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婉婉他们很爱我

墨宝听韩一解释,牠受伤了,让牠留在那猫狗众多的宅子疗伤。

此后牠每天在笼里坐卧静养,有人按时过来喂饭上药,早晚可以出笼遛跶一会儿。

牠满宅子晃啊晃,某天晃到一处马厩,马厩里除了一头黑驴,其余都是马。

其中一匹马身形稍瘦,微显憔悴,但天生高大,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看上去漂亮又气派。

白马斜睨墨宝一眼,道:“兽医庐净顾着挣钱,越发不像话了,收进狮子猫、狮子狗诊治犹可说,毕竟那些猫狗有点身价,怎地连土狗也放进来了?”

马厩里,其他马驴附和:“就是。”

墨宝扭头四望,附近就牠一只狗,因问道:“谁是土狗?我吗?”

白马没好气道:“除了你还有谁?”

墨宝开心地说:“原来我不只是狗,我这种狗在江湖上还有专属的名号啊!”

牠这回答不按牌理出牌,白马一时接不了茬儿。

马厩中仅有的那头驴子开了口。

“有名号又如何?真正算数的还是身价。拿我来说,”驴子清清喉咙,方道:“浑身漆黑,耳圈、眼圈等几处却是白毛,像我这般毛色的驴子人称‘乌云盖雪’,我主人花了两百多两才将我弄到手。土狗,你主人花了多少钱买你呀?”

墨宝老实道:“婉婉没买我,我是被送给她的。”

乌云盖雪和其他马匹都笑了,乌云盖雪道:“那自然,谁会在土狗身上花钱呢?”牠向马群说:“土狗跟我们不一样。”

有马儿冷哼:“谁跟你‘我们’?马是马,驴是驴,也大大不一样。”其他马匹异口同声应和。

驴子垮下脸,驴脸显得更长了。

墨宝不解,偏头问道:“可是我受伤了,跟你们一样,都被主人特特儿送到这儿养病啊?”

马驴齐齐无语。

乌云盖雪好容易憋出一句:“那是你家主人手里有两钱,烧得慌。”

墨宝不须多想,便笃定道:“不对,是因为婉婉他们很爱我。”

马驴全不高兴了,一只一文不值的土狗居然敢在身价几百两打底的牠们面前“夸口”,说自己受人类爱宠。

“爱你什么?”白马斜见墨宝,问道:“岂难道你有什么了不得的真工夫?”

“什么算‘真工夫’?”墨宝问道。

白马冷笑:“比如你一次能拉多少?”

墨宝害羞了,腿脚在地上踏了踏小碎步,低头道:“啊这个……这怎么好答话呢?”

白马昂首,鬃毛轻扬。

“有啥不好答话的?像我,一次至少能拉十石。”

墨宝不懂一石究竟多重,然而从白马骄傲神色来看,想必分量不轻,故此不得不佩服了。

牠说:“你好厉害,一次能拉那么多屎。”

白马气结,嘶呜道:“什么拉屎!我讲的是拉车的分量。”

“啊,原来你指拉车。我不拉车,”墨宝老实道:“车子太沉,我拉不动。”

马厩里的马和乌云盖雪又笑成一片:“谅你也是。”

白马存心追问:“那你脚程呢,一天能跑几里?我日行百里,小菜一碟。”

墨宝依然老实答道:“我没认真算过,我只在家里家外附近跑。”

“呵呵,”白马冷笑:“你算过也是白搭,就你那短腿小身板,能走多远?”

“不是啊,我不必走远。”墨宝说:“出门路程远一些,婉婉就带我坐马车。”

白马不可一世的脸刹那僵住,所有马匹一声不吱。

墨宝忖道,大家都静下了,莫不是牠话说得不够明白?

因此牠逐一往马匹望去,好意解释:“就是你们同类拉的车,我常坐那种车。”

马群一片死寂,乌云盖雪受马群挤兑,乐见牠们吃瘪。因此笑问:“噢,连你这土狗都常坐马车吗?”

老实的墨宝老实到底:“其实更常坐驴车,婉婉喜欢驴车多些,因为比马车便宜。”

墨宝觉得自己客客气气,有问必答,只是不知何故,马厩里不拘马或驴都好像——套赵野的话说——吞了活苍蝇一样。

牠觉得还是家里那头棕马好,可惜棕马打西域来,和牠这大夏土生土长的狗儿两下里话语不通。

墨宝以为马驴难相处,便待在猫狗那儿,听大伙儿闲话家常。

“人类打量猫狗无知,大错特错,我们心明眼亮,无奈没嘴说。我主人的儿子不是东西,他在主人点心里搀了坏东西,我没法讲人话,只能拦着主人不让吃,主人还不乐意。说不得,只好我抢在前头吃一口装病,总算拦下主人啦。——哎,不过,我也给送到这儿来治‘病’了。哎,药真苦。”

“不错,像我主人屋里的丫鬟和小厮搞什么鬼,我全晓得。我听到那丫鬟让小厮莫要烦恼,有我主人当便宜爹。”

“你们家里怎地事那么多呢?我们家就和和美美的。我主人成天劝她丈夫纳妾,小妾过门了,便和我主人一齐撺掇丈夫游历四方。主人丈夫欢欢喜喜出远门,主人和小妾就欢欢喜喜关门撒野,几天不出房门一步。”

墨宝很难在这些闲谈中插上话,比起其他猫狗的家长里短风谲云诡,奇峰迭起,牠只有“我家人人天天吃得香,聊得欢”这类平淡家常可说,不大好拿出手。

在兽医庐,墨宝每日最欢快的时候,莫过于韩一带烤地瓜来看牠。

这时牠总会翘首张望,等待原婉然和赵野一并现身。牠尤其想念原婉然,好些天没让她梳毛了,虽则自己毛短,梳跟不梳都不乱。

可惜原婉然和赵野从没来过。

韩一轻拍牠的脑袋瓜,道:“阿婉和阿野有事,在家里走不开。”

他低沉的声音恒常温柔,然而隐含疲乏痛苦。

墨宝大惑不解,出了什么事,连原婉然和赵野都不能哄韩一开心了呢?牠只能舔舔蹭蹭韩一的脸。

好容易牠回到家,见着赵野,却未见着原婉然。

原婉然不在,韩一和赵野再也没笑过。

他们家人口少归少,空气里总是沁出一股子幽静喜乐的味儿,如今家中冷清,无形中好似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人心头,闷得人难呼吸。

为着这变故,纵然墨宝回家后照样受到细心照料,吃起最最心爱的烤地瓜也不香了。

这期间只两件事比较特别,一是家里来过一名女客,叫公孙大娘①。

墨宝听她和韩一说话,大略理出是这么回事:几年前,韩一帮过公孙大娘。如今公孙大娘发财了,要报答韩一。

再来便是有一天,赵野面色铁青归家。

他对韩一说:“大哥,你料中了。蔡重果然死了。”

韩一问道:“怎么死的,尸首在何处被找到?”

赵野道:“城郊一处茅厕掏大粪,掏出一具尸首,给大卸成八块。人头皮肉烂光了,不过相验的仵作瞧过蔡重的小像,比对骷髅头的骨相,断定那人就是他。其他仵作也这么以为。”

他往椅上一坐,俯身双肘支在大腿上,以手捂额:“这事的主谋心狠手辣,婉婉落在他手里,不知受怎样大罪。”

韩一脸色也十分沉重。

墨宝舔了赵野和韩一一阵,而后独个儿跑到灶间前坐下。

牠坐累了,就走动走动;实在乏了,就趴在地上,下巴枕在前腿休息。

不论如何,墨宝圆滚滚的黑眼睛总是盯向灶间深处。

每天早上婉婉走出大门消失不见,到了黄昏,一定会从大门走进来。这回婉婉既然是在灶间不见的,也该会再在灶间出现吧?

墨宝天天守在灶间外头等待。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婉然始终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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