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贺颜,”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踌躇着开口,“我可能要转校了。”
“转校,为什么?”贺颜还在奋笔疾书,写着这个周布置的作业,话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我家里因为工作原因得搬家,要搬到城东去,离学校比较远,很不方便,所以……”我慢慢解释,解释完我觉得有点不妥,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我会想你的。”
“这样啊。”贺颜用笔抵在嘴唇下沉思了一下,“我想我跟着你转到同一所学校太麻烦了,不太现实……那你搬到我家来住吧。”
怎么感觉比前面说的那个更不现实啊?
我说:“不,不麻烦你了。话说这也太扯了……你家里不会同意吧。”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不转校自然是最好的,毕竟谁也不会嫌弃自己身边天天能看到赏心悦目的女生,更别提贺颜已经不是令人人眼前一亮的程度了,已经到了让人眼前一黑的境界了。
我想我已经开始习惯贺颜的存在了,纵观我直到目前的人生,也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像贺颜那么能聊得来的人。
虽然之前对她告白过,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告白,我心底里是更把她当死党而不是女朋友的,我相信贺颜也是这么看我的。
“你跟我说过的吧,你妈妈对你不怎么管束,如果是为了不影响学业,那长期寄宿在同学家里也是能理解的吧。”贺颜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听得相当在意。
我说:“我家里这边确实不会管束我,但我,我其实是不想让你困扰,而且住在你家什么的……肯定会给你家里那边惹麻烦,算了算了。”我就这么有点难以启齿地对同桌说了这么番有点拧巴的话。
见我还要继续说些什么,贺颜摆摆手,示意我停下来:“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其实,这事不用问我家里的意见,因为我家就我一个人。”
这句话的信息量之大一下让我的大脑嗡嗡的响:“就你一个人……但你之前不是说……”
“我之前说什么?”贺颜反问。
我这么一想她那时确实是实话实说的来着,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住,我那会儿还以为她是和父母分居了。
这么说,她是孤儿?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还是算了,不太合适……”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刚要继续推托,抬眼就注意到贺颜眼角噙着泪花,略歪着头看我:“你不愿意吗?”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她流眼泪,顿时慌了神。
“你别哭啊,我愿意,我愿意还不行吗?”我忍住想伸手去帮她擦眼泪的冲动,“还有你这光流眼泪表情却毫无变化,这也太假了吧。”
贺颜眼角确实含着泪,但眼眶没红,声音也没发颤,表情还是像平时那样,捕捉不到一丝波动。她很自然地擦擦眼角:“那就这么说定了。”
花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劝动了我妈,我妈再三询问我这位好心同学的个人情况,成绩,交际圈等,我则告诉她,贺颜是我一入学就认识的好哥们儿,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们俩的关系非常铁,铁到能穿一条裤子,而他成绩中上,学习刻苦,乐于助人。
总之,他非常欢迎我住在他家,我也非常乐意住在他家。
我妈不忘叮嘱我说以后有空一定要请贺颜同学来家里做客,好好感谢一下他。
我满口答应。
周五放学后,我拉着行李箱,背着书包出现在贺颜家门口,忐忑地敲开了门。
贺颜看起来丝毫不意外门外的人是我,伸手想接过我行李箱的把手,“不用了,”我塞给她怀里抱着的一册未拆封的精装书,“礼物,收下吧。”
“哦,是新书,”她粗略扫了封面一眼,“你去书店买的首发吗?”
“嗯,我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我提着行李箱越过玄关。
走到客厅中间我才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贺颜住的公寓套房是一室一厅的配置,没有多余的房间。
“那我就睡沙发了。”我脱下书包,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突然感到久违的惬意和自由。
贺颜递过来一罐冰啤酒:“你不能睡沙发。”我开玩笑说:“那你睡沙发,我睡你的房间如何?”
“你和我一起睡不就行了,男女朋友一起睡也很正常吧?”贺颜说着,见我又要开口,又很灵性地补充了一句:“我都不嫌弃你难道你还嫌弃我?”
“没有没有。”我急忙摆摆手,连喝了几口啤酒掩饰自己的窘迫。
她这是表示信任我吗,还是说想考验我?
我自认我没有这个胆量和脸皮去主动对她做些什么,但我怕睡觉的时候这家伙突然腹黑发作调戏我,我再怎么样也是个生理心理都正常的普通男生,不是柳下惠,在那种情况下肯定是经受不住她的调戏的。
想起先前她用自己头发对我做的寸止试验,我就突生一阵胆寒,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天了,她一直没再提起过,但愿她已经忘了。
看了会电视,到了饭点贺颜说冰箱里没食材了,只有橱柜里还剩了把挂面,晚饭只能吃面了。我倒是无所谓,她的厨艺我还是很信赖的。
贺颜下了两碗面,不出所料,面条煮得软硬适中,很劲道。
面里加了葱花和香油,上面还躺着一个鸡蛋。
我吃得很快,贺颜看着电视正在播放的解说音慢悠悠的外国纪录片,也慢悠悠地吸着面。
我们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这么一致地一言不发,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默契吧?
等她吃完我收拾碗筷走向厨房:“以后我来洗碗吧。”
我洗完碗回到客厅和贺颜并肩靠在沙发上,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让慢悠悠的纪录片解说音慵懒地穿过大脑。
我拿过遥控器正想问贺颜现在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时,贺颜突然扭过头问我:“上次我们试验完后,你回家没有打飞机吧?”
我脸一板:“我看起来有那么饥渴吗?”实际上我当然打了,当天狼狈地逃回家后就打了,这不是废话,她都这样撩我了,只要是个正常男生,都不可能忍得住不发泄吧?
当然这话我这时肯定不敢拿到明面上跟她讲。
“是么?”贺颜摘下眼镜,又露出了之前向她告白时那种审视的神情,认真凝视着我的眼,脸也越贴越近,我脸颊感受到她微微的吐息,“干嘛?”我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
她忽然伸出舌头,在我脸颊上不紧不慢地舔了一下。
“是谎言的味道。”贺颜说着不知道从哪本书里看到的中二台词,看着我僵硬的面庞,然后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们现在上床睡觉好不好?”
“现在睡觉未免太早了吧?怎么,你吃饱了就困了?”我揣摩不出她这句虎狼之词的意图,于是谨慎地回答说。
贺颜一如既往地无视了我的调侃,说起来我和她斗嘴貌似从来没赢过,每次被调戏到的都是我。
“朋友之间必须经历的一件事不就是睡觉的时候一起聊天吗?”她眼底流露出些许让我感到陌生的期待,“一本书上写的:‘睡觉聊天是两个人的心灵最接近的时候’。”
“那书上有没有告诉你,不要随便和异性睡同一张床呢?”我这时突然感觉她有种孤独文青的既视感,“话说你是要我和你一起聊文学吗?我是正常男生哦,小心我控制不住把你给吃了。”
“好啊,我在床上等你,快一点。”贺颜显然完全没有把我色厉内荏的回击放在心上,伸了个懒腰就钻进了卧室。
我洗漱后换好家里带来的睡衣,颇有点忐忑地推门进了卧室。
房间里没开灯,很安静,安静得只能隐隐听到窗外楼下闹市传来的细微人声和汽车的鸣笛声。
借着月光,能看到贺颜安详地平躺在床靠窗的那一侧,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靠近我的这一侧床覆盖的被子已经提前掀开了,我有些拘束地爬上床,小心地控制好和她的距离以避免肢体接触,随即盖好被子。
被褥上有让我觉着很安心的阳光和香皂的味道,还有属于贺颜的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气息。
“呃,那个,今晚月光真美。”我不知道从何谈起,脱口而出一句白烂话。
“我从小就喜欢在夜晚安静的房间躺着然后看着天花板发呆。”贺颜忽然自顾自地说,“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特别安心,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宁静的。就像和你在一起一样。”
我脸有点微热,这算是她独特的告白吗?我张口也想说点符合这个时候这种情景的能让人记住的话,最终还是笨拙地回答:“谢谢夸奖。”
我没说出口的是和她待在一块儿,我也感觉挺安心的,她会陪我聊天扯淡会和我一起看书甚至会帮我发泄,连平时作业都是贺颜借我抄的。
这么想来我遇到这么个好同桌那可真是屎壳郎遇上涨肚儿的——来得正好啊。
没救了,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脑子里还在想这些鬼扯的话。
“我们这栋公寓的楼顶天台以前还没被封的时候——有人跳楼之前,我也偶尔爬到楼顶一个人吹风。”贺颜那温柔的语气活像是进入了抒情状态,“我在那个时候还突然感谢起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来,因为他们在楼下沿着马路栽了一长排桂花树,开花的时候我在天台坐着,真的很好闻。”我不禁扭脸打量了一下她,她今天的话真的很多。
“我能理解。”我逐渐放松下绷紧的身体,“谁都有一处自己的秘密空间嘛。”
“那你的秘密空间是什么?”贺颜侧过身子看向我。
“额,你家,在你家待着我就感觉挺安心的……”我话音未落,大腿上便传来异样的触感。
是贺颜把一条腿搭在了我身上。
视线回到贺颜这边,她已悄然伸过手勾住了我的脖子,眼睛已经闭上了。
“真安静啊。”她喃喃地说,然后就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