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进入了十二月份,温暖的天气仍持续着。
当然,早晚的气温已经降至摄氏五六度,相当冷,但白天天气晴朗,柔和的阳光洒满大街小巷。
午休时,上班族们外出用餐,其中有的人好像还趁机到千鸟渊以及皇居那一带去享受日光浴。
久木想起《徒然草》中的一节:
十月是小春天气所谓小阳春大概就是指这种天气。
兼好法师如此描述,可知中世纪以来初冬时节往往会就是这样,持续好天气。
当然他在《徒然草》中提到的十月是阴历,按现在的历法看应当是十一月初。
但不管怎么说,小春仍是个可爱的名词。
相对于真正意义上的春天,显得短暂虚幻,也只有亲近自然的古代人才会对季节变换持有如此楚楚动人的印象。
现代人只是沿用了这个名词,与古时候比较,季节可能出现了一些偏差,按理说十二月份应说是“寒风肆虐”的季节,可是现在还是小阳春的天气,是不是日本变得更温暖了呢?
久木就这么不着边际地游骋思绪,穿过正午晴朗的街头,来到约好的咖啡厅,水口吾郎已经先到了,正等着他。
“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但不着急。”
久木和水口面对面坐下,要了杯咖啡。
“特别找你出来,不好意思。”
水口比久木大一岁,一起进公司,担任月刊的总编辑后升任董事,可以说是同一年进公司的人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但今天他却显得有些忧郁。
“什么事啊?”
水口点了根烟,用力吸了一口后说:“是这样的,我明年就要去马龙公司了。”
马龙公司是现代书房的子公司,办公地点在神田。
新社长上任后人事安排开始动起来,水口担任董事的时间短,跟现在的社长关系似乎也不坏,因此这个调动出人意料。
“社长直接告诉你的?”
“昨天部长找我去,说天野老是生病,那边人手不够,一定要我去。”
天野是马龙公司的社长,应该比水口大两三岁,听说因为糖尿病老是请假。
“那你是去当那边的社长 ”
“天野暂时不会动,该是副社长吧!”
“不过总有一天会当上社长的。”
“不知道,但是到了那种地方就算当上社长又能怎样?”
马龙公司主要是出版总公司不做的实用书籍,二十来个员工,而且经营情况不是很好。
一心想从总公司常务理事升上常务董事的水口,对于那种程度的小公司社长职位自是不放在眼里的。
“你接受了没有?”
“我又没什么过失,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对吧?”水口烦躁地抽着烟:“我跟他说了请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一下,但我看社长心里早有定论。”
“秋来不在夏尽处!”
“什么意思?”
“这是《徒然草》的‘十月是小春天气’中的一句,不是夏天结束秋天才来,而是在夏天里已酝酿秋的气息。”
“的确……”
“大自然和人事安排看起来都像是在某一天突然发生了变动,而实际情况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在动了,只是没人注意罢了。”
久木说着,猛然想到自己和凛子的事。
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现在算是盛夏的话,那么在现在这一现实中不正应该潜伏着秋的气息吗?如果真是这样,以后是不是就只有一路下滑呢?
水口不知久木想着心上人,郁愤难消地啧啧做声说:
“上班族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人家要觉得你这家伙没用了,就会像废纸一样扔掉。”
“也不能这么说,马龙那边说不定会让你做得有声有色。”
久木安慰他,但水口猛然摇头:
“再怎么努力也出不了什么成绩,通过这件事我才对你被调到调查室的感受有所了解。”
“喂、喂!别拖我下水啊!”
“要是知道最终会混到这个地步,还不如当初索性和你好好玩玩。”
水口从进公司开始就一直沿着主流爬升,他有综合杂志总编辑的才华,也有管理者的能力,尤其辩才无碍,反应灵敏,积极好动,或许因为他敏锐能干反而令新社长感到威胁。
和他比起来,久木却只专注文艺方面,了解作品和作者深入细致。
当然,说他不期望在公司里获得一定的地位是骗人的,但同时他也不厌倦沉浸在文艺世界里。
换句话说,就算久木一辈子只做专业编辑人也无所谓。
“我必须学学你的生活方式才行。”
水口的口吻虽然很诚恳,可是因为他太聪明,久木觉得他不可能那么简单。
“几乎所有人调到子公司后就变乖了,我可不会那样。”水口意气昂扬,但是男人因工作位置的变化或大展雄风或丧失元气。
“我们可还都要靠你继续努力呢。”
“那就找个好女人继续努力好了!”
水口只是开玩笑,但久木对这种说法有些排斥。
水口似乎认为恋爱是工作的兴奋剂,为生活增添色彩的乐趣之一,但对于现在的久木而言却是更为深刻更为沉重的东西。
想到与凛子的恋情,久木的心是难过甚于喜悦,有时候还有苦闷之感。
“你就很好,到了调查室后也没改变,还是那么悠悠哉哉地,看上去反而更精神些。”
水口当然没发觉久木此刻的苦楚。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和你说说。”
“别想得太多才好。”
久木被解除部长职务时也相当烦恼,东想西想就是一筹莫展,在那种情况下如何转换心态,关系着以后的生活方式。
“还能再找你谈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把心里憋着的话说出来后,水口的心情多少沉稳一些,又聊了聊两三项公司的人事变动等情况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