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未醒之梦

初邪轻微的呼吸声在宁静的大厅里显得非常清晰。

她以一种安详坦然的神情说出了那句话,那就证明她早已拿定了主意并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瞬间的动摇,让我险些失态。

但是我没有,因为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

我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虽然事情在向着不受我掌控的方向在发展着,但那并不足以击溃我的信念。

虽然心里搅动着无比的疼痛,我还是安静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因为我不能够让事情失控,就像我之前告诉自己的那样: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或许是我并没能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有或许我只是在强做镇定,我只觉得自己比曾经要坚韧的多了。

我走出了大厅,留下初邪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那里。

第二天,当人们苏醒之后,燃墟带着初邪离开了巨大的飞艇,出现在了迁徙队伍之中。

包括我在内,很多很多的战士都聚集到了浮车的顶上,默默的着下面的审判席,等待着即将开始的审判。

一辆两米高、五米长的浮车平台从飞艇下面驶了出来。

那是小型浮车用来运卸货的拖斗,看上去像是一座移动的舞台。

平台上面被装上了两根细长的金属圆柱,初邪的双手就被铁链锁在那两根柱子上面。

她神情淡漠,跪坐在柱子中央,静静的眺望着面前似乎没有尽头的人潮。

燃墟站在她的旁边。

他用一只手扶着柱子,指尖轻轻敲打着冰冷的金属。

几个战士将一台类似于扩音设备的仪器架了起来。

与此同时,新人类所有聚集着数万名平民的作物培育飞艇全部在舰身上投射出了影像。

除了我通过教会私下建立的通讯网路,只有燃墟掌握着能够覆盖整个迁徙队伍的传播能力。

培育飞艇光滑的表面展开了几十米高的巨大粒子映象,所有的新人类在这一日睁开双眼的时候都看到了燃墟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这种事情新人类在刚刚踏上征途不久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

那个时候,汞先生的势力在私底下对平民进行了煽动,引起了一场试探性的暴乱。

那场事故的结局是,几千人被钉在了路旁的岩壁上面,作为对不安分者的警告。

据说当时的情况也是如此,燃墟将行刑的影像进行了实时的广播,对几千万人进行了震慑。

从后来的情形来看,震慑的效果很好。

今天,是第二次。

当一切都安顿好之后,燃墟擡起头,将目光对准了镜头。

他开口,然后巨大的扩音设备将燃墟的轰鸣作响的声音送入了每一个新人类的耳中。

“几日之前,有一群不怕死的狗杂种集结在一起,想要质疑我的统治。很不幸的是,他们没能做到,并且丢掉了小命。”

“有些人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你们每一个人,能够在今天!这个时候!现在!活着走到这个地方来,都是因为我给你们施舍了一口饭而已。你们用来填饱肚子的蛋白棒,都是通过我的培育飞艇生产制造出来的。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怀抱着无比感恩的心,吃下我给你们施舍的东西,然后老老实实的前进。”

“想要回家,我给你们开辟了道路;想要果腹,我给了你们食物;你们的一切都是我赐给你们的,你们必须要清晰的记得这一点!!不喜欢感恩的人,可以再起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从我们的审判里活下来!”

这是一场非常拙劣的演讲。

我能看到包括破霜和保罗在内,其他势力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无论是想要威慑平民还是收服民心,燃墟的演讲都不可能达成令人满意的效果。

他们很清楚燃墟的水准如何,所以他现在说出的话反而让大家都有些难以名状的不协调感。

就连我,我有些疑惑。

因为这场审判是燃墟用来剥离初邪的工具,但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我想燃墟一定同时利用这场演讲让平民内心的情势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可他现在说的话让人很是摸不着边际,难道他还有我没能理解的念头?

燃墟说到这里,将身体稍微侧了一下,露出了身后的初邪。

“很幸运,我们抓到了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这个女人,身在我的家族,却无视我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和原谅,一心想要夺取权力。今天,我希望所有人都明白,和我做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燃墟一把抓住了初邪的长发,将她提了起来。

几日未曾进食的初邪虚弱的几乎站不起来,但是头发传来的剧痛还是让她不得不用双腿踉跄的将自己撑了起来。

女孩没有呼痛,她微微皱着眉头,以冰冷的眼神面对着镜头。

我闭上了眼睛,本能的不想看接下来的事情。

但几秒钟之后,我还是将目光投了过去。

因为这一切都是来自于我的决意,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我应该背负下来的东西。

“怎么?心疼了?你背叛她的时候倒是很干脆,嗯?”

身旁传来了苦苦讥讽的声音。

我扭头看去,看到苦苦的脸上摆出了一副极度厌恶的表情。

“看什么?!本来以为能用魔法和她正面对决一次呢,想不到她最重视的人会把她给出卖掉。我更是没想到,保罗看好的战士会是这么一个恶心的家伙。”

虽然苦苦一直和初邪针锋相对,但是我想,她们两个作为新人类最强的法师,应该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吧。

我摇了摇头,没有辩白。

因为现在我根本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样看我。

或许保罗也在鄙视我吧,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根本就没办法把那种事情放在心上,我只关心初邪的命运。

燃墟将旁边的话筒举了过来,放到了初邪的嘴边。

“忏悔吧,反叛者。如果好好的忏悔,我可以考虑放了你,至少在出去之前,不会让你饿死。现在,面对新人类所有的成员,忏悔你的罪行。”

初邪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眼睛转向了镜头。女孩开口了。

“不要放弃尊严……只要你们不丢弃他,总有一天……”

燃墟的拳头打断了初邪的话,他一击打在女孩的脸上。

初邪哀叫一声向后倒了下去,身体砸在了平台。

我的心脏被紧紧的收在一起,几乎喘不过气。

燃墟俯下身子,再次将初邪抓了起来。

女孩的半张脸肿了起来,嘴角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下来,沾湿了衣服领子。

“看来你不喜欢珍惜宝贵的认错机会,是不是要吃点苦才能明白,你现在只剩下了摇尾乞怜的权利?”

初邪痛的全身都在发抖,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就此求饶,她一向如此。

“无论多么绝望,都不要放弃,因为希望并不遥远。”她努力的动着嘴唇,向着所有人大声说道。

扩音器里传来了燃墟怒骂的声音,他举起拳头又要落下。

可是在那之前,初邪反击了,她用手肘用力打在燃墟的肋下。

然而她并没有什么力气,而且燃墟的体格也不是这样的一击能够撼动的。

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抓住了初邪的手,狠狠的将她按在了地上。

初邪被这么一摔,大声咳嗽起来,几乎喘不动气。

还没等她缓过神,燃墟穿着厚重皮靴耳朵脚就用力踏在了她的小臂上。

扩音器里传来了骨头断裂的清脆咯吱声,初邪发出了一声令人心悸的惨叫。

我捏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

燃墟毫不留情的用脚一次又一次踢打着蜷缩在地上的女孩,女孩抱着断掉的右手痛叫了几声,然后就没了声息。

有人拿来了水,浇在了女孩的身上,她缓缓转醒。

燃墟重新看像镜头。

“珍贵的、得来不易的食物,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相信所有人都明白。可是人要学会满足,而她却并不满足自己的待遇。曾经她凭借自己的身份,可以活的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但是她却不明白要珍惜。那么,愚蠢的人就要为自己的选择做出代价。对于不珍惜食物的人,品味着饥饿一直死,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而你们!”燃墟将手透过影像,指向了所有人,“要明白自己该珍惜什么东西。”

战士们将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初邪一个人被留在了那里。

而那座平台被作为了将她示众的展示柜,也留在了人潮之中。

燃墟转身,准备从平台离开。

突然,一股能量波动从非常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而在所有人才刚刚察觉到这股能量波动的刹那,一道夺目的闪光已经划过了天际。

那道光如同闪电,在零点另一秒的瞬间穿过了数千米的距离,直击燃墟的胸口。

燃墟的反映速度快极了,他身上的能量像是突然翻腾起来的巨浪,向着攻击袭来的方向压了过去。

然而那道攻击的速度实在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它在燃墟发动全部能量之前就已经欺在了他胸前。

临时聚集起来的能量如雪花一样瞬息直接爱你被融化,闪光似乎只是微微一滞,然后洞穿了目标。

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无数双眼睛看着燃墟从平台上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向后带着飞了出去。

那道闪光穿透他的身体之后,又整个刺穿了停在正后方的一艘庞大飞艇,向天空飞了逝而去。

上百名反抗军的战士爆出了能量,向着攻击袭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破霜猛地从随从那里抓过了自己巨大的战枪。

那把折叠的战枪轰的一声弹了出来,破霜的身上喷出了一大股能量,整个人窜了出去。

巨大的飞艇在他加速的反作用力之下猛地一沉。

保罗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声命令TWP的其他人和苦苦留在远处,然后也冲了出去。

我也做了同样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破霜和保罗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因为,那道光是一支箭。

AZZA的箭。

就在我刚刚进入加速状态的时候,另一能量从下方膨胀了起来,那是燃墟的能量。

燃墟没有死,他的肩膀被穿了一个洞,血流满了半个身子。

然而一股压缩能量正聚集在他的伤口处,没有让伤口进一步恶化。

这种止血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果没有对能量有极高的掌控力这是绝对做不到的,或许只有一直经验能量的纯战士才能够拥有的能力吧。

燃墟的速度比我要快,但因为受了伤,所以我并没有被他立刻赶上。

我已经踏入了顶级战士的行列之中,在全力加速下,断断几分钟内,庞大耳朵迁徙部队已经被我甩在了身后。

燃墟渐渐的来到了我旁边,我回头向他看去。

“伤怎么样?”我问。

“用能量勉强偏移了一点点攻击方向,不然已经死了。”燃墟看着前面,沉声说。

我也向那边看去,那里已经燃起了无数能量爆炸的光芒。

“是AZZA.”我怀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吐出了一个名字。

“是他。”燃墟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回道。

“破霜和保罗都追过去了。”

燃墟点点头,没再说话。他进一步加速,一点点和我拉开了距离。

在几分钟以后,我的能量有些捉襟见肘。

为了保证战斗能量,不得不放缓了行进速度。

燃墟则凭借着雄厚的能量优势赶了上去,很快就将我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最早一批追过去的战士等级都没我高,所以我很快看到了他们。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中很多已经变成了地上的尸体。

胸口被精准贯穿的血洞再次证实了我的猜测,我们正在追逐的确实是AZZA.

又过了一会儿,前方那金色的闪光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我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身后飞舞着数十只金色能量飘束的AZZA,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空中画着弧形的痕迹。

保罗紧紧追逐着AZZA的身影,手中遮蔽王冠的能量弹像爆射的机枪子弹,死死咬住他的轨迹不放。

不断有战士利用爆发性的能量加速试图从各个角度截住AZZA的躲闪轨迹,天空中弥漫着不同能量所划出的五连六色的光带。

然而AZZA在高速移动之中仍然在不断张弓。

那把黄金弓每每的嗡鸣一声就有一道金光划过天空,然后一条能量光带就会戛然而止,一名接一名的反抗军战士从空中摔落下来。

燃墟飞过去的时候大声发布了命令,包括迦施和汉克在内的反抗军战士们相继放弃了攻击。

或许他是不想让自己这边的伤亡太大吧。

AZZA的杀伤力实在是太恐怖了,在这场追逐战中,已经有十数名五级以上的战士被重伤甚至死亡,却仍然没能够截下AZZA.

AZZA仍然在极速后撤,但是他面对的敌人只剩下了三个,佣兵界最强的三个人。

反抗军的战士在燃墟的命令下救治着还没死的伤员,准备撤退。

这些零级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稍微的停顿就已经不可能再追得上。

所以我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这场战斗唯一的观众。

我不再保留能量,全部都用在了加速上面。

他们一边要加速一边要聚集能量攻击,所以速度相对之前的全速飞行降了一些。

因为这样,我才勉强跟住了移动中的战场。

AZZA几乎是以一种水平后仰的方式在飞速倒退。

黄金弓被他用脚撑住,一只手聚集能量箭,另一只手控制着瞄准方向。

任何一个冲在了前面的三大会长都会被赏上一枚破坏之箭。

我曾经体会过AZZA的破坏之箭,那是以爆炸力为主贯穿力次之的攻击方式。

那个时候AZZA甚至还不是零级,一枚箭就足以击破我所有的防御给我造成不可忽视的伤害。

虽然对紧追不放的这些超级战士而言那并不是什么无法承受的攻击,但攻击造成的冲击力却成功的阻碍了他们追击的速度。

而在释放攻击的时候,AZZA却可以用反向的作用力来帮助自己后撤。

AZZA所用的是他久经打磨的专属作战方式,这个时候充分显现出了弓战士的优势。

保罗不时的凝聚着能量弹进行攻击,可是以他的角度来看,水平后仰的AZZA只有脚是正对着他的,可以攻击的截面实在是太小了,在这种极端速度的行动下,命中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时候,破霜突然吼了一句什么。

原本齐头并进的三个超级战士突然爆发能量,像爪子一样往三个方向伸展了开来。

红色的能量光芒在空中一闪,破霜的战枪燃起了熊熊的能量火焰。

他将武器高高举起,以全身的力气投射了出去。

陨石一般的红色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它并没有瞄准AZZA,因为任何一个人以投掷的姿势都不可能精准的命中可以活动的物体。

AZZA轻微的改变了一下自己的移动方向就闪过了攻击,但是那柄战枪与地面接触的时候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爆炸产生的风暴猛地笼罩了AZZA的身形。

本来,任何一个战士都可以借着这种爆炸的力量来加速。

但问题在于,AZZA恰好是以平行于地面的姿势在行进。

爆炸的风暴升起来,直接掀翻了他的身体,逼迫他改变了姿势。

AZZA和反抗军战士拼斗的时候已经耗费了大量能量,那种一击就可以秒杀五级以上战士的攻击并不是可以随便用出来的招式。

他能够保持这种速度和三大会长进行周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种行进姿势极大的减轻了空气阻力。

平衡被打破,AZZA的速度稍微一顿,已经滑行到两侧的燃墟和保罗就追上了他的身位。

破霜一个俯冲,重新将战枪抄在了手里。

三个超级战士呈三角形将AZZA夹在了正中。

眼见不可能再以最擅长的方式牵制对手,AZZA索性不再加速。

而三大会长也没有直接展开进攻,他们四个人默契的停了下来,然后从空中落向了地面。

他们一停,我立刻就冲到了近前。

AZZA的左侧脸颊有两道口子,应该是被能量溅射到的。

他的头发散乱,身上的铠甲也留下了不少剑痕和能量爆炸的焦黑。

但是AZZA的神情很坦然,无论面前对手是什么身份,他都没有一丝的动摇。

“AZZA!!”我叫着他的名字。

他看了我一眼,对我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一翘。

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我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场景,也是这样的一个微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大声质问道。

或许我只是想要AZZA给我一个足以帮他的理由,又或者我希望这场战斗可以有和平的解决方式。

“当然是为了杀我。”燃墟冷笑了一声,“当初被我用十分钟解决的家伙,现在差点杀掉我。AZZA,你现在真是厉害了很多……”

AZZA没有接燃墟的话,他只是看着我这边。

“自从知道你要和汞先生联手之后,我就知道,这场仗自由军一定会败。”

我一愣:“为什么你会知道。”

“直觉吧……我知道你会选择对那个女孩最有利的那条路。看了你对那个女孩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会怎么做了。所以最后一战我没有参与,塞怜的人也没有,我知道那是必败之战。”

这份理解,我原以为除了梅尔菲斯,没有人能够做到,一时间我感觉难以呼吸。

听到AZZA的这句话,保罗也看向了我这边。

他这么优秀的家伙,从AZZA的蛛丝马迹中很容易就能猜到我背叛初邪的真正原因。

我想,至少来自于他们那边的那份鄙视我不需要再介怀了。

“你并没有戳穿我……”

“我欠你一条命。”AZZA温柔的说道,“算作是赔偿吧……”

“那现在你又为什么……”

“我实在是没办法坐视那些弱者、女人还有孩子的苦难不管,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二这一切都是源自于你的统治,燃墟。”

AZZA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的目标。

“你曾经不是这种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统治新人类,但我想告诉你,你错了。”

燃墟冷笑着:“你也知道,这是一些我根本听不进去的废话,所以才回来刺杀我,不是么?我只想说,你实在是太蠢了。我真的想不到,一个身为超级战士的人,会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渺茫的希望。”

“抱歉。”AZZA歉意的一笑,“你曾经教了我不少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却要杀你。”

燃墟恢复了沉闷的表情:“我原谅你。”

破霜这时候站了出来:“AZZA,咱们两个也是熟人了。你也知道我和保罗今天为什么会介入这件事情吧?”

AZZA淡然的点了点头:“当然知道,我只要对燃墟出了弓,你们两个就必然会参战。”

“那就意味着,你早就下定了决心赴死了。那么我们就没必要多说什么了吧?”

听着破霜的话,我突然间明白了破霜和保罗那个时候的反应是为了什么。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保护燃墟。

偷袭燃墟的那一击,刺到了所有零级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我没能读出来的信息,在他们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零级的平衡,被AZZA打破了。

因为他可以以那种方式杀死任何一个零级。

在零级没有提升能量的情况下,想要从那一击之中活下来的,就只有燃墟这个纯战士能够做到。

因为作为零级的纯战士,燃墟在瞬间聚集能量的能力是人类之中最强大的。

只有他有能力将致命的攻击偏移那么一两个角度,除此之外将无人幸免。

破霜怕了,保罗也怕了,任何一个零级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一个战士存在。

他们都可以接受在一场面对面的决斗中落败,却无法接受自己会被那种方式射杀。

所以今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AZZA离开。

AZZA在偷袭之前就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但是他还是动手了,为了给新人类创造一个可以改变的机会。

无论他的想法我是不是认同,他至少并没有把别人的性命拿来做赌注。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好人的话,AZZA大概是唯一一个吧。

“贪狼,我是一定要杀燃墟的,如果我能跑掉的话,我会再来,你明白的吧?”

AZZA扭头对我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我已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不想我出手帮忙他。

我是不可能放任他杀燃墟的,所以就不能站在他那边。

我咬住牙,对他点了点头。

这不是属于我的战斗,无论我多么想要帮他,我也要压制住这个念头。

因为他不需要我为他而战,我有属于我自己拔刀的立场。

我现在只能感到一丝荣幸,作为唯一一个见证者来观赏这场战斗。

AZZA说完这句话后,转向了面前的三个对手,对他们轻轻挥了挥手掌:“来吧。”

破霜用力将战枪斜插在了地上,他向前走去,对AZZA伸出了手。

“AZZA,也算朋友一场吧,留个纪念。”

他的举动非常诡异。

就算是想要表示尊敬,对战士来说这种握手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AZZA没有露出诧异的神情,他坦然的伸出手去和破霜握了一下。

可是刚握了一下,AZZA就好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你……”他苦笑着看着破霜,“为什么要给我能量?”

“你刚才和反抗军的那群家伙打了那么长时间的追击战,我想平衡一下我们两个的能量差。”破霜笑笑,“不用担心,我的这个能量传输咒文相当高级,自己的损耗很少。怎么?不要么?”

“哈哈,是想要公平的战斗?别开玩笑了。如果要公平战斗的话,那得给我一些拉开距离的空间啊。”AZZA调笑道。

“很久没能和真正的零级打架了,这个愿望你起码要满足我一下吧?”破霜笑笑,他又转向了燃墟和保罗,“我和他单挑。如果我输了,你们再上。”

“不行。”保罗摇头,“你想让他跑掉么?”

破霜皱起了眉头:“保罗,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知不知道有多开心?你如果敢插手的话,我一定杀了苦苦。”

保罗微微一愣,然后气哼哼的对破霜吐了口唾沫:“狗娘养的……”

燃墟没有什么反应,算是默认。

最后,破霜又看了我一眼。

我什么也没说,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很快就确认了我不会插手的事实。

“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破霜。”AZZA笑道,“我偷袭燃墟,是因为那是我能够发挥最大优势的战斗方式。现在你们人多,也是在发挥最大的优势。这个世界的战斗没有那么多公平不公平,最重要的是,要在需要拔剑的时候拔剑。”

AZZA的话音刚落,身上的能量就喷涌了出来。

黄金弓燃起了金色的星屑,他身后的光束也重新凝聚了出来。

破霜不再废话,他拔起插在地上的战枪,向AZZA冲了过去。

AZZA对破霜连放三箭,又一箭射向保罗,最后转身对准燃墟直冲而去。

所有人都看懂了AZZA的决意。

“算了,成全他吧。”破霜的声音遥遥的回响在了空无边界的海床上。

燃墟将手中的巨剑一挥,迎向了AZZA,保罗也从地上浮了起来。

巨剑拦腰扫过,AZZA将右手的剑紧紧的贴在手臂一侧,用小角度偏移了燃墟攻击的正面威力。

他身上的能量护罩嗡嗡作响,勉强没有破碎。

一枚光束从AZZA的背后汇入了左手的弓,金光一闪,弓箭击中燃墟的正面。

燃墟被强大的冲力量冲的向后退去,但是在全能量的状态下,那枚箭并没能穿透护罩。

十数枚能量弹笼罩了下来,AZZA的光束翼卷了起来,拦截了攻击,保护着AZZA向燃墟追击过去。

可是破霜已经冲到了近前,他的战枪以可怕的姿态向着AZZA砸了下来。

和击杀亚戎的速度相比,破霜此时的速度对零级战士来说还算可以应付。

AZZA横向移动,闪过破霜的刺击,然后对准冲到前面的破霜开弓就射。

破霜没有躲闪,他只是扭过身,将巨大的战枪挡在了自己面前。

AZZA的箭再厉害也不可能射穿破霜厚厚的枪身,能量爆炸之后,破霜再次向AZZA冲过去。

还没等AZZA做出合适的应对,一道巨大的能量刃就劈了过来,燃墟的能量刃。

AZZA尽全力做了躲闪,但是燃墟的能量刃太快了。

那道能量刃瞬间擦过了AZZA的腰际,撕开了他的护罩,带出了一蓬血花。

紧接着,保罗的能量弹也击中了AZZA身上的护罩,炸的他向另一端飞去。

AZZA已经无暇反击。

在三个零级的攻击之下,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保证自己不受到进一步的伤害而已。

破霜他们三个对战机的把握实在是太强了,连绵的攻击根本不给对手留下可以缓转的余地,就算不用击杀黑无的配合招式,AZZA也没法破解他们的攻击节奏。

我忍不住将手放在了神宫上面,但是最终也没有办法选择无法拔刀。

在空中被炸得失去平衡之后,AZZA爆出能量想要逃出保罗遮蔽之抚的笼罩,可是破霜已经再次逼到了他的身前。

AZZA又一次躲过枪尖,然而这是因为破霜在冲过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减速。

当AZZA被笼罩在枪身的范围之时,破霜爆发能量在原地做了一个回旋。

钢铁墙壁一般的枪身直接扫在AZZA的护罩上面,将他像炮弹一样甩了出去。

燃墟巨剑横举,正守在那个方向上。

就在巨剑的刀锋要拦腰将AZZA两断的时候,AZZA背后的光束突然就绞住燃墟的武器。

AZZA大喝一声,在双腿着地的时候,身后的光束猛地一震,竟然把燃墟连带武器甩向了空中。

就像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样,我看到AZZA嘴立刻动了起来。

黄金弓的前端凝聚出了一个光球,AZZA将那枚光球投向了破霜和保罗的方向。

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AZZA单膝跪地,释放出了自己全部的能量,然后将它们全部凝聚在了黄金弓上。

足足两米长的,闪着耀眼光芒的金黄色锥体慢慢的膨胀起来。

破霜和保罗冲了过来,但是那枚光球却在他们接近的时候爆了开来。

如同一只正在放射着光芒的太阳,那枚光球向着四面八方喷涌出了飞射的长针状能量箭。

破霜和保罗都加强了身上的护罩,直接冲进了箭雨。

他们很清楚,AZZA就是想用这个办法减缓他们的速度,然后争取聚集攻击的时间。

然而我看到了令人惊讶的场面。

破霜在冲进箭雨的时候突然就失去平衡从空中掉了下来,在他摔下来的时候,地上溅上了不少血。

稍远地方的保罗立刻减速,但是仍然被箭雨波及到了。

几枚箭雨擦过他的身体,鲜血瞬间涌出,滴在了地面上。

不知道那道光球是用什么东西做的,竟然可以轻描淡写的直接穿透零级战士的护罩。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相信。

AZZA的身上也多出了很多伤口,看来距离光球较近的他自己也受到了同样的攻击。

只是因为他早有准备,所以并没有受重伤。

破霜的伤也并不致命,他很快就捂着受伤的地方爬了起来,然后绕过光球爆发的范围,再次冲向AZZA.

但就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AZZA已经将能量箭凝聚成功。

他已经瞄准了燃墟。

燃墟虽然失去了平衡,却没有失去对战场的掌控。

当他意识到AZZA的攻击即将到来之际,突然间就开始加速。

那是毫无规则的高强度瞬间变相,燃墟的身影在空中不断改变着行进的方向,让AZZA无法锁定自己。

那种不断的反向能量加速,没有极强的体格是绝对做不到的,我只见过一个人能够做出这种动作,那就是梅尔菲斯。

几个变向之后,燃墟已经迂回到了AZZA身前十米之内,而背后的破霜也冲到了距离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可是AZZA冷静的就像是静静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只等着最合适的出箭的瞬间出现。

燃墟举起了剑,露出了最后的破绽。

AZZA舒出一口气,杀气在瞬间凝聚在了一点之上。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燃墟会用最后的一次加速率先砍中AZZA,或者是AZZA的终结一箭会先射中燃墟。

就在最后的刹那,燃墟突然扔下了武器。

他没有拼,而是选择了减轻身上的负重,向斜后方做了加速的躲闪。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因为他没有选择亲手创造这场战斗的结局,而是避开了最后的对决,将攻击的机会留给了后面的破霜。

AZZA眼中露出了一丝遗憾,但他仍然果决的转身,对着举枪直冲他背心的破霜射出了那枚光锥。

光锥和鲜红色的战枪对撞在一起。

负载了强大能量的战枪在光锥的冲击之下停顿了那么一下,然后突然间就崩解了开来。

破霜狼狈的松开了手里的枪。

那只沉重的,收割过零级战士乃至影族王城领主的传奇武器被光锥冲了个四分五裂。

鲜红色的碎块夹杂着能量爆炸飞了出去,一直溅落到了十几米外的地方。

破霜的手掌被炸得血肉模糊,如果没有及时松开武器的话,他的手已经废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保罗已经冲到了AZZA的面前。

早已经聚集在了遮蔽王冠上的能量没有变成能量弹,而是化作了一道能量光柱。

那道光柱洞穿了AZZA的身体,将他炸飞了出去。

内脏的碎块连同破碎的骨头一起变成了一团血雾。

我爆出能量冲了过去,在AZZA跌落在地上之前接住了他。

看着这个已然证明了自己强大的男人,我感到眼眶有些湿润。

“……打的非常漂亮……但是……太傻了……”我用僵硬的几乎无法活动的嗓子轻轻对他说道。

“只是希望……世界能变得……稍微那么好一点……人们……可以不用一直相互厮杀……”AZZA看着我,嘴角微微动着。

“那种梦,大概只能在死后的世界才能看到……”

AZZA点了点头:“帮我……对梅尔菲斯说……对不起。我一直都很想念他……”

我随口应着他最后的请求,脑海中变得空白起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只是想回去……想回去Rayout那里……那个大家都很开心的……日子……”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已经过去的日子,是回不去的。”

我重复着不久之前和他说过的话。

AZZA没有再发出声音,他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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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其他三个战士一起,把AZZA葬在了这个地方。

当奥索维的神恩消失,海水再次淹没这片土地的时候,AZZA将在这个没有人再涉足的地方永远长眠下去。

他喜欢安静,这里也许是非常适合他的墓地。

我将AZZA留下的黄金弓带在了身上,我想我会把这件东西应该交还给他在塞怜的朋友。

让三个超级战士放弃自尊心,联手以战。

而AZZA以一人之力,在三个人的围攻里仍然赐予了对手难以磨灭的伤口。

他留下的的是一段无人能够超越的传说。

如果他最初的一箭真的杀了燃墟,那么凭燃墟和破霜的话是绝对拦不下他的。

但命运是无情的,当AZZA下定决心的时候,他的结局就已经被决定了。

又或者AZZA没有选择去做那最终的一击,他完全可借助那招释放箭雨的光球的掩护脱离战场。

燃墟被他甩了出去,突然受伤的破霜和急停之后的保罗根本没法拦住他。

可是他还是对着燃墟举了弓,而没有逃。

又一次埋葬自己的伙伴,但是我却没有感到不可控制的哀伤。

因为这是AZZA自己选择的道路,求仁得仁,这就是他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我只是觉得很迷惘,我终究还是不够了解AZZA.他的心里到底纠缠着什么样的执念,以至于他会将自己的性命赌在这样一场战斗上,我已无从所知。

破霜那柄破损了大半的战枪被他插在了AZZA的墓前。

我没有反对,因为以这件破霜的传奇武器作为墓碑,也算是对AZZA辉煌战绩的一种肯定。

保罗拿出了一盒烟,给我们每人分了一根,只有破霜没有要。

他们三个都受了不轻的伤。

燃墟的伤最重,但是因为一直在用能量止血,所以只是有些虚弱。

破霜手身上被光箭穿了几个洞,不过那些光箭都很细,而且命中的都不是致命的位置。

保罗身上更多的是擦伤,所以完全不影响活动。

AZZA命陨于此,我以为自己会对他们三个充满怨气,可是最终我也没从心里找到一丝恨意。

AZZA的箭无法被容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并不是不能理解。

对零级的一击必杀。

他不仅能做到,更重要的是,他的确这么做了。

当零级们看到这个信号的时候,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这从来都不是一场决斗,三个人本来就是以击杀AZZA为目标而出手的,AZZA也一样为了杀死燃墟而突然偷袭,我无法指摘他们的做法。

可是让我怅然的也正是这个原因。

曾经把尊严看的无比重要的高级战士们,在这种时候,终于为了立场而丢弃了自己坚守过的东西。

AZZA如此,破霜他们也是如此,我更是一样。

四个人在墓前默哀之后,原地坐下开始恢复能量。

大家都在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该回去了……”我对坐在地上的三个人说道。

燃墟摇了摇头:“我们在这里过一晚。等天亮些再回去。我们没有定位的方式,只能跟着一路上战斗留下的痕迹才能回去。没带食物和水,要是走错了路,会很麻烦。”

我扫视了一圈漫无边际的黑色海床,知道他说的没错。

由镜之海海底淤泥构成的这片土地,完全看不到任何地理标志物。

他们以零级的速度追击了AZZA这么长时间,距离迁徙队伍少说也有六七十公里的路程。

如果在黑暗中迷路,走上了相反的方向,那就是在找死。

保罗和破霜也默认了燃墟的说法,我们四个人坐在一望无际的黑色土地上,静静的让慢慢降临的黑夜笼罩了四周。

没有点火的工具,也没有木柴之类的可燃物。

当黑夜弥漫的时候,三个超级战士就慢慢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阴沉的天空遮蔽了镜面太阳,完全没有光的环境之中,我仿佛变成了真正的盲人。

除了脚下的干枯黑色泥沙,以及另外三个人细微的呼吸声,我再也感觉不到别的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如此深沉的黑暗,就好像永远无法结束的噩梦。

但是这种环境却非常适合思考。

脑子里不断浮现着曾经和AZZA一起分享过的记忆,他的说过的话,展现的笑容,以及和他的那场决斗。

我摩挲着手里的刀,平复着不断颤抖的胸膛。

今天我没有拔刀,我不知道是对是错。

然后初邪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或许AZZA对燃墟的突然袭击会被平民理解成来自于初邪身后的力量吧,我不知道在他们看来事情是什么样子的,但至少让初邪和燃墟的剥离看起来更加彻底了。

“贪狼。”燃墟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了?”我从思索之中回过神。

“后悔么?”他问。

无尽的黑暗中,传来了燃墟模棱两可的问题。

但是我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看穿了我的想法,然后吵了一顿,和我分了手。”我对着燃墟声音传来的方向说。

“她错了,你没有错。”

难道他是想要开解我?在这种时候?这不像是燃墟会做的事情。

“可是她说的有一点没错。我没有权力替她做选择。”我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燃墟根本看不到我的动作。

“大错特错。”

燃墟轻声说着,我仿佛感觉到他也摇了摇头。

“你当然有权利替她做选择。我把她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随着她任性和胡闹的。难道你认为,她一直到自我毁灭为止,你都不该阻止她?”

“可是她的梦想……”

“小孩子的梦想而已。”

燃墟没有使用他一直以来那种轻蔑的语气,他有些虚弱,所以声音一直很轻。

“她想着去拯救那些平民,实在是太过幼稚了,你应该知道的。”

我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判断别人梦想是不是幼稚。”

“被拯救的人,永远就只是弱者。想要成为一个独裁者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剥夺平民的权利,而是免除他们的责任。这样,他们才会愈发依靠强权来替他们自己做任何事情。我所拥有的权力正是这样才无限膨胀了起来。那些人可以大声呼喝着争取自己的权利,可是他们永远想不到,除非他们自己背上自己该负的责任,否则永远都是走在向强权者乞求权利的奴役之路。”

不是剥夺权利,而是免除责任……这句话让我久久无法释怀。

“就算初邪利用自由军和第三军团拯救了他们,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仍然依赖着她,或者另外的人,他们绝对不会选择去背负责任。就算初邪想要做的是平权,可那就意味着对这些作物培育飞艇财产所有权的蔑视。那毕竟不是平民们的所有物,当私有权被毫无廉耻的打破以后,新人类走上的也不过就是一条相互争夺资源的毁灭之路而已。”

我在心里连连赞叹。

那些曾经萦绕在脑海,却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在燃墟的嘴里变得如此清晰。

从学识上,我实在是远不如他,但至少我们对这件事的价值观是契合的。

“初邪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这个世界需要她,但不是现在,她也还远不够成熟去承担这些东西。或许有一天,她能够真正的拥有引导这些人的能力,以完全不同于我的方式,给新人类一个未来。”

燃墟安静了下来。他不再说话,只留下了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几分钟,一点淡蓝的光芒亮了起来。

那是保罗的遮蔽王冠被聚集上能量之后所发出的光芒。

虽然只能勉强凭它看到一点点其他人的身影,但这丝光芒在黑暗之中显得如此温柔而美丽。

“当着我们两个的面谈这些真的好么?”保罗笑着对燃墟说。

“这种东西,你们两个会在乎么?”燃墟反问。

“原来不太在乎,但是现在有一点了。”保罗哼笑道,“原来做掌握整个新人类命运的那个家伙,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燃墟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笑音:“怎么?你想做?”

“来不及了啊……而且也不可能比你做的更好。”

“谢谢夸奖。”

“不客气。”

两个人呵呵笑着,那两句客气话被当作了相互调侃的道具。

“我真是特别讨厌你们这种玩弄阴谋诡计的家伙,唉。”破霜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可能是由于关系没有那么亲近的原因,破霜坐的地方离我们最远。

在黑暗里面,不看他的脸,那种柔柔的嗓音真的有点像女人。

然后我记起来,戈兰多尼曾经告诉过我有关于破霜身为双性人的那个事实。

当然,我并不打算在这个地方提起这件事情。

“所以当初我们两个可以当会长,你就只能做一个首席战士而已。”保罗哈哈笑着调侃他。

“我无所谓,反正比你们两个厉害就行了。”破霜很小气的开始用语言刺激对方。

“哼,武器都被毁了,心气倒还挺高的。”燃墟讽刺着。

破霜又笑,笑声中带着一点得意,但是没再说话。

“笑什么?”保罗问,可是没有得到破霜的回应。

“因为他最厉害的武器根本不是战枪,他还有一把剑。”我忍不住开了口,带着一点报复心理。

破霜对我那种别别扭扭的态度一直让我很不爽。

再加上今天,和AZZA永别,我不知不觉放纵了自己的神经。

“啊……梅尔菲斯告诉你的啊?”破霜听上去并没有因为我揭穿了他的秘密而生气。

“也就只有他了吧。”我淡淡的说。

“隐藏的武器?你开什么玩笑?你是说你一直以来都在隐藏实力?”保罗惊讶的问。

“倒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战绩比较辉煌的那几次,其实都是用这东西赢下来的。只不过对手死了,知道这把剑存在的人大概只有不到十个吧。”

破霜这样说着,然后站了起来。

“看来从今天开始,这把剑的存在是瞒不住了。要是今后要交手的话,可别说我占了你们的便宜。”

还没等我们明白他的意思,一朵白色的光就从破霜的手里绽放了出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纯粹的白色光芒,比最清澈的溪水还要清澈,不含一丝杂质和颤抖的白光。

白色的光芒从剑柄上伸出来,凝集成了一片狭长的如同天鹅羽毛一般的能量剑刃。

破霜后退了半步,将那把纯白色的能量剑横举在了手里,然后开始舞剑。

白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以无比耀眼的姿态闪动起来,它的光印在我们三个人的瞳孔之中,久久的挥之不去。

死寂一般的夜里,能量和空气摩擦所发出的轻微嗡鸣抚住了我们的双耳。

破霜旁若无人的将手里的光羽在身周滑动着,剑舞的越来越快,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无数光带所包围的舞蹈者。

破霜是在给我们展示他的剑招和武器特点。

我突然有种想要破口大骂,他简直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所有的战士都竭尽心力的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期望能在死斗中用出其不意的力量赢得胜利。

包括我在内的高级战士们,甚至经常为了掩盖自己的力量而对原本不需要死的敌人痛下杀手。

可是破霜现在却做出了极具嘲讽的这种行为,他好像就是在嘲笑我们所有人。

他在说:就算你们知道了又怎么样?

我一样能赢下你们任何一个人。

然而,心里不爽的情绪很快就被面前无比优雅而华丽的剑舞所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那把剑上的纯白能量开始扩散,随着破霜的舞动,它时而收缩时而暴起,黑暗中留下了无数残影,就像从天上纷纷落下的冰雪。

看来那把剑的能量剑身是可以随着主人支配而任意改变攻击范围的,虽然应该会非常耗费能量,但是如果需要的话破霜大概可以将它膨胀到两米以上。

最后,破霜收剑入鞘。

“这把剑的名字叫做希斯飞尔,威力非常强的,你们好好记住啊。”他说。

保罗和燃墟都没说话,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思索着破霜展示过的剑招,还是单纯对破霜的行为和我一样不爽,以至于不想说话。

“这段剑招,算作是对你的祭奠了。”

破霜的这句话背着我们传过来,他是对着背后AZZA的墓碑在说话。

夜很快重新恢复了寂静,一直到太阳升起来为止,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

在一片完全陌生的领域,身边又有着不可以真正信任的人,所以我们四个一晚上都没有真正的睡过,以致于漫漫的长夜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所以当刚刚可以看清周围环境的时候,我们就立刻踏上了回去的路。

战斗在海床上留下了无数切割和爆炸的痕迹,只是有一些关键的痕迹相距有些远。

只要视野足够清晰,我们很容易就能确定到之前走过的地方。

没有用特别高的速度,也因为要仔细保证不错过一些线索,所以当我们重新看到迁徙队伍的时候用了足足四个小时。

战斗过的三人急需处理身上的伤口,所以当他们看到迁徙队伍的时候立刻就加速飞走了。

我没有加速,因为我有些踟蹰。

很担心初邪,但是却不知道回去以后,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燃墟已经宣布了判决,他打算将初邪以示众的方式活活饿死在所有人的面前。

可是他没有交代后面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就这么放任初邪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

他很早就说过,让我好好的旁观。

燃墟之前做过的事情已经多次证明了他的远见,所以目前来说我并没有违背他命令的信心。

迁徙队伍不断的在前进,载着初邪的平台也在缓缓的移动着。

但是它的速度不快,所以已经深深的沉入了难民潮的簇拥之中。

我飞过去,看到了委顿在地上的女孩。

初邪侧躺在地上,长长的锁链拷住她的双腕,在她旁边的平台上盘绕着。

女孩被打的很厉害,骨折的手已经高高的肿成了一片黑紫色。

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那一侧的脸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她躺在那里,像是在昏睡,呼吸很微弱。

我心里面剧痛起来,只想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但我也知道,那将让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两个战士站在平台上,像是看守的样子。

我看到,其中的一个是阿杰。

我落了下去,阿杰看到我的时候立刻就迎了过来。

“没事吧?”他小声问我,似乎怕将初邪吵醒似得。

我摇摇头,并没有打算和他谈论之前的战斗:“你怎么在这里?”

“我怕她会有意外,所以借着看守的名义在这里保护她一下。燃墟的人没有阻止我。另外那个家伙是燃墟的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另外一个战士走了过去。

他对我的态度很好,当我表明会替他守在这里的时候,那个战士完全没有异议的样子,大概燃墟早就和他交代了要听我的安排。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坐到了初邪的旁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会陪伴着她走完这段痛苦的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平台下面的人潮涌动着,推挤着前进。

无数人在看着初邪,他们静静走过,像是幽灵一样。

我分辨不出下面那些平民的眼神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被改变了。

那并不是我预想中的感激或者尊崇之情,我没能在第一时间读懂他们的眼神。

身边的女孩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呻吟,她轻轻动了动,然后传来了急促的喘息声。

身体上的伤痛似乎在初邪醒来的时候变得无法忍受起来。

她睁开那没有肿起的眼睛,看到了我。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扭过了头,仍旧静静的坐在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

因为她不需要我的安慰,我也不会给予她任何帮助。

或许燃墟说的对,时候后让初邪从梦中醒来了。

丢弃了尊严的人是那些平民自己,而那种东西并不是她能赐予他们的。

如果只有吃饱喝足才有尊严的一席之地,那么那种尊严不要也罢。

这是AZZA死后,我所体会到的东西。

我对AZZA非常生气,因为一晚上我都在问自己一个相同的问题:AZZA的死到底有什么意义?

没有多少平民知道他的存在,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知道AZZA为他们做了什么。

AZZA和初邪一样,他们都想要为平民争取保留尊严的余地,但是我越来越觉得那是一种可笑的念头。

我认为,初邪是因为将新人类带入暗面的负罪感,而AZZA则是因为一丝妄想中的执念。

曾经的公会支离破碎,AZZA一直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他在甚至死前都无法对过去释怀。

在他看来,如果能给新人类争取一个稍微好一些的未来,那么曾经丢失的那些人与人之间的东西或许就会回来。

可这只是一种虚幻的执念,或者说是一己之痴念。

初邪艰难的支起身子,靠在了一根金属支柱上面。

我能感觉到她在从后面一直看着我,但是我仍然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看着她的样子,我知道自己会非常难受。

时间像风一样从指间流过,我们两个人所处的位置近在咫尺,却远的让人看不清距离。

“为什么你在这里?”我听见初邪用很小很小声的声音问。

“总要有个人当看守,我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合适一些。”我背对着她说。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远一点……”

这种没有意义的,像是撒娇一样的话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我在这个地方,并不是期望她能重新接受我又或者想要向她证明什么,所以我没有再回应她。

两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无数的人潮从我们的身旁滑过去。

成千上万的目光从作为某种祭品而存在的初邪身上扫过,然后重新流逝到了前往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之中。

当又一天降临的时候,初邪已经再也支持不住了。

数日没有进食,将近两天没有喝过一杯水的女孩颓然的蜷缩在了地上,她的身上全是尘土和脏污,原本美丽的长发早已变得灰暗起来。

我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拍打她的肩膀。

“向燃墟求饶,然后吃些东西吧。你应该很饿了。”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她说。

初邪躺在那里,连眼都没有睁开。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吐出一个简单的音符。

“不。”

我重新坐在了紧紧挨着她的地方。

“因为尊严,对么?”我轻声对她说道,“你想证明,你的梦想并不是儿戏,是值得自己付出生命的东西……”

初邪没有否定我,她没有力气说话。

“的确有很多人已经放弃了自尊,以爬虫一般的姿态活着。但这些人,就算你能够拯救他们,他们仍然是一群爬虫。只不过,他们跟随的人从燃墟变成了你,仅此而已。但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每一个新人类都已经丢弃了尊严?”

初邪的手颤抖了一下,她听到了我所说的话。

“他们会证明给你看的,我是这样相信着的。”

我说完话,然后离开了一直守护她的位置,走到了平台的最远端。

阿杰一直站在这里,我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眺望着下面的人海,有意的不去看初邪所在的地方。

之所以要做出这种姿态,是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几分钟之后,身后传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声响。

一个蹒跚路过了平台的少年,将小半支蛋白棒偷偷的扔了上来。

现在迁徙队伍早已远离了拥有前进据点的暗面,食物的配给一天天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所以,那或许是少年两天之内所能分配到的唯一的口粮。

但是他在走过去的时候,毫不吝啬的将那东西扔到了初邪的旁边,然后低着头默默的继续前行着。

我早已发觉了人们心中对初邪产生的那一丝敬意和爱护,只是当我守在那里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展现的勇气。

我没想到的是,当我故意走开之后,他们会用这么直白的方式表达出来。

那个少年的行为就好像点燃了导火索,越来越多的人靠近了悬浮平台。

三分之一根的、半根的、甚至还有一捧捧散碎的……那被视为最重要的食物,一次又一次的落在了初邪的旁边。

这是某种来自于平民们的祝福。

初邪并没有拯救他们,而是他们在拯救初邪。

或许并非如此,因为是初邪的存在让他们知道,有人和他们一样,在心底深埋着一丝光明。

初邪微微的睁开眼睛。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乳白色的、比金银都要珍贵无数倍的东西掉落在自己的面前。

人们可以为一己之欲抢夺,也可以为拯救别人而馈赠。

而后者就是证明,证明这尊严并不是初邪赐予他们的,新人类并没有完全丢弃尊严。

他们曾经在黑暗之中煎熬着、踌躇着是不是要为了活着而放弃尊严。

很多人选了,但还有很多人在选择之前,看到了初邪的光芒。

他们选择了跨向她所在的,光明的一面。

有的人将自己的水瓶扔了上去,有的人在路过的时候高声喊了两句打气的话,有的人自发开始组织身边的人一起给初邪分摊食物,还有的人开始向走在后面的人传话,希冀着在他们离开之后,能有人继续为初邪做这些事情……

他们在说话,为了别人的幸福还有自己的希望在说话。

曾经冷漠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迁移着的人们,做了不一样的事情。

无论是为了初邪还是别的什么,他们给自己背上了某种责任。

无论是去做拯救者也好,还是怜悯者也好。

他们只要重新试着去背负了责任这种东西,那么他们从此将不再被奴役。

初邪应该领悟到了,新人类并不需要她的拯救,至少不是以她所想象的方式。

女孩哭了。

在被痛殴的时候都没有哭泣的女孩,在这个时候哭出了声。

她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探向了最近的那一块蛋白棒,缓缓的将它抓住,然后努力塞进了嘴里。

女孩一边哭泣,一边咀嚼着来自于希望的礼物。

********************

后来,燃墟派来的战士找到了我和阿杰,对我说燃墟要见我。

两个人替我和阿杰守在了这里,而我们则向燃墟的飞艇飞了过去。

我让阿杰候在了外面,然后在燃墟的起居室里见了他。

就算有高级理疗器的帮助,两三天的时间仍然不足以让AZZA留下的伤痊愈,不过看上去肩膀上的伤并没有影响燃墟的行动能力。

这个家伙正在房间里活动踱步,风信儿则在旁边一张沙发的扶手上坐着,手里拿着帮燃墟擦汗用的毛巾。

屋里面没有第四个人了。

“为什么叫我回来?”我一边问燃墟,一边走向房间角落的酒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喝的。

自从参加了他举办的聚会,他给我的那杯酒的滋味就一直占据了一条我的神经。

“有人去救她了。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尽量不想让你在平民那边抛头露面,给他们留下和我一条战线的印象。”

我回想了一下,平民们现在确实不知道我的存在。

第三军团反叛的情报从来就没有机会让平民得知,我的知名度就仅限于贪狼两个字而已。

“你让谁去救她?现在总该让我知道了吧?”

“旧反抗军的人,你都认识。”

燃墟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立刻想起来,当初过来参加派对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旧反抗军的三个支援部队队长:毕露兹、阿莱格里亚和古斯塔夫。

原来那并不是巧合,燃墟应该在那时候就给他们安排了现在的计划。

“和他们一起脱离的还有对初邪有很高忠诚度的一万两千名旧反抗军的战士。就算汞先生的残部想要找麻烦,这些人也够用了。时间上差不多了,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把人救走了。”

燃墟漫不经心的对我说着。

他勾了勾手,示意我把酒瓶给他,我照做了。

“你又让她带走了一大堆人,不怕她再搞事情?”我故意问。

“她确实天真的像个小孩,但毕竟不笨。现在要是还看不清'那条路',那就当我失算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燃墟谈论初邪之时的语气变得相当温柔。

这很奇怪,因为我能感觉出来,他最早之前对初邪那种嫌弃和蔑视并不完全是装的。

而现在……

“我一会儿就去旧反抗军看看她的情况。”我说。

燃墟点了点头:“不是看一下情况那么简单,这一万多人可得靠第三军团的作物飞艇养活啊……他们叛出的时候可没带着飞艇一起。另外,别忘了回去做一下军备。我们离光面已经不是很远了……”

“要做好和里林开战的准备么?”听到这句话之后,我有些微微的不安。

“如果奥索维没有骗我的话,大概并不需要打仗。但是……哼……你也知道,他那个人……”

“不能全信……”我笑着接了他的话。

燃墟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给了我重新聚集起来的旧反抗军现在所处的坐标。

我按照坐标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那支部队的位置。

我赶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被为难,因为到了地方我才意识到,这些人大多都是熟面孔,而且都认识我。

我在旧反抗军中虽然威信不算很高,真正指挥过的战士也不过几千个,但至少对初邪有着忠诚度的战士都是一些老资格的家伙。

这些人肯定对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况且现在我因为种种原因,存在感比当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虽然了解燃墟计划并且参与了对初邪营救的只有二三十个对初邪最忠心的战士,但整个旧反抗军看起来并不是通过煽动对燃墟的仇恨所凝聚起来的。

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他们能够下定脱离燃墟支配的决心。

一万两千人已经不少了。

战士们以五六艘中型飞艇为中心,在海床上铺开了一大片。

能够带出五六艘中型飞艇已经不错了,而且这些飞艇大多都是为了装补给品用的。

如果我不能够及时和他们取得联系、或者出现什么意外的话,那么这些东西至少能够他们撑上两三天。

我在队伍里见到了古斯塔夫和阿莱格里亚。

前者和我曾经关系还算融洽,是个丑陋但是性格温柔的大块头男人;而后者曾经则和我有过矛盾,不过那些矛盾也早已沉没在了时间里。

他们和我寒暄了几句,大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经为了单纯的目的在暗面打拼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的遥远。

他们带我进了其中一艘飞艇。

飞艇里面如我所想,被补给品塞的满满的,不过总归是在里面给人留了些许可以活动的空间。

毕露兹正在里面陪伴照顾着初邪。

作为旧反抗军中不多见的女性领袖,毕露兹和初邪的关系曾经算是非常要好了。

初邪躺在一张简易的折叠床上,正在输液。

她断掉的手被戴上了理疗设备,脸上的伤也经过了精心的处理。

之前虽然被燃墟伤到,但除了手之外都不算太重,最大的问题还是脱水和饥饿带来的虚弱。

女孩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

毕露兹他们都是知道我和燃墟计划内幕的人,所以并没有把我看成是背叛者。

他们放心的让我和初邪单独呆在了一起。

当飞艇只剩下我和初邪两个人之后,我轻轻将手放在了女孩的手背上。

初邪没有拒绝我的动作。

“手还痛不痛?”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安详。

“打了一点点麻药,所以不痛了。”初邪对我微微笑了一下,我从那抹笑容里读出了我所预想到的情感……

我们两个相互对视着,沉默了很长时间,或许我们都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初邪先开了口。

“我承认……你是对的,燃墟也也是对的……终归还是我有些天真了。可能是因为幻想被打破了,无数人因为我倔强的想要打开一条通向真实的道路而死,所以很内疚……在看到那些苦难和不公的时候,我的视野就被挡住了。”

我一直都知道,初邪的负罪感是她那种执着反抗的决定性因素。

她在这件事情之后能够重新冷静下来审视曾经的选择,这是绝大多数人所做不到的,尤其是男人……

“我一直以来最错误的地方,就是搞错了战场……”女孩叹气。

“为什么这么说?”我轻声问。

“燃墟夺走了反抗军,所以我一直就把他视为敌人,一直觉得就是因为他统治的方式,所以导致了一切的一切。我被恨意蒙蔽了双眼,所以做了蠢事。其实,我只要做一件事情,就可以让平民们的日子好很多很多……”

“该怎么做?”

初邪自嘲般的笑笑:“因为目光短浅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呀……那些克扣着平民粮食、靠着手里面的特权作威作福的战士们……蒙蔽了他们双眼的是对饥饿和无助的恐惧。他们怕自己变成那些被自己剥削和欺压而食不果腹的平民,所以他们只能够看到手里现在紧紧握着那一点权力。”

初邪用手指指了指胸口:“真正的战场,在这里。”

她擡起头,看着天花板:“我所要做的就只是告诉这些战士,该向前看。我们终究有一天会出去。当我们回到原来世界的时候,那些被他们所欺压的人都会重新变得平等,而他们手中那些现在可以带来安全感的权力,将烟消云散。”

我点了点头,终于算是明白了燃墟之前所谓的'那条路'指的是什么。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初邪在经历了这一切之中,终于看清了燃墟想让她看清的东西。

“是了。我们就快要到光面了,只要借着这道燃起的希望,把这个想法传播到每一个战士的心里面就足够了。他们会明白的,自己该用剩下的时间去弥补自己之前的恶念。人们就会重新拾起尊严……”我说。

初邪嗤笑了一声:“所以我还真是傻……早就应该想明白这个事情的……”

“能把这件事情看明白的,也就只有你和燃墟了吧……虽然你比他晚了一些。”

初邪拍了拍我的手背:“抱歉……让你不得不替我做出那个选择。”

我摇了摇头:“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我当上佣兵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从来没有过退路,所以我没有做出错误选择资格。我过这种选择,代价就是最珍贵的东西灰飞烟灭。”

“是啊……我不一样……曾经不管什么事都有人可以帮我担着。一次不行可以试第二次,只要努力,就总有可能的一天。先是燃墟,然后是奥索维,现在又是你……我也该要学着长大起来了……”

女孩微笑着感叹,轻轻摇着头。

我也笑着。

我明白,我替她做了选择,又给了她找到道路的机会,让她重新擡头看向了远方,她很感谢我。

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一件事情。

改变不了她最初在被禁锢之时对我说过的话。

我们所注视的方向,终究还是不一样。

“贪狼,谢谢你……”她用晶莹剔透的双眼看着我,颤声说道。

我点头,对她微笑着,示意她无需在意。

“真的很高兴,能喜欢上你。”初邪柔声说着,温柔的笑起来,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那像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我轻声对她说,抓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抚摸了她的头发。

“可能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忘记,曾经被你爱过。”女孩擦了一下眼泪,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

“那就足够了。”我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然后起身离开,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我走出飞艇,擡起头看向天空。

那曾经属于暗面的灰红色不知道曾几何时已经蜕变成了属于光面的清澈蓝色。

我们头顶天空的颜色,都可以被我们的努力所改变。

我们唯一无法改变的,就是另一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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