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刀划破身后的气流,带着嗤嗤的啸声,索紫儿心头后悔的想道:“哥哥……紫儿好生舍不得你……”
眸间清泪扑簌簌的滴落下来,她一时只觉得浑身颤巍巍的发冷,只是自己垂坐在身前的小手,蓦地有些一暖。
索紫儿微微楞了一下,正待低头下去看个仔细,突然身边噗通一声,坠下来一个事物,她忙转头看过去,见到方才那右边的兵卒,竟然口鼻喷血的摔倒在了自己的身边,一双眼睛犹如死鱼一般怒生生的鼓起来,兀自闭不下去,索紫儿呀啊一声娇唤,慌忙的转过头去不敢看,只是……这人分明是来杀自己二人的,怎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倒下哩?
索紫儿奇怪的转到祠堂大门方向,这才瞧清楚不知何时,竟然有个矮墩墩的身影站在了两人的身后,祠堂内篝火一明一灭,站在那人身上忽闪忽闪的,那身影又向前迈进一步,索紫儿芳心幽幽的发紧,再看仔细些,差点哎呀一声又娇唤出来,只因那来的人,正是大王兄的手下,那个矮子——徐军师!
徐军师眼神灼灼的盯着索紫儿看,索紫儿有些害怕的发抖,又有些微微的奇怪,就见那徐军师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呼的一声从身后甩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落到地面一看,竟然……是一个人,这人身着南朝官府,头上的官帽斜斜扭扭的乱戴着,身上的玉带竟也滑落到了脚边。
这人趴伏在地上,就如全身上下被挑断了软筋一样,没有一点力道,甚至他身上的颤抖随着地面传来,比起索紫儿的还要厉害的多。
徐军师将头低下,抵住那人的后脊,阴测测的笑道:“嘿嘿,酸秀才,我前些时候不是提醒过你了么?小心你活不过今夜,现在……嘿嘿,现在不是都要应验了么?”
索紫儿听到这里,呀啊差点席唤了出来,只因这一句话,这个声音,她分明都听见过,她恍惚间想起早先自己与哥哥一道坠下山崖,在山崖的黄土坡上,听见山下不远处两人说话,其中一个豪迈些的,正是眼前这徐军师,那另一个……另一个便那文弱的崔代了。
崔代趴伏在地上,根本半点反抗的力道都没有,那自来生活在锦衣玉食的洛都,这次由东而来,一路见到皆是荒瘠的高原,朴素的子民,甚至是凶神恶煞般的吐蕃军士和徐军师之流,今夜他早吓破了胆,只怕就算再回洛都,也是半步也不敢出门的了。
徐军师抬起头来,对着索紫儿这边又是好一阵凝视,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自语道:“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呢?”
他自来说话大声大气,如同此刻这般语气温柔,竟是从来未曾有过。
索紫儿听得一呆,茫然间没有生出反应,徐军师又对着索紫儿道:“小姑娘,你说说,这个酸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却整天想着偷偷害人,而且害外人便还罢了,偏偏是来害自家人,他这样的,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索紫儿晃眼看过去,见到那徐军师一边口中对着自己说话,一边却是眼神细细的凝视着自己,她微微摇了摇小脑袋,那徐军师一见,凝声道:“什么?你说不该杀么?”
索紫儿赶紧摇头道:“不是……不是……”
她不是了好几下,也不知到底怎么回答,那徐军师嘿嘿的一笑,正待说话,正在此时,索紫儿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当然该杀!而且该杀一万遍!”
索紫儿和徐军师听得都一愣,索紫儿听着这让自己怦怦心跳的声音,顿时欢呼雀跃的扭过小细腰,转头向下看去,见到杨宗志果然已经睁开了双眼,正对着自己眨眼微笑,索紫儿吐出一串娇吟,她方才为了杨宗志担心害怕,甚至还绝望的想到了两人必死,她心里的石头直到此刻,才是落了地,忍不住放声大哭着扑进了杨宗志的怀抱里。
杨宗志轻轻的搂了一下索紫儿,微微坐起身子来,徐军师向后退了一步,只是看见杨宗志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禁泛起动容之极的神色,嘴角下意识露出微笑,重新又再近一步,惊讶道:“你……你竟然……你竟然这么早就醒来了?”
杨宗志摇头道:“我一直都没昏迷,只是跟了你们一路而已……”
徐军师恍惚的接口道:“对了,你是看见了桌上的字条了,是吧?我说你这么小心谨慎的性子,却又怎么会如此大意。”
杨宗志点了点头,想了一会,道:“看来这字条是你留给我的了……我一直都想不通到底是何人留下的口讯,但是你么……你既是忽日列的军师,却给我报信,这让我更加想不通了。”
徐军师下意识的蹲下身子,与杨宗志对坐在一起,两人之间隔了个只留下俏背的索紫儿,只不过这小丫头早已止住了哭泣,而是煞是有趣的听着他们二人说话,一时也忘了抽噎。
徐军师晃眼看见索紫儿妩媚的斜靠在杨宗志肩头,小脸上尽是那发自内心的亲昵之态,不觉大笑道:“哈哈,原来如此,这吐蕃国的小公主,竟也被你干脆利落的拿下了,哈哈哈哈……好!好的紧!不愧是……”
这徐军师声如洪钟,这般大声的喊了出来,杨宗志和索紫儿不由得脸上都有些羞赫的发红,索紫儿得他一语,心头忍不住泛起甜蜜,暗自悱恻的道:什么叫……什么叫拿下了?
难道当人家是个东西玩意么?
她转头对着杨宗志道:“哥哥啊,方才大王兄想要派人杀我们,都是这……都是这小矮子来救我们的命……”
杨宗志点头道:“嗯,那方才第一个进来的,应该就是忽日列派来的人,他一进来便说他要杀我,只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跟任何人都无关,嘿嘿……他这是要撇清其他人,至于这第二个嘛,他为何要连我们两个都杀,这我可想不通透了。”
杨宗志稍稍顿一下,继续又道:“至于这位徐军师,自从忽日列离去之后,一直没走,而是在门口兜了个圈又回来了,所以方才我一直都没有起身,便是等着这位徐军师现身的……”
徐军师目光微微的一闪,眼神中又有些钦佩之色,还有些道不明的暖意,他哈哈大笑的鼓掌道:“好!好!果然聪明过人,不愧……不愧虎父无犬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杨宗志听他口中赞叹自己的爹爹,不由得暗道:“莫不是爹爹的故人,过去与爹爹之间是认识的?杨宗志的眼神向徐军师仔细打量,见到他看向自己的眼光里,毫无任何的敌对敌意,甚至……还有些难明的孺慕之色。
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轰的巨响,接着便有数不清的人开始喊杀喊打,伴着或清脆,或浑浊的刀剑兵刃交接之声,徐军师听得精神一振,扬眉喜道:“哈哈……得手了!”
杨宗志也侧耳听了一阵,才摇头道:“忽日列此次必失手被擒,又怎么能得手?”
徐军师楞了一楞,下意识的明白过来,杨宗志既然分毫无差,那么他安稳的坐在这里,定是早就有了周密的安排,才会一点担心也没有。
他眼神顿时黯然的失色,迷茫的道:“难道……这一切难道都是天意么?”
继而又看了杨宗志和身边的索紫儿一眼,顿时放开颜色道:“不过总算也不枉了。”
他起身站立起来,朝杨宗志恭敬抱拳作个礼,便想出祠堂而去,杨宗志皱眉道:“等等!”
徐军师回转头来,凝眉道:“还有什么吩咐么?”
杨宗志高声道:“你为何要去帮助吐蕃人,作忽日列的军师,先生大好人才,何不来为我南朝效命?”
“南朝……”
徐军师细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嘿嘿的笑道:“这天下到底是何人的天下,这社稷到底是谁的社稷,一切可都还未知的很。”
杨宗志听得脸色一变,他自幼都蒙爹爹教诲,学的全是忠君效国,死而后已的人生道理,没料到此刻徐军师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想起大逆不道,顿时联想到西门松曾经对他说过,那日里,外面来了个身材矮小的寸丁,拿出兵部的奏章,又拿出朝廷调兵的虎头军牌,他凝神看着眼前这矮小的徐军师,突然心头一跳,喝止道:“你……你就是去劝说西门松,在北郡夺我兵权的人?”
徐军师听得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拍手赞道:“果然好聪明。”
杨宗志轻轻放开索紫儿,轩眉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说……还是说是受谁指使的?”
他方才说话时一直都是和声和气的,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只是这话中语气一变,顿时让人觉得生了些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徐军师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杨宗志进逼过去道:“对了,还有,婕儿曾经跟我说过,她在北郡的丰州城外见到过我,那时我神志不清的睡在一个马车里,那前面赶马车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高高大大,说话甚是客气,另一个却是矮小的紧,说话的时候,也是凶神恶煞……”
他一边慢慢的说话,一边眼神却是溜到了徐军师身上,此刻这么一想,自己也觉得愈发的可疑。
徐军师对着杨宗志的时候,一直是好声好气,直到听到这里才是脸色微微一变,顿时笑不出来了,杨宗志抢问道:“到底你是什么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我过去听我师父说到救我命,送我回去的是丐帮的人,你是……你是丐帮的人么?”
徐军师叹息道:“我是什么人,将来你自然就会明白的,现在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待到时机成熟,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他说话时,见杨宗志微微发愣间,便向又后退了一步,离开他压迫住自己的身影,杨宗志眼神闪烁如同火苗,冷笑道:“想走么?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你可休想出这个门。”
他一边说话,一边出手便去探徐军师的左肩,想扣他回来,岂知徐军师好像陀螺一般的转了一圈,杨宗志手心一空,居然拿他不到,杨宗志嘿嘿冷笑一声,脚下一招甩豹尾便踢了出去。
徐军师身材矮小,游走起来却甚为灵活,浑身上下滑脱脱的仿佛泥鳅,难以捉住,杨宗志这一招甩豹尾,原是想要逼他到祠堂的屋角,而不让跑了出去,哪知这一脚出去,却是正好踹在了徐军师的脑门之上,杨宗志下意识的一愣,暗道:“他留下字条给我提醒,对我定是没有恶意,还有恩惠,我……我怎可要了他性命?”
他心中当然知道,自己这一脚若是踹在了实处上,内力透出,即便是一块石头,也会踹碎了,因此便想收腿,谁知徐军师自己的脑门偏偏往杨宗志的脚上去凑,杨宗志越收腿,他越往前顶。
杨宗志一个愣神,脚下感到轻轻一弹,那徐军师便借着这一弹之力,倒退着翻了几个筋斗,哈哈大笑着翻出了祠堂,杨宗志想要去追,但是脚下步调被他一阻,再行调整过来的时候,祠堂外已经是黑夜渺渺,哪里还见人影。
索紫儿俏盈盈的跑到他身边,望着恍惚对着外面发呆的杨宗志,娇笑道:“哥哥呀,他既然跑掉了,你就别理他,这么个小小矮子,抓回来了,也没有什么好玩。”
杨宗志回过头来,没好气的笑道:“我是捉住人家给你来玩么?傻丫头,这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有很多事情要从他身上弄清楚,可惜……哎!”
他回望一眼,暗自叹了口气,不过一会,小巷子外面传来人声鼎沸,许多火把凑在一起更是火光冲天,照得金顶之上也是璀璨如同明珠。
前面骑来很多快马,还没到近前,便听见哈克钦兴奋十足的嗓音大叫道:“大哥……大哥,我们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