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刀随着雪儿跨入位于船只顶层的大厅。
由于船只在继续航行中,清风徐来,夹杂着一丝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
沐浴梳洗之后,鹰刀的确感到人舒服多了,虽然身上的这套看来象是仆役下人的衣物并不十分合身,但总比自己原先那套破破烂烂的好多了。
只见大厅中,那少女坐在上方席前,左右两旁分别站着方才那为姓曲的中年人和将鹰刀拎入舱房的那位妇人。
在他们的对面正摆放着一桌精美的菜肴,更令鹰刀兴奋地是桌上还摆放了一壶酒。
鹰刀一见酒,也顾不上和那少女打声招呼,便旁若无人地走到桌前坐下,提起酒壶往嘴里倒。
一口酒下去,只觉得满颊留香,酒香扑鼻,正是极品汾酒。
鹰刀大呼痛快,天可怜见,他已许久没闻过酒味了,此刻即便是一瓶普通的老白干下肚也是甘之若饴,更别说是极品汾酒了。
那少女见他粗豪不羁,脱略放荡,不觉心里微微有气,难道在他的眼中自己还不如桌上的一瓶酒吗?
因为自他进来为止,还未正眼瞧过她一眼。
鹰刀喝一口酒,吃一口菜,转眼间桌上已是一片狼籍,而壶中酒已干。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笑道:“肚子啊肚子,今天你可是享到福了,也不枉你跟随我一场。”
那少女气道:“喂,你吃完了没有?我还有话要说呢!”
鹰刀道:“虽然还不十分饱,但马马乎乎也就差不多了。”
那少女道:“那好,我问你,为什么你会跑到我家船上来?你有什么目的?”
鹰刀道:“我也不是故意要上船来的,如果知道的话,你就是拉我上船我也不来了。”遂将自己杀了晁无心,被鬼王府一路追杀,恰好船只经过顺便上船的情形说了一遍。
他接着道:“我本来的意思是悄悄地上船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船离了鬼王府的地盘就偷偷下船,谁知恰好被你撞见,也不知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那少女道:“当然是我倒霉了,无缘无故地被你点了穴道,你有什么倒霉的。”
鹰刀道:“我被你打得象个猪头一样,你什么仇都应该报了。可如今我因为你们和花溪剑派结了梁子,弄得我无法在江南立足,难道说不是我倒霉?”
那少女看着鹰刀尚有瘀青的脸庞默然半晌,欲言又止。
雪儿看了那少女一眼,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鹰刀笑道:“有什么打算?走一步是一步罢了。我在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想到北方去碰碰运气。”
雪儿向那少女道:“小姐,反正我们也要去金陵,不如让他和我们一道吧。”
那少女道:“我们的船大,也不在乎多他一人,只是不知道鹰公子愿不愿意呢。”
鹰刀笑道:“多谢两位美意,只不过我正被人追杀,呆在船上恐怕会给你们带来不便和麻烦,还是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
那少女微露失望之色,口中却道:“鬼王府?我们还不放在眼里,但你若是一定要走,我也不好阻拦。”
鹰刀道:“如此多谢了。只要找个稍大一点的市镇码头,我就下船了。”
雪儿道:“你要下船随便找个地方偷偷走了便是,何必要找个人多的地方呢?那岂非暴露了你的行踪给你的仇家知道?”
鹰刀道:“我正是要人知道我已经离开了你们的船,那样就没人会因为我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那少女气道:“你以为以你这样的武功能逃得过你仇家的追杀吗?又何必强充英雄呢。你这种做法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鹰刀笑道:“我的武功是不怎么样,但他们到现在还不是没抓到我吗?有些事情并不是完全依靠武功来解决的。”
那少女见鹰刀一意孤行,心内又急又怒,大声道:“好,你既然要去送死,我又何必拦着你,你去死吧。”说毕拂袖便走。
鹰刀望着那少女生气离去心里暗存感激。
他何尝不希望能轻轻松松地坐船离开,只不过鬼王府在这一带的势力非同小可,任何人只要惹了鬼王府,要离开此地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眼见他们看来同样麻烦多多,又何必再连累他们呢?
再说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托庇于他人保护之下,实在和自己性子不和。
那少女气乎乎地回到房内,只觉鹰刀实在可恶,自己有心要帮他一把,他偏偏不领情,若是就让他这么走了,又担心他有什么意外,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好。
雪儿跟着她进入房内,见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心里安暗好笑,便故意说道:“唉,鹰公子就要下船了,也许这一走,就不可能再见到他了,说不定还会横尸街头,叫他留下来吧,他偏偏不肯,真是急死人了。你说怎么办?”
那少女随口应道:“是呀,怎么办?”话方出口,才醒悟雪儿在调笑她,不由又羞又急,骂道:“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呀!”
雪儿笑道:“我没说什么呀,我只不过把小姐想的说出来罢了。”
那少女急道:“好啊,等回去了我叫爹爹把你赶出仙阁去,我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雪儿笑道:“本来呢,我有一个办法救那鹰公子一命,但既然要把我赶走,那我说不说就无所谓了。”
那少女喜道:“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
雪儿摇了摇头道:“不说,反正你要把我赶走,我为什么要说?”
那少女明知雪儿又在逗她,但现在情况紧急,不得不求道:“雪儿,你放过我吧,我都快急死了。”
雪儿噗嗤一笑道:“那鹰公子有什么好,你要这么对他?”
那少女羞不可抑,兀自口硬道:“他总算是对我们有恩,我帮他一下也没什么不对。你到底说不说。”
雪儿笑嘻嘻道:“说,我说。小姐既然是报恩,我当然会说,要不然岂非害得小姐变成忘恩负义之人了。”说毕,在那少女耳边耳语一番。
那少女听了,皱眉道:“这样能行吗?”
雪儿笑道:“可以的,你放心好了,他顶多受点皮肉之苦,却没有生命的危险。而且,我保证到时候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回来找你。”
那少女羞道:“你不要胡说,我找他干什么。”
雪儿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找他干什么,只不过我们再不赶快行动的话,只怕来不及了。”
那少女忙道:“那你还在这里罗嗦,还不快去?”
雪儿笑着答应一声跑出房外去了。
转眼间,船已停靠在林家集的码头上。
林家集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因为紧靠湘水,水运发达,成为商家云集之地,故而由一个小小的市集逐渐发展为一个甚为颇为繁华的小城。
但也因为如此,它成了一块各个帮会争相抢夺的大肥肉。
当然,在这个城里,势力最大的还是鬼王府下属的分舵。
因为毕竟这里还是鬼王府的势力范围,它至少算得上是半个地主。
在这里任鬼王府分舵舵主的范歌,鹰刀不但认识,还很熟,他们是同一批加入鬼王府的。
鹰刀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范歌是湘水边一个渔民的儿子,在和他们一批进入鬼王府的人中,他们两个人算得上是最穷最苦的了,因此一直受到排挤。
正因为如此,他们刻苦习武,奋发努力,终于脱颖而出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受到赏识,一个成为“刀卫”的副统领,另一个成为分舵舵主。
两人由于境遇相同,以前同在总舵之时,交情颇好。
鹰刀知道,也许一下船后第一个对上的就是自己昔日好友,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鹰刀正要向那少女辞行,却见雪儿跑过来说道:“鹰公子,我家小姐有话要说,请随我走一趟罢。”
鹰刀答应一声,跟着雪儿来到那少女的舱房进去。
那少女见他进来便道:“鹰公子,这一次多蒙你出手相助,而我却多有得罪之处,请见谅。”
鹰刀笑道:“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不用如此客气。”
那少女道:“若不是你拖延了那吕东成的时间,我一定无法将他擒住。本来,我是想送鹰公子一程,以作答谢,只是你不答应我也不好强求。既然如此,我就弹琴一曲当作是给你送别吧。”
鹰刀暗想,走就走吧,还弹什么琴,女孩子就是婆婆妈妈的。
但当琴声传来,他虽然是一介粗人,却也听得如醉如痴,浑不知世间为何物。
只听得琴声忽而如潺潺小溪如泣如诉,忽而如高山流水洋洋洒洒,果真是绕梁三尺,余韵不觉。
不知不觉间,琴声嘎然而止。
鹰刀击掌叫好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那少女听他称赞心内暗喜,道:“鹰大哥过奖了。”不知不觉间连称呼都改了,等到醒悟过来时不禁红晕满面,含羞不已。
鹰刀见她害羞的模样,端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少女见他呆呆地瞧着自己,心内不由又羞又喜。
过了半晌,鹰刀醒悟过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小姐一曲之德,鹰刀铭刻在心。”
那少女也不留他,站起身来道:“我们会在金陵呆一段时日,鹰大哥如是有空,请去东大街秦道雪秦府一聚。我姓楚,叫楚灵。”
鹰刀笑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去金陵见过小姐一面。”
楚灵道:“大哥这一去,必定吉人天相无风无浪。灵儿在秦府恭候大哥大驾。这里是一点盘缠,还请大哥笑纳。”
鹰刀也不客气,接过雪儿捧上来的几锭银子纳入怀中,道:“那么就此告辞。”说毕拱手道别去了。
楚灵站在船舷边,望着鹰刀远去的背影,心内充满不舍和对他前途的担心,不经意间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