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边的梦境!
他似乎还是回到了离开两年的学校,这一次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整个学校静悄悄的。
应该是放假了,他如是想着,漫步于校园中,很多地方似曾相识,他好像来过,又记不得是做过什么。
走着走着,他来到角落边的一座小洋楼,抬头望去,有股强烈的意愿催他上去,他茫然间到了二楼,靠近楼梯的房间里有人在说话,是谁呢?
转过拐角,门虚掩着,伸手推开,房里的场景让他目瞪口呆,两具白花花的肉体纠缠在一块,两人背对着他不断交合,惊诧间,正发出暧昧声喘的女人转过头对他一笑,竟然是班主任!
他手忙脚乱要离开,却听到有人在着急地呼唤他:“鸣夏,鸣夏。”
他回头一看,那张俏脸不知何时变成了母亲,她赤裸着身子,带着一脸从未见过的诱惑神色向他靠近,惶恐中,他往后一退,却踩空楼梯,瞬间跌落的感觉让他醒了过来。
从一片迷茫中缓缓抬起眼皮,落入眼中的是一片刷得粉白的墙壁,床边的支架上挂着滴液,沿着透明的管子而下,右手上绑着针头,发生什么了?
鸣夏又闭上眼,慢慢回想起来,他发现母亲与大伯间的事,然后又在楼梯口掉下去,之后似乎是晕过去了。
再仔细回想,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他支撑着左手想坐起身子。
“儿子,别乱动。”
鸣夏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母亲刚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望着他,还没等鸣夏说话,她又跑出去,外边传来她喊医生的声音。
医生过来做了复查,又问了鸣夏几个问题,才对着母亲说:“暂时确定没大问题,后脑那里还好是皮外伤,有点轻微脑震荡,接下来回去注意点,修养好的话,以后也没有多大影响的。”
谢过医生,关上房门,母亲才坐在床沿,眼圈泛红地看着鸣夏。
鸣夏此刻却已经清醒过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母亲,就转过头望着窗外的风景怔神。
良久,耳边渐渐响起压抑的抽噎声,鸣夏终究忍不住回过头来,有些沙哑地说道:“别哭了,待会人看到了还以为怎么了。”
母亲见鸣夏肯跟她说话,这才渐渐止住哭声,起身倒了杯温水给他。
温热的水滑入喉咙,干燥的嘴唇湿润起来,鸣夏软软的身躯才渐渐有了点力气。
他沉默一阵,母亲就在旁边坐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往日里见惯母亲婉约大方还有毫无介怀训他的样子,此刻母亲这般小意却是第一次见。
她似乎在等着鸣夏开口,犹如办公室里等待老师批示的胆小学生,鸣夏内心涌起一股怪异感,甚至有些好笑。
他知道母亲在害怕什么,也知道这样僵持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只能先开口问:“爸,他知道了么?”
听到鸣夏提起父亲,母亲脸色瞬间变得刷白,连话都说得囫囵了:“你爸他不知道,我,我一直,不对,是才刚开始跟你大伯……”
听到大伯,鸣夏脸色一沉,不耐烦说道:“谁问你跟大伯的事了,我是说我住院,父亲知道么?”
听到这,母亲才渐渐平息激动的情绪,喏喏地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你昨天晕过去真把我吓坏了,急匆匆送到医院,你睡了一晚,医生说第二天再不醒来就得送到县里。”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起来,鸣夏这才注意到母亲一脸憔悴,头发胡乱扎成一束在背后,此刻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却比往日里老了几岁,光彩不复。
鸣夏回忆起往日里跟母亲打闹的点点滴滴,以及无时不刻露出的关怀,想到这,他心里一软,开口道:“妈,没事了,你也别担心太多。我先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吧。”
说完他翻过身,盖上被子,听着后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是母亲也熬不住困顿,休息了,他这才阖眼睡去。
一夜无言,隔天早上医生又做了检查,确认没有后遗症,开了药就同意让鸣夏回家休养。
家里一切如旧,鸣夏突然有些陌生感,就像游学在外多年的学子回到家乡,近乡情怯。
母亲一进门就收拾着让鸣夏休息,又张罗去做饭,鸣夏听着楼下忙碌而又沉闷的声音,呆呆望着窗台边的点点墨绿,远方的墨色渐渐浸染整个长垣乡,斑驳青灰的巷陌里,一条老黄狗对着吞噬而来的黑暗摇头晃尾地吠叫,鸣夏思虑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晚饭时分,母亲一点一点拨弄着米饭,时不时抬头看向鸣夏,多次欲言又止,鸣夏却只是低头不断夹菜吃饭,待到咽下最后一口饭,喝完一大碗汤,鸣夏满足的摸摸肚子,起身拿起碗到洗碗台,母亲见状也没多少胃口,匆匆就收拾起来,说道:“让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别碰到伤口了。”
待到收拾完毕,母子二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刚好新闻联播刚要开始,罗京那仰扬顿挫的声音充盈整间大厅,看了一段新闻,气氛愈发凝重,母亲终于忍不住要开口时,鸣夏却先说话了,他盯着电视,面色却是柔和下来,说:“妈,别想太多了,我不会跟爸说的。”
顿了顿,他才转过头,对着愧疚不已的母亲:“我也不问之前的事,只是希望接下来你跟大伯断了这关系,以后别再做对不起爸的事,行么?”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已是哽咽起来,母亲泪水也忍不住连串落下,只是点着头,一直说着对不起,到最后母亲上前搂住鸣夏,哭得一颤一颤的。
这一夜,母子二人说了很多以前不曾说过的话,回忆着过往的事,鸣夏却是小心跳过大伯的话题,两人间的关系却比以往亲密了许多,但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时间去淡化。
接下来几天,母亲一直照顾着鸣夏,大伯却是自那天后再也没出现在茶庄,偶尔在路上遇到,他也只是讪笑着,鸣夏也是面无表情地彼此让过。
回校前一天,鸣夏站在二楼许久,直到看见大伯吊儿郎当拿着瓶酒回了家,,他才从抽屉里拿出把水果刀,揣在怀里,出门时若无其事地对着正在忙碌做饭的母亲说道:“妈,我去小胖那里一趟。”
还没等母亲回应就打开大门,走一小段路到了大伯家门口,门没锁,他径直而入,回身锁好大门。
进了庭院,大伯依旧斜靠在藤椅上,喝着小酒,不时扔嘴里一两粒花生米,看到鸣夏进来,他才直起身,颇为意外说道:“呦,是鸣夏啊,咋啦,来找你大伯还是?”
鸣夏环顾四周,问:“婶子呢?”
大伯有些恼怒,说:“她出去了,家里就我一个,咋啦,还想把我跟你妈的事,捅给你婶子听不成?”
鸣夏一脸平静,只是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后拿出水果刀,扎在藤椅缝上,大伯看到刀子,如同被蛇咬般下意识一缩,随后又觉得有些丢脸,脸色沉下来:“你还想找你大伯练练?行啊,小兔崽子有志气啊。”
说到最后却是有些底气不足,本来理亏在先,鸣夏又是他侄子,还真没法怎样,想到这些,他语气也有些软下来:“鸣夏啊,大人间的事你不懂,以后你交了女朋友,就会明白的,你妈一个人在家也不容易,再说我们这叫啥,哦对,就是有点那个两情相悦的意思……”
还没等大伯胡扯完,鸣夏一声低吼:“放屁,我妈会看上你才见了鬼,说,你到底对我妈做什么了。”
大伯也是恼怒地站起来,还没怎样,鸣夏就拿起水果刀,大伯楞了下,眯起眼,怒极反笑道:“呵,来啊,大伯教你刀是怎么用的。”
鸣夏却是往后退一步,把刀横到脖子上,木木地说道:“说吧,不然今天我就死在你家里。”
大伯看到鸣夏这样,张大嘴巴,良久才要上前夺刀,鸣夏又退一步,手上微微用力,一条清晰的血痕浮现脖侧,见鸣夏不似恐吓,大伯才停住脚步,手指着鸣夏,气得直哆嗦:“行,行啊你,懂得威胁你大伯了。”
“说!”鸣夏只是简单一个字。
大伯恨恨地坐下,灌了一大口酒,宽阔结实的胸膛剧烈晃动,这才开口:“就是你爸回来前几个月,那天你姥姥过生日,我也被你舅叫去喝酒,你妈在酒席上也是喝多了,我回来时就顺道送她,在你家头脑一发昏,就发生了那事,后来又不甘心只有一次,就给你妈拍了照,你妈这性格,外硬内软,几番下来,就只能听我的了。”
简单说了几句,鸣夏却是明白,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大伯这混蛋性格,就只会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大伯说完后,却是整个人都颓下去,低着头喝酒,鸣夏没有动,继续说:“把照片拿来。”
大伯抬头狠狠盯着他,鼻翼一声冷哼,就往楼上走去,良久才下楼把一叠厚厚的照片摔到鸣夏脚边,鸣夏矮下身子拾掇好照片,放进衣服夹层,看着大伯说:“底片呢?”
大伯恨恨说道:“没了,昨天你妈来过,都被她拿去了。这些照片都是我藏着的,给我滚,这回我真跟你妈断了。”
说道后边几句,他已经是吼出来的。
鸣夏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去,身后传来砸裂酒瓶的碎裂声。
离开大伯家,鸣夏折道往竹林走去,挖了个土坑,掩上枯叶,点燃后把照片丢了进去,可在照片烧起时,他鬼使神差地抓起照片,扑灭了火,其中被烧了半张,半张照片里,一个已看不到上半身的女子赤裸,黢黑的腹下一道浅浅阴缝露出,那黑与粉的交织让鸣夏有些刺眼,他收起照片,转身离去。
竹林里,冬天鹅黄的阳光穿透而过,冷风吹过,林子里静寂无息,只有一个小坑里一堆灰烬随风盘旋而起,消散在碧绿的林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