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回

赵敏陡然看到殷离脸上的那十数条鲜红剑伤,心中惕然而惊,似有所悟。

见张无忌如此伤心,只得在一旁陪着。

秀眉微皱,似在极力思索什么。

黛绮丝叫来周芷若和小昭,在一旁替殷离挖墓穴。

张无忌听到响声。

奔过去将众人推开,自己亲自动手挖土。

待坑挖好,赵敏已从车上拿来一张地毯,铺在穴底,同金花婆婆一道,将殷离放入墓穴中。

张无忌眼见殷离原来一张皎美的脸庞给利刃划得血淋淋的。

不忍直接用泥土盖上,随脱下外套,裹在殷离身上,又轻轻盖上一层土。

众人欲加厚之时,张无忌坚决不准。

众人只得作罢。

在张无忌内心深处,殷离在海外荒岛之上既能死而复活,此番难说便始不能,是以不准加土太多,只微微地撒了一层细土在殷离身上,以求她能重新活转。

一直耽搁到傍晚,诸事才料理完毕。

一行人重新启程。

张无忌兀自觑泣不已。

赵敏自在车中陪着张无忌。

良久,张无忌道:“敏妹,你素来聪明无比,我凡事都请教于你。以你之见,此人是谁?”赵敏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张无忌急道:“敏妹。你有何猜测,请说不妨。”

赵敏缓缓地道:“如果周芷若不在这儿,我一定认为是她。”

张无忌苦笑道:“可是芷若一直在我们身边呀。”

“你应该问一问她,我发现她似乎对这个人比较熟悉。”

张无忌闻言大惊,但却摇头道:“你认为是峨嵋派的人?不可能。她们的武功不如芷若,有谁可能精进如斯?”

赵敏道:“你曾将九阴真经交还于她,可是?”

张无忌道:“那日我见她负伤甚重,再说这九阴真经本来就是峨媚派的武功秘笼,是以还给了她。难道她……”

赵敏沉思良久道:“你方才和她交手之中,可曾看清她面目?”

张无忌摇头道:“我甫一上前,便觉到她厉害的掌风,只忙得招架,却未看清她是何等样之人。”

赵敏道:“她身形细瘦,脸上神情如同死人一般。对了,殷离说她叫冷面人,又说她是假的,莫非她是戴了人皮面具?”沉吟一会又道:“可她为什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呢?”赵敏百思不得其解,遂疑惑地望着远处。

张无忌突然惊道:“糟糕!此人方才向西逃去,光明顶正在西边,莫非,莫非……”

原来,张无忌回到中土之后,不愿惊动明教诸人,是以悄悄绕道而行。

此时念及此人武功之高,光明顶上无一人能及,顿时惶急万分,未等车停,便即跃下,朗声对着金花婆婆道:“金花婆婆,对手西去,恐不利于明教,我先行一步,请众位随后前来。”言语之声尚未消失,他早已绝尘而去。

金花婆婆早年与明教诸人闹翻,反出明教后,曾发誓不再踏上光明顶一步。

但世事沧桑,年轻时的争强赌胜之气早已消磨不少,此时明教有难,自己倒不便袖手旁观。

赵敏道:“金花婆婆,对手太强,咱们必须结伴同行。马车太慢,咱们不如两人共乘一匹马,或许还能追上他。”

金花婆婆微微一怔,便即明白。

赵敏虽是一介女子,但其血液之中却存留蒙古人的豪气,临危处事极是干脆果断,再者,她知冷面人十分厉害,张无忌一去,此地极是凶险。

她们四人必须齐心协力,自当一同抗拒强敌才是。

当下笑道:“好,你和小昭乘一匹马,我和周芷若一起。”

周芷若笑了笑:“婆婆不用担心,大敌当前,我不会计较个人恩怨。”

金花婆婆豪笑:“如此甚好!”

四人结伴同行。赵敏坐在前面,小昭在她后面紧搂着她的腰。赵敏边策马边问周芷若:“那个冷面人你是不是觉得眼熟?”

周芷若微一沉吟:“我觉得她的身形有点像丁敏君。”

小昭吃吃笑道:“莫非是那个‘毒手无盐’?”

众人回想一下,丁敏君确实是长挑身材,与冷面人有八分相似。赵敏接着问道:“那本九阴真经不是在你手上吗?”

周芷若叹息一声:“那次少林寺我和你交手后,从九阴真经中练的内力都被无忌的九阳神功化光了。我知道如果想和无忌长相伴,就不能练那上面的功夫,因此我把它搁在峨嵋了。”

赵敏疑惑道:“可是丁敏君资质平平,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超过了你我呢?”

周芷若沉思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当初黄蓉女侠留言就说,那些速成功夫虽然快,但内功必须扎扎实实地练,玩不得半点巧,怎么她一下子内力修为和无忌不相上下?难道有什么奇遇吗?”

黛绮丝虽然经验老道,也猜不透其中的秘密,众人不再言语,纵马狂奔。

奔到玉门关,坐骑已是气喘吁吁,正巧路过驿站,赵敏等人跳下坐骑,直奔驿站马棚。

几个蒙古人前来阻挡,四女运指如风,将数人全部点翻在地,抢了八匹骏马,骑上便走。

听到后面的骂声,赵敏不禁笑道:“看来无忌哥哥也在此处抢了马,咱们快点追上他。”

但张无忌由于心急如焚,所以并不像赵敏四人这样晚上还要打尖。

毕竟女人比男人麻烦多了,即便是江湖奇女,也一样要梳妆打扮,洗洗擦擦,这样自然就赶不上张无忌。

再说张无忌如此人不离鞍地奔了三日,已至光明顶下。

他弃马落地,展开轻功,向山顶急掠,沿途之上,竟不见一个明教之众,心中更惊,当下双足急点,犹如大鹏一般,急扑而上。

将至山顶之时,见到许多明教教徒有条不紊地急向圣火厅跑去,人人脸上都是凝重异常。

细看之下,原来俱是五行旗教众。

张无忌更是心惊,知冷面人已经到了圣火厅,是以传出号令,令防守之人悉数撤回。

不一会,又越过天地风雷四门。

有人认出张无忌,便惊喜地道:“张数主到了!”

张无忌因事急,未及答言,几个起落,已至圣火厅厅门。却听一个声音道:“张教主脚程倒也不慢呀!”

张无忌淡淡一笑道:“在下已不是教主,阁下认错人了。”

冷面人哼了一声道:“明教之中,就数你还是个人物,其余这些,俱是饭桶。”

张无忌不再理会她,径向杨逍走去。只见明教教主杨逍居中,右光明使范遥立在右侧,青翼蝠王韦一笑在左侧,再下来便是五散人。

人人原来脸色阴沉凝重,见张无忌突然降临,心中均松了口气。当下一一见过,并不多言。张无忌立在一侧。

冷面人忽然道:“你们是自己灭了这圣火,还是要在下亲自动手。”

杨逍道:“不知阁下因何要与本教为难?”

冷面人道:“我瞧你们装神弄鬼,极是不顺眼。”

杨逍冷然道:“这圣火好歹也传了数百年,今日若只凭阁下一言便想灭了这圣火,只怕是不那么容易。”

冷面人阴恻恻地冷笑几声,众人但觉浑身一颤,却听冷面人禁然道:“那好,你们便接……”

“且慢!”张无忌越众而出,他此时虽已不是教主,说话却是极有气势威仪,仿若手握千军万马,英雄气概丝毫未减。

当下躬身施礼道:“在下数日前承蒙阁下手下容情,今日本无颜再多作罗嗦,只是有一事,尚请阁下先行释疑。”

冷面人道:“阁下请讲。”

张无忌道:“殷离表妹临死之前,曾对在下言及,说阁下名为冷面人?”

冷面人身躯一颤,眼中精光突暴,直射张无忌,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冷面人。殷离还对你说了些甚么?”

张无忌道:“她临死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是假的。假的?但在下却不明所以,是以请教。”

冷面人眼中精光隐没,冷漠地道:“不错,我确实是假的,戴了人皮面具。张教主若想知晓,不妨将面具揭去,到时便知。”

张无忌道:“不敢。在下自知武功不及阁下精纯。”

冷面人道:“那便请张教主灭了圣火,如何?”

张无忌摇摇头道:“恕在下难以从命。”随即又凛然道:“圣火乃明教存亡之象征,我自不会将传之数百年的圣火熄灭。”众人听得张无忌如此说来,均是面露喜色。

心中更是暗自钦佩前任张教主顶天立地大英雄气概。

冷面人禁然道:“你待怎样?”

张无忌道:“阁下既与本教无甚深仇大怨,便请下山如何,在下自当恭送。”

冷面人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圣火厅中之人,须有一个跪在本人面前自杀而亡。”

初时众人听张无忌曾栽在冷面人手下,心中均感意外,俱存一死之心。

此时,听冷面人竟出此辱人之条件,周颠首先忍不住,破口道:“放你娘的——啊!”周颠“屁”字尚未出口,胸前已被冷面人按中一掌。

待众人惊觉之时,冷面人早已退回原位,身法之快,张无忌等一干高手均觉骇然。

张无忌脱口道:“九阴真经!”

冷面人道:“张教主好眼力。再看看这一掌却又是甚么功夫?”语毕左掌向圣火挥去,此时,冷面人身在厅中,距圣火少说也有八丈之遥。

圣火前,俱立满了明教超一流高手。

众人见他左掌轻描淡写地一挥,顿觉一股炙热之气疾扑而至,均举掌抵住,只杨逍和范遥负手而立,不愿以多胜少,是未出手。

此时,青翼蝠王韦一笑和五散人中除了周颠之外,均已出掌相抗,却均感酷热难当。

须臾,均有不支之感。

张无忌在一旁惊叫道:“九阳神功!”

冷面人道:“阁下果真好眼力。这九阳神功与张教主相比,却是又如何?”

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尚稍逊在下一筹。”

冷面人点点头道:“如是我双掌齐出,张教主可接得下?”

张无忌初时乍一相逢,只因未能加以防范,虽失利,却并未受伤。

此时知晓了对方武功路数,心中惊骇此人到底是何来路,竟然得到当世两大精奥繁复的无上武功秘籍,且修练有成,端的骇人听闻。

所幸未能龙虎交合,更进一层,如是那样,张无忌已不能站立当场。

当下稍一沉吟,心头已有了主意,缓缓道:“在下不揣狂妄,勉力支撑一两个时辰想是力所能及的。”

冷面人点头道:“张教主不必过谦。数千招自当能接。但再比下去呢?”

张无忌淡淡笑道:“阁下数千之招过后又当如何呢?阁下既知在下之名,想必已知在下于医理一道已稍有心得。阁下如是两个时辰之内不能获胜,则如若再勉力相搏,只怕大是堪虞。”

冷面人“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张无忌道:“阁下得了九阴九阳两大神功,在下心羡不已。此两项神功,其中任何一项,任何武林中人得到,也需花费十数年之时日,方有小成。阁下睿智无比,竟然两个法门同练,且有小成,当真是匪夷所思。”

冷面人道:“此节张教主却有不知了,历来武功,均分阴阳两途,这不过凡人强分而已。其实人体之中,不论男女,均有阴阳二气。只练阴者,势必阴强阳弱,阳不能应阴,阴便不能长,反之亦然。但如阴阳同练,则进展却是神速无比。”

张无忌道:“闻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

冷面人道:“张教主过谦了。”

冷面人虽然口中说话,右掌却是源源不断地发功,韦蝠王等一干人均是额汗涔涔,但俱都勉力施为。

逍遥二仙依然旁观,脸上却大有忧色。

他二人乃明教中顶儿尖的高手,心知此时如出手相救,非但无济于事,自己也将陷于困境,不能自拔,遂俱等张无忌拿主意。

张无忌虽不再担任教主之职,在明教众人心中。

依然地位甚高。

张无忌却浑如无事地道:“阁下神功盖世,可惜百密一疏,却忘了一件要命之事。”

冷面人道:“何事?”

张无忌道:“阴阳虽然两途,但常人体内,阴阳二气,水火相济,却是与身俱来的。阁下以人力加强阴阳两气,原无不可,不过只要假以时日,也自能水火相济。在下观阁下出手,显是阴不入阳,阳不入阴,并未练到阴阳水火相济之境。如一味勉力拼斗,则两个时辰之后,水火求济,龙虎相会。此时正是练武之人碰到的最为性命攸关之时辰,不用说会武之人,便是一介寻常妇孺幼儿,也可轻取了阁下性命。”

冷面人阴笑道:“张教主所言极是,但你却也是百密一疏。”

张无忌“哦”了一声,并不置答。冷面人继续道:“我要取掌上这五人性命,想来只是眨眼之事吧?”

张无忌缓缓点点头,承认她所言属实,却并不作声。

冷面人道:“那时再与张教主动手,虽胜不了你,要自行离去,只怕无人能挡。”

张无忌微笑道:“阁下未免过于托大了,五行旗何在!”

语声甫毕,屋前屋后头顶脚下,俱传来应答之声。

众人一齐响应,声如雷鸣,将圣火厅震得隐隐发颤。

张无忌道:“阁下且听在下解释。”他怕冷面人孤注一掷,取了五人性命,遂先用话语稳定她的心思。

便在此时,大厅入口处人影一闪,却是金花婆婆到了。

想是她武功最高,是以先到。

她目光缓缓扫过大厅,与逍遥二仙相对之时,三人点头示意。

金花婆婆遂立在大厅门口。

如冷面人想要出逃,得先过紫衫龙王这一关。

张无忌尚未开口,却见赵敏、周芷若和小昭齐至,俱立在金花婆婆身侧,沉默不语。

赵敏一双妙目紧紧盯住冷面人。

张无忌道:“阁下,明教五行旗中,锐金旗善长骑射和投掷标枪,巨木旗有数十根重约千斤的巨木,烈火旗下每人均执石油,擅长喷火,洪水旗中每人执有一罐毒水,厚土旗擅长打洞,此刻已在我等脚下。”

冷面人道:“张教主,你当我是受挟之人么?”语声甚是严厉,如有一言不合,她便要动手相斗。

周芷若突然喝道:“丁敏君,本掌门在此,你还不下跪!”

冷面人猛然一惊,掌力顿时弱了几分,张无忌见状,立刻施展乾坤大挪移,将韦一笑他们从冷面人的掌下解放出来。

冷面人哼了一声,一把扯下面罩,果然是丁敏君。她瞪着周芷若:“你与魔教私通,已不是峨嵋派掌门,快把掌门铁环交出来。”

张无忌怕她对周芷若不利,身子一滑,已挡在众女面前:“原来是丁姑娘,果然继承了灭绝师太的遗风。然而明尊圣火,相传数百年,我等明教上下一干弟子,不能维护圣火,自当与圣火同时熄灭。但五行旗众一齐施为,我等为明教身死,那自是无话可说。阁下虽然武功高强,但要脱困,只怕也不那么如意。这般玉石俱焚之法,原属无奈,但大义所在,尚祈阁下原宥。”这几句话说得铮铮有声,明教上下俱都暗自点头。

丁敏君知他所言不虚,五行旗数百支箭射下,几十根重逾千斤的巨木横飞,再加上几百支火枪齐喷,毒水漫天而降,厚土旗再将地板捣沉,又加之厅中这十数名好手齐上,自己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这大屠杀般的修罗场。

张无忌对自己礼敬有加,自己也不愿葬身于此地,便道:“张教主胸襟博大,机敏过人。今日在下认输便是。”言罢转身欲走。

周芷若怒喝:“你偷了我的经书,快还回来。”

丁敏君大笑:“你这个叛徒,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九阴真经》本是我派宝物,怎么能让你拿走。天可怜见,让我有段奇遇,既得到九阴真经,又拿到九阳真经,贝锦仪她们也不得不服从我,拥护我坐了掌门之位。识相点就快把铁环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鸡犬不宁。”她又盯着赵敏:“还有你。当初在万安寺受尽你的折磨,师父也因你而死,我一定会报这个仇的。”她又转向张无忌:“张教主,实不相瞒,在下挑了明教之后,便要上少林武当去。此刻你既已现身,我敬你英雄了得,便不劳你往来奔波,咱们约好,今年中秋之时,便在武当山上作一了断如何?”

张无忌一怔。“哈哈哈哈……”,在一阵笑声中,丁敏君飘然飞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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