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觅在宿舍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就看到了秦露的来电。
上个星期刚刚把最后一笔欠款还上,他和秦露正式两清了。
那次离开秦露家以后,北觅一直在想,秦露什么时候会把他拉黑?
每每想到这儿,王珏的脸就会浮现出来,北觅心里便像被挖空了一样,连饭也吃不下去。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有资格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本来也不应该是自己这样的。
应该是,那个男人那样的,那天在她家楼下看到的,在“骊园”抱过她的那个男人。
或许,秦露早把他忘了吧?
毕竟在她的生活中,比他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
可是现在秦露的名字就在手机屏幕上跳跃着闪现,他的心脏也随着一样的节奏一下一下地紧缩。
北觅拿了条毛巾过来擦头发,一边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喂,秦露?”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带着电流的微弱沙沙声。
秦露正坐在东京酒店楼下的长椅上,抬头望着天空。
黑的夜幕浸润着沉重的力量,无数的碎星挣破底色,闪着寒冷的光。
她想,酒店楼上抹眼泪的秦妈,和正在北海道享尽天伦的秦爸,看的是这同一片夜空。
而自己和电话那头的北觅,看的也是这一样的风景吗?
“秦露,出什么事了吗?”北觅把手上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对面的人不知为什么沉默,但是依她的性子,这样的无声就是心情极度郁结的表现,让北觅没来由地格外心疼。
不出所料,秦露吸鼻子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北觅,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秦露眨巴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北觅的呼吸声,沉稳却又柔和。
“那好,你什么时候想吃,我给你做。”北觅轻轻吐字,像是安抚的良药,慢慢愈合著秦露情绪上的伤口。
他没有问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问她说好了两清的关系为什么突然又给他打电话。
他只是告诉她,他会做面给她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想。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你能来接我吗?”也许是因为隔了电话的缘故,秦露的声音听起来很软很轻,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消散。
秦露没等北觅回答,接着又道,“北觅,其实,我是想你了。”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秦露?”
“北觅,你想我吗?我脾气不好我知道,但是我可以改。我明白是我先死缠烂打找上你的,我也知道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上床归上床,动心归动心。我不是要求你非得对我有个什么说法,可是我,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愿意嫌弃我你就嫌弃吧!我没办法再装了,因为我喜欢你!”
秦露明明没喝酒,脑子里却乱七八糟,嘴里也说得颠三倒四,最后一句话更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说完以后,才后知后觉地一阵慌乱。
对方一片安静,没有反应。
秦露忽然脑袋发胀,“对不起,我在说梦话呢。你,你休息吧,我,我接着睡觉去了。”
她刚要挂断电话,就听到对面传来了北觅的声音。
“秦露!”
他叫。
“露露,你还在吗?”
“啊?我,我在。”秦露发懵,听他居然唤了一遍她的小名,才发声回答,把手机又放到了耳边。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北觅的声音像是穿过手机信号的一只小手,柔柔地摸着秦露心脏最软的角落,“明天飞机几点到?我去接你。”
秦露挂断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傻乐,之前心情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确实早就喜欢上了北觅,不过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单方面的强取豪夺。
北觅不反对也并不配合,在她的理解中,就是某一个程度上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然而,今天被秦爸秦妈的事儿刺激到,跟秦妈大吵一通的秦露,自卑自怜感上升到了极点,这才一时热血冲头,不管不顾地不打自招。
结果呢?
北觅这样,就是,他同意了吧?
他都叫她小名了,然后还骂她傻瓜。
是吧?是吧?
秦露把手机壳的一角咬在嘴里,出神地盯着头顶的夜空:
好多好漂亮的星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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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觅明明刚洗过澡,现在却又躁动得想要再冲个凉。
强势如秦露,别人会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会以她为核心旋转,可是刚才她竟然会说出“担心他会嫌弃她”这样的话。
北觅不止一次地发掘,秦露光鲜精彩的表面背后,那颗有些敏感和脆弱的心灵,让他想奋不顾身的,冲过去抱住她,吻她,保护她。
不过再怎么想,他都要劝住自己,要小心藏好喜欢她的感情,不要给她的生活造成困扰,也不要给自己带来无谓的麻烦。
也许真能等到自己出人头地,能跟她平等起坐的那一天,再堂堂正正地追求她。
只是不知道,离那一天会有多久?
在漫长的等待中,又会有多少个王珏横在他面前。
可是,秦露刚才说什么?
她——喜欢他。
只这一句话,就击碎了北觅内心强筑起来的铠甲。
这是老天终于垂怜他吗?竟赐给他这样的一个尤物。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是云泥之别,可在秦露眼里,他北觅是个特别的存在,是值得她说出“喜欢”二字的一个男人。
秦露不是娇滴滴的小公主,就像她自己说过的,她身上带着股匪气,却偏偏有些天真的蛮横,有时肆无忌惮,有时又委屈敏感。
她硬生生地闯进了北觅的世界,遇佛杀佛、见鬼杀鬼,不留一丝余地,只留下坦坦荡荡的一张笑脸。
别人的爱情故事里,都说一双纤手打开了自己的心房,而他北觅的,却是被秦露一脚踹开的。
可是沿着踹过来的那只脚看上去,北觅却再也挪不开视线。
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今天晚上看来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