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时分,已是勾栏坊繁花将落之时,酒客与嫖客纷纷离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杯盏和女人。
以往的这个时候,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勾栏坊里妖艳的女子,定会尽情挽留客人,把让丝竹笙歌一直延续到天明。
可是今日,竟早早的打烊了。
佛见笑已是困倦到不行,趁着这个时候,已伏在梳妆台上沉沉地睡去了。
穆桂英许是白天休息了半日,还有些精神。
但是一整个晚上下来,连续接了十来个客人,也是疲惫不堪。
她感觉自己的下身黏糊糊的,连她自己都感觉恶心,便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的水盆边,分腿蹲下。
她拿起盆里的毛巾,也不挤干,带着水拼命地擦拭起下身。
忽然,两人的闺房门被打开了,老鸨进来,对着穆桂英和佛见笑喝道:“你们二人赶紧准备一番,去到后厅接客!”
佛见笑被她的喝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妈妈,这坊子不是打烊了么?”
老鸨道:“你看这勾栏坊,每日都是开张到天明的,何时在四更打烊过?今日闭了门庭,不过是要迎接一位贵客!你二人休得磨蹭,快快梳妆一番,到后厅来等候!”
佛见笑很是奇怪,问道:“不知是什么贵客,如此重要?”
老鸨笑道:“兵部尚书黄文炳黄大人,昨日出使西夏回来。到了城外,被围城大军阻隔,进不来城里。太师爷便让他在夜间从地道入城,想必此时也在地道中了。太师爷怕他劳顿,便要在勾栏坊里,为他接风洗尘!你二人今日便给我好好伺候于他!”
老鸨又对着穆桂英喝道:“尤其是你!妈妈知道,你们杨家与黄文炳素来不和。但你今日既为奴籍,便休要再念浑天侯的身份了,只消好好伺候于他!”
穆桂英垂下头不作声。
如果说太师是首恶,这黄文炳便是万恶之源。
他与太师庞集沆瀣一气,为祸朝廷。
最主要的是,他还有一个秘密的身份,乃是西夏国主李元昊身边的谋士。
李元昊以其汉人的身份,令他打入宋廷之中,刺探朝廷虚实。
黄文炳果然不辱使命,勾结了太师,当上了兵部尚书,并且怂恿太师一道,串通西夏,勾结外敌。
前番宋师多次出环庆,皆被黄文炳出卖了虚实,导致宋军大败,师劳无功,损兵折将。
这次狄青出兵西夏,也是被他卖了军情,导致狄青所部被困于环庆,不能取胜。
原本出使西夏,乃是鸿胪寺的职责。
这次黄文炳主动请旨出使西夏,乃是奉了太师的意思。
原来,那时呼家大军在黄河北岸集结,随时准备渡河。
东海军与其交战,也是屡败不胜。
太师又不敢动用地下城的大军,一来,怕露了端倪;二来,太师在篡位登基后,怕各路诸侯不服,到时复辟的大军四面而至,他需要地下城的大军来守卫京师,对抗勤王的大军。
恰在此时,穆桂英觉察到了地下城的秘密,两次夜探,闹出许多动静。
庞太师谋动在即,却拿呼家大军毫无办法,便想引西夏大军进入中原,替他翦除呼家大军,他好腾出手来,对付届时蜂拥而至的勤王大军和杨家、高家、郑家的人马。
黄文炳受了太师的指使,更是马不停蹄,直奔西夏。
一路之上,他用的都是沿途驿站最好的快马,日行千里。
那开封到环州,不过两千里地,因此不过三四日便到了环州。
时李元昊正在环州与狄青交战,因此他无需再去兴庆府。
他有李元昊的密令,即使到了西夏境内,仍是一路畅行无阻。
见了李元昊,更无隔阂,两人密探半日。
黄文炳知道东京危急,也不停留休息,又是三四日,便又赶回了东京。
穆桂英早已觉察到黄文炳身份异常,便令人暗中打探。
虽是有人禀告,此人曾于夏王帐下任职,但苦于寻不到证据,也拿他没有办法,不敢告发。
此番听闻他从西夏归来,不知又与李元昊达成了什么密谋,心中更是苦恼和担忧。
老鸨说罢,见穆桂英没有作声,便又对佛见笑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开。
佛见笑见穆桂英低头不语,劝道:“姊姊,如今杨文彪已出城为你打探去了,想必这苦日子该是到头了。切不可意气用事,又白白多吃那些苦头。姊姊快快梳妆起来,权且奉承了那些大人高兴才是。”
穆桂英点点头。
佛见笑说得不无道理,现在脱身的计划已定,又不过四五日的工夫了,若是惹到了太师,又要多吃许多苦头。
心中暗忖道:“但容我脱身,定要这些奸贼,为今日之所作所为,百倍偿还!”
两人草草地梳妆罢,老鸨又过来催促。
佛见笑与穆桂英便随着老鸨一起到了后厅。
偌大的后厅人去楼空,显得有些空旷。
台子底下,桌椅杯盘洒得满地都是,唯有两张桌子收拾得十分干净。
一张桌子上,围坐着庞家四虎,令一张上面,坐的是太师庞集和东海公庞琦。
这庞家六人,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见穆桂英和佛见笑到来,只听庞集喝道:“你二人且先在台子上给我站好了!”
二人不敢违抗,便静静地候在台子上。
摸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只听文外有人喝道:“黄大人到!”
话音未落,只见从前厅进来一人。
此人身高不足六尺,几乎可以称为五短身材,戴着幞头,面如橘皮,留着两撇小胡子,尖尖的下巴上光秃秃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左顾右盼的老鼠。
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的袍子都是灰尘,面带倦容。
穆桂英怎能不认得此人?
正是西夏的奸细,大宋朝的兵部尚书黄文炳。
“黄大人!”太师与东海公见他到来,便起身相迎,拱了拱手。庞家四虎在二人身后,施礼施得更深一些。
“二位大人与四位贤侄亲自为在下接风洗尘,实在不胜惶恐!”黄文炳也深深地施了一礼。
“都是自家人,莫要如此赘礼,快快请坐!”东海公庞琦急忙请太师和黄文炳坐下。
这黄文炳也不客气,便与太师和东海公一桌坐了。他刚坐下,几名女子便端了美酒佳酿和许多小吃佳肴上来,摆上满满一桌。
庞集道:“如今京城戒严,地上的酒楼不过二更天,便先后闭了门面。唯有这地下,才是你我的天地。你深夜入城,当在此处为你接风,方能饮个痛快!”
黄文炳道:“太师客气了!”
“此处还有一点便宜,”庞集道,“老夫擒获了浑天侯穆桂英,逼其为娼,想必黄大人还没有见过吧?”
黄文炳道:“那日下官奉了太师授意,要联西夏,抗呼家,匆匆出城。在出城之前,倒是听说了此事,但事出急迫,无暇他顾,着实没有见过穆桂英。不知这穆桂英现在何处?”
庞集哈哈一笑,手指着台子上,道:“你这次旅途劳顿,老夫特意安排了穆桂英为你伺候!你瞧,她此时正在台子上候你呢!”
黄文炳急忙把目光往台上望去,只见台上娉娉婷婷地站着两位美貌女子,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高些,不是穆桂英,更是何人?
便笑道:“想不到短短不过十天,这不可一世的浑天侯,竟也被太师调教成了一名娼妇!太师果真是手段高明!”
庞集得意地一笑,道:“黄大人过奖了!原本老夫与黄大人一般,只道这穆桂英是什么三贞九烈,定然有一番反抗。不料被老夫用了点刑,挨不过几日,便乖乖屈从了。这几日,显得愈发顺从了。若是再过个十天半月,想必她就要彻底忘记自己是谁了!”
黄文炳听太师这么一说,心里痒痒,问道:“果真如此?”
庞集道:“哪能有假?”
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对台子上的佛见笑和穆桂英喝道:“你们两个贱婢,还不快褪去衣衫?”
穆桂英听到庞太师对自己的评价已是羞愧不已,只恨自己不争气的身子,竟屈服于酷刑和药物之下!
此时听太师要她们脱了衣服,心中更是矛盾,便转头去瞧佛见笑。
佛见笑冲着她点点头,几乎连想都没想,扯开了自己的罗裙上的系带,一身的衣服便哗啦一声,从她的两肩滑下来,落在脚边。
见她如此,穆桂英便也一咬牙,松了衣带,任由衣服从身上滑落。
两具赤裸的女体都如完美的艺术品般,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穆桂英身材颀长,肌肉结实,充满了英气,如塞外的山川河流一般粗犷豪放。
佛见笑肌肤红润,神态精美,气质娴雅,如江南水乡般的细腻,大家闺秀般的端庄。
两人各有千秋,同时站立在台子上,平分秋色,不一而足。
“哈哈哈!”
黄文炳大笑,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台子上的两个女人,道,“下官只道佛见笑已是美了,却不料这穆桂英脱了衣服更美。怪不得方才进门,就见到那画像,上头写了什么力压头牌!”
庞集道:“穆桂英已是快四十岁的人,却尚能与佛见笑十八九岁的年纪比肩。若是再让她年轻个二十岁,想必是更美了!”
黄文炳道:“那倒是!想当年,她大破天门阵,班师回朝。坐在马上,下官简直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间来了。这也难怪,当年杨宗保敢冒了死罪,临阵招亲!”
穆桂英一听他们又提到自己的丈夫,握紧了双拳,指甲都掐入掌心里去,心里又恨又耻。
二人又调侃了一阵,只见太师一招手,命令道:“你二人速速下来陪酒!”
佛见笑不动声色,盈盈地走下台子,笑呵呵地到了桌子边,端起酒盏,道:“小女子先敬太师爷、东海公、黄大人和四位公子一杯。”
说罢便一饮而尽。
穆桂英虽然明知此时必须忍耐,但要她赤身裸体,又要装作无动于衷,确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只见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胸部和私处,扭扭捏捏地走到他们的桌子前,愣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愣在那里做什么?快些过来,陪本官饮酒!”
黄文炳见是穆桂英,心里越发喜悦,兴奋得几乎跳将起来。
想想往日里,穆桂英是何等威风!今日又是何等屈辱!便越发难以按捺心头的欲火,一把抓住了穆桂英的胳膊,将她往自己的腿上一拉。
穆桂英一个重心不稳,竟踉跄着被他拉了过去。身子顺着黄文炳拉扯的方向一倒,扑通一声,居然顺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哈哈!穆桂英,都已经成了妓女,还那么害羞做什么!”
黄文炳大笑,扳开了穆桂英遮着自己羞处的双臂。
这时,穆桂英阴阜上的两排烙印便露了出来。
她似乎害怕大腿内侧的烙印也让黄文炳看见了,紧紧地夹着双腿,丝毫也不敢松懈。
“恬不知耻?人尽可夫?哈哈!果真是很符合你现在的样子啊!”黄文炳大笑。
庞集在一旁也是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黄文炳看了看穆桂英的身子,对庞集道:“太师,想必你是替她用了五石散吧?”
庞集点点头,道:“正是用了那最烈的五石散!”
黄文炳道:“又是药石,又是烙刑,怕是连金锣大仙都顶不过几日,更何况这穆桂英的肉体凡胎了!”
庞集笑道:“老夫收了这婆娘,不料竟还有其他用处!前些日子,呼家大军围城,老夫正是用了她的计谋,才胜了他们一阵。”
黄文炳又问:“既是胜了一阵,为何不见解围?”
庞集叹息一声道:“你有所不知。那呼家大军倒确实是解了汴京之围,不料各路人马第二日又集结起来,人数士气更盛,才又围了京师!”
黄文炳瞧着穆桂英,道:“看来太师,定是将她当做宝贝了!”
庞集闻言,又喜上眉梢,道:“她可不是普通的妓女。不仅可以供你我泄欲玩弄,还能替老夫赚来许多金银。任何人玩弄她一次,老夫便收二十两黄金。这一天下来,少说也能赚个二百两。若是几个人一起上,便能有收他双倍的黄金。一个月下来,没个上万两黄金也算少的。你可记得去年?狄青追击胡虏,斩首五千余级,皇上也不过赏赐了三千两黄金。她只消在勾栏坊营生一个月,便抵得过三次大功。这赚钱倒也是其次,更能在老夫帐下出谋划策,为我征战沙场,又岂是寻常妓女可比的?”
黄文炳静静地听他说完,忽然问道:“不知太师肯否割爱?”
庞集闻言一惊,道:“黄大人此话何意?”
黄文炳正色道:“下官这次出使西夏,见到了夏主李元昊。此番他们将狄青在环州死死的拖住,虽是围而不攻,却也平白消耗许多粮草。再则,太师登基称帝之后,还需那夏主出兵,剿灭呼家的叛军。夏主决然不会无条件的做这些事,也是要太师付出一些代价的!”
庞集道:“若夏主肯助老夫称帝,老夫便将环州、庆州、延州等西北十二州,割于夏主,已做答谢。”
黄文炳道:“这西北十二州夏主自然是要的。只是区区这十二州,夏主已是瞧不上眼了!”
庞集大惊:“莫不是要了那两川和陕原,与老夫分东西而治?”
黄文炳笑着摇摇头,却不说话。
庞集愈发吃惊,问道:“难不成是要老夫称臣么?”
黄文炳道:“自古以来,唯有中原才是正统。夏主不敢已正统自居,称臣之事当不提也罢!”
“但不知夏主还要些什么?”
黄文炳伸出两个手指,道:“夏主只要两个人!”
庞集更加疑惑:“哪两个人?”
黄文炳道:“浑天侯穆桂英与太师爷的千金庞多花!”
“这,这……”
黄文炳的答案令庞集大出意料之外。
黄文炳解释道:“太师千金,乃是当朝贵妃,艳名远播四海,夏主早已有心,一亲芳泽。”
他又指着穆桂英道:“当年浑天侯率十二寡妇西征,大破西夏军,兵锋直指兴庆府,斩首数以万计,差点使得西夏亡国。夏主对她又怕又恨,若留她在中土,自然不免心腹大患。况且,夏主也要拿她报当年之仇。若是太师允了这两桩事,夏主定然全力协助太师登基称帝!”
庞集对这两个都是一个舍不得,道:“小女多花,已是皇上的贵妃……”
黄文炳还未等他说完,便道:“太师一旦登基,改朝换代,前朝的贵妃便也不算什么了!况当今天子的贵妃,再嫁夏主,也不算辱没了她!”
庞太师将女儿庞多花嫁给宋仁宗,不过是为了报呼家二子打死庞黑虎的仇。
如今当了贵妃,虽已是出嫁的人,但好在女儿就在宫内,随时可见。
如果嫁到西夏去,天各一方,太师心中却是不舍。
但相对于女儿来说,穆桂英对他来说,更加不舍,便道:“当年十二寡妇横扫西夏,也是亏了老夫在圣上面前美言,才令杨家退了兵的……”
黄文炳又接道:“太师此言差矣,令杨家退兵的,乃是夏主亲自递了降书顺表……”
他又对穆桂英道:“你该不会忘了当年,夏主跪在你脚下求饶的场景吧?”
穆桂英身子不由一阵颤抖,倘若自己果真落入李元昊的手中,殊不知又会被如何虐待!
黄文炳对太师道:“不忍痛割爱,夏主是万不可能迎立太师的。小人那日见了夏主,夏主道,十日之内,要先将穆桂英送到他的帐下,以示诚意。待登基之后,再将多花小姐送去。若是十日未见太师答复,他便要撤了环州之围。到时,狄青的大军便班师回朝,恐怕太师要陷入同时对付狄青、萧赛红和各路勤王大军的困境了!”
庞集吓出了一身冷汗,狄青手握十万禁军,萧赛红更是人马十余万,加上各路勤王大军,少说也有五十万,他区区的三十万大军,如何抵抗?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想不篡位,都已是难了。
但若真的兵变,又不得不依靠西夏。
想到这里,便一咬牙道:“好!老夫便答应了他!”
说罢便吩咐庞家四虎道:“你们四人,明日去庞家庄准备车马队伍。三日后,便将穆桂英送去西夏!”
穆桂英一听,心中又是绝望。
三日时间,是万万等不到黄河决堤的那天了。
仅有这一日之差,便要她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