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志吃了一惊,筷子上的烤肉跌回碗里,他赶紧放下筷子,几步掀开帐门,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远处跑来一个歪戴着军帽的军士,还没到营帐跟前,便一头拜倒,疾呼道:“少将军,你……你快去看看吧,晚饭之后,有八成的兄弟都喊头晕脑胀,而且现在更是呕吐起来了,有些情形严重的,甚至都吐出了青色的胃液,眼看快要不行了。”
杨宗志听得眉头一轩,暗道:莫不是晚上吃的晚饭有些问题?
他扶起那个军士,大声吩咐道:“我现在就去看看,你去……把军中的伙夫都叫过来。”
杨宗志说完了话,举步就走,索紫儿追出营帐,娇声挥手道:“喂……你的晚饭……不吃了么?”
杨宗志来不及回头,只茫然挥手道:“军里出了事情,暂时不吃了,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话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他来到军士们居住的小帐边,还没有进去里面,便听到其中哎哟哎哟的呼天喊地,杨宗志急急的掀开帐布,仔细看下去,见到幽幽灯火下,寻常生龙活虎的军士们此刻都蜷缩着趴在地铺上,一众人等都是哎哟哎哟的乱叫,有些捂住自己的肚子,有些正强行支撑在帐幕边费力的呕吐,看着都不成人形。
他一连走了三四处小帐,里面的情形都大致相当,严重些的军士甚至脸色都泛起了幽幽青色,看着着实恐怖,杨宗志急的双手乱搓,却也一点办法都没有,过了一会,牛再春和马其英压着一些伙夫走了过来。
牛再春将那些伙夫都掼倒在百地上,呸的一声大骂道:“就是这些不开眼的小子,坏了我们的大事,***,爷爷我一棍将你们通通都打死了,看你们还乱煮了些饭菜出来,哎哟。”
他说话间,自己也是难忍肚子疼痛,哀哀的叫唤起来。
马其英支着身子,勉强走过来道:“杨兄弟,眼下怎么办?”
杨宗志斜着眼看了那些伙夫们一下,暗自心道:自己浑然没事,只是有些轻微的头晕,那定是因为自己晚上没有在军中一起吃饭,而是回到营帐吃的索紫儿作的小菜,那么这样看起来,定是今夜的饭菜中出了些问题。
杨宗志走过去几步,对着其中一个伙夫道:“你来说,今夜的饭菜和往日有些什么不同,还是用了些来历不明的水?”
那伙夫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抱拳哀求道:“少将军,真的不关小人们的事呀,小人们……小人们今日做饭与着往常没有任何的区别,而且我们大军从变州带出来的清水,到现在都还没有用完,根本不用到这山里面去取水的。”
其余几个伙夫听了这人的话,一道磕头叫道:“正是!正是!”
杨宗志想了一下,仔细借着夜色向下看去,见到那些伙夫当中,也有几人面色隐隐透出股青色,看着有些青面獠牙的怕人。
牛再春在一旁痛呼了一会,又缓过劲来,一把抢出来,踩住其中一个伙夫的肩膀,骂道:“还不说实话,难道我们这么几万人都是被鬼魂上了身不成么?”
那伙夫吃痛不过,哎呀一声大叫了起来,杨宗志上前伸手阻止了一下,将那伙夫拉起来,又问道:“你们这些人有没有感觉到头晕脑胀,想要呕吐的?”
其中一个跪着的伙夫抬头道:“少将军,小人也感到有些头晕,但是呕吐么……倒还不至于。”
过了一会,他们正自手足无措间,哈克钦却是抢身跑了进来,一见面便大叫道:“大哥……大哥不好了,我们那边的武士们,现在情形看起来不妙的紧。”
杨宗志听得眉头大皱,赶紧道:“是不是人人头晕脑胀,而且止不住的想要呕吐?”
哈克钦面色也隐隐透出一股青色,听了杨宗志的话,神情一愣,哑然道:“大哥……你……你都知道了么?”
杨宗志道:“这便不对了,一路过来,你们吐蕃国的使者们本就是自备饮食,吃饭与喝水与我们大军一直都是分开的,怎么会一道患下了同一种病状,这说不通。”
杨宗志转头道:“军中的郎中在哪里,快快唤他过来。”
不一会,来了一个郎中进来拜道:“少将军。”
杨宗志一把拉住他,急问道:“你来看看,他们现在这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郎中道:“小人早就看过了好几个人了,他们这情形不像是食物中毒,小人又去检查了日常饮水,那清水是从变州大营旁的井水打出来的,井水清澈,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杨宗志嗯的一声,沉吟道:“那还有其他什么可能性?”
那郎中神色幽幽的道:“恐怕……恐怕当真是有鬼魂上身,大家进山之前没有拜山,许是惹怒了镇山的精灵,这便……这便……”
杨宗志听得大怒,恨不得一脚踢在他的脸上,而且身边众多军士,听了他的话更是惶恐的惊叫,杨宗志又兀自硬生生的忍住,呵斥道:“没有的事,这些什么鬼神都是莫须有的事情,有谁见过鬼魂,又有谁看到过镇山的土地精灵,你是医者,救死扶伤是你的本分,怎么也来说些没有道理的话。”
军中的两万军士们大多都曾经听说过杨宗志的威名,知道他过去领兵在北郡大破蛮子的铁骑,后来他们跟了杨宗志出洛都,杨宗志一路上亲切和蔼,没有任何的将军架子,大家对杨宗志不觉都心服口服,也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他们方才听了郎中的话,个个吓得浑身一机灵,西蜀大山里夜晚不再是酷热,而是清凉带着寒气,身边蚊虫众多,大家一害怕,更是觉得身上冰冷,说不出的恐惧之意。
只是大家听了杨宗志振振有辞,不觉又多了一股希望,只盼望这往日里无所不能的少将军,能够带着大家走出深山,一个也不少下,才算心安。
杨宗志背着双手,在山道上走了几步,夜深露重,不觉又微微起了雾气,杨宗志转头看见,心中却是暗自叹息,想起了那日与何淼儿一道去黄龙山的后山,见到对面小楼上的筠儿,那日里山顶上也是这般浓雾封锁,浑然看不见方圆里的旁人。
只是他看着这些湿湿的雾气,感到自己也有些呼吸急促,隐隐察觉到心跳比过去快了不少,脑中却是急急的闪了几下,他凝神去细思,一时还是没有摸着头脑,哈克钦在一旁着急的道:“杨大哥,若是再耽误时刻,想不出办法来,那这些患病的军士会不会好像瘟疫一样的传播,我们……我们是不是先把情形严重的隔绝起来,再来看看。”
杨宗志听到这里,突然脑中敞然一亮,差点跳起身子来,大叫道:“瘴气……这不是雾气,这是热瘴气!”
哈克钦和牛再春等人一时愣住,不知道他突然大吼什么,目光直直的看住了他,杨宗志恍然过来,道:“我过去与爹爹来到西蜀的时候,爹爹曾经指着这万里绵延的大山说道:‘西蜀气候潮湿,又多有疾雨忽然飘过,这样动物尸体和树根腐烂之后,便被这些潮气所汇聚,在山林中形成了热瘴气,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也曾在西蜀的大山里着了此道,只是诸葛亮博学多才,为人又谦逊谨慎,所以找了当地的土着来询问,弄清楚了瘴气的来源和成因,采用山里面的草药制成‘诸葛行军散’和‘卧龙丹’,才避免了大军尽数覆没于茫茫大山之中’,看我们眼前的情形,只怕也跟当年的诸葛大军一模一样。”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茫茫然的点点头,只是看杨宗志说的坚决无比,对他又多了几分信心,杨宗志转过身来,对着郎中道:“你过去有没有研究过治疗瘴气的草药,知道是哪几味么?”
那郎中嗔目道:“小人……小人自小生活在北方,从未听说过瘴气之说,而且……而且小人擅长的乃是刀伤骨折,所以才被征入大军中作了随军的郎中,这治疗瘴气的草药么……就……就……”
那郎中说到后来,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杨宗志等人一见便知他是束手无策。
大家一时不觉都七嘴八舌的想着办法主意,杨宗志也急急的想了好久,当年爹爹只说了瘴气的成因,却没有说出如何治疗瘴气的办法,他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步,突然又道:“来人那,快去生些火堆起来。”
哈克钦摘下自己的方帽,疑惑道:“大哥,这山里面夜露深重,虽然有些寒气,但是也还不至于到要生火来烤的地步啊。”
杨宗志皱着眉头道:“这些个伙夫,他们也一道中了瘴气,但是他们的症状轻微的多,显然是因为他们生火做饭,一直都呆在火边,所以只是头晕脑胀,却不恶心呕吐。”
不一会,大营内生起了好几堆大火,众多军士都围坐在火堆四周,这些柴火都是从旁边山林中拾来的干柴,虽说是干柴,也仅仅是相对于其他的湿柴来说,这里空气潮湿,便是干柴,也带着几分水汽,因此大火燃起,便带着一股股浓烟冲上天空,大家嗅着浓烟入鼻,不觉感到呕吐稍稍停止。
哈克钦早就吩咐了手下去自己营地生火来烤,不一会吐蕃国那边也起了滚滚的浓烟,他兀自坐在南朝营里烤火,突然又问身边的杨宗志道:“大哥,这么烤火就能治好瘴气么?”
杨宗志摇头道:“这是治标,并不治本,我一时还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出来,大军只能先在这里安营扎寨,明日一早,我去寻访些当地的土着村民们,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哈克钦想起他方才说诸葛亮七擒孟获的典故,不觉悠然神往,又强笑着道:“大哥,你知道的真多,那些诸葛亮什么的,我便没听说过。”
杨宗志心道:你自小学习的,当然是你们吐蕃国祖先的事迹,怎么会来学我们汉人的历史。
他定下主意来,便想要早些回去,只是向着烤火的哈克钦和牛再春等人挥一挥手,便垂头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一进营帐,里面灯火犹明,只是桌边只坐了两个明媚的少女,那索紫儿却是不知去向。
杨宗志坐下来,看着一桌子满满的可口小菜,顿时想起自己吃了一口便走了,说不得那小公主暗自生了气,这便自己回去了。
秦玉婉递过来一双筷子,脆声道:“九哥哥,我们都听了军中起了瘴气的事情,现在情形怎么样了?”
杨宗志也没有了胃口,只是摇头道:“暂时止住了势头,但是……但是一下里还没有法子治好。”
他顿了一下,又问道:“小公主可是走了么?”
筠儿脸色一凄,垂头娇声道:“紫儿妹妹她……她好像也是中瘴气了,现在在里面睡着了。”
杨宗志皱起眉头,急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也没事的,怎么她就会中了瘴气?”
秦玉婉接过来道:“九哥哥,我说出来了你可别自己生气好么?今日里你自顾走了之后,紫儿妹妹听我们说起,你过去对她的印象不好,她……她一时兀自不服气的很,便……便吵着要给你大吃一惊,我们也没有料到什么时候,她自己偷偷的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衣衫凌乱,满脸都是汗水,我们后来一问,才知道她是想要给你做一顿吐蕃的饭菜出来,所以悄悄跑到山里面,挖了一些山里独有的野菜出来,就这样她作好了饭菜,便……便等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吃了一口,你就又走了,她还是等在这里,直到……直到她后来头晕脑热的,小身子受不住了,才被我们劝说着到里面去睡下了。”
杨宗志一听,筷子跌落在碗里,惊声道:“什么?”
秦玉婉和筠儿的小脑袋一低,都不敢去接话,杨宗志呆呆的凝立半晌,又道:“我……我去看看她。”
他一边向帐内走,一边想起方才自己吃饭的时候,索紫儿紧张的偷偷看自己,而且自己吃下的那个苦苦的菜根,说不得就是她用自己玉白的小手一根一根挖出来的,念想起那些菜根吃在口中,初始苦苦的发涩,到了后来却又甜甜的生出香气来,回味更是无穷。
杨宗志推开索紫儿暂时住下的小帐,见到里面静幽幽的没有点着灯火,索紫儿此刻安静的躺在床铺之上,呼吸平顺,听着如同乖巧的婴儿熟睡了一般。
他走到床铺边坐下,伸出一只手去,捉起了索紫儿的一只小手,那小手滑滑嫩嫩的,肌肤下仿佛都能带些淡淡的余辉,这时床上的索紫儿嘤咛一声,呼吸急促了一下,过了一会,索紫儿轻柔的声音响起来道:“是你……是你回来了么?”
杨宗志静静的嗯了一声,此时小帐内黑漆漆的一片,两人都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面容表情,只是从对方的声音中想象着对方的神态,索紫儿又轻轻的道:“我……我作的晚饭,你吃了么?”
杨宗志平息住翻涌的心绪,哑声道:“吃了,我全都吃完了,从来也……也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
索紫儿想要噗嗤一声娇笑出来,却又因为动作过于剧烈而起了轻轻的咳嗽,两下之后,才缓过气来道:“你可不是骗我的吧?”
杨宗志握紧自己手中的那只小手,紧声道:“你放心好好养着,我一定找出法子来治好你的病。”
索紫儿静静的躺了一会,又娇声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这么病了,你才会对我这么好,如果我现在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你……你是不是又会像过去那样一见我就讨厌的紧了?那……那我还是情愿不好了就是。”
杨宗志皱眉道:“你胡说些什么,你快快好起来,这样我便给你说些我们南朝祖先们的故事,还……还带你去看看西蜀秀丽的风光,你若是总这么病恹恹的,我又怎么能带着你到处去玩。”
索紫儿的声音明显急切起来,带着无限的憧憬道:“真的么?你……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一定快快的好起来,咯咯,好哥哥,紫儿喜欢你,喜欢的紧。”
她说了半句,语气更是显得激动,大声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只是说完之后又咳嗽了好几声。
杨宗志等她说完,才轻轻拍在她的手臂上,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索紫儿又喘息着道:“好哥哥,你……你现在忙不忙?”
杨宗志接口道:“有什么事么?”
索紫儿缓缓的娇声道:“我……我等不及了,我想现在就听你说些南朝祖先的故事出来,你……你早上不是和哈克钦说了一个么,你就先给我说这个。”
杨宗志道:“好!”
便捡起战国七雄的事情说了一些,这些过去朝代历史,国家纷争的事情,本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捡些重要的,又或者是有趣的来说,初始索紫儿听得大感有趣,不时咯咯的娇笑几声,却又引得自己咳嗽起来,到了后来,没过多久,杨宗志说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床上的索紫儿鼻息渐渐宁静,恍惚间已经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杨宗志偷偷松开她紧紧握住自己的小手,将她的小被子掖了一掖,才返身推开帐幕走了出去。……
现在是本书的后半段了,主要是激化矛盾,引出高潮的时期了,丁娆绕由于开始没有着墨去写,现在想要塑造的形象很丰满,我怕是有些难度,而且……我也偷懒呵呵,所以暂时我的想法是淡化处理,没有想着把她写得很传神,可惜了出使设定的时候,她是个很有特色的角色,这件事情暂时不讨论了,先写到那里再说吧,还有好些章节才能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