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的湖心亭设成两个,湖两边各两条通道,相对两条连接中心的六角亭,两个六角亭设在湖水中央遥遥而望,似湖中两只眼眸。
一众贵女说说笑笑,赏景看花,最后到的是东亭,刚上东亭,就闻得湖边传来声音,有的好事探头一看,原是公子俊秀们也来了湖边赏景,上了西亭。
本朝男女大防不是很重,只要不是私下会面,类似这种场合的见面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公子们也看到了这头的小姐们,纷纷抱袖作揖,只有两人正隐在后头说话,没有动作,小姐们也均含羞带怯的回了一礼。
之后便开始凑在一块儿言哪家公子俊秀耐看,西亭那头却开始饮起了酒,有的来了兴致还在赋诗作对,只除了两个人。
一人着朱红绣袍,上金线绣着麒麟,精壮挺拔的身子比另一人高了半头,及腰的黑发只用金色丝带松松绑住,不曾束起,斜长入鬓的剑眉,下是一双凌厉偏方的眼眸,却眼睫茂密,打下一片阴影,形成一种矛盾的美,挺拔精致甚至完美的有些偏女气的鼻子,继而是不寻常殷红的双唇,不薄不厚,恰到好处。
本是绝色妖媚的容颜,却硬生生被他手中握着的雁翎刀,身上肃杀狠戾的气场所破坏。
无疑这人就是吕丹扶,而站在他身旁正挂着笑容手里拿着酒杯的男子就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已然被封敬王的拓跋溟楠,他一身天青蟒袍,头戴烂银冠,一双桃花眼泛着春意,挺拔的鼻子加上水色的薄唇,也是一个如玉无双的人,却因站在吕丹扶身边,不免有些失色。
他握着酒杯,正朗声大笑,“所以我便离开了那里,你说是不是好笑。算了算了一直说我了,勀慎,此去军中,可有甚好玩儿的事?”
吕丹扶仍面无表情,只望着东亭盯着妹妹的身影,听了问话,淡淡道:“没甚趣事,军中艰苦,尽是杀戮,不过都想着早日还乡罢了。”
其实心中早已烦透拓跋溟楠,一直缠着他说话,害他不能偷偷去找妹妹。
拓跋溟楠点头,心有戚戚焉,“说的没错,只不过我未去过军中,怕想体会也难了,哎。”
吕丹扶没再搭话,心中早已烦躁到了极点,当是时,只听东亭传来一阵尖叫,接着便是“噗通”一声,一抹蓝白色的身影跌入了水中。
拓跋溟楠惊呼,“哎呀有人掉进湖里了,又是本王大显身手的时刻了。”
说着,纵身一跃,足尖轻点水面,飞快到了对面,一弯腰便把正在水里扑腾着的蓝白身影夹在了腋窝下,借力蹬了下围栏,整个人便轻飘飘落到了亭中,将蓝白身影放在了地上。
身手之灵敏矫健,令人惊叹。
众贵女虽感叹敬王好轻功,却也没人敢在这时候上前,纷纷围在那抹身影周围,一脸焦急,表现出自己善良的一面。
吕黛卿见此嗤笑,说什么她是最特殊的,不过如此,现在想想只觉恶心。
皆因上一世,落入湖中的人是她,同样为拓跋溟楠所救,而哥哥当时并不在西亭,不知这一世如何出现了变故。
后来她问拓跋溟楠为何救她,拓跋溟楠说,因为他打从上了湖心亭就开始注意她这个表妹,她对他而言是最特殊的,若是别人他才懒得插手。
哼,现在想来,她居然会信他那般花言巧语,简直蠢到极点。
上一世她掉入湖中时只觉得后面有一股推劲,可她后面的人是吕瑞芳,她们姐妹情深,她如何也不肯相信是她在作祟,于是只把这事当作意外,现在又如何能不知道是她做的手脚呢。
所以事情便变成这样。
吕黛卿早知吕瑞芳要推她入湖,遂一直注意身后,佯装和赵宝琳二人说笑,实则告诉她二人等会她一回身她二人就赶紧退开,离她远些。
话音刚落,就感到有轻轻的脚步声凑了过来,接着一双手狠狠推向她的肩膀,她一低身子,那双手就落了个空,转过身,果然是一脸惊恐的吕瑞芳,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因为刚才用力过猛,整个人向前倾去,眼看要落入水中,赵宝琳和范梦娇二人早早退开,她便想抓住离她最近的吕黛卿。
吕黛卿怎会让她如愿,只露出一个让吕瑞芳终身难忘的诡异笑容,接着,只见她抽出腰间的牛皮短鞭,扬起手来,“啪”就是一鞭子抽在她的手上,吕瑞芳发出凄惨的叫声,整个人跌入了水中。
因几人站在亭子的边上,众贵女听到声响这才转过身来,就看见吕瑞芳跌入水中,而吕黛卿正拿着一条短鞭站在那。
现下吕瑞芳被拓跋溟楠救了上来,吐出一口脏水,缓缓苏醒。
她浑身狼狈不堪,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冉月蓉赶忙派丫鬟拿了披风为她披在身上,以免着凉。
如今已阴历十月,快要入冬,湖水冰凉,吕瑞芳又穿得单薄,被冻得瑟瑟发抖。
旁边有贵女见此,愤怒地问:“吕妹妹,你是怎么掉到湖里去的?”其余的贵女也连忙附和,想知道她怎么掉入湖里的。
吕瑞芳双眼含泪,手上还带着鞭痕,泣不成声,抬头看了眼吕黛卿,没有说话。
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成功演绎出一个被身份高贵的妹妹欺负的姐姐形象。
一穿红衫的贵女见此站起身来,看向吕黛卿,厉声道:“吕黛卿,果然是你,就是你把自己的姐姐推入湖中的吧?你怎么这么狠毒啊?”
正是谢太傅的嫡次女谢安怡,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平素最与吕黛卿过不去。
范梦娇上前,怒气冲冲道:“谢安怡你少诬赖好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卿儿推她下去的?”
她大眼一瞪,颇有些骇人。
谢安怡也有些惧了,但仍挺身道:“大家都看见了,吕瑞芳掉到湖里时,吕黛卿就站在她后面,手里还拿着鞭子,一看就知道是她干的。”
其他贵女们听了纷纷点头,皆用指责的目光看向吕黛卿。
“我看未必,”一道男声插了进来,磁性好听,正是拓跋溟楠,他扶了扶头上的银冠,缓缓道:“谁也没真正看到是本王表妹干的,真相如何还有待商榷。”
说着,眼眸直直盯住吕黛卿,吕黛卿毫不躲避地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拓跋溟楠怔了一下。
众人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他口中的表妹就是吕黛卿。
谢安怡大声道:“这还用看到,明摆着,吕黛卿本就行为恶劣,磋磨自己姐姐的事说不定干过多少回呢。”
吕黛卿听了指责,面无表情,只缓步走到吕瑞芳面前,低头俯视着她,吕瑞芳被河水冰得双腿麻痹,还起不来身,所有人都凝神屏气,不知她要干什么。
只听她声音低沉着开口:“我要你自己说,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吕瑞芳被她之前那抹笑容吓得够呛,现下见她这样,心更是吓得扑腾扑腾跳,都说她这个妹妹性情暴戾,但是因她二人之前关系好,吕黛卿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从不曾这般,突然一下把吕瑞芳吓得几欲倒仰,嗫嚅着唇瓣,半晌没言语。
吕黛卿扯起一抹笑,“好,不说是吧,可以,”接着抬起头,朗声道:“既然你们认定了我虐待她,我若不真做些什么岂不辜负你们一番美意。”
话毕,执起鞭子,“啪啪啪”照着吕瑞芳就是三鞭,把吕瑞芳打得哀鸣着满地打滚。
“说!你是怎么掉进去的!”她厉声喝问,眉间的红莲似火烧,她本就容颜艳丽夺目,加之今日的打扮,活像发怒的天女。
“啊……别打了……”吕瑞芳只觉得自己傻,真不该惹这尊煞神,一点道理也不讲,居然这么众目睽睽之下鞭打她,她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吗?
难道她想以后嫁不出去吗?
但不容她多想,吕黛卿见她不说,“啪啪啪啪”又是五六鞭,那鞭似乎带着火焰,打得她皮开肉绽,痛不欲生,但她不能说,说了她就完了,若被知道是她害人没成反把自己害了,以后恐怕会人人喊打,再也不会有闺秀愿意与她结交。
是以她咬紧牙关,生生受着。
拓跋溟楠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这表妹竟这般烈性,有点意思。
谢安怡等众多闺秀早在她挥鞭时就开始惊声尖叫,“吕黛卿你快住手!你疯了你?”谢安怡的大喊淹没在鞭子挥舞的“嗖嗖”声中。
冉月蓉赶紧派了人去正厅叫老太君等人来,又焦急地喊道:“快!快去拦住郡主!”她身边的几个小丫鬟想上前,却被范梦娇一瞪吓得腿软。
吕黛卿开始只是想给吕瑞芳一个教训,后来则是打出了真火,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哥哥,哥哥的确因她而死,但却是吕瑞芳直接害死的哥哥,就是这个贱女人,她今天要打死她。
“啪啪啪啪啪”,玉手不停挥舞着短鞭,下下打得吕瑞芳凄厉地惨叫,衣裳被打得一道一道破烂不堪,露出里面渗着鲜血的皮肤,惨不忍睹,好多贵女都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突然熟悉的气息传来,接着便是那个熟悉的怀抱,轻轻从身后抱住她,再次扬起的手也被大掌抓住,沙哑性感的嗓音从耳边响起:“好了,哥哥的乖宝,不要这样动怒,她死了不足惜,当心气坏了身子,如若还不想放过她,哥哥替你打。”
不是吕丹扶还有谁。
吕黛卿这才停手,扑进哥哥的怀抱,委屈地道:“她欺负我。”
众人晕倒,你把人打成那样到头来还是人欺负你,还讲不讲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