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樟问剧组统筹借了车,带上罗生生朝大角山出发。
仗着暗色遮掩,他们就像一对夜游的情侣,终于可以在室外相牵,不惧绯言。
怕沉闷漆黑的风景带出困意,两人没选择高速,而是穿梭在市中的番禺大道,一路向南。
程念樟车开得平稳,外面快速变换是广州内透的夜色,零星灯火点缀着楼宇,每一个亮灯的方框,都是另一种人生的映画。
为了吊住他的精神,罗生生兴高采烈说了许多自己这几年的见闻,她几乎把满腹的分享欲都倾倒了个干净。
程念樟没什么言语,偶尔“嗯哦”敷衍回她两句,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怎么好像说什么你都没兴趣的样子?不说了。”
进了南沙,罗生生看见江面开阔,知道快到海了,就没再那么怕他困倦,反而心里愤懑的情绪上来,语气怎么听都带了些冲。
程念樟闻言,瞥她一眼,打开车窗任夜风灌入,清醒了些头脑后淡淡回道:
“你这几年,过得还算不错。”
也就句没什么起伏的陈述,罗生生心里却咯噔一下。
“我没什么大的抱负,过一天算一天而已,就是大多数人的样子,很平凡。”
女孩话音刚落,程念樟便附和道:
“嗯,你确实没什么出息。”
罗生生刚是怕他低落,所以随口接了句自贬。
谁知这人居然还真就驴下坡,又开始数落起自己。
她听后气不过,下意识就对着他的右肩来了一拳,力道还不轻。
“就你有出息!”
“开车呢,别闹。”
她那点力道,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这男人虽然嘴上呵斥她,但脸上却挂着笑,多少带了点宠溺的味道。
罗生生这个小人精,接收到信号,就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她安静地观察了会儿路况,双手扯松安全带,眼珠狡黠地转了圈后,蓦地侧身探头,亲上他的右脸。
程念樟原本余光里是有察觉,不知她突然靠近要做什么,于是就稍闪避了下。可惜没躲开,只得任她凑了上来……
却没想到是记亲吻。
女人唇瓣温软来去,让他有片刻愣神。
回过味后,程念樟眉间微蹙,瞪了右边一眼,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突然加速变道,提前一个出口下了高架。
“开那么快干嘛呀!”
到了地面路段,男人切换S档,瞬间加速的失重感让罗生生心跳极速加快。
“呵”
不理会她抗议,程念樟只昂首冷笑一声,眯着眼的姿态,在微光勾勒下,鬼魅地很。
也是不巧,他们下来一连好几个都是绿灯,程念樟脚下的油门就不见松开过。
引擎带动底盘持续共振,和着车外风阻的咻咻,无不强化着速度带来的不安全感。
罗生生是真怕了,她咽了咽口水,悄悄看他一眼,心里暗骂自己一句“没事找事”,顺带再送他一句“有病”。
在近海的路口,救命的信号灯终于跳红。等车刹停,刚才气都不敢喘的罗生生,立马开始剧烈地呼吸。
“你做什么呀!不要命……唔嗯……”
她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左边的男人扯近,用激吻把她的聒噪通通堵了回去。
唇舌交缠的声响,在狭小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比平日更加淫靡。
伴随着前方红绿跳闪,两人方才难舍地分开。
“刺激吗?”
程念樟没有急着启动,只沉声问她,话音沙哑暗沉,充斥了欲念的味道。
“嗯”
“车里做过吗?”
啊?
她还在回味着接吻的事情,他却已经把车都开到床上去了。
“你……你你你想什么呢?”罗生生眼神朝左右瞥了瞥,咬了咬下唇,低头小声嘀咕道:“这是在外面啊,万一被人拍到怎么办?”
闻言,程念樟侧目看她,没急着接话。
他也只是一时兴起逗逗她罢了,欲望没那么执着和迫切。她既然顾忌,他也不强求。
“随你。”
说完没有贪恋,挑眉笑了笑便作势分开。
这倒让罗生生不禁有点怅然了。
这人怎么撩完就跑的?自己也没说不做啊?换个地方不就好了嘛!
她也不及多想,趁他还没回身,赶紧攀着他的肩凑到男人耳边,低语道:
“这路边怎么做?动起来摇来晃去的,总归要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呀!”
“哈?”
听出她的意思后,一声恣意的笑爆了出来。
程念樟没有回她,只将她拂远,发动引擎后抬手置于鼻下,微微偏头回避,遮掩自己唇角久挂不下的弧度。
可他眼角眉梢那股子嘲弄实在是太明显了,光遮住嘴有什么用,罗生生还是一眼就看出他在笑她,而且一直在笑,都开了多远了还没个正形。
罗生生瘪着嘴瞪向他,真有点生气了。
“你笑够了没有?”
他不以为然,轻佻地接道:
“你还真是个喂不饱的。”
“啊!!!!!!”
太丢人了!
罗生生哀嚎着把脸捂住,整个人缩起腿蜷到门边,全然背对着,将他躲得远远的。
可还没羞愤一会儿,偏偏就是这尴尬的时候,导航里那个温柔的女声突然提示他们,目的地已到达。
“到了。”
见她长久没有动静,程念樟叹口气,伸手帮她按掉安全带,顺带点了点这人侧肩,催她下车。
既然都被催了,罗生生也不再拿乔,她收拾情绪,理了理头发,扭捏着坐正,看向外面漆黑的一片,懵懵问道:
“到哪了?”
“滨海公园,前面有片沙滩,应该能看见日出。”
“好黑啊!”
此时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刻,景观灯基本全被熄灭,只有远处海港码头的作业灯忽明忽暗地闪烁。
“你不是想看深夜的海吗?当然是黑的。”
罗生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人老想不到一处去了。她说看的海,是沙滩椰林微风和海浪的惬意幻想,而他呢?
就真的只是单纯想带她来看个叫海的东西。
“算了,来都来了…”
尽管有些失望,她也认了,浪漫这回事,也不是是个人都能有的天赋。
他们下车后走了一段步道,罗生生在前面用手机照着路,程念樟在后面跟着。
大概是觉得枯燥,罗生生走着走着,突然爆出一句:
“好傻呀……”
“怎么了?”
“我说我们,像两个傻子。你刚刚也不拦着点,我喝了酒脑子不好使,你也跟我一块儿犯傻干嘛。”
“你床上话倒是说得好听,真带你来,就没有耐心了?”
罗生生被他给噎住,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没有说得那么坚定和无畏。
“我当能和你在沙滩边散散步什么的,最差总能看清你的脸,可现在这黑漆嘛乌的,不见得让我拿手电筒照着你说话吧。”
“你看不看得见,我都在,怕什么?”
说时,男人温热的手掌牵上她的,大步迈前与她并肩。双手触上的一刻,罗生生心幡不禁飘动,想也没想,立马温柔地回牵,用力将他抓牢。
即便夜黑不见彼此,也能从心跳感受到无边的笑意。
“啊,我听到浪的声音了!”
远处潮汐拍打着岸边,海风轻柔,湿润带着微微的咸,带来了近海的讯号。
罗生生倏然兴奋了起来,拉着程念樟撒腿就跑,循着声音的方向奔去,把刚才的枯燥和恐惧通通都抛到了脑后,也真是没个定性。
滨海的沙滩边有几盏路灯,昏昏黄黄照亮了海岸的形状。
“对面是哪里?”
罗生生指着对岸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问他他们身处的位置。
“应该是深圳”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笑着趴在护栏上,语气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骄傲。
程念樟也跟着她笑了笑,大概是觉得惬意,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低头拢着点上。
转身背向海风,男人宽大的卫衣被风鼓噪着,勾勒出颀长瘦削的身条,他的短发被吹拂得凌乱而落拓,明明看着还是少年的模样,却总让人觉得有些沧桑。
“想下去吗?”
大角山的海滨沙滩,到了夜里会被围栏围上,所以他们摸索了一阵,也只能在路边看着,踩不着沙,更下不到海。
“怎么下去呀?”
罗生生好奇地看向他,当他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本领,可以让园区给他们放行。
“翻过去。”
说着,程念樟甩掉烟,撑着护栏没有犹豫便翻跳了过去,快一人高的落差,下脚却是稳稳当当,没有半分趔趄。
看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罗生生傻眼,她僵直地站着,因为怕高,扶着护栏长久不敢动作。
“我不下去了!我害怕!”
“别怕,我接着你。”
男人张开怀抱,笑看向她。
这人笑得太温柔,罗生生从来没见他对自己这样展颜过,于是瞬间被蛊惑,尽管仍害怕着,也颤颤巍巍踮脚攀爬,翻过后,两手死死地背扣住护栏,生怕一松手就掉了下去。
“放手,我在。”
程念樟看出了她的犹豫,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微微颔首,用坚定的目色向她传递着力量。
“啊呀!”
终是咬着牙朝他扑了过去,两人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踩到软沙后,程念樟顺着惯性倒下,任她趴在自己身上,没有半句闷哼。
“没事吧?痛不痛?”
知他当了自己肉垫,罗生生一下愧疚心起,连忙坐起来上下检查看他伤到哪里没有。
“你也不知道收点力。”
程念樟随她坐起,拍了拍衣上的细沙,罗生生见状赶紧狗腿地替他去拍后背,顺道帮他捡去些粘上的杂物。
“你还说我!这么危险的事情说做就做的,万一下面有个玻璃碎,尖石头的怎么办?你出事了,我不要难过死的。”
“我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还不是喜欢逞强,我都看过你多少次了,嘴上厉害得要死,还不是最后要吃好些苦头。”
罗生生越说越来气,忆起他在孟买被打得那几下,依旧心疼地不行。如今看他这孑然能忍的样子,想也知道,后头有多少不为人道的辛酸。
“又没大事,你急什么?”
他回头揉了揉她前额的碎发,拉着她一道起身,共同向来浪的方向走去。
十一月底的广州,日出在六点过半。
他们安静地坐在沙滩,听潮汐更迭的声响,看天色微光渐起。跨海的桥上零星车流开始变作长河,对岸深圳的的天际线也慢慢随着天光渐露。
罗生生躺在他的怀里,突然想起一部电影。
“今年戛纳获奖的有一部韩国电影,叫《独自在夜晚的海边》,洪尚秀导的,你看过吗?”
“没有,讲了什么?”
他点上支烟,低头看向她,替她理了理刘海,而后仰头倾吐,静等她的述说。
“没什么剧情,很情绪化的电影,我只是想起它的最后,女主在海边睡了一夜,直到被人赶走,也没有等来她想念的人。我就是觉得很幸运,至少天亮了,你还在我身边。”
话音落下,天空泛出了鱼肚白。
“呀,日出了!”
程念樟似有话说,却被隔岸露头的日色打断。海面从鸦青变作橙红,是一颗星球与另一颗星球交集的印证。
后面步道上有几个年轻人见到日出的景象,不禁大声欢呼。
程念樟和罗生生听到后,对视着长久没有言语。
“原来不止我们这么傻啊?”
“呵”
女孩也不管其他,笑着从他怀里起身,捧住他的脸便吻了下去。
步道上的年轻人们见状,爆发了又一阵的骚动。
“看,有人接吻诶!”
“那个男生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对,像是哪个明星。”
“就个背影你们也能看出来?”
“感觉像那个程念樟,你们说是不是?”
“这么说是有点。”
“让我再确认下……诶?人怎么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