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的住处确实不甚宽敞,一进的小院硬歇山顶的房子,小院中种着两颗竹桃,树枝光秃秃的。
不过胜在房租便宜月租一两,要是在后世、六百能在北京市区租到大小七八间房的四合院么?
罗么娘的马车只好靠在院门外的路上了,巷子不宽立刻就被挡了一半路,马只有拴在院子里的竹桃树上了,因为院子里的马厩太小。
两个礼部分配的杂役过来牵驴子,家里除了张宁就是他们俩,都不是很好的劳动力:一个快六十岁的马夫张宁叫他何老头;另一个虽然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可瘦骨嶙嶙的,而且嘴是歪的常常莫名其妙地“嘿嘿”傻笑,听说姓牛,张宁感觉他挺“二”的,就擅自做主给他定了个排行唤作牛二。
牛二是跟班,干些买柴买米打扫院子的杂活,但张宁觉得他的智商不太靠谱,日常用度的钱都是交给何老头管。
这两人的工资是礼部发,张宁也不好挑三拣四。
“何老头,今天家里来了客,要现买一些东西,我怕牛二记不好,你去跑一趟。”
张宁吩咐道,“排骨、鱼、猪肉、腿子肉和作料,腿子肉多买两斤。”
何老头应了就去取钱,牛二牵了驴子去喂。
张宁便将罗么娘和王振请入一间西厢被当作书房的厢房款待,两个杂役都不在,沏茶只有张宁自己动手了。
“让你亲自端茶送水,咱们真是消受不起啊。”罗么娘笑道。
张宁将茶水端来放到桌子上,不以为意地说道:“家里简陋,二位随意一些。对了王茂才,东厢靠北的那间屋里有床,一会我拿被褥过去收拾一下,能凑合着住。”
王振喝了一大口茶水,颇有些感动道:“平安兄的这份情谊,王某人不会忘的。”
张宁心道:情谊就算了,只要您别惦记着阴老子就行,我也没什么对不住您的。
等到何老头把东西买回来,张宁便起身道:“我换身衣服去做晚饭,你们先坐坐,失陪。”
王振和罗么娘听罢立刻就大惊小怪,面露诧异,王振道:“君子远庖厨,怎生敢让平安兄下厨款待?”
罗么娘却饶有兴致地说:“你还会做菜?”
张宁笑道:“平常是何老头做三个人吃的饭菜,可是味道就不好说了,今天有客不能让他做。”
没办法,就张宁这个收入,月俸二两五、房租就扣掉一两,要尽量少去酒肆饭庄才行,不然要不了多久真得借贷度日。
如果到酒楼饭庄请客花销太大,在家里买东西弄就不同了,猪肉一斤才二十文、鲤鱼一斤不到二十文,这顿饭的花费不到二钱银子就能搞定。
张宁换了一身月白麻布旧衣赏,就进了进了厨房,没一会儿罗么娘也跑进来了,见他挽着袖子拿起菜刀就掩嘴笑得不可开交:“敢情上次在路上你买了把菜刀做兵器,原来真会菜刀刀法呀?”
“牛二,进来烧火!”
张宁扯着嗓子对外面喊了一声,转头回罗么娘的话,“正是如此,很久没练了拿起菜刀感觉仍然顺手。”
说罢娴熟麻利地把姜飞快地切成了很细的姜丝。
“进来了就帮个手,把山药的皮刮了。”张宁头也不回地使唤道。
罗么娘没好气地说:“我在家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见他不搭理嘴上又说道:“王茂才说得好,君子远庖厨,难怪你不考进士!”
张宁道:“不是人人都想光宗耀祖的,平淡是真。”
“那你还当什么官,还不快去做隐士。”罗么娘笨拙地摆弄那根可怜的山药,没想到很简单的事亲手做起来挺麻烦的。
张宁语重心长地说:“隐士不是那么好当的,人人都要吃穿住行,世外高人都有独到的本事,我一肚子的圣贤书能当饭吃吗?”
俩人一边斗嘴闲扯,张宁一边做菜。
没过多久,几道菜就弄出来了:山药炖排骨、炒鱼片、胡萝卜烧腿子、炒肉丝,还有两道素菜。
烧肉弄得比较多,张宁舀了一碗,其它的就留给何老头和牛二开荤了。
将饭菜摆上东厢一间做饭厅的屋子,张宁提来一坛绍兴酒,三人便分宾主入座开动,丰盛的晚餐名义上是为王振接风洗尘,实际上张宁主要为了招待罗么娘。
不管怎样,她帮自己修书报平安的事张宁是很感激的。
“尝尝味道如何?”张宁一边倒酒一边笑道。
罗么娘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鱼片,正想讽刺几句,不料脸色一变,忍不住说道:“张平安,行啊你还真有一手。”
“开玩笑,在下做几道家常菜也不是浪得虚名。”张宁洋洋得意地说,端起酒杯向王振示意。
明朝的张宁当然不会做菜,带来这份小手艺的是他后世的记忆。
以前他就会做饭,而今做出来的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现代日常用的作料姜蒜葱醋酒盐糖等物明朝都有,就缺份味精、辣椒,不过张宁用紫菜熬酱勉强代替味精,差得不多。
罗么娘忍不住说道:“我怎么没有酒杯,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女孩子喝什么酒。”张宁看了看外面渐渐暗淡的光线,“吃完饭我也不留你,早点回家。”
“你才是孩子!我爹都不过问,你还管我!”
罗么娘生气地说,“你是我什么人呐?”
她刚说完这句,忽然觉得不妥:好像我自己承认是他什么人似的。
她的脸便微微一红,嘴上仍然不服:“拿酒杯来,看我不把你喝趴下。”
罗么娘在家的管束确实很松,杨士奇忙于公务基本不过问,她又没有亲娘在杨家,谁没事管她?
张宁道:“你真能喝酒……额对了,女侠,女中豪杰,失敬失敬。给你添个杯子不行了么?”
王振一开始还挺讲礼仪的,但很快发现张宁根本没那回事,自顾夹菜,他也就犯不着客气了少说话多吃菜、海吃海喝起来,在路上风餐露宿,没吃顿饱的,今晚这一桌虽不是山珍海味却让他非常受用。
罗么娘大言不惭,三杯下肚脸已经红得像桃花,眼神也迷离起来,话也有点不分场合了:“张平安,你那个方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她怎么了?”
“你别喝了。”张宁忙劝道。
罗么娘不依,又问王振:“你是他的邻居?张平安在老家的名声如何?”
王振猥琐地看了一眼张宁,说道:“平安兄是读书士子,学识品行都很好……姓方的女子是谁我不认识,不过王家的小姐我倒是见过,已经退婚约了,罗姑娘请放心。”
“王家小姐,还有婚约?”罗么娘红着眼睛看向张宁。
张宁愕然转头看向王振,心道你这厮也喝高了?
我好心招待你,扯那么多干甚!
罗么娘这娘们也是,不知道她搞什么:她与自己又没经过父母媒妁,我还敢像现代那样泡你啊?
他以前就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到了明朝同样不愿意轻易去挑战此时的秩序。
“退了婚约的,王茂才不是说了么?”
张宁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他并不想把罗么娘惹急了,再说这娘们蜂腰肥臀的身材不错,脸蛋耐看,人也还不错,爱吃醋有点辣在明朝人看来是缺点,不过张宁不在意。
她要真有意、其实还行吧,再说和杨士奇做亲戚靠山是大好。
罗么娘又气又伤心的表情:“为什么退婚约,你始乱终弃?”
张宁道:“我怎么会干那样的事,退婚的时候我还在昏迷不醒。当时我要死不活的,王家小姐未出阁的大姑娘,为了前程退婚也是人之常情。”
王振听罢说道:“妇人薄情寡义,平安兄无须在意。”
“你说谁薄情寡义!”罗么娘红着眼睛骂道。
王振愕然:“我说王家那小娘。”
罗么娘道:“你们一个个君子大夫,谁不是薄情寡义,还有脸说妇人……”
“叫你别喝酒,你非装什么女侠。”
张宁没好气地说,回头对王振道,“喝高了,说什么话王兄也不用在意。我送她回去,你先吃着,等我回来咱们俩继续喝。”
“送客了,罗姑娘您别多客套,咱们走吧。”张宁起身道。
罗么娘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客套,撵人还有礼数了?”
张宁看了一眼天色:“时间不早了,你喝得醉醺醺的要是晚上才回去,杨大人会怎么想?”
罗么娘喝了点酒,被什么王小姐的事一激情绪有点不太好,但神智是清醒的,听到他的话、她就想起父亲说要找机会看看张宁,如果给父亲留下不好的印象总归不是好事。
她倒是挺识体的,想罢便不胡搅蛮缠了,也跟着站起来,愤愤地出门:“谁要你送!”
“我就送到干鱼胡同口。”张宁不怎么放心,急忙跟上去,接着忙去马厩牵驴子。
罗么娘根本不等他,丢下一句话:“只是退了婚约怕什么,现在你恢复了功名又有官当,回去把那个什么王家小姐哄哄,还能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