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志听得身体一僵,缓缓转回身来,目视索紫儿,见她眼神中尽是绝望恐惧的颜色,仿佛自己当真再向前跨一步,立时便会转身投崖自尽。
杨宗志微微有些迷茫,心内还有些隐隐的疼痛,分不清楚索紫儿这一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今日被蓝奇尔唤出大营,虽然听了蓝奇尔的交代,心头软了软,但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耳边响起道:“哼,这丫头又在骗人。”
因此这刻索紫儿说她要坠崖,杨宗志也是将信将疑,只因索紫儿过去骗他太多,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是这个道理。
索紫儿方才听见杨宗志毫无怜惜的让黑衣人放手伤害自己,与上次他拼了自己性命来保护自己,全然是两幅不同的样子,她看到杨宗志头也不回离去的模样,只觉得心头的绝望已经到了极限。
直到杨宗志稍稍停下脚步,索紫儿才是感到一丝的希冀,娇怯的唤求道:“哥哥啊,你真的这么讨厌紫儿了么?紫儿当真怎么做,都挽不回你立志离去的心了么?”
杨宗志摇头道:“你有很多事情,我其实都不明白,就好像你小时候从不生活在皇宫里面,而是住在一个简陋的民居中,你拼了性命,也要去帮助你大王兄,却是背叛了你的父王,其实这些都不打紧,你有你自己的秘密,若是不愿意说出来,也属人之常情,但是……你为什么要来骗我,要来害我手下兄弟的性命……”
杨宗志说到最后,已经声色房转厉,索紫儿却是小脸煞白的抢话道:“没有哩,哥哥,紫儿……紫儿从来没有骗过你,也没有……也没有……”
她说到也没有要害你手下兄弟的性命,却是想起了土伦佬的吩咐,讷讷的有些接不下去。
杨宗志哼的一声,沉怒的再道:“怎么了,说不下去了么?你究竟还要骗我到几时?”
索紫儿咿呀一声,蒙着脸蛋哭泣道:“哥哥啊,我真没有骗过你的,紫儿可以对天起誓的。”
杨宗志心想:方才那蓝奇尔也是对天起誓绝无假话,可是事到临头,却是假话连篇,叫我还能怎么相信?
索紫儿咬住细碎的玉齿,宛若下定决心一般,坚决的道:“其实……其实这都是因为……因为……父王他要将我嫁给多勒克!”
索紫儿瞧着杨宗志眼神闪烁不停,仿佛对着自己是一点信任也没有了,不由得哀伤心死的摇着螓首道:“哥哥啊,紫儿原本天真的以为,天下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时,人总是能够选择熊掌而舍弃鱼,现下里紫儿才算知道,有时候就算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取舍,也是难以做到的哩。”
索紫儿越说越是悲伤,面色却是缓缓的沉了下来,伸出小手轻轻抹去自己双颊边的泪珠,又轻咽道:“紫儿舍弃了身边的一切,只想……只想能够和你在一起,但是哥哥你现在也不要了我,紫儿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索紫儿说到这里,嘴角柔柔的朝杨宗志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凄婉,仿佛午夜晃眼即过的昙花般,随着清泪渐渐淡去。
她放目向杨宗志仔细看来,目中隐约透射出依恋,不舍,伤感等各种神情,仿佛要用尽全力将杨宗志记在心底,然后摇一摇娇躯,竟是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了高高的山崖。
杨宗志乍一看到索紫儿的神态,虽然嘴上不说话,但是心底却是更加动摇,再听到她说:“舍弃了一切只想能够和你在一起。”
话中分明是将自己比作了熊掌,而将其他人都比作了鱼。
他凝视着索紫儿那决绝的微笑,心头猛地暗叫:“不好!”
下一时刻,他只见到眼前白衣一翻,索紫儿便投身跃下了山崖。
杨宗志慌忙伸手一拉,只拉到一个滑滑的衣角,他心头自责之下,想也不多想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便随着索紫儿一道跳下了长长的山崖,一落下去,便是长长的土石山坡,杨宗志沉了一沉身子,用手用力向前一探,隐约抓住了一个柔嫩的手腕,便紧紧的握住,将索紫儿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两人顺着山道疾速的向下滚去,滚了好半天,速度一点也没慢下来,身边的黄土铺天盖地的卷了上来,将两人卷入土层中,又灌入两人的眼角口鼻,山道陡峭,一眼望不到尽头,杨宗志深深的知道,若是这样一直滚下去,两人就算没有摔死,也会被黄土淹没在厚厚的土层中,憋气而死。
他用力的紧了紧怀中索紫儿的脑袋,将她依入自己的怀内,尽力让她少受到黄土的冲击,继而猛吸一口气,伸手用力向下一拍,他此刻内力恢复,一拍之下,力透出来将脚下的黄土拍的四散飞扬,但是黄土无形无质,汇聚在一起便是土坡,但是一旦分散开便是灰沙,人的掌力虽强,却碰不到受力的对手,也便没了作用。
杨宗志心知如此下去,两人定是难以避免葬身黄土的噩运,因此他再吸一口气,却是一把抓住怀中的索紫儿,用力的向上抛去,索紫儿得他大力一灌,娇躯硬生生的止住了下坠的势头,只是相反的,杨宗志却是坠落的愈急,身子轰的一声,便被埋入了黄沙之中,再也见不到人影。
索紫儿斜坐在山道黄土之上,撑住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大股大股的黄沙,吐了几口,却又急急的向下看去,一望之下,却是差点晕厥了过去,下面黄沙一过,便即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巨大的风沙从未刮起来一般,此刻这山谷如同死一般凄冷沉寂,她甚至都可以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震得耳鼓都有些嗡嗡的发鸣。
索紫儿清楚的感觉到刚刚杨宗志将自己护在温暖的怀中,一切就好像上次瀑布边一样,他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护住自己不伤一根毫毛,她大哭一声,又急急的向山道下跑去,找到杨宗志方才埋沙的附近,没命的用手刨了起来。
面前的土沙看着是如此的平整,若是乍到此地,只以为这里本就是一片平地,浑然不会察觉片刻之前,这里曾埋进了一个人下去,而这个人……对自己来说,便是生命中的全部。
索紫儿的小脑袋已经是空白一片,小手拼命向下刨沙,黄沙虽细,但是连在一起便好像带刃的刀子,割在她滑腻的小手上。
那小手此刻布满鲜血,从手指尖和手腕处都流了出来,但是索紫儿此刻一无所觉,更是发了疯一般的向下猛刨,手下的沙子本是无形之体,刨过了之后,眼前出现一个大坑,但是身子一动,四周的沙子便有重新汇聚起来,将方才的大坑尽数的掩埋了住。
索紫儿便这样刨了埋,埋了刨,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突然身前的沙子微微一动,从里面噗嗤一声弹出了个身影,索紫儿定睛看过去,见到那人出来,全身上下灰头土脸,没有半点完整的地方,只是在弯腰剧烈的喘气,但是黄沙随着身体落下,渐渐显露出那人的面貌,只见他相貌俊逸,英眉出众,刀削刻画,但此刻眉毛上和鼻头都挂满了细沙,看着又十足的狼狈,让人想要发笑。
索紫儿噗嗤一声娇笑了起来,接着又哇的一声大哭,冲着那个身影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中,小手没命的打在他的胸口,娇哭道:“你吓死我哩……你吓死我哩,我……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一步了,哥哥你不要再赶紫儿走了,紫儿一辈子都不要和你分开!好不好?”
杨宗志急急的喘了几口气,方才他被埋在黄沙之下,身边四周的挤满了沙土,只觉得自己胸口被压抑的火烧难受,他用力的四下乱撑,但是沙子一旦合住,便仿佛一张大网一般找不到破口,他用尽了平生气力,也是撑不开半点缝隙,胸口的浊气渐渐不够,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迷糊,迷迷茫茫的恍惚看见爹娘的影子,爹爹看着自己,痛惜的道:“志儿,你……做事总是这样不计后果,你何时才能真正的稳重下来,爹爹……哎,爹爹对你当真好生失望!”
娘亲也缓缓走了过来,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流泪道:“志儿啊,你莫要怪你爹爹,他是……他是气恨你总是不爱惜自己,你这个样子,爹娘就算在九泉之下,又……又怎么走的安心,又……又怎么放心的将倩儿交了给你呢?”
杨宗志只觉得自己血往上涌,想要张口大呼,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迷茫间身上一股怪怪的气劲猛地四处流窜,到了胸口的华盖穴,自己的身子仿佛要炸开了一般难过,这股气劲围聚在华盖附近,迟迟不得宣泄,他呀啊一声,只听见砰砰乱响,眼前顿时重见天明。
怀中的索紫儿一边抽噎,一边对着自己娇嗔不已,杨宗志心头也涌起一阵后怕,暗自冷汗道:好险!
好险!
险些便没命回去了。
他抚着索紫儿滑顺的乌黑长发,突然开口大斥道:“你……你怎么这般大胆,难道……难道不要命了么?”
索紫儿哀哀的抬起头来,凝视着杨宗志肃下的面容,暗自心头又惴惴不安起来,虽然方才杨宗志浑然不顾自己性命的救下了索紫儿,但是对着索紫儿却又没有了好颜色。
索紫儿黯然的垂下小脸,怅然欲滴的娇声道:“紫儿……紫儿错了……”
她想起自己就算再低头认错,但是杨宗志也未必更理会自己,就像昨夜一般,自己千恳求万恳求,最后杨宗志还是要离开自己而去。
杨宗志唬着面孔,又道:“你……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快把自己的屁股翘起来么?难道我不该打上一打么?”
“咦……”
索紫儿惊喜的抬起小脸来,仔细的盯着杨宗志看,眼神中尽是希冀的目光,她看着杨宗志虽然面容还是肃穆,但是嘴角却是微微忍不住透出一丝微笑来,弯了一个灿烂的弧度,索紫儿欢快的娇吟一声,顿时趴下身子去,将自己最最挺翘的香臀儿高高翘起来,尽数挺在了杨宗志伸手可及的面前,然后轻轻的猫吟一声,闭上了自己媚眼如丝的双眸。
杨宗志高抬起大手,对着这又丰挺,又柔腻的香臀儿落下,只是落下之际,却又缓缓的一沉,而是抚在了这腻肉之上,面色也是柔柔的一顿,猛地将索紫儿整个娇躯都横抱在自己怀中,将自己脸庞垂入她的面颊边,轻声道:“紫儿……哥哥才是错了,哥哥不该这样对你,但是你这样不顾性命的跳下来,若是你……若是你……哥哥心中不知该有多痛了。”
索紫儿愣愣的听着杨宗志的说话,忽而心头甜腻的发酸发涩,轻轻的呜咽道:“好哥哥,你不再生紫儿的气了么?”
她痛苦了一整夜的心情,此刻骤然得到发泄,竟是哀哀的放声大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才是不好意思的止住,乖乖的偎入杨宗志的怀中,与他斜躺在山道黄土上。
两人休息了好一阵,索紫儿才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幽幽的道:“哥哥呀,紫儿方才……方才真是不想活了哩,父王他总是让我去嫁给讨厌的多勒克,就因为这个原因,紫儿才会偷偷的跟着哈克钦出来,跑到南朝去求兵,顺便……顺便也是去散散心的哩,只是没想到……哎……”
她说到这里,缓缓的抬起艳丽的小脸,对着杨宗志深情无限的凝视着,娇声又道:“没想到……紫儿却是在南朝遇见了哥哥你,紫儿一见到你,便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亲切,虽然你对着紫儿的时候,总是凶巴巴的板着脸孔,但是愈是这样,紫儿便愈想与你亲近。”
索紫儿微微的缓了一口气,才对着杨宗志吐着口中香气道:“后来,南朝的皇帝派你来出使吐蕃,你可不知道,紫儿心底里有多高兴,紫儿日夜盼望着,你能来与我说说话,陪着紫儿到处去走一走,转一转,可是你却总是对紫儿避而不见,因此……因此人家才会使了小性子,将你们南朝的那个什么大才子,打成了个猪头。”
索紫儿说到这里,神情微微有些得意的咯咯娇笑起来,杨宗志听着她说起两人相交的前尘,不禁也是心旷神怡,更觉此刻弥足珍贵,不由得紧了紧她在自己怀中的细软娇躯。
索紫儿娇笑道:“自那以后,紫儿被哥哥你救了下来,便偷偷的对自己道:‘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要跟在哥哥的身边,就当是……就当是偿还小时候那一笔相思债好了。’所以紫儿想方设法的赖在哥哥那里不走,每日里都过得开心快乐极了,紫儿这一生的岁月,从来也没有好像这段时间那般无拘无束,咯咯……咯咯……直到距离吐蕃越近,紫儿……紫儿的心里也愈发的忐忑,因为……父王若还是让紫儿去嫁给多勒克,那可又怎么办才好哩?”
索紫儿言到此处,微微皱起娇媚的秀眉,天蓝色的眼眸中荡起伊人的秋水来,娇痴的抬头道:“哥哥啊,紫儿一路来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是毫无主意,直到那天……那天……”
索紫儿小小的素洁脸蛋忍不住印红了一片,羞答答的道:“那天紫儿偷偷听到你与筠儿姐姐她们欢好,紫儿才想到要将自己献了给你,如此紫儿才好理直气壮的回绝多勒克。可是你……你却是忙着军中的事情,要么又是因为其他姐姐们的事情,就是不让紫儿如愿的,万般无奈之际,前天夜里,紫儿才只得去恳求父王,让他将我许配给你,哥哥啊,你一直以来是不是都觉得紫儿好生大胆,又好是不要脸的哩?”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荡,想不到这事情当真还有这么原委曲折,不由得叹气道:“我怎么会?”
索紫儿甜甜的嗯了一声,望着杨宗志的眼神中愈发情丝万缕,仿佛要将他死死绞缠在自己的目光中,再也放不下分毫,才委屈的道:“可是前夜父王听了我说的话,却是……却是大发雷霆,紫儿虽然与父王见面不多,自小都是一个人过活,但是父王这般发怒的样子,紫儿却是从未见过,紫儿心头好生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昨天……宫里传来消息说,父王在金殿上将蓝奇尔许配给了你,紫儿心底便知道了,父王这么做,定是不想让紫儿再多想了,而是……而是要断了紫儿的念头,就在这个时候,大王兄派土伦佬大人来找到我,让我助他登上王位。”
索紫儿微微转过了娇躯,亦梦亦幻的娇魇尽数堆在杨宗志的眼前,语气飘渺的道:“哥哥啊,紫儿不得不去帮助大王兄哩,因为……因为只有大王兄坐上了王位,紫儿的小小心愿才会真的实现,他答应我求他什么,便应承我什么哩。哥哥你昨日骂紫儿说,紫儿是想做尊贵荣华的王妹,这可真是冤枉了人家哩,紫儿心里想的只是如何嫁给哥哥,如何能陪在哥哥身边一辈子,给你生许多的小宝宝,其他的金银财宝,成王成后,人家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这一切你可相信了么?”
杨宗志听得心头好一番激荡,他虽然暗自有些相信婉儿昨夜所说的话,但是……却没料到索紫儿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直让她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跟在自己身边,联想起昨夜里,索紫儿深情款款的介绍那小院子给自己,语气中尽是缅怀和不舍的神情,想来是因为她知道跟了自己之后,便不会常住在吐蕃,而是住在了中原,因此对这自小以来便一直居住的小居,有些念念不忘。
杨宗志心头沉郁的心想:“鱼与熊掌,这傻丫头她将我当作了一生的熊掌,抛弃荣华富贵,丢掉父兄亲人也要跟我在一起,而我却是……我却是对她百般的忌恼,因此她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才会甘心跳崖自尽……”
杨宗志猛地抬起手来,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朵,俊脸上红了一片,道:“我真该死,实在是太过鲁莽了!”
索紫儿心疼的凝视着杨宗志,伸出小手来轻轻抚摸在他俊脸的一侧,柔柔的道:“哥哥你再莫这样了,你这样子,紫儿心里快要疼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