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乱阵

再出门时已经是元旦时候,和我一起的,是同样没有离开这里一步的温霁。

我们两个的神情都有些落寞,但不是什么依依不舍,是因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时候了,温霁,这几天谢谢你陪着我,要是我还能有个机会报答你,我一定不会忘了的!”

温霁看了我一眼,从她的包包里掏出一副墨镜,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我要邵阳从外面买回来的,之前的那些都被我扯了个稀烂。

“苗远,你现在说什么我也不想听,不过不管以后你去哪儿必须让我知道,要是我有了你的孩子,得找你来认爹!”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但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说什么都和现在的气氛一样荒唐,就像我以后的打算一样,完全没有合乎情理的成分。

看着在我眼前消失的这个女人,我真的并不期待能有与她重逢的时刻,但是命运会怎么安排我,却不是我能预测的了。

我和马家已经断了个干净,那些存放在我的卧室中的资料,在我一一核对之后全部通过猴子交给了马三爷。

这是一种象征,就像当初他教我的那样,我将自己全部所学以这样一种形式交还了回去,从此之后也就没有了亏欠。

人生一世,终究有些账目是无法清算的,我也只好模模糊糊地观其大略而已,至于什么恩义之类的深厚情感,想想也就算了,我再没有力气把它们当成真的。

我的家已经没有了,那个名义上的房子我连想的兴趣都没有,尽管从法律上说它终究还属于我,但并没什么意义。

之前的协议书上我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一切财产全部放弃,任凭对方处置!

我知道我赌气了,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还记得五叔临行之前曾对我说,说苗家众多子侄辈中,我是唯一一个精神有洁癖的人,但偏偏疏忽现实的行止,其实只适合做一个古时候的狂生而已,但愿此生不要有什么不幸才好。

而今看来,我终究还是应了他的谶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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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徐雅的时候自然是在医院,不过这一次相见的气氛却一点儿也没有因为我的痊愈改善多少。

“这是苗队吧,您这是又受伤立功了还是怎么的,没事儿往医院跑什么?”

我知道她还不清楚我身边发生的事情,所以初见时候的语气比较轻松。

“我这不是感谢徐医生你医术高超来的么,准备着请你吃个饭,就不知道你是不是肯赏这个脸给我呢?”我也故作轻松地和她说道。

“懒得搭理你,你是来看你老婆的吧?不是我说你啊,做人流手术对你们这也老爷们儿是不是意味着‘不是什么大事儿’啊?公安局有多忙还要你个残疾人加班加点站岗去,还是你故意的?”

这语气转变的太快,信息量在我的认知之外,令我很是猝不及防。

“啊?”我下意识地懵圈了,但还好记住了她才说的那句话:温雯在这里才做了一个人流手术。

“你干什么呢?是不是在我这儿住院住傻了,人在五楼外科病房躺着呢,真是!要不是你那时候人家来送饭,我还不认识嫂子,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落你手里了!”

她说着推开我就要走过去,而我则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旁边一间空着的办公室。

还好这时候的医生基本都出去查房了,我们俩偶遇估计也是她正从病区回门诊的缘故,不然哪有这么巧的?

“你帮我去看看吧,我就不过去了……”我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顺手掏出几百块钱来放在她手里。

“苗远,你丫就一混蛋!那不是你老婆?”徐雅瞬间暴怒,胳膊猛抖几下挣脱了我,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我脸上。

不过马上她就显出一丝慌张,而我则是一脸苦笑。

“苗……你们俩……怎么回事儿?”事出非常即为妖,这道理只要冷静一点很容易就能想得到。

“离婚了,然后就再没联系过,所以她的事儿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是……还是麻烦你去一趟吧!”

我固执地把钱交到她手里,这次她没有拒绝,不过还是有点犹豫。

“我能帮什么忙么?”或许是女人的本性发作,她这么问并不让我的觉得奇怪,毕竟我们俩也算是相识一场。

“还真有点事儿,我要找一个人……”

中国人说世事人情,总喜欢以“江湖”做比,师父说这个意思内涵深刻,没有些人生历练的并不清楚这说法的含义是什么:江湖广阔,逞强一时快,示弱得太平。

如果不是遇见周正军,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在市医院里居然能够和院党委书记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如果不是徐雅对此人好奇,这方寸之地还真就找不出来他藏身的所在。

怨不得之前孙氏兄弟连番五次都没能把他拿下,感情这位是深藏不漏!

“苗队真是好本事!我藏这么深都能让你找出来,看来这回要不吐点真货出来,怕是不能让我落好儿啊!”

我没理会他,知道这是向我示威。

“陈书记,咱们打交道不多,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我递过去一支烟,对方摆摆手没有接。

“苗队,你的事儿我略有耳闻,方便说说么?”陈书记老练,毕竟不是小伙子了。

我一笑,看了一眼周正军,说道:“我的事儿您听见的都是真的,不过我还是要当着两位的面儿说一句:今儿我要是扭脸儿走人,老周活不过这个礼拜,你们信么?”

周正军勃然变色,站起来就要和我撕扯,但是陈书记一摆手,脸色阴沉得像是被纪委带走双规的样子:“军儿,外面的事儿你还是不清楚,要你还信我,听句劝,苗远怎么也比楼下那帮祸害靠得住,终究他是个人!”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事情似乎总在出乎我的意料。

“苗队,就一句话,我信你,你值么?”周正军的语气很重,不是调侃。

“你要是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保你一条命!”我也给了他承诺。

“苗远,你现在的处境我清楚,所以我要你一句实话,你说的话你做得到么?”陈书记看着我,并没有什么表情。

“只要他听我的安排就行!”

随后,我和周正军坐着陈书记的车出了医院,先是去了一趟工商银行,再从那里跟着邵阳的车出了市区。

市区外的一家工厂里,穿着一身工作装的周正军交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奇怪的名字:猪倌。

“电话通了以后先叫这个名字,然后不管他后面说什么话,你这边第二句只能是‘该添料了’这一句。这两句说完了,才算是和他接上头,不然到时候谁也找不到他!”

周正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着邵阳安排的车走了。

我并没有去打电话,而是进了邵阳的办公室,让他给我联系李辉。

“我前段日子找见了一份材料,是市政府那边的一个文件,这文件你应该是已经看过了不是一回了吧?”

“哥,咱们哥儿俩就别绕了,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个事儿跟你一点沾不上边儿我就没注意,不是最后没成么?”

“本来我也以为是,不过我搂草打兔子归拢了一下别的文件,发现了点儿有意思的事儿不知道你好奇不好奇?”

“你说吧哥,我看看有多大的意思!”

“你说孙家哥儿俩绑一块儿玩儿,怎么吃得下去一年十个亿的项目?而且还是个什么什么文化基地的建设项目,文件在我这儿呢。”

“多少!市里谁也拿不下来,这你放心吧……你是说孙家哥俩的那块地?”李辉忽然就转过弯来。

“你那边的事儿忙的怎么样了?”我忽然口风一转。

“找到一个入境记录,不过后面的事儿比较麻烦,主要是找不到得力的人去查,这边很多程序都要官面儿的人出面才行,一般的朋友权限都不够……”

“兄弟,我帮你这个忙,你让我跟你这儿白吃白喝一阵儿,怎么样?”

“欧洲这边你能帮上忙?哥,找到人对我可比十个亿重要得多,甭说你白吃白喝,你把我产业都拿走我都没二话!”

“我记得你说你刚出来那会儿,去了趟北京是吧?你再找一回那个人,让他找一份关于我的档案,这个档案只在部里才有……”

多年以前参加的一次部里组织的培训,我曾经被安排过一个秘密的接待任务,其实说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无非是相关人物比较敏感而已,而我凑巧会说英语,便临时充当了一次跑堂儿加导游的角色。

这么不伦不类的任务之所以被赶上,是因为其性质是一次国际警界的内部交流,部分内容并不属于外交的缘故,不过借着这次机缘,我倒是确确实实结交了几个“圈内”的同行。

李辉的事情并不多么复杂,比起当初我们几个坐而论道分析各自手上棘手的案情,实在是不值一提。

我还记得德国的那位哥们儿,因为他的案子就是在我的提醒下解决的,尽管不像是故事中一两句话就搞定那么简单,但论起功劳的话我是当仁不让的。

这个人现在如果向他们说的那样回国之后会升职的话,现在的位置恐怕已经到了省部级领导了吧?

将李辉的事情安排好以后,我才拿起电话给“猪倌”打了过去,没想到里面的人说话我根本听不懂。

“猪倌!”我按照周正军的吩咐开了头。

“……”里面形同鸟语的声音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在讲什么,怨不得周正军说要给他“添料”呢!

“该添料了!”我有点愤恨地说道。

“军儿哥怎么样了?”那边的声音焦急地问道。

“放心,人我已经送走了,现在很安全。”我说道。

“送走了……那边现在已经这么严重了么?”里面的人似乎有些疑惑,但却并不糊涂,看来他知道的情况很重要。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手里掌握的情况,不然你也很危险!”

“你错了,你找到我,现在危险的就是你了——死在村里的一家三口,他们现在和我在一块儿呢,真正死的人根本就不是你知道的那个身份!我知道你是谁,那天晚上抓人的几个里面,你是带头的吧?那就是个圈套,没死算你命大!”

最后的话像是一声霹雳,稳稳劈中了我的脑袋。

“什么意思?”我喝问道。

“市里有一家‘胜和科技’的公司,和我们这个公司的幕后老板是一个人,你去找一个叫吕巧茹的娘们儿就清楚了!千万记住先找这个女人,你要找错了人,就怨自个命薄吧!”

对方急匆匆挂了电话,但他说的信息却令我彻底困惑了。

所谓的“胜和科技”于我而言毫不陌生,那正是温雯所在的公司,但这个叫做“吕巧茹”的,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看来,事情的背后越发地复杂了,而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也似乎不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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