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烟波浩渺,茫茫一片。
湖水风拍浪惊,比之大海虽有不及,但战舸微小,依然如同漂浮于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舟。
不一会。
战舸便与朱元璋大军合兵一处。
杨逍遥见朱元璋坐舰左侧一艘战舸之上,高悬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常”宇,右边一艘战舸的旌旗之上却书写了一个“徐”字,当下低声道:“教主,常遇春将军便在此间,我们便过去如何?”
张无忌心头沉吟难决。
杨逍又道:“教主与常遇春情同手足,私下相见,并不碍事,见面之后,诸事或可大白。”张无忌心忖也对,如常遇春翻脸,自己抢一艘战舸自行逃走便是。
当下要了一只小舟,二人向常遇春座舰划去。
到得近前,张无忌只道求见常将军有事禀报。
战舸上见是明教中人,遂放下绳梯,二人攀上战舸,一名士卒前去禀报,但听里面传来一声张无忌熟悉至极的声音道:“请进来。”
张杨二人进入舱中,抬眼看去,但见一年约三十五六,虬髯虎目,威风凛凛有若天神的将军端坐舱中,正是张无忌的生死之交——常遇春将军。
数年不见,常遇春神勇更胜于当年。
常遇春却因张无忌易容之后,未能认出二人,问道:“你二人有甚事情?”
张无忌见常遇春身侧尚立有卫士,跪地晋见之后,却不言语。
常遇春一挥手,卫士退出舱外。
杨逍退后立于门口,谨防有人偷听。
张无忌低声道:“常大哥,蝴蝶谷口以死相救之情,小弟终身不敢相忘,今日特前来拜访。”
常遇春脸上陡现喜色,继而疑惑不解地看看身前这两个明教义军小卒,显是尚未认出。
张无忌微微一笑,几把将脸上的石膏等物一一抓落,露出本来面目。
常遇春大喜过望,高声道:“无忌兄弟……”话未说完,张无忌急忙作个手势,让他轻声言语。
常遇春依旧莫名其妙,却放低了声音道:“无忌兄弟,这数年可想煞大哥了……哦,弟子参见教主。”言毕就要跪下,张无忌急忙将他扶起道:“常大哥休要折煞小弟了。这位是杨左使,现任明教教主。”常遇春亦躬身为礼。
张无忌见常遇春喜悦之情确乎出自衷心,心头立时迷雾重重,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杨逍道:“常将军与教主叙话,我到外边看看风景。”说完闪身而出。
常遇春道:“无……教主,你突然辞去教主一职,数年间毫无音讯,却是为何?”
张无忌道:“常大哥,我既已辞去教主之职,我二人还是兄弟相称罢。”
常遇春乃性情中人,闻言爽快道:“行,无忌兄弟,可否将原因见告?”
张无忌见他如此,顿时心头狂跳,脸色变得煞白无比。
此时真相即将大白,常遇春要不便是一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之人,要不便是素往那个豪爽仗义的英雄。
但不论哪种结局,对张无忌来说,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当此之时,你让他如何还能够自持。
常遇春见张无忌脸色倏变,急道:“兄弟,可是身体不爽?”
张无忌摇摇头,道:“常大哥,小弟之命,可说全仗大哥相救,若不是碰巧遇上你,我张无忌只怕早已尸骨都化成泥土了。”
常遇春哈哈大笑道:“兄弟何出此言,当年如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便早死在蝴蝶谷了。这些过往之事,兄弟便不用再提起了。”
张无忌道:“小弟这些年来早已不理教中之事……”遂将自己远赴波斯数年之事说了。
常遇春啧啧称奇。
张无忌接着道:“冷面人一事,常大哥可否知晓?”
常遇春脸现忧色道:“此事数月之前,韦蝠王已将详情告诉了我。但在见到韦蝠王前一日,大哥已接到不准调动军队的命令。先还只道有甚军情,后来月余之内,却无甚战事。大哥此后每当思及此事,均感对不起总教诸王。听说那日明教伤亡惨重,情况到底如何?”张无忌遂将详情讲了,常遇春听到五散人竟只剩张中一人,不由惆然喟叹,良久不语。
张无忌道:“尚有一事,涉及教中事务,小弟虽已不理明教中事,但此事与小弟大有干系,尚请大哥直言相告。昔日濠州城的地牢之中,常大哥和徐大哥,还有朱大哥曾商议过要处死一人,此人是谁?”
常遇春笑道:“此人关系与你极好,我和徐大哥原本要向你禀报的,奈何你一去波斯数年,竟然找你不到。”
张无忌失声道:“此人不是……”
常遇春道:“当时教主有所不知,我们大家都几乎被他骗了。他暗中勾结元朝之事,我和徐大哥手中确有证据,到也并未冤枉了他。只是兄弟多年,毕竟令人感慨良多。”
张无忌颤声道:“此人到底是谁?”
常遇春奇道:“韩林儿呀。听朱元璋大哥说,你当日曾到过濠州城,此事已向你禀报过了。”
张无忌但觉脑袋中“嗡”的一声,便即瘫在座椅之上,昏迷过去。
常遇春大惊道:“兄弟,兄弟,你怎么了?”杨逍听得常遇春大声呼叫,急忙推开舱门进去,看了一眼便道:“常将军,没事,他只是昏迷过去,一会便会好的。”言毕用指点住张无忌人中大穴,透入少许内力,张无忌便即醒转。
杨逍见张无忌如此,已知他昔日退位定是中了朱元璋的奸计。
此事在他预料之中,此时心中反到觉得坦然。
见张无忌醒转,便急忙使个眼神,让他冷静一些,别莽撞行事。
常遇春却道:“怎么。你不知此事么?”
张无忌叹气道:“人既已死,夫何复言。随他去罢。”神情甚是凄苦,当下岔开话题,问起常遇春别来详情。
常遇春轻描淡写地说了会,不过尽是些行军打仗之事。
便这缓得一缓,张无忌已回过神来,道:“常大哥,小弟此番前来,只为莫七叔报仇,若能手刃了陈友谅这厮,也可告慰莫七叔在天之灵。”莫声谷之死与陈友谅有极大干系,常遇春尽皆知晓。
听了此言,长叹一声道:“既有你在此,陈友谅这厮定然难逃了。贤弟二人稍候,我这便去请徐大哥前来相见。”
张无忌急道:“大哥请坐。小弟此番前来,只为报私仇而已,是以这才易容改装。徐大哥军事繁忙,便不用惊扰了。”常遇春正待置言,见张无忌神情坚决,只得作罢。
却听张无忌又道:“小弟实有难言之隐,便请常大哥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见到小弟二人之事。如若方便,我二人,还有韦蝠王、范右使等四人便留在大哥这艘战舸之上,待此间事了,来日再与常大哥相会。”常遇春自是答应了。
张无忌道:“小弟初学医术之时,用药太过霸道,竟将大哥阳寿折了四十年。这数年小弟如同闲云野鹤,心无旁鹜,思得一法,练了二枚丹药随身带着,便请大哥服下,当可挽回昔年失误。”常遇春知他对此事一直内疚不已,当下笑道:“昔年如不是贤弟相救,我已早死了,折几年阳寿又打甚么紧,到让兄弟费心了。”言毕接他药丸,张口便吞下。
张无忌却正色道:“常大哥乃明教义军之大将,肩负重任,自当爱惜身体才是。”常遇春见张无忌突然严肃,神情之中,竟有一股教主的威信,当下凛然而尊。
张无忌素来头痛这等军国大事,当洞晓朱元璋的野心之后,难免心如死灰,唯愿常遇春和徐达二人能够身体康健,只要有此二人,朱元璋便不至于太过放肆。
转念却又想到,以自己一教之主,尚且被朱元璋暗算,徐常二位却是朱元璋的部下,若他要除了这二人,想来也不过举手之劳。
不觉替徐达和常遇春二人深感忧虑。
一夜无事。第二天,朱元璋坐船之上升起红旗,全部水师,分作二十队,扬帆向陈友谅舰队驶去,决战开始了。
张无忌来到甲板上,只见数百名士卒均手执各式各样的火器,站在船边,人人脸色肃然,准备激战,竟无一人稍现惧色。
此时陈友谅亦麾舟迎面驶来,巨舟相联,行驶虽然缓慢,却有排山倒海之势。
明军战舰十分矮小,但行动却甚是迅速。
眼看双方便将进入射程,对面那艘迅速靠近的战舰上面已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执弓箭标枪的士兵,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开战。
突然呐喊暴起,众士卒依计而行,数百枚火器向靠近的敌舰齐发。
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
那敌舰已燃起火。
此时士卒已扔下火器,操起弓箭与敌舰士兵对射起来。
张无忌挥弓挡开如飞蝗般射来的长箭,只待船只靠拢,便即跃上厮杀。
双方全面开战,宁静的湖面上,顿时硝烟弥漫。
火攻之计甚是大妙,霎时之间,陈友谅便有几十艘战舰起火。
不料已有敌人从高处跳入坐船。
当即短兵相接,刀光飞舞,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染湖水。
一番厮杀之后,张无忌等人背贴着背,一跃而上敌舰。
张无忌见脚边有根燃烧的木棍,乘机捡将起来,一边砍杀,一边大纵其火。
常遇春恐众人有失,早紧随而来。
大家合在一处,往来冲杀,竟无人能挡。
众人从这船跃到那船,竟点燃了数十面船帆。
顿时浓烟滚滚,火焰冲天。
另一边,徐达始一交战,便身先士卒,夺得一艘巨舰。
俞通海等四处放火,焚毁敌舟二十多艘,连徐达所夺得之巨舰亦被殃及。
徐达只得一面忙命士卒灭火,一面奋力再战。
眼见徐达前后左右的敌舰尽皆着火燃烧,朱元璋唯恐徐达有失,忙遣舟往援。
徐达得了援舟,越发奋勇,竟鼓帆直冲杀入陈友谅舰队深处。
这一战从早上杀到日暮,陈友谅虽然失败,但朱元璋亦损失惨重,当下鸣金收兵。
朱元璋听从刘基妙计,命常遇春选得敢死士数十人,入夜,众敢死士看准风向,分驾装载易燃物品轻舟七艘,闯敌阵,纵火焚烧。
霎时间,风烈火炽,烟焰弥天,湖面之上火光冲天。
直将鄱阳湖水映照得血红一片。
陈友谅军因激战一日,早已疲惫不堪,又因舰队互相联结在一起,逃跑甚是艰难,将士被烧死和落水溺死者不计其数。
陈友谅无可奈何,只得麾军后退十数里, 将一应起火舰只抛弃不理,才得以抛锚休整。
数日之后,陈友谅稍事休整,复联舟迎战,旌旗帆穑,遥望如林。
朱元璋用刘基之计,待湖面忽起狂风,从震坎方位起势,呼啸着直扑西南方位。
陈友谅正率卒巡视,忽见江中遥遥驶来七只小舟,满载士卒,乘着风势,须臾便近。
陈友谅知明军来犯,急令弓箭手猛射。
此时湖上骇浪涛天,浓雾弥漫,隐约只见明军士卒兀自稳立船头, 箭簇射去,竟无一人摔倒。
小舟愈来愈近,遂改用槊遥刺,数千只槊飞掷过去,明军依旧直立不倒。
待到近前,却见这些士卒全部是戴盔环甲之草人。
陈友谅怀疑万分。
便在此时,舟中所藏明军死士,各将硫磺火药等物纷纷抛至陈友谅的巨舰。
霎时间烈焰腾空,风急火烈,四面燃烧。
常遇春和张无忌等人复又杀到,陈友谅叫苦不迭。
知不能敌,陈友谅便欲向西逃遁,怎奈大船连锁,转掉不灵。
待砍断铁索各自逃命之时,焚死溺死被杀士卒,已不计其数。
除友谅军惊恐逃遁之中,又有几艘战舰互撞而沉。
此一役,明军大获全胜。
陈友谅逃出一程之后,回首望着兀自燃烧得火红连天的战舰,恨得咬牙切齿,但大势已去,只能退守鞋山。。
朱元璋追至罂子口,因水面甚狭,亦不敢轻进,遂泊舟口处。
如此相持数日,陈友谅竟不敢出战。
朱元璋左右无事,便修书一封,尽情奚落陈友谅。
陈友谅读得愈忿,遂率军来战。
奈何朱元璋放归俘虏,陈军早失斗志,而明军士卒,均知陈友谅残杀俘虏,是以人人宁死也不愿降,个个奋勇冲杀。
陈友谅连败数阵,知大势已去,遂冒死突围,明军迎头痛击。
陈友谅逃命要紧,竟连家眷都无暇顾及,只带骁将张定边易船 潜渡湖口。
张无忌等人早已瞧在眼中,遂亦乘舟追去。
陈友谅堪堪将近湖口,忽见前边清一色的明军水师早已严阵以待。
部下惊告陈友谅,陈友谅从窗中探头察看,不由得心胆俱裂,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张无忌瞧得清楚,当即弯弓搭箭。
“飕”地一箭射出,长箭正中陈友谅右目,其势甚急贯睛及颅,陈友谅立即毙命。张无忌一声长叹,将硬弓扔在湖水之中,道:“七叔,孩儿今日替你报得大仇,愿你在天之灵安息吧!”此时张定边依然冒死冲杀。张无忌心灰意懒,便即回舟,寻到常遇春。
陈友谅战死,其残部不久便被消灭。
战事已息,休整数日,朱元璋即率大军回应天。
张无忌等人亦潜入应天明查暗访多日,竟毫无结果。
这时史红石接到丐帮密报,说玄冥二老出现在紫金山附近,当下众人与常遇春作别,急忙赶往紫金山。
来到紫金山下,却见玄冥二老从山腰一个庙观中出来。
众人立刻埋伏好,待得玄冥二老走近,张无忌弹身而出,身形凌空,犹如雄鹰俯击,直扑向玄冥二老。
玄冥二老犹未知觉,张无忌已将功力发挥至十二成,欲立毙玄冥二老于掌下。
玄冥二老身经百战,江湖经验何等老道,听得风起,虽末看清偷袭之人是谁,但知来人定是敌非友。
电光石火之间,他们一个侧身,连消带打,笔杖齐出,竟反守为攻。
可张无忌的功力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饶是如此,虽逼退了张无忌的进攻,玄冥二老也被九阳神功的余威带动得原地转圈。
殷梨亭长剑一举,倏地向鹤笔翁刺去。
鹤笔翁堪堪狼狈至极避开张无忌石破惊天一击,惊魂未定,忽觉身后长剑已疾刺而至,直惊得魂飞天外,身形疾向右闪。
但听“嗤”的一声,鹤笔翁只觉左肩剧痛,已被殷梨亭刺中一剑。
他不敢回身,又向前掠出数丈,但杨逍已赶到,一掌击碎了鹤笔翁的头骨。
另一边,韦一笑和范遥也联手解决了鹿杖客。长期以来,玄冥二老一直为虎作伥,今日终于被明教众人灭掉,也算是恶贯满盈。
除去玄冥二老后,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定格在庙观上。
那是一座残破的古庙,两扇门神已斑剥不堪。
一座破旧的庙。古老的庙。
张无忌只看了古庙一眼,就蓦然觉得,他和古庙之间,将会有一场狂风暴雪。
韦一笑望定古庙,仿佛庙里以匿伏着一头洪荒猛兽,那血腥味把他噬血的情结全都激发了出来。
杨逍、范遥锁定古庙,英气勃发,似乎又回到逍遥二仙风流潇洒肆意江湖的时代。
殷梨亭遥望古庙,长剑不住地颤动,好像里面有他这一生的宿敌。
只有史红石见大家都看向古庙,她也看古庙。
但古庙是古庙,什么也没有。
她纳闷了:“怪,古庙有什么好看的?”
门开处,出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穿着整齐的粗服,衫裙没有镶花边,十分朴素。
虽说脸非常丑陋,整个人却端庄得体,落落大方,只有一双大脚显得很突出。
杨逍“噫”了一声:“原来是朱元璋的老婆马秀英。”
只听马秀英道:“各位远来是客,请进来坐一坐吧。”
张无忌略一思索,手一挥:“走!”众人跟着他一起进入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