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祛蠹除奸

这日李隆基去见父亲相王李旦,说及宫中情况,相王道:“你四叔突然暴毙,御医虽说是死于自然,但我总觉有些奇怪。”

李隆基道:“孩儿也是听到一些传言,今天才来与父亲商议。”

相王眉头一聚,问是何事,李隆基道:“宫里有人传出皇上之死,是给韦后毒害而死,虽然只是谣传,尚没有十足证据,但空穴来风,必有来头。”

相王摇头道:“既无证据,就不该胡乱推猜。现在重茂接位,即位后由韦后听政,应该会安定下来的。”

李隆基叹道:“父亲大人忠厚正直,多向好方面想,但孩儿却觉得极不简单,父亲就认为孩儿多虑好了。在我来看,不久将来,又要重演阿母子专权夺政的日子了。虽然韦后和祖母相比,确实是有一大截距离,只会弄得画虎不成反类犬,但这样反而更危险。”

相王皱起眉头,盯着眼前这个英武不凡的儿子,徐徐道:“不会吧?你忒煞高估韦后了,她若敢专权,你姑姑太平公主第一个就不会饶她,相信韦后也有自知之明,无须庸人自扰了。”

李隆基不以为然道:“但父亲不要忘记,目前天下兵马大权,全都由韦家掌握,一旦发生事来,咱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相王摇头道:“你所说不错,兵权虽在韦家手中,但直接掌权的将佐们,大多数还是忠于李家的。”

李隆基颔首道:“孩儿承认眼下形势确是这样,假若大势一变,谁敢担保人心不变,依我看还是小心为是。俗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可不能置之不理,该当要有所准备才对。”

相王问道:“你想怎样准备?”

李隆基道:“其实孩儿自潞州回京,眼见韦家日益壮大,便已心存戒惧,早就和左右羽林军暗中活动,用心结交,以防万一。”

相王道:“你做得很对,防备确是需要的。羽林军是个关键,只要他们的心向着咱们,发生事情起来也不用怕了。但你得记住,千万不能采取主动。要是你去惹人家,出了乱子,只有影响咱们李家的名声,切记。”

李隆基点头道:“孩儿清楚,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保障咱们的性命,孩儿决不去惹祸就是。”

而韦后再次召集自己的党羽进行商议。

只听得宗楚客道:“目前皇帝年幼,身边无人扶持,相王和太平公主只是两个光棍,无兵无权,纵使手上有些家将士兵,却又能作什么大事,现在不乘早行动,还待何时?”

安乐公主道:“我虽是李家公主,但更想母后执掌天下,既然这样,说干就干,无须顾虑重重,现在机会一失,恐怕悔之晚也。”

兵部侍郎崔日用,原是崔堤所荐,颇受韦后器重。

虽是这样,在他内心极厌恶宗楚客为人,直来就看不起他,知他只是个粥粥无能,平凡庸碌之辈,只靠奉承谄媚,今日才坐上兵部尚书之位。

听了二人的说话,当下问道:“准备何时动手?不妨说个清楚,好教大家心中有个底。”

宗楚客道:“时间暂不作决定,但一声号召,大家立即动手,如何行动,到时照指示即可。此事关呼江山社稷,要篡夺宝座,少不了要宰杀一批李唐皇亲,还有那些拥李的人。”

崔日用反对道:“现在太后已经执政,若有皇亲臣子反对,杀了亦是应该,但没反对的人也杀,势必大乱,我认为不宜。”

宗楚客道:“当前虽然是太后听政,但终究是李唐天下,咱们目的是要和李唐一刀两段,另改新朝,当然要斩尽杀绝,包括当今圣上。”

崔日用回到府中,终日心神不安,总觉事情不对头,想到不讲实务、名利熏心的宗楚客,心头不由有气。

他相当清楚,宗楚客只是一个小人,韦后亦不是什么好料子,安乐公主目光短浅,更成不了气候,今次谋划江山之事,亦无胜算把握,就算成功,也不会长久,自己跟着这伙人冒险,随时会大祸烧身。

一时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次日,崔日用来到宝昌寺,寺中普润和尚,是个悟得大道的高僧,崔日用每有疑难,都会来此向普润求教。

普润虽是出家人,却交游颇广,上至皇室,下至平民,都乐意和他交好。

和他来往的人,多是一些正派人士,一般小人啬夫,往往几句说话便打发回去。

普润为人正义,善解疑难,李隆基亦是这里的常客,和普润交情非浅,一些宫中的秘事,他都是从普润口中得知。

崔日用见着普润,便将心事和盘托出,要他指教。

普润合十打个佛号,缓缓道:“崔施主不用忧心,依我看天不亡唐,施主请先回去,紧记要远离小人,自会转危为安,逢凶化吉。”

崔日用听见,沉思半晌,霎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说道:“多谢师父指点,我明白了。”

当即起身离去。

与此同时,辛钘来到李隆基住处,李隆基一见辛钘到来,便知有重要事情,连忙引入书房,问道:“老弟匆匆赶来,莫非有什么消息?”

辛钘点头道:“韦后已结集人手,打算后天中午会向李姓家族出手,咱们必须赶在前头,率先下手。”

李隆基问道:“果然要来了。幸好有彤霞姑娘作内应,若不然咱们李家……”话尚未完,已听得李隆基长叹一声。

辛钘不便说此事并非从彤霞口中得知,而是天书的功劳,说道:“老哥,你打算怎样?何时出手?”

李隆基道:“光凭我目前的人手,实不足以起事,除非得到羽林军帮助,一同连手方行。但现在时间紧迫,能否说服羽林军的将领,实在没有把握。”

辛钘问道:“基本上咱们需要多少人马?”

李隆基叹道:“目下长安屯兵五万,驻守城内城外各处,虽然兵力分散,但皇宫四周,相信不少于一万人,还有宫卫和羽林军,数目亦不下万人,若无数千人马,实难匹敌。当然,要是我能说服羽林军,形势就不同了。”

辛钘听见,不由冷了一截,问道:“你自家王府有多少人手?”

李隆基道:“二百人左右倒是有的。”

辛钘发愁起来:“就是加上杨门百多名弟子,才是三百余人,莫非真要以一对百不成,这也太笑话吧。嗯!还有一个人,我怎会想不起来。”

李隆基忙问是谁,辛钘道:“就是太平公主。”

李隆基给他一提,立时精神百倍:“没错,姑母手上小说也有近千家将,还有他的儿子薛崇简,他官拜卫尉卿,亦拥有数百手下。话虽如此,姑母会否出手帮忙,目前还说不准。”

辛钘道:“还待什么,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见你姑母。”

二人正要出门,忽听得家仆来报,说是宝昌寺普润大师求见。

李隆基立即与辛钘道:“老弟,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便回。”

过得炷香时间,李隆基回到书房,说道:“刚才那位大师是来与我告密,说韦后将会动手,要我好作防备。”

辛钘笑道:“这个大师果然厉害,竟能预知未来。”

李隆基摇头道:“非也,韦后身边有个名叫崔日用,是他委托普润大师向我告密的,瞧来不满韦后的人并不少。老弟,咱们见姑母去。”

二人不知太平公主便是罗叉夜姬,如实将事情说了。

太平公主听见,佯作脸色大变,暗想:“没想那头骚狐狸仍有点用处。”

忙道:“我当时看见三哥的尸首,便知有些蹊跷,原来是那恶妇所为。对了,你们准备怎样?”

李隆基道:“事情已火燃眼眉,再不能迟疑,必须先下手为强,将他们平了。所以赶来与姑母商量。”

太平公主道:“眼下兵权都在他们手里,众寡不敌,你不怕死吗?”

李隆基叹道:“动是个死,不动仍是死,岂能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给人抢去,自逃偷生。人总有一死,这样死好去见祖宗。”

太平公主点头道:“说得好,我会召集府中家将随你调用。还有,地方征兵府葛福顺和陈玄礼,前天来我这里诉苦,说韦播意在立威,不时鞭打羽林军,弄得天恕人怨,你不妨去见见他们二人,或许会有帮助。”

李隆基和辛钘听见大喜,告辞了太平公主,直奔征兵府。

葛福顺和陈玄礼本就和李隆基有点交情,见他和辛钘到来,便寻个私密处吃酒去,言语间,李隆基向二人说出中宗的死因,并暗示要诛杀韦家。

葛福顺和陈玄礼大为兴奋,跳将起来,愿意冒死起事。

离开征兵府,辛钘向李隆基问道:“你打算和父亲相王说吗?”

李隆基摇头道:“今次发动政变,是我个人所为,若是成功,大福归于父亲,倘若事情失败,唯有一死,我不想父亲受累。还有,我父过于仁善,他一时亦不会相信韦后的举动,如不相从,反要坏事,倒不如不说为好。”

辛钘颔首道:“老哥所说确有几分道理。另有一件事,就是我前时说过隐藏在宫里的妖物,如我没有猜错,这妖物大有可能是韦后。”

李隆基一怔:“当真,可有什么证据?”

辛钘摇头道:“没有任何凭证,纯是我的猜测,不管怎样,假若是她或是那妖怪帮着韦后,可就不容易对付了。我已和紫琼商议好,明儿紫琼会偷偷潜入皇宫,到时与我和彤霞会合,由咱们三人一起对付那妖怪。”

李隆基道:“这个妖怪当真如此厉害,要合你们三人之力?”

辛钘嗯了一声,说道:“厉害得很,前时我已见过此妖孽的真身,并且和她交过手,我和紫琼当时几乎命送她手上,还好上天庇佑,才能逃过一劫。”

李隆基大为震惊:“这样说确实有妖怪存在了?”

辛钘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是假,这妖女附在一个女子身上,以此来控制她,却给我发现了,一招降魔杖将她打出原形,怎料这妖女不但魔法高深,且诡计多端,实是个辣手货。今次皇帝遇害,我就怀疑是否那妖女所为,附在韦后身上,继而下毒杀害。”

李隆基道:“若然如你所说,老弟你能应付吗?”

辛钘道:“有了上次的经验,今趟我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付,老哥你不用为我担心,还是尽快联络人手,倘若那妖女现身,咱们三人会将她牵绊住,你只管放手做你的事就行。对了,高大哥可有和你联络上?”

李隆基点头道:“已联络过,他似乎还不知道韦后的阴谋。”

辛钘道:“这个当然了,高大哥只是个小小的内侍监,这等大事,他又怎会知晓,但老哥放心,我一进宫便会去找他,到时里应外合一同起事,我会先行萧清皇宫大门的守兵,一于来个内外夹攻,号令相应,决无不成功之理。”

二人分手后,辛钘赶回杨府,立即与杨曲亭商量,希望他能伸手帮忙。

杨曲亭得知详情后,说道:“唐室倾危,咱等练武之士,理应投袂荷戈,祛蠹除奸,鼎力匡救,方不枉侠义这两个字。兜儿,今日咱父子二人,就好好为国报效一番。”

马元霸朗声道:“还有我这个老骨头,已经多年没伸展筋骨,今次也该动一动了。”

接着转向小雀儿道:“妳身怀六甲,就乖乖的坐在家里,知道吗?”

辛钘附和道:“妳要听未来岳丈的说话,才是我的好雀儿。”

小雀儿无奈,只得应承点头。

霍芊芊却道:“我没有怀兜儿的孩子,可以和大家一起去吧。”

辛钘摇头道:“女孩子要留在家中,还有静琇,免得让我和爹担心。”

霍芊芊不依道:“紫琼姐姐也是女孩子,为何她能去,我却不行。”

辛钘道:“妳这点微末功夫,能和紫琼相比吗。不行就是不行。”

杨夫人笑道:“兜儿都是疼爱妳们,就听他说话好了。况且多妳们一两个不多,又何必让大家担心。”

李隆基一回到住处,马上使人通知昔日知交好友,集合到府中商议大计,包括苑总监钟绍京、尚衣奉御王崇晔、陕西县尉刘幽求、利仁府折冲麻嗣宗,决定明日发动政变,先行下手。

并拟好清除韦党的名单,分发各人。

次日未时,李隆基刚换上一身便服,杨曲亭已领同近百杨门弟子到来,李隆基立即出门迎接,没多久,刘幽求、陈玄礼等都先后来到,太平公主儿子薛崇简亦派人通传,说已准备就绪,请求号令。

众人商议后,为了保密,约定二更时分行动,分批按照布阵地点,秘密会合,以免让城中官兵发觉。

辛钘一进宫门,便往高力士处跑,将起事的情形详细说了。

高力士听见,雀跃万分,立即通知内侍省的心腹好友,计有数十之众。

苑总监钟绍京,乃是打理宫家园林的总管,手下二百多名丁匠亦作好准备,联同高力士众内侍等,在宫中响应。

紫琼使起仙家隐术,轻易地便来到彤霞寝宫,彤霞乍见紫琼到来,遂问道:“姐姐,小王爷是否准备动手?”

只见紫琼轻轻点头,正要说话,忽听得宫婢在外道:“殿中少监求见。”

彤霞一笑,低声道:“兜儿来了。”

当即传见。

辛钘看见二人,笑道:“紫琼来得好快呀。对了,我已经知会高大哥,他正暗中监视着韦后,倘有什么举动,会立刻来报。”

紫琼道:“倘若韦后真是罗叉夜姬,小王爷今次起事,又怎瞒得过她。”

彤霞道:“我也觉得奇怪,早上韦后还与咱们铺谋定计,表面全无异状,而宫中亦没有调兵遣将,难道罗叉夜姬就如此自负不成。”

紫琼摇头道:“罗叉夜姬是何等厉害,咱们三人聚在这里,她肯定已经知道,只是不动声色,或许她另有什么打算,让咱们防不胜防。”

辛钘道:“其实咱们也不用担心太多,罗叉夜姬一心要霸位夺权,掌控凡间,咱们只要保住李家江山,与她纠缠到底,看她还能怎样。”

紫琼点头道:“兜儿这句说话很对。今日她不现身,咱们亦没她办法,如果她出现,唯有和她一拼就是。”

其时,左右羽林将士全都驻防玄武门,待到二更来临,葛福顺抽出佩剑,向李隆基请示。

李隆基道:“营中兵士都是自家兄弟,咱们只杀韦家党羽。”

葛福顺一声令命,领同家将直冲进羽林营,营中韦璇、韦播和高嵩丝毫没有戒备,待得看见葛福顺持剑冲近,方知发生什么事,欲要拔剑,葛福顺等人一拥而上,挥刀乱劈,三人当场身首异处。

葛福顺砍下韦播人头,提高让营中士兵看,朗声道:“韦后毒杀先帝,大逆不道,图谋篡夺李唐江山,今天大家同心协力,务要杀尽韦家乱贼。拥立相王,安定天下,若有三心两意附逆作乱者,诛灭三族。”

众羽林军前时恨极韦播作威作福,武断专行,听了这番说话,无一不愿效力。

葛福顺等人将韦璇、韦播和高嵩的人头献给李隆基,李隆基叫身旁家将提灯火一看,验证无误,遂跟刘幽求等众走出禁宛南门。

葛福顺率领左军攻玄德门;羽林军将令李仙凫率右军攻白兽门,约在凌烟阁前会合。

李隆基却领着家将和薛崇简兵马,并同杨曲亭及众弟子,守在玄武门外听候消息。

高力士和众内侍合同二百多名花匠,各持兵器斧锯,打破诸殿宫门。

辛钘三人从旁相助,一一将守兵点倒。

三更时分,李隆基率众在玄武门外备战,忽听得宫内嘶喊声起,一骑飞奔来报,说宫门已被攻破。

李隆基一听,立即与众人冲杀入宫。

这时在太极殿护灵的卫兵,听到外面杀声震天,探问原因,知道是羽林军截杀韦党,全都披上铠甲响应。

韦后正睡在殿里,见外面杀声四起,宫婢来报,说羽林军作反,韦后心知不妙,惊慌起来,不及穿衣便冲出房间,打算到飞骑营向韦播求救,岂料当头撞着三人,见是上官婉儿和辛钘,身旁还有一名漂亮女子,韦后大喜,忙道:“婉儿,救我……”

直扑了过来。

彤霞摸不清她是否罗叉夜姬化身,怕她另有意图,连忙身子一错避开,顺势反手一指点出,没想韦后应指而倒,软在地上。

三人同时一愕,紫琼趋身上前,仙指连点,数度白光从指尖迸出,全射进韦后身体中,收指说道:“看来她不是罗叉夜姬。”

辛钘问道:“妳怎知道她不是?”

紫琼道:“她连中数下天罗指,魔道再高,亦要魔魂迸散。但她并无这个迹象。既然她不是罗叉夜姬,就交由小王爷处置好了。”

辛钘点头道:“这事就交给我吧。彤霞妳也该去准备了,记紧千万不可露出马脚。”

彤霞一笑,身子一晃已不知所踪。

这时宫门外一阵喧噪,弥天而来,似有数十人闯进宫来。

紫琼忙道:“我且避开一会。”

使起飞身托迹仙术,隐进一根大圆柱中。

只见李隆基在众人簇拥下,大步走进宫殿。

辛钘一见,连忙迎上,躬身说道:“王爷,韦后已经被擒。”

李隆基道:“好!这个弑君淫妇,终有今日了,给我拖出去斩。”

数人一声令命,架起地上的韦后去了。

辛钘又道:“上官娘娘已在寝宫悬梁自尽。”

李隆基猛地一惊,一脸疑惑盯住辛钘:“你……你说她已经自尽?”

辛钘点头道:“是,娘娘的尸体尚在寝宫。”

李隆基登时会意,说道:“好,我随你去看看。”

开步便走,岂料身后阵阵脚步声,一大伙人竟然跟在身后。

李隆基暗叫一声糟,正要开言阻止身后的人跟来。

辛钘低声道:“就让他们看看,免得让人起疑。”

李隆基怔忡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随着辛钘往上官婉儿寝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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