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怀中那冰凉单薄的身体正一下一下的抖动着,随着那动静,程暮鸢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疼。
她用一只手环住楚飞歌,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抬起她的头。
凭借着窗外射入的月光,那两道泪痕就像是一把刻刀一样,把楚飞歌这幅样子深深的雕刻在程暮鸢的心里。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孩子的笑容越来越少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需要自己照顾,而是反过来照顾自己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那曾经有些婴儿肥的脸和一身胖乎乎的肉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搂起来有些骨感甚至是硌人的身体和那副细长的瓜子脸。
“小歌,别哭。”程暮鸢伸手擦去楚飞歌脸颊的泪痕,即使不知道她为何会忽然变得这般伤心,但聪明如程暮鸢也能够猜得一二。
今日,应该是楚翔其中一个儿子的寿辰,而身为大公主的楚飞歌也一定会参加,这孩子,定是在那里受了委屈吧?
“告诉我,是谁惹了你?”言下之意,我帮你去惹回来。
听得程暮鸢这番话,楚飞歌终于是破涕为笑,不再露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唔…鸢儿,其实也并不是宫中的人惹了我,只是今天认识到了一些帝皇之家的单薄亲情而已。”
接下来,便是楚飞歌讲故事的时间。
她把今晚所见的一切都转告给了程暮鸢,包括楚飞舞和她的娘亲,还有楚麟对自己的敌意,王淑娴和自己处处作对的事。
唯一没有提及的,便是楚翔对待自己越来越奇怪的态度。
听得这些事之后,程暮鸢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楚飞歌也明白,程暮鸢对于宫中的这些事是万万不愿插手的。
不仅仅是因为楚翔的关系,更是因为程暮鸢本为武林世家,对宫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那是半分兴趣都没有。
“小歌,这些事,你应该学着看开。最是无情帝王家,在这个宫中,除了算计,便是计算。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就只有你自己。即使他现在宠着你,待他不再之后,你还是会有危险。你是女子,便不能够继承皇位,若有一天,那楚麟登基,第一个遭殃的,只怕是你。”
正当楚飞歌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中便听到程暮鸢说的这些话。
没意识的她只是张嘴胡乱应了几声,然后便彻底去会了周公。
房中,一如之前那般沉静。
程暮鸢撑起身子看着楚飞歌熟睡的那张脸,眼神中泛着的温柔与宠溺,竟是连她自己都不自知。
“小歌,总有一天,你要面对更加残酷的事。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第二天一早醒来,楚飞歌便匆匆忙忙的赶回宫中。
今日,是每月初头的第一天,按照大楚国的惯例,今日自己是一定要回宫去给楚翔请安的。
匆忙之中好不容易赶到了楚翔的寝宫,却被太监告知楚翔已经去了御书房。
当下,楚飞歌连大气都来不及喘一下便往御书房跑去。
要从楚翔的寝宫去御书房,必定要经过御花园,而这御花园是何其之大?
用跑的,绝不是个上上之策。
瞄了瞄周围,发现并没有人之后楚飞歌便要使出轻功,然而才刚运起气,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参见公主。
这可把楚飞歌给吓的够呛,她不满的回过头想要看看是谁这么讨厌的打断自己,便见一着一身深灰色长袍,脚踩黑靴的俊美男子站在她身后。
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起,用一条浅黄色的绸带绑在头顶。
肤色因为长年在外风吹日晒而有些发黑,一双沉着的黑眸炯炯有神,正映出自己的模样。
这人,正是前大楚国的护国公尚崇之子,也是如今大楚国的三骑总将军—尚武恒。
因为他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所以楚飞歌也只在一些宴席上见过他,当时远看,只觉得这男子长相颇好,身上散发着一股霸气。
然而如今这么近看,竟发现他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粗矿,还颇有几分文臣的风范。
“飞歌见过尚将军。”楚飞歌拱手向尚武恒行了一礼,她深知此人在朝中的地位。
在这朝中,能与王淑娴的老爹王丞相抗衡的,便只有这尚家了。
“公主不必多礼,是臣方才吓到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尚武恒微微颔首,眼神不卑不亢,却是带着对楚飞歌的尊敬和一丝欣喜。
欣喜,这个词跳入楚飞歌脑海中,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要说自己与着尚武恒算是素未谋面,那他为什么看到自己会高兴呢?
想及此处,楚飞歌忽然想到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遭了!请安!”楚飞歌大声呼喊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与这尚武恒浪费了太多时间。
“尚将军,飞歌还要去给父皇请安,就先失陪了,下次有机会再叙。”楚飞歌说完,便一溜烟的跑向了御书房。
这尚武恒在这里,她也不好用轻功。
在心里暗骂了尚武恒出现的真不是时候之后,便加快了脚程。
纵然楚飞歌武功不错,速度极快。
但这么一来一回,又在御花园浪费了时间,终于还是去玩了。
待她到了的时候,楚鹏,楚哲,楚麟,包括楚飞舞早已经请过安,甚至连早茶都已经敬完。
楚飞歌前脚踏入,便见他们四人动作一致的朝自己看来,气氛好不尴尬。
“呵呵,飞歌怎的来的如此之晚,父皇还以为你忘了来给父皇请安,真是越大记性越不好了。”面对楚飞歌的迟到,楚翔并未发怒,反而是喜笑颜开的迎接,可见其对楚飞歌的宠爱。
而跪在那里的楚麟却在听过楚翔的话后脸色越加阴沉,显然是不满楚飞歌的优待。
“父皇,小歌知错了嘛,人家怎么会忘记给您请安呢?本来今天起得很早,却没想到在路上耽搁了时间,这才会来晚,还望父皇能够喝下这杯茶,就算是小歌给您赔罪好不好?”楚飞歌笑着说,同时用两只手端起茶杯敬给楚翔,一副讨好的样子。
要知道,楚翔本就没有与她生气,如今再看到楚飞歌这般撒娇的样子,心情更是大好。
接过茶一饮而尽,却是在喝过之后轻咳起来。
“父皇可是昨夜染了风寒?怎么会咳嗽起来?”楚飞歌略带焦急的问道,纵然楚翔做了许多错事,但他对自己的好,却是真真实实,一点不掺假的。
“呵呵,无碍无碍,这咳嗽是常有的事了,也许是最近的国事太累,才会这样。小歌无需着急,父皇的身子骨可是好得很。”楚翔说话时,明明是对楚飞歌说,但眼睛却是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楚麟。
就连楚飞歌也能察觉到,楚翔这话并不是对自己而说,而是对那楚麟而说。
王淑娴曾经不止一次向楚翔提过欲立楚麟为太子之事,然而每一次却都是被楚翔视若无睹,说是楚麟还太年轻,如此过早的得势,只会让他过于骄傲。
“好了,你们几个都退下吧,我与你们皇姐还有一些话要说。”楚翔让楚飞歌坐在自己身边,便让在场的其他人退下。
眼看着楚麟临走时那不甘的眼神,楚飞歌心里便是一阵舒爽。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这个所谓的皇弟。
“不知父皇把我留下是有何事?”楚飞歌问道,想想,她也是有很长时间没和楚翔聊过天了。
“小歌,父皇今日把你留下,只是想问你一件事,这些年,你是不是经常跑去冷宫看你母后?”
楚翔此话一出,便让楚飞歌变了脸色,她看着楚翔眼中的期待,心中有不忍,却还是编了谎话。
“是的,小歌偶尔会去冷宫看母后,但母后似乎并不太喜欢小歌,每一次见面也不会与我说太多的话。每当我提起父皇之时,母后都会把我赶走,有些时候甚至还会恶言相向。”
楚飞歌说完,便一脸忐忑的看着楚翔。
她不知道楚翔是不是知道自己经常去冷宫看程暮鸢,但想到自己每一次去都是极其隐蔽,应该是不会露出马脚。
“诶…果然是这样,鸢儿她…竟是过了这么些年,还没有原谅朕。”
楚翔一边说,一边用手捏着额头。
纵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仍然能够从侧面看出楚翔极其隐忍的样子。
这是自认了程暮鸢之后,楚飞歌第一次如此仔细看楚翔。
仅仅是九年的时间,楚翔的鬓角间便生了些许白发,纵然只是几根,却是颇为刺眼。
要知道,楚翔今年才三十六岁,曾经明明是那样一个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的大楚国皇帝,在私下,却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这样的楚翔,终是让楚飞歌不忍。
尽管他做了太多太多对不起程暮鸢的事,但终究还是自己的父皇。
他从小便宠着自己,一直到今日,都未曾改变。
而自己,却是在一点点的厌恶他,甚至不惜说刚才的那些话来打击他,着实是不孝!
“父皇,别太心急了,总有一天,母后会愿意见你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说出这番假话来安慰这个一人之上,却永远无法得到真爱的男子。
“不,小歌你不懂,你母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朕。朕想到很清楚,很明白。是朕对不起她,她现在这么做,很对。”
“父皇!你!”
“好了,小歌,你先回去吧,朕想要休息一下。”
“是,儿臣告退。”楚飞歌向楚翔行了一礼之后,便离了御书房。然而在出去前,楚翔却说了一件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近日不要再学那些四书五经了,有时候,也要向夫子讨教一些朝政方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