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儿转头望着鹰刀的侧脸,发现他的脸颊颇赋棱角,坚毅的线条之下却意外地让人感觉到他特有的一种温柔。
这两种本不该同时出现的特质很融洽地在他的脸上表现了出来,是不是因为他唇角那一丝淡淡地好像什么事也不在乎的微笑呢?
他们此刻正并肩站在大路之旁的一座小山坡上。
整个过程中,温婉儿都是迷迷糊糊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鹰刀来到这里,她所知道的仅仅是鹰刀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于是,她便身不由己地跟着鹰刀来到了这个山坡上。
这是个衰草满地灌木丛生的山坡,但温婉儿却觉得这里的泥土很柔软,有一股特别清新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天地之间,如梦如幻。
自从方才鹰刀拉住了她的小手之后就再也不曾放开,她知道这样很不好。
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江湖儿女并不十分忌讳这个,但这样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拉住自己的手终究不是件好事,更何况自己刚刚背弃区家的婚事不久,自己的身上还穿着大红的新娘服。
温婉儿拼命地对自己说:“是他拉住我的,是他拉住我的,他是个恶强盗,他的力气比我大,他一定要拉我的手,我有什么办法?”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很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轻轻一挣就能够将鹰刀的手甩开,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力气去摆脱鹰刀的“魔爪”,自己的身子又轻又软,仿佛连一丝力气也没有。
鹰刀望着远方并不回头,道:“温姑娘,你离开区家不后悔吗?”
温婉儿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后悔。”声音虽然极低,但语气却异常坚决。
鹰刀好似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微笑看着她道:“其实我是有些害怕的,我怕自己一时的冲动竟然使得你一生痛苦,那我就万死莫赎了。当时,我看到你丈……那新郎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便想谁要是嫁给这等无用之人只怕无法在区家这么庞大的家族中立足。因此才动了看看你模样的冲动。谁知,你居然长得如此秀外慧中,一时间按捺不住便做出那些举动好来劝告于你……你也没有教我失望,果然是个敢于担当的好女子……”
鹰刀这一番话说得有些乱,但温婉儿却很明白。
她秀美的双眼亮如星辰,点头道:“我明白,你是怜惜我,不忍我所嫁非人。”
鹰刀之前之所以要小心翼翼地说,实在是怕不小心伤害到温婉儿的自尊,此刻见她明了自己的良苦用心,立时放开心怀,豪爽的性格重现于身。
他笑道:“这下,我才是真正的放心了。我就是怕你并不是自愿离开区家,而是因为我奚落了新郎,没有脸面再嫁给他才离开区家的,那样我就做错了。我特意在那里等你,就是为了你这几句话……”
温婉儿脸色转白,原本欢欣无限的一颗心立时坠入深渊,她惊叫道:“你……你在路旁等我就是为了我这几句话?就是为了证明你没有做错?……”
鹰刀没有察觉她异样的情绪,笑道:“当然,和你这种美女说说话也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美事,……好了,我送你回去罢。”
回去?
我哪里还能够回去?
鹰刀方才若是没有出现也就罢了,或许自己在一段时期之内会想念这个奇特的男人,但终究能够将他忘记。
可是,他为什么要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为什么要拉自己的手?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带来一种转瞬即逝的虚幻的美丽?
温婉儿只觉无比心痛,整个世界顿然间失去了颜色。
她身子一晃,勉强道:“不用……我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
鹰刀这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关心道:“你怎么啦?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温婉儿摇了摇头,甩开鹰刀的手,往前走去。
她低着头走了几步,却突然回过身扑入鹰刀的怀中。
在鹰刀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温婉儿温润的双唇已吻了上来,她泪眼婆娑地深深吻住鹰刀,身躯如风中的柳枝一般颤抖不已。
鹰刀不禁有些意乱情迷,暗道:“呵呵,原来襄北的姑娘这等开放呀……”正待好好享受这飞来艳福时,却突觉唇上一痛竟然被温婉儿深深咬了一口。
温婉儿呜咽道:“我恨你……我恨你……”她一把推开鹰刀如飞一般飞奔而去。
鹰刀摸摸唇上的伤痕,口中也略有一丝咸味,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唇上伤口渗出的血还是温婉儿的眼泪。
他望着温婉儿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襄北的姑娘不但很热情,还很奇怪……接吻就接吻好了,干嘛咬我?难道是嫌我接吻的技术不够好?”
一声惊雷响起。
风卷残云,乌云蔽日,不一会儿,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居然下起微微细雨。
鹰刀擡头望天,摇了摇头,转身飞掠而去。
※ ※ ※ ※ ※
一道彩虹划过天际,喷薄而出的阳光映射着整个大地。
雨后凉爽的秋风轻轻拂过耳际,卷起雅千柔脑后乌黑亮丽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她双手抱膝端坐在一处高楼的屋顶,远眺着荆襄大地如诗如画的秀丽风景,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她深邃幽蓝的眼眸流露出一丝赞叹地惊奇,鲜艳的唇际却悬挂着一丝恬美的微笑。
身后风声急响,鹰刀飞掠而上来到她的身旁。
雅千柔一眼瞥见鹰刀微肿的嘴唇不禁奇道:“你的嘴巴怎么了?怎么肿肿的?”
鹰刀甚为尴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雅千柔凑上前去,发现隐约可见一排细碎的齿印,不由猛然醒悟过来,心里又气又恼,冷笑道:“又去什么地方调戏良家妇女去了?是不是温婉儿?”
鹰刀暗暗心惊,女人的直觉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笑笑道:“人家一个女孩子家,因为听了我胡说八道的几句话就义无返顾地离开区家,我总要负一点责任吧……我只是担心她想不开,所以去安慰安慰她,这应该不过分吧?”
雅千柔气道:“不过分?你看看你带了什么记号回来,有你这么安慰人家的吗?你也不怕羞……”
鹰刀摸了摸自己微肿的嘴唇,顾左右而言他道:“刚才我们抢劫区家的时候,我发现有一支簪子特别适合你现在的发型,我特意留了下来,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支金色的凤头钗手腕轻轻一送,簪子如流星一般向雅千柔激射过来,不偏不倚地插在她的头上。
“我才不要你的什么鬼礼物呢……”雅千柔气恼地从头上拔下簪子放在手心观看,发现这支凤头钗又细又长,通体黄金铸造,凤头栩栩如生,下面悬挂着的一条坠链上镶有一颗米粒般大小的钻石,虽然不是什么罕有的宝物却也胜在做工精良。
她把玩着簪子,并没有将它扔掉,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鹰刀笑道:“我们之所以要大闹区家礼堂,无非是为了昭告天下我鹰刀并不在巴蜀而是打回花溪剑派的老家了,我要逼得荆悲情这老乌龟在武林中人的压力之下不得不暂时放下西侵天魔宫的事转过头来对付我。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专找和花溪剑派有瓜葛的武林门派的麻烦,要叫荆悲情避无可避……我在回来之前已经调查过了,从这里往东去分别有白水帮、青龙门等十几个小帮派都和花溪剑派过从甚密,白水帮离这里只有三十多里,我们先去白水帮好了……”
雅千柔站起身来,并不理会鹰刀,跃下房顶向东便走。
鹰刀瞧见雅千柔偷偷将自己送给她的凤头钗放入怀中,不由一笑,跟着跃下房顶紧随着她去了。
几天之后。
鹰刀坐在酒楼上,一边瞄着侧前方座位上一位妙龄女郎高耸入云的胸部一边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唉,高……实在是高!”
雅千柔沿着鹰刀的视线看去,不由又羞又恼。
这个人实在是无可救药了,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更令人生气的是,当着自己的面居然敢赞美别的女人的胸脯,真是忍无可忍!
当下想也不想便是一拳头过去。
“你……你为什么打我?”
“你这么下流,我不打你打谁?”
鹰刀大呼冤枉:“我怎么下流了?我说的是荆悲情那老滑头的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又不是指那个女人的……什么。”
虽然知道误会了鹰刀,但雅千柔却连半分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没有。
她淡淡道:“啊,就算我错怪你好了……你为什么要说荆悲情手段高明?我们这一路过来接连闹得金刀区家、白水帮、青龙门等六个和花溪剑派颇有瓜葛的小门派鸡飞狗跳的,却不见荆悲情有什么大的动作。难道这也叫高明?”
鹰刀道:“这当然算高明了。这说明了荆悲情是个很能忍的人。他显然已经看穿了我们的计谋,故意按兵不动任由我们胡作所为,私底下却另设奇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以解决他目前的危机。”
雅千柔道:“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解决?你道他是神仙吗?”
鹰刀嘿嘿一笑道:“他不是神仙,但他想出来的东西只怕连神仙也未必能够想的出来……”说着,鹰刀从怀中拿出一卷纸递给雅千柔道:“这是我早上发现的东西,你拿去看看吧。”
雅千柔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安民告示。
只见告示上栩栩如生地画着鹰刀的头像,并有说明如下:
告示
王小毛,男,二十三岁。
壬戌年八月离家出走,走时身着青色长衫,身背家中特制砍柴刀一把。
特征:猥琐,极其猥琐;色情下流,喜爱调戏年轻女子;患有极其严重的精神错乱症,病发之时常自称自己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浪子鹰刀”,并伴有严重暴力倾向。
鉴于该人有暴力倾向,严重扰乱社会治安,故特此告示,凡发现此人者敬请报官,如在特殊情况下无奈将其击毙,亦无须背负刑事责任。
荆州知府张起 印
雅千柔看看告示,再看看垂头丧气的鹰刀不由咯咯笑了起来,道:“这画像画得还真够绝的,惟妙惟肖,我若是不知道的话,恐怕也要将你当作这王小毛了……呵呵……荆悲情通过官府硬生生给你安上个疯子的头衔,你就是跳得再高人家也以为你只是个神经病而已……高,实在是高!”
鹰刀苦笑道:“我现在如果出去大喊我是鹰刀,只怕人人都会拿着榔头斧子来追杀我这个疯子王小毛了。嘿嘿,荆悲情呀荆悲情,这么下流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我就是想不佩服你也不行呀!”
雅千柔明知这个时候不应该笑的,但她实在是忍不住。
这件事实在是太搞笑了,荆悲情玩个小小的花招,堂堂的浪子鹰刀在一夕之间居然变成了疯子王小毛,连带使得这几天来鹰刀和自己大闹金刀区家等六个门派的战果灰飞烟灭……天下间,有谁能想得出这么疯狂的计策?
除了荆悲情。
可以想象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鹰刀和自己怎么闹,荆悲情都可以拿着这张告示理直气壮的告诉所有的人:“此人只是一个疯子,真正的鹰刀还在巴蜀。你们不相信?官府都贴出安民告示了,你看此人不正是告示上的王小毛吗?你看这鼻子,你看这眼睛……”
雅千柔笑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这么算了不成?”
鹰刀恶狠狠道:“他不仁,我就不义。本来我也不想用这么下流的招数,但是既然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也只有豁出去了。”
雅千柔问道:“什么招数?”
鹰刀笑道:“一个有名望有成就的男人最怕什么?”
雅千柔想了想道:“声名扫地?”
鹰刀点头道:“正是?但是什么事情最能让一个男人声名扫地呢?”
雅千柔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鹰刀呵呵笑了起来,笑容极其下贱无耻:“男人最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女人给自己的头上戴了顶绿帽子!一般来说,无论男人女人,他们最感兴趣的事便是名人的绯闻。我要做的事便是将我和荆悲情的小妾蒙彩衣之间的故事加油添醋地诏告天下,我鹰刀风流是出了名的,明明没有的事传来传去也要将它变成有的,……嘿嘿,这次还不能将荆悲情这老乌龟气得跳出来,我就跟他的姓!”
雅千柔不由目瞪口呆:“你……你想怎么做?”
鹰刀哈哈笑道:“我要说书,我要在这一带生意最好,名气最大的酒楼里说书……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我和荆悲情小妾的不伦之恋──不得不说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雅千柔听得毛骨悚然,一根根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这个人实在太无耻了,人只要一无耻起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鹰刀顿了顿道:“不过,做这件事需要经费,你想,一座最好最大的酒楼会无缘无故地让我说书吗?除非将整个酒楼包下来,而且为了让来听我说书的人多一些,最好让这些人进酒楼来白吃白喝,再加上之前要投入一些广告费宣传费什么的……所以,你能不能赞助一点?”
雅千柔捂住钱包道:“不行。我们前几天到白水帮、青龙门等门派去闹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你捞了许多银子……”
鹰刀嘻嘻笑道:“我虽然劫了富,却连一个子儿也没有放进自己的怀里。我把那些钱全用来救济青楼里那些失足女青年了,唉,这些女孩子多可怜呀,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护……”
雅千柔大声骂道:“嫖妓就嫖妓,说得这么动听干什么?我说你每天晚上溜出去干什么呢……你有钱嫖妓却没钱干正经事吗?反正我不会给你钱的……”
“少给一点好了,反正你钱多的花不完……”
“不给不给,无论你怎么说都不给,有本事自己去赚……”
鹰刀长叹一口气,道:“没办法了,我只好先去街头说个书赚点活动经费再说。我这段故事叫做:绝对隐私──我和无双郡主千里私奔记……”
雅千柔脸都绿了,二话不说便从怀里掏出银票甩给鹰刀,铁青着脸道:“三千两,够了吗?你如果再敢在外边乱嚼舌根,我一刀劈死你!”
鹰刀笑眯眯地数着手中的银票,连头也不擡:“少是少点,不过将就着也够用了……对了,这顿饭钱还是你付帐啊……”
“扑通”一声,雅千柔气得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