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最初

今天上课的氛围很奇怪。

尹澄今年十五岁,马上就要中考,考完试就得上高中,不算小孩,要叫成少女了。

现在中考分流,一半学生都得去念中专,她成绩一般,别说重点高中,连交钱择校的普高都不一定考得上,爹妈为此操碎了心,斥巨资找了不少家教一对一上课,效果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她听课,写作业,笔记做得工工整整,但不聪明。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笨。

她怎么都做不对题,一考试就紧张,越紧张越不会,课下做得再认真,一到考试换了一道题就做不出来。

再过两个月就中考了。她换了好几个家教老师,上了好多课,一点儿用都没有。

今天的新老师姓夏。

这个老师长得和她爸爸有点像,但气质截然不同。

爸爸更…滑一点?这个老师太冷淡了。

而且好像不喜欢她。

下课之后,夏老师收拾东西离开,爸爸把他叫住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更像了。

她在自己房间门缝偷看。那两个人在不远处客厅说话,声音清晰传进。

她以为爸爸会问她成绩的事,但他问的是别的问题。

“——夏漪怎么样?”

……夏漪是谁?

夏老师与爸爸对视一刹,冷漠地移开了眼。

“她挺好的。”

尹帆不快地吐出一口气,低声说:“我知道她不容易…”

夏濯冰冷道:“别提夏漪。”

这年他二十五岁,成长飞快,是国内顶尖的精英。

年初取得学位证书后,立即凭借含金量极高的简历轻松进入头部券商公司,在券商研究所做宏观研究员。

本来性子就冷,与同样冷漠的一群精英志同道合,更是如鱼得水。

近来他做派愈发傲慢,对陌生人倒还会伪装,对生父却无需隐藏,分外轻视。

补课只是噱头,任谁都清楚,这回尹帆只是想见见亲儿子。他工作很忙。要不是刚好赶上出差,根本不打算来。

……自然,既然来了,也有用现今的成功好好洗刷当年耻辱的念头。

十七岁那年他来过一次,狼狈不堪,铩羽而归。然而八年后的今天,再次看见这个中年男人的一瞬间,他就意兴阑珊。

他没必要与这种人争个高低。

……有这时间还不如给夏漪买个按摩仪。

这些天她在家试着锻炼身体,不小心腰闪了,要不是昨晚视频被他发现,她还打算自己忍着。

出门之前他用外卖软件给夏漪点了一个止痛贴,不知道现在贴没贴上。

尹帆被他连顶两句,表情更加不快。

他确实对不起夏漪,可能也不怎么对得起这孩子,可他到底是他亲儿子吧?

他从来没克扣过抚养费,夏漪最难那段时间还是他接济的。

自从给了夏漪那十万块,每月两千抚养费一直交付到夏濯十八岁,曾经内心根深蒂固的恐惧便消失了。

他自认为赎罪完成,现如今女儿成绩不佳,便自然而然想起了在北京念大学的儿子。

比起一日未见的儿子,自己抚养十几年的女儿自然要亲密许多,然而女儿恐怕考不上高中,儿子却手握大好资源,似乎刚毕业就很有钱了——他多少存了捞回本的念头。

现在和夏濯打好关系大概还不迟。

听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大多会对另一边家长有憧憬。

二人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夏漪,他想开启话题,努力回想,脑中对她却只有一个逆来顺受、说什么都照做,安静寡言的乡下女孩形象。

他只好开始回忆。

他当时喜欢夏漪的脸和身材,又觉得她玩起来像个死人,太无聊了,搞了一堆折腾她的花样,对性没有丝毫概念的女孩照单全收,把一切当za的表示,非但乖乖配合,还常常为了取悦他主动请缨。

她那时全心全意爱他。

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确实收过一阵子心。

可时间长了,她那副迟钝的模样看着就变得很无聊。

每次没插两下就满脸苍白哭着喊疼也让人心烦。

因为发现他烦忍着哭结果疼到昏迷更烦。

最烦的是信了他意乱情迷时候说的鬼话。

他那时还年轻呢,怎么可能真和她结婚?

最后把她肚子玩大了,干脆连人带孩子一块扔走。

可孩子生下他就后悔了。

是个男孩。

他又烦夏漪不回去找他,反倒作践自己跟了个叔叔辈的男人,嫌她脏,又烦在那之后没有知情识趣的女孩任他磋磨,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又开始觉得夏漪还不错。

起初她同意了,但他一想起她跟过别人就暴躁,再看她挨操时忍着疼那副可怜样,怎么忍得住不骂婊子?

为了一个住处谁都能上,也不看那男的多大岁数了——他忘了第一次自己为什么打她。

反正他就是打了。

反正夏漪从不喊疼,只是抱着孩子哭。

但第一次想打小孩的时候夏漪拼了命地护,之后从他家跑了。

再看见她就找了第三个男朋友。

在他心里,夏漪就算是个东西,那也是他的,何况他…也不是没打算娶她。

到底他妈的为什么一错眼又和一个男的上床了?

她为了一口饭就那么贱?

他少给她吃的穿的了?

况且他也就是在床上抽她两下,根本没用力!

谁能想到她皮肤那么敏感,抽两下就青紫交加,两天下不去床。

那几年夏漪越长越好看,十四五岁她还没长开,但十六时被男人浇灌两年,漂亮得甚至让人移不开眼。

这种美人却连个住处都找不到,活得像个流莺。

他知道一切是因为谁,有时候也会真心愧疚,就低声下气去找她道歉忏悔,跪在地上求她,说要养孩子。

她刚同意时他好了两天,但后来又觉得烦了,尤其想到她自轻自贱、廉价娼妓似的被不知多少男人用一句话一口饭骗去睡过——还真信了那些人说的男女朋友的鬼话——就难掩暴躁。

他有时候恨不得掐死她。

她蠢得惊人。

他觉得自己头上戴了少说二十顶绿油油的帽子,一出门别人就笑话他当龟公卖自己女朋友,孩子都不跟他姓。

他反反复复因为嫌夏漪不干净打她,掐着她的脖子抽她耳光,之后再因为想起一切都归咎于谁愧疚后悔,给她塞钱,跪着求她原谅。

反反复复。

一直到他开始沾赌。

他赌到上头失智,在烟味弥漫的地下赌场直接梭哈,输得分文不剩。

手头的钱全花完就打她的主意,想把给她的钱全要回去。

她不愿意给。

之后他第一次在不是床上的地方打了她。

夏漪彻底绝望了。

……对了,他还是记得的。除了一切开始之前她没长开的土包子样,还有那时候。

她瘦得像根柴火棍,一身青青紫紫的淤痕,脸上被他抽肿了,嘴角在流血。

她怀里抱着两三岁的孩子,掌心捂着小孩的眼睛,自己就睁大眼睛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掉下去。

——尹帆,你混蛋。

这是她说过最重的一句话。

……对,她还蠢在一句脏话都不会讲。

夏漪不是他先前勾搭的那些太妹。

她第一次连这种事会生孩子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身下尿尿的地方还有别的用途。

她从头到尾被他连哄带骗按住剥光,血流了一沙发,不敢叫出声,咬着嘴唇强忍。

他逐渐回忆起更多。

夏漪对当天最深的记忆是他帮她洗澡,教她用淋浴,觉得他对她很好。

但他印象最深的是做完之后。

她流了特别多血,不只是第一次的,事后回想一下应该是阴道撕裂,满沙发到处都是,像血案现场。

他心虚,怕之后被发现诱奸的事,想销毁证据,结果拆沙发套的时候夏漪对他说谢谢。

……她真的是蠢。

后来她带着孩子跑了,不知道跑到哪去,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她连个手机都没有,身上没一点谋生技能,能跑到哪去?

跑了又能怎么样?

为了一个住处再对人张开腿?

他转圈到处找,一点消息没找到,以为她被拐卖了,甚至打算报警。

但去派出所之前他突然回神了。

他想起自己一直在违法犯罪。他对夏漪有不少次算强J,第一次是强J幼女,而且他还打她,抢过她的钱。

最后他没去报警。

一开始他担心过一阵子,但久久没有类似夏漪的女人死了的消息,就麻木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完全忘了。

然而生活回归正轨,改邪归正结婚之后,他又梦到夏漪死之后变成鬼缠着他。

他还想象过十几年之后夏漪回来报警抓他,在路上拿着把刀要杀他,半夜敲他闷棍把他丢海里绑上大石头淹死,最后把一切真相全部揭发。

所有一切都是报复,夏漪没有任何一点不恨他的理由,他深陷恐惧不能自拔。

那时他对十几年后夏漪的想象是充满恨意的复仇者,有可能是人,有可能是鬼,后背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监督他。

他惶惶不可终日,疑神疑鬼。

直到那天夏漪找上门。

她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想象中即便她活着,也理应充满恨意,凄厉哀楚,饱含艳鬼般浓浓的怨气。然而她并没有。

她还是标致漂亮,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目身段透出诱人的风情。成年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性史丰富。可她唇角在笑,视线温和,柔声细气。

她变成温柔而平常的母亲。除了太年轻,就是一个普通的妈妈。

他的想象粉碎,背后血红的眼睛消失,没有人在监督他,没有人恨他。夏漪在过自己的生活,早已经忘了他。

那一刻消失已久的魔鬼出现,看见她微笑假装陌生人的瞬间,他发自内心想掐死她。

她应该恨他,趁他签字拿刀捅他,把他引出去推进河里,她怎么能忘了?

可紧随其后他就想到,她一定是打算用别的方式报复他。

她一定会报复他的。

她怎么能——

夏漪什么也没要。她离开了。

——她怎么能那么蠢?

他张了一会儿嘴,最后说:“算了。”

尹帆说:“你叫夏濯是吗?对你妈好点。”

夏濯本来打算走了,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住了。他转身看了生父两秒,蓦地甩下身上的包,猛然扑上去,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尹帆年纪不小了。

何况事先没心理准备,怎么抵得住正值青壮年的儿子全力一击?

这一下就站立不稳,紧接着又是连续几下重击,背后重重砸在茶几,玉白茶几伴随巨响猝然移位。

他被夏濯直接掼倒在地,被和自己极为相似的亲生骨肉全力殴打,嘴里没两下就吐出了血沫。

又痛又呛,还咳不出来,肺部激烈运作,每次想咳就被紧随其后的殴打中断,血和呛出的眼泪糊成一团。

不远处尹澄尖叫起来,想接近却被两个健壮男人打架的场面吓得不敢动弹,只会哭着喊爸爸。

尹帆想幸好于茜雅不在家去买菜,不然这时候肯定也吓坏了。

女儿的尖叫声中夏濯攥着他的衣领提起来,单方面殴打下肾上腺素飙升,对方差一点就要下死手,此时此刻才终于被尖叫声唤醒,一双通红的眼睛瞥过同父异母的妹妹,又移到他脸上。

尹帆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儿子。

他发现夏濯和自己长得不太像。

除了骨架,他的五官更像母亲。

神情气质也不像。

不过这孩子的神情气质谁都不像,傲慢、偏执、冷漠、疯狂,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与母亲相似的眼里,此时此刻不仅盛着对不管不顾的生父的恨,还有更多、更复杂、更扭曲,难以言喻的另一部分情绪。

夏漪性子那么软,怎么能养出这么个儿子?难不成他的基因真有那么烂?可澄澄明明挺正常的。

下一刻,他终于发觉这份不同的原因。

“——夏漪那时候什么样?”

看过十四岁同父异母的妹妹,夏濯的第一句话和他起初的问题重叠。

夏漪怎么样?

夏漪那时候什么样?

他眼睛里不仅仅作为儿子是对生父的恨,还有作为男人的憎恶。

仿若闪电陡然劈过,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笑。

肺里疼得厉害,肋骨像是骨折了,背后直冒冷汗,他一边大笑一边咳血,不知怎地、在与亲生儿子的对峙间奇异地好像回到十八岁那年,回到第一次看见她站在别的男人身边的那一刻。

他心想命运可真他妈的离奇,什么腌臜事都能落到夏漪头上,想着想着,又冒出了一股浓郁的应该早点把她掐死的冲动。

他脑子里印象最深的不是后来夏漪依偎在不同男人身边,还有被他弄得青青紫紫下不了床那些模样,是一开始。

她怀孕之前,两个人在家里胡搞,他又嫌她无聊又兴致勃勃折腾她,看着她听话照做的时候。

那时候他没开始打她,摸夏漪头的时候她会笑,不露牙,抿着嘴,小声叫他哥哥。

很土。什么都不知道,太听话了,挺没劲的。人是真蠢。也就是长得漂亮点。

他大笑很久,嗓子哑了,说:“我忘了。”

又是一下猛击。清脆的骨裂声。

——真当他不会打架吗?

他随便吐了一口血沫,这一次真像二十岁一样,窜出了一股无名火。他好歹还是这小子亲爹吧?他认识夏漪的时候夏濯离出生还他妈有一年呢!

于是之后的场景变成更加混乱的亲子互殴,客厅一片狼藉,白玉茶几上零碎果盘和糖果哗啦啦撒了一地,沙发也移位了。

尹澄吓坏了,跑到父母屋里把被没收的手机翻出来报警,还没拨到一半,出门买菜的于茜雅就回来了。

蔬菜掉在门口的换鞋垫,西红柿骨碌碌滚了一地。

场面极度不堪。

于茜雅手抖停不下来,无暇他顾,连忙扔下买菜的布包跑去把女儿安顿好,嘱咐她千万别报警,别出门,别被殃及,这才关上卧室门,声音不稳、带着哭腔大喊拉架:

“——你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吗?澄澄还在呢!”

直至听到女人的哭声,互殴的父子才终于消停。

夏濯先甩开手站起来,用手背擦嘴角的血。

两边都伤得不轻,尹帆更重一点,他没动两下手就被拉开,肋骨少说断了三根,打架的狠劲儿下去,疼得都直不起身。

于茜雅冲过去坐在地上抱他,一边抖一边打120,满眼都是丈夫,对斗殴的另一方没有一点儿心思。

夏濯胸膛剧烈起伏,眼角还红着,低头看过去,发现尹帆在被妻子抱起来的时候就找回理智,握着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远处卧室里是女孩压抑的哭声。

她们都在哭。又在哭。

他没有波动地看了一会儿这对夫妻。

女人看起来有一点像夏漪。

不是脸,是感觉。

柔弱温和,也时刻带着笑,但比她年长。

他刻毒而冰冷地想,夏漪被她老公丢在冰天雪地里的时候,她还在上学呢。

然而这种审视没过多久就变成自我厌恶。

她们大概没夏漪和他那么可怜。可她们并不是始作俑者。

他学了很多知识,论金钱财富、社会地位,都远远超过这个没用的男人。可在这对母女面前,他永远是恶人。

肋骨骨折三根,医院里尹帆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夏濯没付医药费,面无表情等着,在旁边打开电脑拉表格写邮件。

他来这做调研,补课和见他们是顺便,还有工作没做完,晚上六点得回去开会。

他和这座小城市格格不入。

医生检查判断的过程中,于茜雅在旁边悄悄看他,他注意到视线,转头看过去。

夏濯气场本就冷淡锋利,脸上挂彩后带上几分戾气,看着更不好接近了。女人胆怯地后缩,而后才轻声问:“你不看看医生吗?”

他在等尹帆的伤情检测报告,方便划分责任认定。打人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这人要是敢讹钱就直接收集证据打官司拖到他死。

——反正他不愁找工作。

“我没受伤。”他平和地问,“有事吗?”

“…呃,不…”女人显然很少跟他这种人对话,磕磕巴巴地,“你要是忙,就先走吧。你爸…尹帆他活该,你走就是了。”

他发自内心感到费解。

“为什么?”这个问题他想了快十年也没想明白,“你女儿现在十四了,你不怕吗?”

于茜雅疲倦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很眼熟。

他忽然战栗起来。

过了一会儿,这位中年女性才带着那种疲倦的笑轻声说:“很难的。”

她还想说什么,来给他举例子,但想了很久,却发现讲出来似乎就没那么难。最难的永远是说不出口的那些细节,她无法确切描述那些难处。

“…人总会变的。”

她喃喃解释,像在自我说服。

既视感忽而涌上。

夏濯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突兀站了起来。他在于茜雅说出更多解释之前打断她,关机保存,合上电脑,又一次逃跑了。

这一次,他知道数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会跑了。

……

晚上回去时,夏漪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还是那样,黑发厚重散开,侧脸盈润圆钝,神色恹恹,裹着一张薄薄的被子,注意力不在播放剧目的电视,而在别的地方。

一听到他回家的声音,就高兴地转头对他笑。

他又一阵头皮发麻,穿着外套和鞋,迫不及待冲过去一下抱住夏漪,把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他可能有点皮肤饥渴症,只要和夏漪在一起就牢牢贴着她,痴迷地一直闻她的味道,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埋进胸前狂热地吸她的乳头,像吃奶。

夏漪习惯了。

可今天他不太一样。

“小濯?”她非常担心,“你脸怎么了?把头抬起来,妈妈看一下。”

夏濯死活不抬头。

他鞋都没脱,还穿着外衣,身上一股外界的冷气。

最近他开始用香水了,说同司的男生都在用,买了一堆回来问她哪个好,实际上全是送她的。

现在他身上是柠檬和茶叶味。

她还坐在沙发上,背靠椅背,这一下被牢牢压在沙发,根本动弹不得,被儿子的气味倾轧笼罩,头晕目眩。

他比平常抱得还紧,不停深呼吸,手指微微发抖。

“怎么了?”夏漪更担心了。

她姿势蜷着,整个人被他笼在怀里,没办法摸他的头发,只好小幅度触碰他的胸口,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心跳。

“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你这些天一直出差加班…小濯?把脸抬起来妈妈看一下——”

她的手指温热柔软。

夏濯握住她的手,继续贴在胸前,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但还是不抬头。

夏漪猜测他可能遇到什么事,安静下去,包容地任他搂了许久,一直到他心跳呼吸平稳,才又一次轻声叫他:“小濯?”

“嗯。”

夏濯这一次回话了。

室内灯光温暖。高楼霓虹流动,沙发质地柔软。不远处电视机播放剧集。一切仍然无比正常。

她耐心地等待他的倾诉。

他说:“——妈,我给你找个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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