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过后没多久,全校就迎来了期中考。
忙碌的考试过去,刚考完,成绩便出来了。
成绩一出来家长会的通知函也发到了各个学生的手中。
家长会紧锣密鼓的进行,舒宁作为班长,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帮忙布置教室。
同时留下的,还有不回家的范余音。
清扫完教室,已经是夜晚六点了。
七点钟,家长会如期举行。
招待完来的家长后,舒宁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整栋教学楼,每间教室都亮着灯,平时坐满学生的教室,如今换成了衣着各异的大人。
舒宁走出教室办公室,刚想去吃点东西时,就看见范余音站在围栏前,远眺远方的万家灯火。
灯火一闪一闪的,微风吹起她刚及肩的长发,在寒蝉微弱的鸣唱声中,她的背影显得悠长而寂寥。
寂寥。是的,尽管这个词并不适合一个年纪才十六的小姑娘。
舒宁走上去,一拍她的肩膀,反转过身,靠在刚到她腰的墙上:“在这做什么?”
范余音轻轻摇摇头:“只是想吹吹风。”
“你父母来了?”舒宁头向后仰,看见了倒过来的夜景。
四周的声音如同暗夜中的窃窃私语,不真切。
“我爸在外地,我妈……没空。”她压下头,下巴搭在交叠的手臂上。
“你的父母肯定都来了吧?上次我就见他们很在乎你。”范余音言语中夹杂着难以察觉的羡慕。
舒宁闭上眼,享受夜风的吹抚。
两人安静的待了一会,舒宁才开口:“我小时候,爸妈常常会为了一件小事吵架。那时候我妈工作不顺,老爸虽然是个隐忍的人,但也常常被我妈气到大声反驳她。虽然那时我只有三岁,可我却牢牢记得那些事。很多年来,我都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他们,生怕下一刻我就变成了没家的孩子。”
她轻笑一声,说着与自己不相关,却又感同身受的事:“说起来有些可笑,连续十二年我每次生日许的愿望都是希望他们和和睦睦,别吵架,自己也能够一直幸福下去。甚至年少不更事,以为只要集够一千个星星许的愿望就会一直有效,但是好像还没折到一百个,我就放弃了。”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幸福,只是跌跌撞撞都走过来了而已。”
舒宁平淡的说着,而听者范余音却静悄悄的流下眼泪。
模糊的灯光下,舒宁看见她脸上的泪水闪着远方的灯光。
“我爸妈在我初一时就离了婚。可你大概不知道,我见过他们互相背叛过对方。”范余音擦掉泪水,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妈嫌我爸没用,于是总是背着我爸和一个叔叔幽会,还常常带上我做掩护;我爸觉得我妈没女人味,我见过他拥着一个阿姨,走进了我家附近的另一间房间。”
“虽然还小,不懂什么叫出轨,但我知道,我妈和那个叔叔每次去酒店都会干什么。”她仰起头,看着无星的夜空。
“所以,你就觉得没有人在乎你?”舒宁轻声问。
她摇摇头,侧过脸望着舒宁。
她的目光,让舒宁有些恍惚。
意外的成熟,不似少女怀春的清澈。
“后来,他们离婚了。我跟了母亲。母亲和那个叔叔住在一起了,但他们没结婚,而那个叔叔是有家庭的。
我妈她这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乎我的成绩。初中那会,学校治安也是很混乱,我在的又是最差的班,因此总是受欺负。”
“你没尝试告诉过老师?”舒宁皱了皱眉,倒是不知道她还有过这一段灰暗的历史。
“说了,但是那里的老师都怕那些学生。而且我妈也不在意。于是我拼了尽去学习,希望考上一个好高中,尽快摆脱这种处境。”
她惨淡一笑:“但在我遇上她们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不管是欺凌,还是自己一无所有的处境。”
“我……”舒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见过形形□□的人,他们或是残忍,或是善良,或是可怜,却很少有像范余音这般无辜。
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总是活在阴暗之下。
就连挣扎都显得如此奢侈。
“不过,说出来就好多了。”范余音挽起耳畔的落发,依旧是浅浅的笑着。
“去喝点东西吧,我请客。”舒宁站直身子,对她招了招手。
她点点头,小跑跟上她。
穿过冷清的道路,两人来到一家奶茶店前。
坐在外面过道的椅子上,她们边喝着奶茶,边聊着一些东西。
在她们对面,新开张的鸭脖子店、服装店、糕点店等还亮着光。
稀疏的行人偶尔停在这些店前,买一些东西。
许多不知牌子的车子从她们眼前呼啸而过,橘黄色的路灯高耸在她们的头顶,但灯光大部分被绿树挡住了。
“其实班长喜欢三班的班长吧?”
舒宁晃荡的两条腿渐渐放停。
她疑惑的看向低头注视自己鞋尖的范余音问:“你怎么看不出来的?”
“因为你看她的目光是与其他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她弯起嘴角,“可肉麻了。”
“什么!”舒宁争辩说,“你还不是,每次一看到黎杰死鱼眼就亮了。”
她“哼哼”两声,随即想到一个问题:“黎杰那傻小子有什么好喜欢的?虽然长得还可以,不过脾气老大了,斤斤计较!”
范余音弯起眉眼,不作答。
她不想说,舒宁也没有相逼。
等她们坐够了,再回去时,停在学校操场的车辆已经少了一大半。
和母一见到舒宁,气势汹汹的提起她的后领问:“跑去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舒宁对于她动不动就拎起自己这件事已经放弃了挣扎。
“在外面和同学聊天,我去拿下书包。”她指着明亮的教学楼。
“速度。”
一被放下,舒宁拔了腿的向楼上跑。
根据她的经验,要是她超过五分钟还没拿好书包,肯定少不了一番念叨。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四楼时,却发现了范余音的背影。
她悄悄走过去,喧闹声传来。
“发生了什么?”
范余音面不改色:“好像是水妍诗的父母在教训她。”
舒宁探出头去,在他们教室门口,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指着哭啼啼的水妍诗大骂。
一旁的班主任在不停劝着。
好在已经是家长会散会时了,并没有一个家长在场。
“要不我们也过去添油加醋好了。”舒宁笑嘻嘻道。
范余音白了她一眼:“你现在过去不是找尴尬吗?”
“你还那么心慈手软?她可是也经常欺负你来着。”
“但至少,这次放过她吧。”范余音看着远处,情绪平静。
舒宁干脆坐在地上看着,一时忘了下面还在等她的和母。
男人的声音很大,且越说越过分:
“真是白养你一个女儿,老子送钱供你读书,你在学校打架?!”
“真是把我的脸丢尽了!”
“走,给我回家!”
男人扯着水妍诗头一次扎好的马尾,水妍诗哭着,双手捂着头,跌跌撞撞的跟在男人身后。
“叔叔,她没打架。”范余音站了出去,出现在两人面前。
舒宁一听,麻溜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躲在墙壁后。
“你是谁?”男人语气稍缓和了一些。
范余音捏着手,顶着吃人的目光,紧张的看着还在小声抽泣的水妍诗说:“我是水妍诗的同学。”
“有什么事?我赶着回去教训人!”
范余音硬着头皮,磕磕绊绊的说:“那个,那个班主任说得比较严重,其实她也没欺负我,主要是另外两个……她,她人还是可以的。”她走过去,牵过愣愣的水妍诗,“你今天不是住宿舍吗?留宿表都签好了,你要是走了不怕被通报批评?”
范余音说完,低着头,拉着她就往楼下走。
舒宁见样,书包也不拿了,从墙后跑出来,跟着离开了四楼。
男子似乎没想到范余音会来这么一出,一直等她们走到二楼,才啐了一口,气恼的离开了。
快步走到一楼,穿过小道,三人躲到教学楼背面。
这时范余音才松开手,弯腰松了口气。
舒宁鼓起腮,不解道:“干嘛帮她?”
“你不是班长吗?”范余音难得笑了笑,“帮助同学不是你分内之事?”
舒宁被自己曾经的借口堵住了口。
她瞪了一眼水妍诗:“我先回去了,我妈她……”一想起还在苦等她的和母,她背后一片汗毛倒竖。
“妈呀!”
她往回跑,连那声“再见”都消逝在了风中。
范余音对她风风火火的行为感到好笑。
她躲在墙下,等水妍诗不哭时,才小心翼翼的问:“你要回宿舍吗?”
水妍诗目光复杂的点了点头。
一路无言,等到快回到宿舍时,她才声音沙哑的问:“你为什么帮我?”
范余音背对着她,轻声问:“很害怕吧?刚才。”
她一怔,没答上话。而范余音却自顾说着:
“以前我也害怕你们,但是啊,班长她说,害怕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她回眸一笑,挥了挥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