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应无恨

细雨已收,微风吹过夹道的梧桐枝叶,天色正清,行人们仰头感受着凉爽的恩赐,三五结伴走着。

“爱齿口腔”里,姚健拎着一根湿湿漉漉的艾草,提着它多叶的顶部闻着味道,他闻到一股子浓郁的中药气味,随即把它放回到摊在面前的报纸上,与它裹着另外六七根放在一起,那都是田小姐的母亲从郊外新摘回来的。

“今年端午可来得早啊?”姚健开口道。

一旁的孟红盈拿着笔在写写算算,回了一嘴:“今天农历多少了?”

“初一,”孟企说着转向魏小姐,“家里糯米还有吗?”

“有很多,我去买点粽叶。”少妇回答。

“我和你一起去。”孟企说。

魏妜环常去的生鲜市场里,偌大空间零零散散扎了好几堆人,孟企费劲地从水果摊位挤过去,穿着黑白嘉顿格纹上衣和牛仔裤的魏妜环被落在后面,她索性看了看手边的摊子上的新鲜杨梅。

等她挑捡了一口袋杨梅打算去称重时,她远远看见孟企正低着头翻弄眼前拳头大小的青白色小香瓜,她不由自主地浅浅笑着,走了过去。

孟企瞧见她走近,转头询问她说:“买一点吗?”

少妇点点头,和他一起挑选起来。

称好重贴好价标,两人继续沿着摊子往前,这时魏妜环看到迎面一位短裙装扮,身高一米七往上,一头长发,光着大白长腿的女性走了过来,她不禁看看自己长出赘肉的臂膀和微微走样的腹部,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孟企,而孟企此时已经面朝货柜,拨着艳红且硕大的樱桃问着价。

孟企拎着杨梅、芒果、樱桃、香瓜,和魏妜环离开了水果区,两人买了沉沉一捆粽叶,两束粽绳。

接着他们又买了各色蔬菜:茼蒿、茭白、冬瓜、银木耳、口蘑、茄子,还有 4 斤五花肉、一块豆腐、一袋咸鸭蛋,临走前还买了一箱 12 盒的牛奶。

结账时魏妜环掏出会员码,好说歹说让孟企放下手机,自己付了钱。

他们均分了手上的负担,虽然手上已经提了牛奶,孟企仍觉得过意不去,伸手去拿魏妜环手中的袋子,魏妜环执意不让他再拎更多,一个推让间,装香瓜的口袋扑落在地,四个香瓜磕坏了两个,白白的果汁淌满塑料口袋。

“回去吧。”她对孟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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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孟企到家时,灿宝正在茶几上写卷子,“灿宝,妈妈呢?”他问。

男孩眼睛瞟了瞟厨房,头又低了下去。

孟企走进餐厅,看到小鹤正和魏妜环一起在包粽子,确切地说,午孟鹤在给粽子绑绳结。

午孟鹤没说话,双眼灼灼地看着孟企,眉头生动地连皱三下,然后踢着拖鞋跑回客厅去了。

孟企坐下来接替小鹤的工作,从屁股刚沾凳子起,沉默就吞没了他,魏妜环从深底大锅里舀出一勺勺糯米,标准并机械地重复着折粽皮、填料、包粽的动作。

久到内敛如孟企这样的人都如坐针毡,久到锅子里的糯米都见了底,魏妜环才终于开口了:

“午姐长得真的很漂亮。”

“都过去了。”孟企说。

她甩了甩被米水泡的发皱的手,看见手指上的印痕,说:“是啊,都过去了。”

深夜 11 点,孟企一手搂着午孟鹤,一手手肘撑着脑袋,他看着女孩睡得宁静,不知不觉看了半个小时。

近来,午孟鹤在睡着后偶尔会流出眼泪来,吓坏了孟企。前几次他只得把她摇醒,然而小鹤却是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打个哈欠又继续睡着了。

孟企用手指指背刮过她的脸蛋,她的卧蚕,她的颧骨,干干的,他松口气。

手机突然亮起,孟企反手去床头柜掏手机,是魏妜环的短信,“陪我下楼走走”上面说。

孟企犹豫了好几分钟,他直直地看着午孟鹤好久不愿动身,最后他轻轻地移开手臂,掀开被子下了床。

11:23,孟企取了件外套下了楼,魏妜环在楼梯口对面等着他。

“冷吗?”孟企问。

“挺好的,晚上凉快。”

少妇穿了件白色的高腰 A 摆长裙,领下缀着哑光线立体绣花,脚上是一双银色中跟线条凉鞋。

沿着居民楼,两人慢慢地走,朝着没有路灯的路口,朝着夜晚的区公园,离灯光越发疏离了。

头顶上,低矮、沉寂的天空像水面,其中看不见一颗星星,只能见到远处高楼上的航标障碍灯亮着。

在那片不可知深浅的湖水表面,所有人所有物,静静地倒挂、悬浮在幽邃的夜中。

“灿宝复习得怎么样?”孟企的脚踩到一块蹶起的地砖,他伸出手,让魏小姐握住。

她握了过来,手很冷,像滚落在地上很久的硬币。

“应该不错,灿儿上初中后成绩不差。”

两人在公园的石板小路上走过,低着头防止脚尖被突出的圆形大理石板绊住。

“灿宝这两天怎么不和你说话?”孟企扭头去看着她。

“你真不知道?”魏妜环在黑夜里几不可见。

沉默一会儿,孟企点点头,说:“知道。”

魏小姐的手突然转了转,从底下滑了出去,她用一种澄明的语气说:“我想我没法坚持了,我觉得……这样的关系,继续下去太难了。”

孟企站在那里,对着声音的方向,倾听着。

“孟哥,回答我,你需要我吗?别去想小鹤需不需要我,而是你,你能说真的需要我吗?我真的能填补你的空缺吗?”

不能。

从那个方向,传来了她长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魏小姐又将冰冷的空气,哈地全部呼了出来。

“假如我对孟哥的好感没那么多,也许还能好受一点。”

像是被船桨搅开的湖水,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波动,还有些许水拍打船身似的鼻音。

“和你做做伴,把小鹤拉扯成人……”

“也是一辈子……”

“但是……”

“但……”

“现在这样,对我来说是种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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