事,你总算对得起良心?”

凤辞华道:“……我只求对得起自己。”

荒帝笑道:“好,很好,我果真没说错。那朕这几个月受的罪,又怎么算?!”

凤辞华微微敛目,道:“……虽然无奈,但皇上对我素来那些折磨,难道不能扯平?”

荒帝突然抬高了声音:“你倒是算得清!那朕对你的好,朕对你的好呢?你能不能算一算?”

凤辞华略微垂下头,荒帝冷笑着逼问:“怎么,不敢算?”

凤辞华眉一拧,道:“不,我只是在搜肠刮肚!”

他如愿以偿地看见荒帝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然后一拳打在帐篷壁上,布帘簌簌摇晃,可是软绵绵的,没甚么效果。

他心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其实荒帝心中,应该是以为他全无错处,对我很好,至少是心意来时,对我很好的罢。

他抬起眼,看到荒帝兀自气得全身发颤,然后一转身,操起几上一个白瓷杯子,狠狠唾了一大口。

荒帝再瞪着他时,面上全是沈沈的阴鹫。

凤辞华突然有些动摇。自己若真的一去不返,他会真的受伤,不知道持续多久。

若是从来没有遇到谢之乔……

不,谢之乔还在三十三桥外的长亭等待他。那人假装潇洒地对他说不用勉强,说就算他不来,他一样自在放浪。

但他其实亦知道,每当提起要,或不要回宫时,谢之乔面上的笑容便勉强地像是伪装。

谢之乔就算委屈自己,也从不肯让他丝毫不畅快。

而荒帝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随心所欲的施舍。他喜怒无常,乖戾暴躁,自以为是──虽然偶尔心情极好时,也不是没有温柔和软过。

可是这样偶尔的柔情,居然也能叫他心软。

他一而再地忍让,是为国家大体,可是他急欲救他性命的心情,毕竟真切──所以说,他实则还是爱他的吧。

这种不平等的爱情,实在是他自己犯贱。

曲折晦涩的回忆之中,荒帝的声音又冷冷响起:“想走,可以。把朕送你的东西,全部留下!净身出户,东西都还给我,然后你就可以滚!”

他口中称的是“送”,并不是平日大小的随赏。其实不用多言解释,凤辞华也知晓他特指何物。

就算还有,长途跋涉奔波,哪可能还带在身侧?这分明是胡搅蛮缠。凤辞华怔了一怔,道:“……没了。”

“不准说没有!一样样交还才能脱身,那些物品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你就算用一辈子来偿,也偿不清!”

价值连城?凤辞华心中冷笑。就那几串石头玩意?西凤虽小,好歹也值得下几座城。

但他还是默默走到床边,开启箱箧,取出犀角盒与红木盒子,托出呈给荒帝。

红漆盒中装的是有一回他推称他们大婚夜中荒帝送的芙蓉晶串珠遗失后,荒帝特又补给他的一颗大珠,他觉得值钱也有限。

犀角盒里是水晶与翡翠雕的花,玉石是奇珍,巧艺更是珍中之珍,倒是可以算做国宝,所以他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总是小心保管。

只是要说价值连城,未免太过。

荒帝冷眼扫过来,问:“还有呢?”

凤辞华知晓他是问那一串镯子,徐徐道:“早没了,说过的。”

荒帝哼出一丝气:“没有,就不准走!”

凤辞华只将两个盒子往几上一放,道:“都在这里,没有我也得走。”说罢他便转身,自顾去收拾东西。

他脸色惨白得厉害,胸中也是气血翻涌,只是难免人前还要强撑。

其实那东西落在了西凤边境的当铺,不过这类小事,说之无益。

不用看也能想到荒帝在他身后大发雷霆的模样,然而他不想理会。

没想到荒帝却突然平静地叫他的名字:“辞华。”

他回头,见荒帝托起那枝芙蓉花。

“辞华,你不惜朕的心意,也罢,朕只想让你知道,甜言蜜语总是容易,可朕是真的爱你。这花是朕费了大半年工夫,特地雕来送给你,世上还能有哪一个人对你有这种心意?”

凤辞华微有讶异:“你雕?”他从不知道他有这种手艺。

荒帝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语声难得地柔和,示弱一般。“不信么?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看,花蕊里还有朕写的字。”

他将玉石雕的花举到灯前,灯光照上半透明的水晶花芯,凤辞华循光线看去,惊讶地看见帐篷壁上的白幕映出几个字。

原来花心中的字迹太过细小,若非照影,一般人也看不清。

字迹不会错认,是荒帝的手笔,竖小楷两排,他俩的姓名。

若非是此情此景,水灵碧透的花叶配上那一笔手书,倒真有些蕴藉之意。

可是不知为什么,凤辞华突然有些想笑,这实在不合时宜。

他想说,那个黼字,写的有些挤……荒帝却扯起唇角冷冷一笑,一股怵然的阴凉将他那半句话生生逼回。

“另外那个男人,他比得上朕?他为你做过什么?两句好话就能让你不能自已,晕头转向,不惜同朕诀别──你贱不贱?”

凤辞华抿了抿唇,忍不住想否认,这中缘由,就算说了……难道你懂?

荒帝却又逼近一步:“真不知为什么,你屡屡欺负朕,还撒气使性,朕还是对你那么好,就算下毒也打算不计较──就算你傲到糊了朕的面子跑回娘家,朕还是好好地给你脸,求你回来!朕为你做的那些事,赔的那些小心,还有送你的东西……更是一概不用提!可是你还给朕的是什么?你胸腔里装的,还是人心吗?”

荒帝高高举起那朵花,狠狠砸下。

“朕对你的爱意,再不复以往了!”

“别──”凤辞华在一片茫然之中一悚,惊呼一声。

光影一折,晶枝玉叶,粉身碎骨。

荒帝凉凉地微笑:“可惜?朕要你知道,你不要朕,就如此花摔下,后悔不及。”

荒帝拂袖而去,末尾甩下一句话:“你尽可以不要朕──别忘了,你会后悔,会遭报应。”

凤辞华蹲下,将碎裂成几块的芙蓉花捡起。

地面铺着毛毡,是以水晶花未碎成齑粉,翡翠的花叶与细枝断成三截,断口平整,錾了金箍不知能否恢复原貌。

凤辞华苦笑,荒帝未曾夸大其词──若是皇上手作,这岂止价值连 城,就算倾国也不是不可,可惜因他却得分尸之祸。

荒帝所说,亦不无道理。

虽然他任性暴戾,且不通人情;但至少他从未负他,并且就连凤辞华最气愤时,也不能否认荒帝对于自己确实与旁人不同……而如若细想,自己对他不管哪一次调情或示爱的举动,从来全不当真,也不予回应,除了一剂猛药,确实一点也未曾报偿过他。

荒帝见了军队将领,随口吩咐几句,让他们去把烂摊子给收拾了。

为防物议,他诈死前虽给几名心腹布置过大局,但对大多朝臣毕竟是隐瞒周全的,所以此时就要把玩忽职守的责任顺水推在长公主身上,这也全是她活该。

他连日带夜快马兼程赶回来并还要将自己关进地牢设好埋伏,这些事并非不辛苦,他也终于觉得有些疲累,好在他除了房中事家内事外一向没有事必躬亲的习惯,于是便找了个地方歪着看人忙碌。

军医来为皇上检查身体,这名军医名叫孙尚秀,年约五十,医术精湛,人甚耿直。

他按过一阵脉后,大惊失色:“皇上,皇上啊,皇上是否动过大怒,生过大气,如何心气会如此衰微,像是受过损伤。”

荒帝皱眉道:“废话这么多干甚,朕知道,给朕开个方子吃药不就得了。”

孙尚秀未曾经过在御前效命那一套,说话也没甚么顾忌:“难道皇上发作此症已经有些时日了?”

荒帝略微迟疑,道:“偶尔吐一点点血……两三次。”

军医大为叹息:“皇上您不能仗着年轻力盛,就不重惜龙体啊,微臣看皇上的症状,需要清心远虑,好好休养些时日,少操劳国事,爱精养神,方是长葆之道。”

荒帝稍直起身子,探前几分,低声向孙尚秀问:“有多严重?”

孙尚秀稍微思索,然后道:“皇上年纪还轻,只要好好保养,当无大虑。但是切记切记,一定不能轻易动怒,长须安心定气,才能养复身体。卑臣写几副药方,再请给太医院商榷罢。”

此后孙尚秀仍絮叨一些保养之方,荒帝挑眉不耐烦地听着,突然有个小卒禀报说皇后在营帐外求见。

荒帝道:“哦?”然后看见凤辞华走进来,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他面前躬身拜下。“外臣因为一些事……想给皇上进献上一份药方。”

荒帝身体微微一僵,一滴冷汗滑下来。不是罢?他已知晓?!

凤辞华抬起身,将纸笺呈上:“外臣曾经一时糊涂,对皇上下过致使阴痿不起的药,得蒙不咎……故想献上一份补养的秘方以赎罪。”

荒帝瞅了一眼,写着生地黄十分,酒渍再如何如何,还有桂心,甘草,术,干漆等各几分,捣末下筛酒服,并说此方乃是西国的密传,用之则床上之力更能,即便白头老翁也能动之如十几少年,十分神效。

荒帝暗擦了一把汗,心中连呼:所幸未曾穿帮!嘴里却轻哼一声:“我看危险,若这又是一方软筋散怎么办?”

凤辞华神色不动,道:“此方甚验,皇上若不信,可以先拿他人试之。”

荒帝盯着他的神情,渐渐露出一丝笑:“……真是好药方的话,为何皇后一直一直藏私到今日才肯露?”

凤辞华低眉道:“其一,为赎下药罪之故;其二,为陛下摔断的那支芙蓉花──如此之类馈赠,外臣的确无以为报,这样一走,难免有一丝不安挂在心头。故此送上陛下可能最喜欢的药方,望陛下以后能交接得益,并,并……”他闭了嘴,不再说什么,垂首躬身,又是一拜。

荒帝愣然半天,呵呵笑出声来:“知道对不住朕,知道内疚了?我要你这劳什子药方有甚么用?真要内疚,就拿你自己身体来偿,朕要的就是这个!”

旁边军医听得一惊一乍,站立不安。荒帝这才想起他,温和地扫了他一眼,道:“没你什么事。”

又将那药方往枕边一叠,心情很好地向凤辞华道:“好罢,皇后的报偿,朕收了。走罢走罢,方才不过习惯地开玩笑而已。朕是君主,言出如山的,所幸皇后并非没良心到极限,朕不会再同你计较了。”

凤辞华定然站了片刻,突然向荒帝道:“可否请皇上让旁人退下说话?”

荒帝皱眉,若有所思地想一想,指向下方侧立的孙尚秀:“你出去,一刻后再回来。”

旁人摒尽,帐中只剩荒帝与凤辞华二人。

沉默片刻,凤辞华终于道:“我确实没法报偿皇上,但有一事或许做得。夫妻一年多,皇上无数次抱怨我脾气不好,衽席间一次也没让皇上满意过,这也许又是我的不尽职处。我妄自揣测,所能报偿皇上的,皇上最为所欲──不,皇上说不定会喜欢的,也许是臣豁出一切地做一回,所以……”

荒帝惊讶万分地看见,凤辞华一边这样说,一边已伸手开始解腰带。

你,你疯了罢!

荒帝在心中忍不住大喊,但他立刻瞥见凤辞华低垂的眉眼中的一丝落寞神情──那种像是要将自己摆上祭坛,投入火中,燃烧殆尽的神情。

同我上床,就如此令你不甘?荒帝默默地想。本来,他心情已经有些好转,只想快些让他离开,快快换谢之乔出场,再快快收官。

但是现在……好罢,不玩白不玩。

荒帝道:“且慢动手啊!皇后啊皇后,你知不知晓刚才一听这段话,朕心中是如何如雷轰顶,感激涕淋,而这种机会对朕又是如何珍稀可贵,不容错过──不过既然皇后都大胆放下心结,那么朕不要求最好服务,岂不吃亏?今日之前刚胡搞过一通,现在又开始,必不是最上韵味。皇后若有诚心,不如先事修养,沐浴更衣三日后,才好正经大战一场,以资纪念!”

凤辞华听到此话,犹豫了片刻,又想既已决定索性做到底,那又何妨索性做到底,于是颔首答应。

虽只约定三日,但凤辞华终究也命人日日去三十三桥外等候。

荒帝冷眼旁观,心道:他挺当真,哈哈!

到时候我让他苦等一个空,天涯海角寻不见,才知道被人骗身又骗情,两头没着落,多好!

不过仔细想想又微有些不忍。

又想,我是做梦也梦不出辞华主动起来是什么样子,这次反倒能够品尝,可算是因祸得福,若是没闹出这一大堆事,就等五十年也等不到他甘愿的。

这三日之间,不断给凤辞华些敲打,大约类似“这件事无比重要,是朕一生最大的幸福,你言出就不能反悔,一定要用最上好的状态,最饱满的热情,不留遗憾”。

而后他们回宫,这其中稍费了一些周折,且略过不提。

然后总算到了践行约定之期,荒帝百无聊奈地吃完饭喝喝茶,正想是不是叫人送凤辞华来,这时却有人传话,道皇后请皇上移驾栖霞宫。

哦呵呵,荒帝在心中笑了又笑,原来只是主动延请一回,味道也同以前大不一样。

穿过重重门户帷幕,来到寝殿深处,荒帝发现多数宫人都被摒退,只剩两名宫女替他卸了斗篷,细声道皇后在里间等候。

卖的什么关子?荒帝一边腹中嘀咕,一边伸脚提步推开门──然后目光僵直,愣在当场。

碧纱屏风影影绰绰,屋内飘洇着细细悠回的淡香,凤辞华垂首坐在床边,身姿容颜轶丽,无法形容。

只是……金钗摇晃,玉肌露雪,这是女装。

“你你你,这这这……”荒帝舌头抻不直,只想说,你疯了,疯了!!

凤辞华微微欠身,神色平静之极,但言语说出口,还是有些微颤抖:“皇上喜好哪样,外臣也不自知,于是便这样,若皇上不高兴,立刻去换。”他说的短促快速,却掩不住颜面上的一丝羞窘。

荒帝呆愣了片刻,乳燕投林一般飞扑过去啃咬:“不高兴?我高兴死了!”

含唇辗转嗍吮,时觉熏人香风,在香之外又尝到些许甜,荒帝心中涌动无限快乐,把触口胭脂当桂花糖来舔。

正在这时身下人却一滑,脱出他怀抱外。

荒帝不悦地揽住凤辞华的腕,问:“又扭捏作甚?不是说好……”

女装的凤辞华钗簪微斜,面红鬓乱,气促不已。他慢垂双目,未发一语,过了一会,才又徐徐伸手环住荒帝,略扬起脸。

荒帝甩开他的手,冷起面孔,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好没趣!”

凤辞华眸色一峻,脱口而出:“随便找个女人,就不一样了!”

荒帝这下气笑不得:“我没逼你留下承欢,没逼你描眉涂朱做女子打扮,口口声声你自己保证过要让朕满意,怎么到上马的时候就全反悔了呢?”他说的几乎句句切实,除了那句“保证过要让朕满意”。

凤辞华是否有过这种想法倒无从得知,但即使有,难道他就能说得出口?

其实他换上今天这副打扮时,就差不多已经抱了再也让他看不起的准备。

但终究是最后一次,以后别人再对他抱持如何的想法,又有什么所谓?

而且对荒帝而言,看不看得起这种事,绝对胜不过身体上的欢娱。

他以往太过惦念这一点,致使常常地暗暗气怨,却忽略了根本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荒帝。

对荒帝而言,仿佛唯有肉体的享受最最重要,而其他都没什么大不了。

哪怕怀疑自己与人有染,这种程度的气愤对他也只须一顿强暴便能解决,而后就能抛诸脑后。

但这也可称得上是宽宏大量,反而衬得反复说要离开的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那日殷殷切切派人送信送物,并低声下气求他回家的皇帝,还不如说是别人扮的。

也罢,终究他早已决心负他,计算他有情还是无情,枉然可笑。

而且还有谢之乔。

若将无情二字放在秤上称量,还是自己这边多些罢,他看到谢之乔时,也就将荒帝抛诸脑后了。

所以终究还是觉得对他不起。既然如此,他想要肉体上的欢娱,便给他一次,只是最后一次,明明决定将多馀计较全盘抛开的。

凤辞华默然半晌,又倾身道:“陛下赎罪,请让臣再服侍一次。”

他倾身,在荒帝面前跪下,双手顺着他的腰下滑。荒帝一怔,看见他宣起自己下裳,伸手把握自己胯间之物,脸也堪堪凑上来。

荒帝脸色一变,大喊:“停停停!”然后一弯腰,伸手穿过他胁下,碾压着他的嘴唇将人望床上摆。“哪这么快,朕还没玩够呢。”

荒帝使尽浑身解数,直亲得一个意乱情昏,凤辞华无奈仰受,渐渐心乱如鼓。

原来只是身体交接,也能激得情动。心像有一把火烧,火是绿蚁翻溶,红泥小炉的小火,不伤身害命,却刺痛心头。

亲着亲着,荒帝突然腾出手拔他的发钗,口中含糊地嘟哝:“好香……”香气暗浮,却原来是发里抹了玫瑰精露的头油,荒帝一边抱怨:“以后不要抹这种女人用的东西,”一边伸手将黑发捋向他肩头,又道:“闻了呕心。我还是喜欢你原来那样。”

凤辞华脸色稍变,咬紧下唇,隔了一会,方霁色,一把推开荒帝的手,说:“我来。”以后?

所以就算此刻,真正惦念着以后的,也只有自己罢。

荒帝愣了一愣,看见凤辞华支起身,拉过衾枕向自己身后垫。

他眉头一僵,肃色道:“喂喂,你可不许乱来!”凤辞华低声道:“怎敢。”说着宣起荒帝下裳至腹,解开裙裤,以手摩弄。

荒帝长出一口气,身体渐渐舒展开来,心道:以逸待劳。

眼看旗钲徐起,荒帝冥想闭目,默念回精之决,定气平息。

凤辞华低下头,张口包住玉茎,舔拨嗍吸,荒帝心中一个哆嗦,伸手去撩凤辞华垂在肩侧的发缕,道:“梓童,不须如此奋,奋急啊……”他够够手,总想把人揽至身边,凤辞华却支起手足,背转身,抱住他的双腿向他腰上跨坐,徐徐缓入,荒帝轻轻哎哟一声,道:“好一个蟠据龙盘之势!”

凤辞华此时面上神情他却无法得见,只是慢慢觉得由艰涩难入转为温热湿润,想是行事之前那方已做过准备之故。

他也不由有些感叹,辞华要是去做买卖,必定是老实又不肯给人短斤少两的,遇上自己这样奸猾商人,只能大伤元气。

于是言语动作愈加温甜。

两兵相接,入而又退,深浅如法,间复渐进,二人身体参差相磨,荒帝渐渐意软如泥。

荒帝仰首翕息,发出些微感叹:“辞华,辞华,真的没人能同你比……”凤辞华也是气出如炽,却一句话也未曾说出,只是益发难支,汗湿如粘。

荒帝终究觉得虽然满足,但还未尽兴,他突然双肘据床支起身体,抱住身上人一转,凤辞华所料未及,含痛呻吟了一声,便被他按压在床头,将腿一侧高抬过肩,金戈锵鸣,战车轧过,振奋厮杀。

荒帝总算找回感觉,兴致高上,乍浅乍深,浅插如婴儿含乳,深刺似冻蛇入窟,捣向黄龙,而凤辞华腰身先几乎被折断,痛滞了一晌,而数次冲撞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呻吟,腰膝软麻,声颤志昏。

荒帝微喘道:“果真还是要我来才好,你只几下,就辛苦成这样,说明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凤辞华并不答他,眼波慢斜挑入鬓,眸色水意璨然。

荒帝深知凤辞华弱点在何处,跷起他的腿挺腰抽 送,先是短短轻浅颠簸,偶尔冲击则连根尽没,凤辞华最受不了他这样,呻吟不已,终于眼前一昏,四肢摊软,津流尽出。

荒帝抽出那物,喘息了一会,低身抱住凤辞华。

半片衣衫贴着半片肌肤,磨娑着温热粘腻,凤辞华神志昏聩了好一会,才扬起脸看荒帝,荒帝一手兀自猥琐地摩弄着他腿间,一手却暧昧不明地挑起他湿粘在面庞上的发,笑挑起眉眼:“皇后为什么会想到穿女装来取悦朕。”

凤辞华眼眸慢转,垂下眼睫,道:“我以为看到不寻常的……都会有些急色。”

荒帝呵呵笑两声,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想当作第一次,再给我一次。”

话一出口,凤辞华脸色就变了,青一阵白一阵,眉目之间神色难以揣测。

荒帝心道不好,话一说得太真,他就羞,他一羞,就不好玩,朕不能如此针针见血,水落石出啊!

朕还是闭嘴些个。

他想了一想,柔声且热切地低伏向凤辞华耳边说:“我不是喜欢女装,我是喜欢你这样打扮──若要看女人衣服,哪里没有?你能明白罢。”又殷殷切切地凑上他面旁亲吻。

抬起脸来,荒帝道:“你在外头勾搭的那些个男人……也像朕这么好么?”见凤辞华不说话,他又道:“结果还是朕好罢,难道你在床上的时候,总是辛苦,没有欢乐?朕可从没短过你什么……你要是肯洗心革面,就别走了。”

两人之间静默了良久,终于凤辞华将脸偏过去,道:“不行。”

荒帝猛激起一口气──又只得勉强按捺,反而貌作不甘地叹气道:“为何?你一定是一时昏了头,你仔细想想,难道那些男人比得上朕?”废话,谢之乔也不过是他一个分 身,辞华会被冲昏头脑只是因为谢之乔说的甜话比较多,放的姿态比较柔罢了,这些他莫非做不到?

凤辞华面色仍平静如湖,心中却弥漫酸楚。他望着墙角,慢慢道:“不,我应许过人家,必不能反悔失约。”

“约定?”荒帝冷笑一声:“人人结婚时必发的誓约,白头到老,不离不弃,又算什么?”

凤辞华道:“那是套话。”

荒帝嘴角弯起一丝笑容:“非出自你本意?”

凤辞华垂目,说:“是。”

荒帝笑意更甚。“好说法──”他道,“那你告诉朕,什么话才叫出自本意,你对朕说过的话,又有哪几句是出自本意?”

凤辞华心脏突突地跳得痛,他缓缓喘气,仰视荒帝的双目,平静道:“……本意乃是,曾有夫妇缘分,辞华对皇上,亦有不舍……但去意已决,只能谢皇上宽恕。”

荒帝终于忍不住暴躁,恨不得掐死他:“不舍?不舍能换你眼皮眨一下么!老子跟你那么久,一见别人就干柴烈火,爱成一团……才几天?你对那男人又知道什么?蠢!”

他这些话字字句句刺得凤辞华心中痛苦,他扬起脸,目光如扔下惊石的深潭,波纹摇晃。

“相处是时时刻刻,相爱却只须一瞬一夕,世事难料,就算不知为什么,我亦爱上他。”

荒帝面色骤然阴沈:“谢之乔?”

凤辞华茫然的神思陡然被牵击,头皮发麻似的恐惧:“你──”不错,他若想查,是易若反掌事。

荒帝脸色阴霾地冷哼:“哼,不就是南离王身边那个谁?”

凤辞华猛然一噤,紧紧抓住他的腕:“你不能够对他怎样……”

荒帝勃然大怒,抽出手来就要给他一巴掌──半空中却生生收住,凉凉一笑:“打你又能如何?”

在这种情状,他语声却突然转柔,自言自语一般:“别说打你几巴掌,就算废了你,又有何用?医要得到人,也要不到心。”而后他又对自己笑一笑,温然自语道:“──朕又不蠢,不做赔本生意。打死你,我人财两空,什么也不落,还不如把你压干榨尽,至少落下一点心里高兴。你自己说的,要对朕敞开心扉,看来不能指望,朕只能自己找高兴。”

他说着,便粗鲁地扳开凤辞华的双脚,挤进去大块润滑的脂膏,自己又用手撸弄了两下,什么也不说,硬梆梆挺进去,抽 插急促。

凤辞华连哀声也叫不出,勉强伸手勾住荒帝的颈,不一会促便急无力地呻吟着垂脱下来,这一回荒帝再懒怠增添什么抚弄和情趣,不到一刻,凤辞华便承受不住,激打一个寒战,双膝发抖,再次泄出来。

荒帝深习房内心法,其中不可不修的就是还精术,这一点上凤辞华哪里比得了他。

他将凤辞华弄得瘫了两次,自己却元固精稳,看凤辞华如要死过去一般,便抱着小睡了一两刻,立即又警醒,拿住人摇晃:“再来!”

凤辞华一动也不能动,腰膝酸莎暂且不提,股沟腹下也隐隐坠痛,微想恳求说不要了,却只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

没想到明明身体已经筋疲力竭,那东西最后还是会站起,而荒帝铁了心要将他压榨干净,一刺一捅尽望最要命处去,稍许时候便管固不住,又泄出来。

平常本该是体味得到快感的情事,此刻完全变作地狱一般。

一晚上荒帝缓缓停停,不知要了多少次,凤辞华一次也不能推拒,起初还勉强相迎少许,到最后也只能当作自己已死了。

及到五更,荒帝总算松了手,放他二人睡觉。

又过半个时辰,凤辞华翻转身,看见窗外渐渐泛晓,稀疏有几声鸟鸣。

他慢慢支起身子,借着窗口折进来的微光,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荒帝在睡梦中仍然纠结的双眉。

他心想,本想最后能叫你快乐一次,因为同我这样的人做那种本该快乐的事,也是常常得不到畅快的吧。

罢了,我想要你能快乐,而我们二人在一起时,我又何尝快乐过?

我走之后,你的快乐或许减少一分,或许根本无损,而我却总算能找到衷心的畅快──真的能够吗?

凤辞华凝目望着床上人的脸,过了许久,撇开头,屈膝欠身去够搭在床角的衣服。听见身后荒帝出声道:“干什么?”

凤辞华咳了一声方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地道:“穿衣。”

荒帝抓住他的手腕,往里一带,说:“再陪我一会。”

凤辞华僵了一僵,然后依言躺倒下来。荒帝沉默了片刻,伸出食指,轻轻摩挲他下颌与颈间肌肤。“我有个问题,能问吗?”

凤辞华的喉咙依然有些沙哑,咳了一声,道:“什么?”

荒帝的手指在他脸颊边游移,慢言道:“……做那事时,我看见你脖子这块像开出一朵花来,倏忽又不见了,这是什么?”

凤辞华全身骤然一冷,像在冰水里浸过。

原来还是被看见了。

身上与玲珑族人相似的花印,是他血统上的耻辱,只有在情动时才会浮现。

小心隐瞒了这样久,没想到终究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他面沈如水,轻淡道:“花?难道不是皇上眼花?人身上怎么会开花,我从未见过。”

荒帝默然半晌,道:“你没见过也有可能,毕竟那时你也顾不上。”他放开手臂,道:“好罢,你能走了。”

凤辞华坐起来,默然穿衣。忽然身后荒帝又道:“等等,我还想一个东西。”

凤辞华微讶,缓声问:“是什么?”

荒帝道:“低头来。”

凤辞华依言俯身,荒帝突然伸手一拍床侧机关,机关闸然而响,银光闪过,他抽出一口宝剑,明晃晃横在凤辞华颈侧。

凤辞华动也不动,只是脸孔更白了一些。荒帝忽而一笑,没握宝剑的另一只手捻起他一绺长发,在剑根上一削。

他扔下剑,几下将青丝绕成个结子,放在枕下。

“你不喜欢我,也什么都不送给我,我只好拿这个东西,存个想念。”他笑得和意漫然,凤辞华赶紧转过头,眼中噙着的泪滴落下来。

“皇上,”凤辞华道。

“嗯?”荒帝将手臂枕在脑后,直直盯着他。

凤辞华的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皇上摔碎扔了的那朵花,外臣还想要,已经拿走了。”

丢下这句话他便站起,不回头地向门口走去,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午后荒帝便得人禀报,道皇后已经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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