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晰从机场的电瓶车上下来,重新回到候机楼,看到玻璃走廊里的某个平头矮个子,面容绝对属于扔人堆里找不到的平凡路人甲,林晰冲着他微微点头一笑。
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上司。
就算有这些神级特工盯紧自己,又有何用?
林晰坐在机场咖啡厅里,要了份早点,外加一份报纸,悠闲的看起来。
早餐还没吃完,周围有四五个那种一副路人甲的青壮男子围过来。
低调的靠近,然后其中一个一亮证件,“林晰先生,国土安全局特别行动组,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林晰用餐布抹抹嘴,看着带头的人,笑了,“刚才眼睁睁看着飞机离开,却碍于命令不能阻止,都很郁闷吧?”
特工甲乙丙丁:“……”
林晰端起咖啡杯,“行了,早就不差这一时三刻,现在急有什么用,等我吃完吧。”
特工甲乙丙丁:“……”
“林晰先生,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把你请来。”
林晰微眯的一下眼睛,骤然见光刺得他眼睛有点酸疼。
一个很标准的审讯室装备。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周,周可……”
林晰接口,背诵一般,“周家二子,目前于xx秘书处任职,父亲周宇,中将军衔,母亲张红香,张万里之女……”
周可脸色有点僵硬,但随即抹过去了,“太子爷果然名不虚传。”
“知己知彼,我以为这是起码的功课。”林晰没给面子。
“程梁还活着,”周可一张嘴就是一个炸弹,“不用我多说,林晰先生也明白自己惹出了多大的篓子……这种事,不做则已,一做便定要斩草除根不留痕迹,可惜,太子爷一时手软了,”周可一脸惋惜,“这可真稀奇。”
“杀戮有违天和。”林晰假模假式的。
“您真仁慈。”周可比他更假。
“好吧,言归正传。”
周可脸色一正,“我知道程梁是个什么货色,我对他的命也没多大兴趣。说句不中听的,如果他敢动我的枕边人,碎尸万段是轻的。”
周可表明立场,甚至还倒了两杯红酒。
“我只想问,林晰先生有兴趣跟我合作么?”
“用程梁的命交换?”
“再加上你的命。”周可纠正。
林晰笑了,明显不屑。
“林先生最好识时务。”
周可也笑。
“如果我们合作,那该不存在的人从来不曾存在,但是……”周可感叹,“你说,如果程家老太爷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变成那样,他会怎样做呢,你会面临什么呢?人家老爷子可不是空有军衔的样子货,真的上过战场,见过死人,满手血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是威胁。
官场上的人不会有良心在乎一个名声尽毁的废人的前途和未来,周可如此先把狠话撂出来,无非是眼馋更大的权势罢了。
林晰手里的那个资源,足以让他把程家卖的一干二净,别忘了,程家因为程梁的事已经灰头土脸,单凭程梁这条命的价值来讲,卖给程家不如卖给林晰。
程梁没死,当初林晰让龙大处理掉的时候,就没想让他马上死,用那样的方式伤了萧然,死对他来说,不是太便宜了么?
所以在屠夫用酷刑把人折磨的不成人形、套了一大堆他自己的阴私、并且林晰利用这些阴私把程梁的名声、前程尽毁,连带让程家上下跟着吃瓜烙之后,他就高抬贵手地让龙大把人卖到黑煤窑当苦工去了,基本上那种地方有去无回,折磨个一年半载,埋在矿里无声无息也就完了。
一点不夸张,黑煤窑的老板手上的血腥真的不比太子爷的少。
但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程梁没死,前一阵子失踪了。
得承认,这件事情就跟赶巧一样,那时林晰扮完假死没多久,就发生了程梁消失事件,然后林晰不仅没让人接老爷子回来,还把原本老黑执行的那套‘战线紧缩’政策也更进一步发展了,林晰就势把剩下的那些该迁的迁,该散的散。
时间、金钱、人力……
一点没耽误、没损失,然后趁着自己带着萧然出游的这段时间,他手下那群人、那些生意换了马甲、全都大隐于市。
等彻底过了这阵子之后,你就是再想抓到太子爷的把柄,也抓不到这只九尾狐的任何一根毛。
林晰是这样计划的,但还是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突发事情发生呢?
林晰明面上宠他的小王子跟自己亲亲热热闹别扭,一路游山玩水,暗地里一直等待程梁的消息,但很明显,人现在落在了周可的手里,林晰失手了。
失手的消息一传来,林晰就立刻带萧然坐船到香港,没有出入境的记录至少能为他赢得两天的时间。
并且林晰更明白,从商讨、定案、到下达命令缉拿自己,到特工们最终出手拦截,这一段正常程序的反应时间绝对超过八小时,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官老爷永远比他慢半拍;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同一时间得到消息,但林晰总能抢先一步的原因。
萧然被平平安安的送走了,孑然一身的林晰,如今却让周可又投鼠忌器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林晰并不为周可的威胁而色变,“如果我死了,你什么也得不到,如果让程家的人报复我,你同样什么也得不到。你想跟我合作,首先得看你有没有诚意,然后看你有没有资格。”
“嗬,好大口气!”周可觉得好笑。人都已经被拘在这儿了。“我真费解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因为是你求我。”
林晰很平静,“你们想当老头子的接班人,可比你家势力强的有都是,接班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林晰一句话,掀了周可的老底。
周可眼角抽搐了一下,没了之前嬉笑怒骂那股劲儿,面孔显得有点阴郁,“看来,太子爷比传说中的还要更厉害一点……”不过,周可也不是什么底牌都没有就敢硬抗的人,“在这方面,我比林先生的耳目更灵一些,昨天,凌晨5点半,老头子入院,昏迷不醒。”
周可扔出重磅炸弹,然后满意的看到林晰脸色微变。
他们口中老头子,姓叶,是军方里的大人物,货真价实的大人物,是那种病危消息都属于绝对机密事件的人,说句不夸张的,也许为了神马大局影响,老头子就是嘎巴一下脑溢血死了,只要军方不松口报丧,那老头子死了也等于没死!
太子爷坚硬不倒背后的依仗,之前有很多人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背后水深,但没有头绪。
直到前一阵子,叶老将军大概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了,开始放出风声挑接班人,然后老头子手里这副牌就亮了底,林晰这张牌自然也被老头子打出去了。
老头子挑的接班人,指的当然不是接班跟林晰做生意这种小事,是真正未来可以托付军政大权的那类接班人,你想想,这种权力是什么概念?
得有多少人眼红?
唯一的问题是,接班人只能有一个。
竞争者们都是老油条了,他们有成王败寇的认知,更有谋定后动的准备。
最起码,在这条血雨腥风的厮杀路上,找个好的突破口入手,甚至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或者,会有人把算盘打得更精一些,如果万不得已半道退出,至少‘顺走’一些既得战利品,也不算白白拼一回——恰巧,林晰这张牌就属于独立、可分割,进可为之助力、退可为之安慰、夺权的充分非必要条件,显眼得几乎无可遁形。
打个比方,叶将军就像个开酒楼的大老板,比起每天早上要自己去菜市场摊位上挑挑拣拣、讨价还价进菜,他更乐意找个有信誉、有质量菜农谈好长期供货,他不在乎多花块八毛的菜钱,只要你菜够新鲜,让我省事省力,我可以花更多时间整顿饭店、提高质量、栽培几个好厨子……
待有更多的客人上门,多花块八毛的菜钱又算什么?
所以菜农跟大老板的合作愉快,各取所需。
可现在的问题是,老板走了,饭店里的伙计们开始心眼活络,能当上新老板固然最好,但若挣不上去,至少搭上供货采买这根线,将来吃吃回扣,压压价,油水比当个伙计也强很多,是不是?
这些人操的算盘没错,但这个菜农若如此短视也跟着胡搅,后果就是自寻死路。
“不同意合作,你现在面临的就是死路了。”
周可一派安稳。
太子爷不过就是一个黑社会罢了,没了老头子撑腰,难道他不需要找下一个靠山么?
林晰依然平静,“如果你不介意,我需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周可眼中光芒一闪,“你想联系谁?”
“叶将军,当然。”
“你能直接……?”
周可自嘲的笑笑,点点头,“还真是传说中的太子爷。”
传说中老头子身边的近臣,黑社会又怎样,自己家老子都不可能这么直接一个电话接到叶将军手里。
林晰拒绝了周可提供的电话,引起周可的挑眉。
“国安局的通讯技术先进到什么程度,我比你更了解。我只用我自己手机联络,确认不了消息,一切免谈。”
除了用自己的手机,林晰不相信他们提供的任何一部电话,号码是拨过去了,可谁知道最后被接驳到哪里?
现在这技术,即便接电话的是条狗,汪汪一叫,经过电脑处理之后,也能变成叶将军的声音。
“你不会说真的吧?”
周可对林晰的谨慎很是不能理解,当然他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寸步不让。
如果有可能合作的话,他们未来的蜜月期至少也得十年八年。
林晰的手机被拿来了。
很大众的商务手机,扔二手市场卖不了一千块。
林晰接过之后就关机了,然后把后面的sim卡拔出来,复又开机,本来应该显示没有服务商才对,但林晰拨了一串数字之后,手机忽然又可以用了。
只是……
“啊——”
几个戴耳塞的工作人员,不得不痛苦的把耳塞从耳朵里拔出来,哔哔的蜂鸣干扰,险些给他们震聋了。
周围所有的监听设备全部干扰失灵。
林晰拿着手机就那么坐着,过一会儿,外面进了一个人,在周可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人又看了看林晰和他手里的手机。
他们的信号屏蔽被破坏了,就因为这个手机。
他们的信号捕捉仪可以追查到任何从手机里拨出去的号码定位,也能把从这里发出的任何无线信号被屏蔽掉,转接到他们指定的某部电话上,功能很强大,但是没想到林晰竟然……
“不简单的手机。”周可不得不承认。
林晰嘲弄的看着周可,反问,“你真的明白我手上的资源代表了什么?”这不过是最小儿科的。“你很难让我相信你的诚意。”
周可阴沉着脸出去,人都撤了,房间里没有光,没有钟,有一杯清水,但林晰没有碰。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没有超过两天,因为饥渴尚在忍受之内——周可回来了,指挥着人把林晰从房间带出去。
原来他并没有被带出香港,林晰来的时候注射了药物,一路被罩了头套,昏着来的。
他环视了四周,尽管天黑了,但他还是能从霓虹灯辨别出来这是位于中环的某个商务楼的顶楼天台,信号足够好,并且不用担心任何屏蔽再次发生。
“这是我的诚意。”周可说。不知道他出去一趟跟什么人商量了,态度明显没原来那么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林晰绝对跑不了,他也没打算跑,慢条斯理的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林晰就那样听着,好长时间没说话。
如果他真的联系叶将军的话,而叶将军真的有突发病的话,没人接电话很正常,人正在医院生死未卜呢。
大概两分钟左右,未果。林晰挂掉了电话,又拨了另一个新号码,这次通了。
“洪秘书,我是林晰。”
周可眼仁猛地紧缩,看来真的压对宝了,洪秘书是叶将军的贴身一秘。
“我在香港……听说叶将军情况不太好…………是,我有分寸……是的,我记得……”林晰寥寥几句话,听不出到底他们在说什么,可惜这样的环境下,周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监听手段。
差不多也是前后两分钟,林晰挂上电话,然后把手机关机了,一切的记录随着关机而消除。
林晰在挂断电话之后,用一种怀疑且带着评估的眼神打量周可,然后他问,“你有什么信仰么?”
信仰?这年头谁玩这个?
实用主义、金钱主义算信仰么?
周可顿了一下,没回答,然后林晰就没再深入探讨这一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