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玉瓶上画龙绘凤,描山勾水,将一名散修围住。
这摊主看着像个知命之年的大伯,黑面阔肩,满嘴的络腮胡。
他看着面前这张牙舞爪的可爱少女,知晓她是最近来到岛上的真人。
这般年纪就能成真人的,要么是小宗门的高徒,要么是大宗门的弟子,但无论哪种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于是连声道:
“真人息怒,真人息怒——”
少女那尖锐的喧叫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一旁那些在这吃过亏的散修见了不禁幸灾乐祸。
这老骗子,终于踢到硬茬了!
“息怒!?好啊,那你就给我讲清楚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
“哎哟,这可真冤枉在下了,有真人在此,在下敢耍什么把戏呀?”摊主委屈道,睁大了他那双小眼睛,努力展现着诚挚的眼神。
“不说是吧,看我不——”
“唉——”他叹了口气,卑恭唯诺道,“真人若要强要,在下自愿奉送。”
他说着便从身前一个瓶中取出那枚散发清香的仙丹,随即便拱手将仙丹奉上。
那么他就这般恭顺吗?
当然不是。
只见周围散修看着这一幕,纷纷碎语。
也不用去细细分辨,这摊主都这样说了,那他们见到这景象会说些什么可想而知。
“谁强要你的东西!”少女当即涨红了脸,怒火中烧地跺了跺脚,腰间玉玲随之叮响。
“是是。”
摊主又取出三十几枚黄品丙阶的仙丹。
“那这些一并退还给真人——”
这些仙丹都是少女刚才参与这猜丹游戏的费用,结果最后收获了二十几枚连黄品丁阶都不一定算得上的仙丹……不,那些劣质半成品根本不能称之为仙丹!
少女自然无法收下,不然跟强抢又有什么分别?
“你给我收回去!”
摊主恭顺收回,眯起的小眼睛里藏满了笑意。
与金榕岛周围的那些宗门不同,像她这般年轻的真人自然高傲,断不会来占他这样的散修的便宜,更别谈大庭广众之下来强抢。
说到底,玄品丁阶的丹药对人家来说可能都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
少女盯着那堆玉瓶气得咬牙切齿,胸膛不停起伏,气息撑大了鼻孔,像头愤怒的小野牛。
一共也就这么九个瓶子,自己猜了三十多次,一次也猜不着!这可能吗?!
偏偏自己猜错后要他指出丹药在哪时,他还都能指出来,还让自己亲自拿起瓶子取出——
简直就是在戏弄自己!
不远处,萃琳说道:
“公子,这便是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位剑修真人,好像是叫……阳春。她这般年轻,也不知是哪个宗门……诶,公子!”
未等萃琳说完,便见飞星径直走了过去,于是她连忙跟上。
“打扰——”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阳春正在气头上,下意识地转头不悦道:
“干嘛?!”
一个戴着帷帽的高挑身影出现在眼前。
阳春忽然察觉到方才的声音颇为耳熟,她探出鼻子嗅了嗅,下一刻,脸上的怒意便消散了,便见她嘴角抿起,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不停眨着,目光四处闪烁不定。
“哟,巧啊,你也在这儿啊?”
一旁萃琳一脸惊讶。
公子与她认识吗?
她敏锐地察觉到阳春的神态有些怪异。
他们……关系不一般吗……
“在下萃琳,见过阳春真人。”
“噢,你好你好。”
萃琳心里想着自己就不打扰他们叙旧了,然而却始终移不开脚步。
德慈走来惊讶道:
“飞星道友与这位真人认识吗?!”
飞星沉默片刻,与阳春对视着,缓缓道:
“这是……家中小妹。”
德慈双眉一挑,向飞星投来惊异的目光。
萃琳闻言松了口气,原来是妹妹啊!
飞星继续说道:“家姊舍妹皆天资聪颖,只有在下痴愚鲁钝,修行缓慢,迟迟未至金丹,说来也是惭愧。”
“诶——兄长此言差矣!”阳春眼珠一转,当即便来了戏,伸手抱住飞星的手臂,撒娇道:
“兄长时时关心,日日呵护阳春,这才怠慢了修行不是?”
飞星身形一僵,连忙传音道:
真人不必如此浮夸吧!
做戏可得做全套啊,你才是莫要太拘谨了!
德慈见状大受震撼。
心中对这些真人的印象只有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他,从未想过其中竟然会有人能露出这般娇怜可爱的模样,不禁有些羡慕飞星。
萃琳也羡慕,羡慕阳春。
感受着那两团贴住手臂的柔软,飞星停止了挣扎,沉默不语,向阳春传音道:
真人为何在此处?
因为……因为师傅见我修行刻苦,这才允许我出来了!
真人……
飞星转头看向她。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神,见他显然不信,不禁想着他之前不是很好忽悠的吗,怎么变聪明了?
阳春心思一转,扯开话题道:
“兄长~你先看看这摊铺子,诡异得很!骗了我不少仙丹呢!”
“真人也猜不透啊!?”德慈惊讶道。
“什么猜不透!分明是——!”
一提起来阳春就来气。
她最气倒不是自己被骗走二十来颗仙丹,而是自己竟然看不透他的把戏!
飞星看向那摊主,只见他抚着自己的络腮胡,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参与一次需要花费一枚黄品丙阶仙丹,除非中了大奖——那颗三舒玄觅丹,否则便等同于打水漂。
一枚玄品丁阶的仙丹换算成黄品甲阶可不止五枚,而是根据种类不同,有五十枚至八十枚之多。
与阶级相比,品级的差距意味着质变。
“你要试试不?”阳春问道。
“我……”
还不等他回答,阳春便又给了摊主一颗丙阶丹药。
一旁其余散修见了,一边感慨作为真人的她的阔绰,一边感慨自己就遇不到这种冤大头呢。
阳春其实也没对他抱有希望,她只是想作为旁观者好好看看这摊主耍了什么手段。
摊主接过丹药,衣袖一挥,一张黑色幕布随之摊开,将他与周围的玉瓶尽数遮住,一息之后再次掀开。
九个玉瓶从大到小一字排开,倒扣在桌上。
此刻三舒玄觅丹便静静躺在其中一个瓶中。
阳春与德慈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摊主的一举一动。
摊主双手放在桌旁两侧,一动不动。
飞星来到桌前,朝玉瓶伸出了手。
摊主微笑道:
“道友可要谨慎选择,不可轻易碰到瓶身,不然可就等同于落子了,落子可是无悔啊。”
“嗯。”
飞星看着九个瓶子却迟迟没有选择,阳春见他犹豫不决,说道:
“我用九天辰牛法和八方玄极经都没算出来,后面就只能瞎猜了。你想选哪个选哪个便是。”
“嗯……”
飞星确实对猜赌没什么兴趣,但眼下更关键的是,他觉得不太好意思。
因为他不用仙识也能清楚感知到瓶中的仙气,从而便能推断出三舒玄觅丹在哪里。
飞星沉默片刻,舒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这样乃是作弊,于是打算刻意选一个错的。
至于阳春帮他垫付的那颗丙阶丹药,飞星打算以后再还她。
正当他将手伸向桌上的瓶子时,一个瓶中一抹浓郁仙气忽然消失。
飞星举止一滞,看向摊主。
他并无动作,微笑着静静地看着飞星。
这是……
飞星收回了手。
“怎么了?”阳春问道。
飞星问道:
“摊主,这里所有玉瓶都可以选吗?”
“当然都可以选。”
“那——”飞星伸手指道:“这个。”
一旁几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纷纷一讶。
不止是桌上,在摊主身后的墙上还摆着七八个玉瓶。
这些瓶子被木塞封住,此刻飞星正指着其中一个。
阳春睁大了眼睛。
哦?这就是这把戏的真相?
可是不对啊,这不是违反规则吗?
万一在那里,有人猜错之后要他拿出来该怎么办?
莫非那瓶中的丹药更好?
阳春狐疑地看向飞星。
摊主轻声道:
“这仙丹就在桌上九瓶之中,我身后这些瓶子里可是空无一物啊,道友确定?”
飞星点头。
摊主眯了眯眼睛。
他是怎么发现的?还是说是恰好起了奇思妙想?
哼,不过这也无妨——
他转身便将飞星指着的那个瓶子拿过来。
就在他抬手便要拔出木塞时,只见飞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住最小的那个瓶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将瓶子拿起。
三舒玄觅丹静静躺在桌上,暴露在空气之中正散发着清香。
阳春双眼瞪圆,德慈不禁张大了嘴巴,仿佛下颌脱了臼。
萃琳愣了愣,惊喜地欢呼一声。
“你——!”摊主神色凝滞,双手微微颤抖着。
飞星说道:“我只是想看看那瓶子,可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它。不算违反规则吧?”
一旁见着这一幕的众人也纷纷惊呼,一直以来都无人能看穿的九瓶藏丹谜题竟然被人破解了?
“那这仙丹可就归我了。”飞星说道。
摊主眼睁睁地看着飞星伸手取走桌上的三舒玄觅丹,脸色由黑转红,再由红转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飞星拿着仙丹,感受着其中的浓郁仙气,点头道:
“嗯,不错。果然是玄品仙丹。”
那摊主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要昏厥过去。
要知道那可是一枚玄品丁阶的仙丹啊,自己总共才靠这游戏赚了多少?有两百颗黄品丙阶的仙丹吗?
“飞……兄长!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阳春没看那仙丹,而是迫不及待地朝飞星问道。
飞星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摊主。
“其实比起它,我还有更感兴趣的东西。不知你愿不愿意换?”
“换什么?我……我这已经没有比得上玄品仙丹的东西了……”摊主低声说道,神色萎靡,声音中满是痛苦,气息细若游丝,仿佛元气大伤。
“这些。”
飞星伸手指了一圈道:
“拿这些玉瓶,换这颗三叔什么什么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