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神魔九炼(下)

温雪亭止住步伐,看着小温道:“不如就叫温若言吧。”

小温犹如晴天霹雳,她感觉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呆楞在原地,怔怔出神。

“怎么,不喜欢吗?”温雪亭见她不语,关切问道。

小温这才回过神来,道:“喜欢,女儿喜欢的紧,谢谢爹爹。”

如此寒来暑往,不觉经年。转眼间已经是数年时光流转,温若言也从小姑娘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这几年来,温雪亭夫妻俩对她视如己出。华服美馔自不用说,单说温若言喜欢弹琴下棋,温雪亭便亲自前往东京请来当世国手亲自教导。

这一番功夫下来,顿时让当年的小乞丐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大家闺秀。

然而世间诸事总是难测,虽然温雪亭乐善好施,不愧有德之名,但是在这世上打交道,谁又能做到尽善尽美,谁也不得罪呢?

蜀中有两大家族,一是文家,另一个就是温家,两家世代交好,当年温家迁居蜀中,也是多凭文家照顾,才能立足于蜀中。

但是文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是一夜之间被人屠了庄。只有小公子文时彦贪玩偷跑了出去,这才捡回一条命。

温雪亭自然当仁不让,便将文时彦接入庄内,只是若论武艺,温家的护院比起文家尚有不如,所以温雪亭不敢怠慢,便请了蜀中最好的镖局,让他们三日后护送自己一家人和文时彦去往都城东京。

三天转眼即到,大批的车队自西门而出,向着东京而去。只是方才出城,他们一行人就被截了下来。

此时正值深秋,漫天黄叶飘零,在这飞舞的落叶之间,蹿出来几十个人,他们穿着混乱,大多数黑巾蒙面。

天府镖局总镖头胡一天也是老江湖了,自恃武功高强,也不惧怕这突然出现的几十人。

他一眼就认出来人群中有一个人是青城山寨的大寨主,便上前一抱拳道:“余大当家,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胡某人该孝敬的从未少过,怎么还要劫我们天府镖局的镖?”

余大当家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才上前一步道:“姓胡的,今日扔下镖就走,还能捡一条小命。如若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余千山,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老子乃是剑阁弟子,就凭你们几个歪瓜裂枣,也敢惹爷爷?看来是那几两碎银子让你找不着北了。爷爷今天就站在这,看你怎么杀爷爷。”胡一天抽出背上的长枪,目光冷冽。

余千山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解下腰间的大刀,挥舞了几下,双目狠戾地看着胡一天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说完他运气一跳,手中大刀左劈右砍,几个呼吸间已然是出了七八刀,他师承青州彭门《五虎断魂刀》,手上功夫着实不软。

胡一天虽然是四川剑阁高弟,但也不敢怠慢,他双手握住长枪,以腰为轴,狠狠一扎,几道枪花绽放,正好封住余千山的攻势。

余千山见状,只能挥刀劈在急扎而来的长枪之上,既挡住了刺来的长枪,也止住了自身的冲势。

“好!”只听得两帮人掌声雷动,各自为自己人加油叫好。

胡一天长枪受阻,却丝毫不乱,双臂用力一撩,长枪顿时电射而出,再次向着余千山刺去。

余千山那一刀势大力沉,本以为胡一天必然是枪尖落地,止住冲力后,再行反击,未曾想他膂力过人,竟能出此奇招。

毫无防备下,竟是被胡一天精妙的枪法逼的连连后退,出刀虽然严密,却也只剩下了招架的份儿。

胡一天得理不饶人,见余千山左支右绌,手中长枪舞的更急,势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透明窟窿不可。

“嘿!”余千山见状,沉声怒喝,浑身功力灌注大刀,一刀直向枪花中心劈去。

胡一天师承剑阁,学的是唐末名家岳如意所创的神剑《蜀道难》,这路剑法以奇险雄奇着称,端是奥妙无穷。

但是江湖传言胡一天自幼豪气冲天,不爱舞剑,偏爱耍枪弄棒,他的师傅遂专以刺、撩的剑式修改为枪式,创出一路奇门枪法,胡一天终日苦修,也让他在蜀地闯出了一番名堂。

而这招“五侯七贵同杯酒”正是其中的佳作,这一招看似枪花乱绽,光芒大盛,破绽只在枪心,然而却不知道这中心一点,乃是暗藏杀招。

五侯七贵确实耀眼,但是关键却在同杯,这无数枪花,便是从这最强一点绽放。

所以看余千山一刀砍来,胡一天如何能不大喜过望?看着这灌满真气的一刀,胡一天大笑起来。

只见他右手一转,那层出不穷的枪花瞬间归拢一处,都向着余千山手中大刀点去。真力相击,余千山手中大刀顿时碎成数块,四射而去。

“青城第一刀,不过如此!”胡一天口中蔑视得很,手里却没放松,转而一招“琴心三叠道初成”,重重劲力压向余千山。

人的名,树的影。余千山纵横蜀中这么多年,若是浪得虚名,早被人砍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余千山看着越来越近的长枪,嘲讽一笑,双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圆,然后蓦然双手一合。

只听得无数破空声响起,之前断裂的刀片忽然折返,四面八方的朝着胡一天飞射而去。

刀锋闪着凛冽的寒光,那冰冷的杀意让胡一天浑身发冷,他想变招,但无奈手中长枪被他灌入层层劲力,便是他全力施为,最多也就是止住冲势。

“师父,枉你苦心孤诣,看来我还不是逃不过命运啊。”胡一天苦笑一声,忽然双手一错,那长枪瞬间解体,大半部分继续冲着余千山飞去,可是有一截却留在了胡一天的手上。

寒光闪动,胡一天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长剑,而剑阁秘传《蜀道难》最不惧的,便是群攻。

虽然事起仓促,但是冲着他飞来的刀刃,绝大多数还是被他击落在地。

余千山没料到他居然还有这一招,闪避不及下,被那一枪穿过了肩头,劲道十足的长枪穿过肩头,仍不衰竭,带着余千山钉在了数十尺外的一棵古树上。

“咳咳,枪中藏剑,我真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一招。”余千山抹去嘴角的鲜血,沉声道。

“我也没想到《五虎断魂刀》,还有这么一招离手刀,如果不是你中了我一枪,这些飞刀在你控制之下,我怕是必死无疑。”胡一天抬手在伤口周围轻点几下,将血止住,看着挂在树上的余千山感慨道。

“真是废物,浪费了我许多时间。”正当两人各自调息之时,山寨一方又走出来一个人。

他一身布衣,面白无须,看着不甚出奇,只一双手比常人宽大几分。

这人来到场中,抬起手想要冲着余千山印去,但是好像又想起什么,反手朝着胡一天一推。

胡一天早就凝神戒备,但是这动作却出乎他的意料,然后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一股绝强的劲力在胸前爆发。

“噗~”他整个人倒飞出去,吐出来的鲜血,在空中形成一片血雾。

那人挥出一掌后,又是向前一步,整个人如移形换影一般来到车马前。

“温先生仗义疏财的名声,在下早有所闻,但是您不该掺和到文家的事情里。”那人手搭在马车的窗棂上笑道。

温雪亭听到车外的声音,虽惊不乱,反而撩开窗帘,道:“先生神通广大,能够在一夜之间灭掉文家满门,自然不是温某能惹的人物。只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真不怕死?”布衣男子阴冷地看着温雪亭,手中木质的窗棂被他捏成粉末落下。

温雪亭面色平静道:“世人谁不畏死?只是有很多东西,比起生死,更加重要。”

布衣男子怒极反笑,道:“你不怕死,也很聪明。仅仅这三天内,就有几十波人从各个城门离开,向四面八方而去,我想你现在还能如此平静,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温雪亭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道:“没想到这也没瞒住你的眼线,这倒是我失察了”

“自从你委托镖局,我便知道文家余孽肯定是被你找到了。发现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布衣男子看他神情不变,心中不禁有些打鼓。

他话音才落,就见远处有人飞掠而来,那人影来到布衣男子面前,立刻跪在地上,双手高托一个纸条,呈给布衣男子。

布衣男子笑吟吟地拿起纸条,得意地看了一眼温雪亭,这才慢悠悠地打开纸条,低头看去。

只是随着纸条完全展开,他的脸色却变得铁青,他伸手一捻,纸条顿时化作飞灰。

“想不到我还是低估了你!”大怒的布衣男子抬手一掌,将车身拍碎,一把将温雪亭抓出来,眼中满是冷冽。

他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钳制温雪亭的脖子,温雪亭感觉呼吸愈发的困难,两腿在半空中不住虚蹬。

“说出文家余孽的下落,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布衣男子手上真气喷薄而出,一时间温雪亭周身似有紫气环绕,在阳光与落叶交叠之下,竟是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可是温雪亭的感觉却没那么好了,他只感觉周身欲裂,痛不欲生。

“你……杀了……杀了我吧!”剧痛之下的温雪亭艰难地说道,仅仅这几个字已经耗费掉他仅剩的精力。

汗水涔涔而落,周身也不断地颤抖着,那一张本来颇具儒雅的面容,也变得紫青,嘴角也因为他忍耐痛苦地剧烈咬牙,而溜出来几道湿粘白浊的唾液。

“呔!”一声断喝传来,十数把长剑也随着声响激射而来。

却原来是胡一天缓过劲来,抓起周围人腰间的长剑,运用特殊的手法接连掷出。这正是剑阁秘传绝技—天回北斗挂西楼!

原本这一招是运剑秘诀,一人一剑便可以化身万千,既可以应付群攻,也能在单打独斗时扰乱他人的判断。

故而此剑秘诀唯有快、幻二字,但是此时胡一天内伤极重,难以为继,只得化虚为实,将缭乱的剑影化作真实的利剑,以此干扰布衣男子,让他放开温雪亭。

若是一般人托镖,胡一天断不会如此拼命,偏偏这次托镖的是温雪亭,十年前甘陕大旱,他的善举不知道活了多少人的命。

剑阁弟子与镖局子弟,也多有甘陕人士,生于西秦大地的胡一天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布衣男子冷哼一声,背后金光涌动,那十几柄长剑在金光涌动下居然于半空中越飞越慢,最后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不过这激射而来的长剑,也让布衣男子清醒了几分,若是杀了温雪亭,恐怕就没人知道文家余孽的下落了,所以他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他这放松了几分,可是一旁的胡一天却是冷汗直流,他看着布衣男子,浑身颤抖个不停,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布衣男子,声音更是充满了沙哑道:“你……你是……紫绶金章谢停云?”

“知道是我,还不快滚?”谢停云回头盯着胡一天,双眸冰冷难测。

“一剑渡千山,群魔落无间!前辈名垂天下六十余年,侠名遍传宇内,我们做晚辈的无不佩服。只是以前辈的人品武功,又何必与乐善好施,手无缚鸡之力的温员外为难?”胡一天艰难地开口道。

紫绶金章谢停云,成名于六十年前,时人无不知其慷慨好义,曾经扫荡群魔,一人一剑杀得魔道青黄不接,这才使得中原武林,正派越发昌盛,更难寻得几个修炼魔功的人物。

胡一天这一辈儿的武林中人,可以说是听着谢停云的传说长大的,提起他可以说是无不钦佩,所以看到今日场景,胡一天心中的复杂可想而知。

“谢某行事,莫非还要向你解释不成?念你还识得老夫的份上,饶你一命,滚吧!”谢停云听到“一剑渡千山,群魔落无间”几个字,目光一阵波动,但是转眼间就恢复了平静。

看到谢停云不为所动,胡一天转头看了看远处被云雾锁住的剑阁方向,又看了看满脸痛苦的温雪亭,黯然一叹,双眼紧紧闭了起来。

眼前被黑暗笼罩的同时,往事也一幕幕浮现。

“枪中藏剑,剑中藏命;执剑身伤,化剑身丧!”师父将长枪交给自己的时的黯然神伤仿佛就在眼前。

白发苍苍的老人已是满脸皱纹,只是那双饱含深情的双目,仍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英姿。原来那时候师父就已经那般苍老了?

念头还未落下,他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左脚狠狠往下一跺,双手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引动周身真气一分为二,在经脉中以不同的方式运转起来。

这两道真气一急一缓,一刚一柔,却都霸烈非常,每一次交汇都会迸发出绝强的力量。

胡一天赫然是豁出命去,同时运转起《关山月》和《将进酒》的心法。

这两种心法水火不容,但是却系出同源,剑阁第九代祖师发现这两种心法齐运,可以暂时压制体内诸般伤痛,并且能使功力增长数倍。

只是亢龙有悔,刚不可久,两种霸道的真气在体内肆虐,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预计的。

据剑阁记载,运转秘法后活的最长的一个人,也不过坚持了短短半个时辰。

但是想起自己的恩师与诸位师兄弟,看着救他们活命的恩人正在眼前受苦,他焉能袖手旁观?

霸烈的气息在他周身环绕,满头长发也被劲气带动的四散飘飞。

在气势积蓄到顶点的那一刻,胡一天悍然出手,出手就是与敌俱亡的同归杀招—纵死侠骨香!

“对不起了,师父!徒儿此生终是未逃过执剑、化剑的命运。”胡一天耳边再次响起剑阁内的钟磬之声,以及师父劝他转修长枪的教诲。

飞腾中的胡一天恍惚间化作一把长剑,一往无前的冲向了威震天下数十年的绝代高手。

纵使你神功盖世,剑阁中人岂会畏惧?剑阁每一个人,都是一柄世所罕见的神剑。

何为神剑,说到底不过是宁折不弯四个字而已!

像是受到他宁折不弯的剑意影响,周遭所有长剑均是凌空飞起,有人想要抓住自己的长剑,反而被剑身所激发出的凛冽剑气所伤。

这一刻,凡剑竟似生出灵智,自发地朝拜剑中之王。

空中万剑飞驰,狂暴的剑气充斥在空气当中,周围数棵青松都散发出几分枯败之意,黄色的松针纷纷掉落,与那满地落叶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这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众人都瞠目结舌,谁也不知道这一剑落下,会是什么光景。

唯有被万千剑气笼罩其中的谢停云脸色不变。

他看着漫天飞舞的剑气,忽地露出一丝微笑,“闻说剑阁有一招万剑朝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你的功力还差得远呢!”

说完,他抬起手来,朝着胡一天轻轻一印。

随着手印落下,紫气金光乍现,那毁天灭地的剑气顿时消散一空,漫天长剑也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这天地之间,只剩下胡一天仍就目光坚毅,一往无前。

只是磅礴的紫气金光早已将他笼罩,他每进一寸,便会响起一声金铁交鸣。

数声交鸣过后,胡一天已然是血肉模糊,神智也混乱起来,无数往事在他脑海里翻涌。

他短暂的一生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有他初创镖局时的豪情壮志,有他新婚之夜的彻夜不眠,也有他与人交往的尔虞我诈。

但是这些画面都逐渐淡去,越来越清晰的是他在剑阁时的时光,那他本以为淡忘,却未曾离开过的记忆铺展开来。

时而是师父演示剑法,时而是师父掩卷长思,时而又是自己骑在师父头上远眺云海。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把最后的回忆都留给那个把自己抚养长大的老人。

“师父,徒儿不孝,先您一步了。”他的神志混乱,剑气却越发锐利了。

绝命一剑,与敌俱亡!

“无畏的挣扎。”谢停云像是赶苍蝇一般的挥了挥手,胡一天便倒飞了出去。

那冠绝一剑居然短短两招,就被破了个干净。

紫绶金章谢停云,果然名不虚传。周围众人同时浮现出这个念头。

“温先生,这恼人的虫子我已经替你驱赶了,你还不打算说吗?”谢停云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说完,他还运气挥了挥手,一道清风拂过,将周围的血腥气驱散。

温雪亭看着已经血肉模糊、有出气没进气的胡一天,痛苦地闭上双目,一言不发。

谢停云见他已然生了慷慨赴死之心,觉得火候已到,便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微微一笑道:“来啊,把人带上来,看看温先生的心肠是否真如铁石?”

话音落下,一阵骚乱声传来,一群黑衣卫士压着两个女子就走了过来,这两个女子一老一少,虽然被五花大绑,还用破布塞住了嘴巴,但是仍能看出其雍容典雅的气质。

“夫人,言儿?”温雪亭睁眼一看,不禁失声道。

谢停云伸手一吸,地上一把长剑跳入他的手中,随后锋刃便搭在了温若言的脖颈之间。

“温先生,你若不说,这一剑便要了你女儿的命。”说着,他手轻轻一动,一道血痕便出现在了温若言雪白的脖颈上。

“住手!”温雪亭怒喝道。

谢停云深谙人性,若是一味逼迫,反而让人慨然赴死,但是若在必死之局,给人一丝生机,一个借口。

那么,这个人恐怕就未必有赴死的勇气了,看着怒不可遏的温雪亭,谢停云假装讶然道:“怎么,温先生准备告诉我文家余孽的下落了?”

温雪亭没有理他,而是向着他们走来。

谢停云艺高人胆大,自不怕温雪亭搞出什么事来,任凭他向着这里走来,温雪亭步履不停,来到温若言身前,推开长剑,摘掉塞口的破布,整理了一下女儿凌乱的头发,柔声道:“言儿,你怕吗?”

温若言看着有些狼狈的父亲,摇了摇头道:“爹爹,女儿不怕。”

“嗯!”温雪亭点了点头,又来到妻子身旁,同样摘掉她口中的破布,为她将发簪扶正,眼中闪过复杂的色彩,最终化作了一句,“夫人,今日可愿与我同死?”

“妾所愿尔!”温夫人挺直腰杆,目光中毫无畏惧之色。

温雪亭大笑一声,“好,不愧是我的妻女,温氏一门,合该如此!”

说罢,他转身看向谢停云,一双眼眸,神光凛然,“你动手吧!我们温家,没有孬种。”

“你们好啊。”本觉得稳操胜券的谢停云怒不可遏道:“本想给你们留几分体面,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不信刑堂一百三十余种大刑,还撬不开你们的嘴!”

温雪亭毫不畏惧地回道:“天下能者多矣,你这般行事,必遭报应!”

谢停云听到他的话,不禁失笑道:“哈哈哈,谢某纵横天下六十余载,败尽英雄。普天之下,苍穹之间,谁敢管谢某的闲事,怕是还没出生呢。要是真有这般能者,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不过,你是见不到了,我今天就先杀了你女儿,再让你好好享受一下刑堂的手段!”

说着,他举起长剑,刺向温若言。

原本以他的功夫,不必这般费事,但是他要让温雪亭看清楚女儿的死状,故而才打算用剑刺穿温若言娇弱的身躯。

温雪亭想要以身挡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禁锢在原地,而温若言也只能看着长剑一寸寸的接近自己,死亡的恐惧萦绕心头,她害怕地闭紧双眸,身躯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即便说是不怕,谁又能真在死亡面前,无所畏惧呢?

“铮!”预想中的入骨刺痛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金铁交鸣声在耳边响起。

睁开双眼的温若言,只见一个灰衣男子从天而降,满身的尘埃掩不住他出尘的气质,被汗水浸透的凌乱长发也遮盖不了他的狂放不羁,尤其是沾满黄土的面颊上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眸,更是深深地刻在温若言的心里。

她本已暗淡的世界,因为这突然而来的身影,再次光芒万丈。

他笑着冲三人点了点头,然后悍然出掌,无形的剑气迸射而出,不仅将他们周围的九名卫士诛杀,也顺便隔断了束缚他们的绳索。

“来者何人?”谢停云看着手中的断剑,第一次郑重发问。

“你的报应!”少年话音落下,人已经抢攻而上。显然,他也听到了温谢二人的对话。

谢停云见他气质卓然,自然不敢怠慢,身周金紫缭绕,显然内功已然运转到极致。

他紧盯着少年的身影,在少年贴近的一刻,袖中长剑弹射而出,直击眉心要害。

少年怡然不惧,眉心光芒一闪,磅礴的剑气倾泻而出,同时双手也各捏剑指,向着谢停云要害点去。

谢停云识得厉害,手中长剑脱手而出,人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闪到了一侧,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五年前,就是你于昆仑之巅,击败的江傲天?”

谢停云一脚踢向少年腰眼,双掌护在身前,防备少年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凌厉剑气。

谢停云已经猜出来者是谁,正是新任武林盟主—墨殇。

“呼~呼~,不错,正是我打败的那老头。你口气挺大,功夫可比他差远了。”墨殇身子一扭,一掌击退谢停云后道。

若不是墨殇星夜兼程,体力损耗巨大,刚才那几招之间,谢停云便已招架不住。

谢停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唯有趁他病要他命,才有一线生机。

如此想着,他的功力运转更急,刚才被墨殇打飞的长剑也再次被他运功吸到手中。

这柄剑样式奇特,既窄且薄,通体血红,阵阵血腥味散逸而出,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才能被浸染的这般红艳。

鲜红之剑挥洒出烂漫血影,将这数尺方圆完全笼罩,墨殇的身形完全被血影遮住。

温若言看着眼前一幕,心中一紧,十根手指已经紧紧扣在一起,一双美眸满是焦急之色,褐色的眼珠不停地探寻着,想在血色的空隙间寻找的那个救自己于危难的天降人影。

只是绵密的血色光影,根本毫无缝隙,哪里能寻得半分踪影。让她本就高悬的小心脏,更觉紧张,好看的眉峰也皱了起来。

“破!”一声高喝传来,谢停云整个人倒飞出去,衣衫破烂不堪,一道道剑痕在他身上留下可怖的伤口,鲜血将衣衫浸透,落地的瞬间更是狂呕鲜血。

劲风吹彻,两人交锋的余威传遍密林,千百颗树木齐摇,顿时黄叶漫天,叶落如雨,将这天地填满。

漫天黄叶之下,谢停云看着那毫发无伤的身影,忽然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输的不冤,死的极妙,哈哈哈。”

说完,名垂天下六十余年的紫绶金章谢停云,含笑而逝。那笑容里既有欣然,也有解脱。

没人知道谢停云死前想到了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任你生前何样风光,死了便是死了,一了百了。

温雪亭见匪首已死,也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墨殇的突兀现身,却让他有些拿不准,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不过他上前一步,拱手谢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温员外不必客气,您乐善好施,在下早有耳闻,几日前听说有人要加害于您,在下特来相救。”墨殇侧身避过这一礼后道。

温雪亭看着墨殇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下已信了七分,更何况墨殇若想害他们,他也毫无反抗之力,眼下有一件事,他觉得更是重要。

于是他俯身再拜道:“先生,我常闻江湖义士有神仙手段,胡总镖头为了护佑老头子我,惨遭恶难,不知道您能否救他一救?”

墨殇强打精神,道:“在下倒是懂几分岐黄之术,不知伤患在哪?”

“便在那里。”温雪亭向着胡一天一指。

墨殇顺着温雪亭所指看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儿,那团血肉是伤者?

不见他有所动作,便已经来到胡一天身前,他低头打量着模糊不堪的人形,蹲下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勉强找到脉门。

随后他伸出三指搭在脉门处,细细感受。

胡一天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若非墨殇内力雄浑,堪称古今无匹,恐怕很难感受到胡一天那似有似无的脉搏。

良久,墨殇收手站了起来,一言不发。

温雪亭焦急问道:“不知道胡总镖头怎么样了?”

“我有一枚量天门主赠送的奇丹,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续命七天,只是胡兄即便吊住七天命,怕也是回天乏术。”墨殇摇头道。

温雪亭明白,这种丹药非同小可,价值简直可以说是无法估量。

但是他踟蹰一会儿后,还是拱手道:“不知先生肯否割爱,只要温某有的,先生尽可开口。”

墨殇连忙摇手道:“温员外切莫误会,以员外善举,区区丹药,在下岂会吝惜,只是吊住胡兄的命,怕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胡总镖头沦落至此,温某难辞其咎,但凡有一丝希望,温某也想搏上一搏。这枚神丹无可估量,温某愿以半数身家交换,求先生为胡总镖头服丹。”温雪亭一躬到地。

墨殇见他坚持,便掏出丹药,给胡一天喂了下去,服下丹药,立竿见影,那团模糊的血肉忽然有了强有力的呼吸,虽然外伤仍旧严重,但是命确实吊住了。

看到胡一天暂时保住性命,温雪亭不由得松了口气。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只是一人心忧伤患,一人疲惫至极,一时间竟是沉默下来。

而不远处的温若言则是思绪百转之后,一咬樱唇,向着他们走来。

“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温若言盈盈一礼,道。

墨殇闻言,偏头向温若言的方向看去,让他此生难忘的一幕,顿时映入眼帘。

叶落如雨,一领淡鹅黄的身影款款立于落叶之间,仿佛秋日里阳光,和煦温暖,沁人心扉。

原来有的女子仅仅脸颊微红,便已万分动人。

墨殇只感觉浑身僵硬,他艰难地控制自己,抱拳回道:“我……不对,在下墨殇,见过小姐。”

温若言看着刚才还大发神威的墨殇这是窘迫不已,忍不住轻轻一笑,但是旋即觉得不妥,连忙轻掩绣口。

一笑青山失色,这是二十五岁的墨殇为这段回忆所做的注脚。

而对温若言来说,绝境中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已然填满了她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其他。

不过两人都很害羞,目光一触即分,墨殇又开始跟温雪亭没话找话,温若言也红着脸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最终,安葬了无辜死者后,温雪亭又安排人带着墨殇的信物前往龙虎山,看看号称医术举世无双的玄真道长有没有办法救胡一天一命。

安顿好一切之后,墨殇休息了一夜,便单人独剑,连闯三山。

他一人一剑挑蜀地三大寨,将蜀地的山贼清剿了八成,自此之后,直到二十几年后墨殇远走西域,蜀地也再没有成气候的山贼出现过。

诛杀完山贼之后,墨殇并没离开,而是在温家住了下来。

五年来的漂泊生涯,让这山上的剑仙,成了山下的凡人。

昆仑山上的桀骜少年,也懂得了七情六欲。

郎有情,妾有意。几年时间里,温若言和墨殇的感情急剧升温,终于在温雪亭的主持下成了婚。

墨殇也在这几年里,建立了日后威震武林的玄墨山庄。

新婚之夜,温若言安静地坐在新房里,手指纠缠在一起,小心脏仍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想起母亲临别之际给自己看的那些让人脸红耳热的图画,以及在耳边的着意叮咛,都让她害羞不已。

听娘说第一次都很疼,待会儿要不要……

“嘎吱~”

正当温若言思绪百转,一道开门声打破寂静,让温若言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言儿。”一只大手抓住温若言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温柔地唤道。

温若言也用力抓住这温暖的大手,轻声叫道:“殇哥!”

两个人就这么抓着对方的手,感受着对方的手心逐渐升温。

“呆瓜,还不掀盖头?”温若言心中暗嗔。

像是听到温若言的心声,墨殇抬手轻轻掀开了她的盖头,倾城之色在昏暗的烛光里时隐时现。

墨殇全然不满足于这若隐若现的婉约美景,他一把抓过烛火,描龙画凤的龙凤金烛闪着红黄交映的光芒,这光芒虽然微弱,但是离得近了,也将温若言的俏脸照得一清二楚。

烛火摇曳,让墨殇的双眼也倒映出点点火光,他随着火光看去,终将这美人每一分姿态都烙印在了心底。

温若言金钗束发,薄施粉黛,樱唇上又仔细地涂了淡红色的胭脂。本就天生丽质的她,经过这么一番打扮,更显得出尘脱俗。

她面容平静,带着微笑,显得娴静从容,但是墨殇却早从她红透的耳垂,看出了她内心的紧张与羞涩。

墨殇目光灼灼地盯着温若言,笑道:“我前几世肯定是个大善人,修桥补路,济世救民。”

“啊?”温若言不知道新婚之夜,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唯有如此,我才有福分,能在这一世娶到言儿为妻。”墨殇笑意更浓。

温若言哪听过这般情话,闻言小脸顿时通红一片,羞涩的低下头。

这可爱的模样,更是让墨殇情难自禁,他轻拥温若言入怀,在她耳边道:“言儿,此生能与你共白头,才不枉来这人间一遭。”

温若言有些口干舌燥,她吞了吞口水,忽然鼓起勇气道:“要了我吧,殇哥!”

她的声音虽轻,却包含着难以言说的坚定。

这时候,墨殇要是还能忍,那他真不算是个男人了。

他将烛台放回原位,然后转身轻轻推倒温若言,温柔的解开她的衣衫,露出了她雪白的肌肤,浑圆如玉碗倒扣的美乳轻轻摇曳,雪白的肌肤上也布满了红晕。

随着墨殇的动作,温若言身上的衣衫越来越少,终于露出了那隐秘的桃源深壑,黑色的毛发似是拱卫着少女的桃源,又像是在等着它真命天子的到来。

墨殇也扯开了自己的腰带,露出了充血的神枪,但是他没急着插入,反而在温若言的脖颈间细细亲吻。

第一次,他想给温若言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吻如雨点般落下,一双大手也开始在她柔嫩的娇躯上游走,手指轻轻滑过美乳上的樱桃,温若言忍不住一阵颤抖。

渐渐的,在墨殇的动作以及母亲给自己看的那些春宫图的共同作用下,桃源处已然是流水潺潺。

见此情景,墨殇知道时机已到,便试探性地顶在桃源花口,细细开垦。

直到感觉差不多后,墨殇一挺腰身。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啊~哦~”温若言感觉到下体疼痛伴随着酥麻的感觉,不由得娇吟出声。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感觉充斥温若言的身与心,她很想放声呻吟,但是平日里所受到的教育以及她自己的羞耻心,又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只能在快感的浪潮之中苦苦支撑,而墨殇的动作却越发狂野。

练精化气,内功之始。大凡内功高深者,均可熟练的操控精气与血气。

故而许多内家高手即便百岁高龄,亦能胜于寻常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更何况,此时的墨殇,正值壮龄,即便做上几个时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可苦了娇弱的温若言,女子柔弱之身,哪经得起这般挞伐?

果然,不过高潮三次,她便已经筋疲力尽,忍不住娇声求饶道:“殇哥不要……啊……快停下……啊……我受不了了,咿呀……”

话还没说完,温若言再次到达了高潮,一股阴精从体内汹涌而出,带走的是她全部的精力。

温若言只感觉一阵眩晕感袭上心头,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身下的床单,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看得出她十分用力,不但抓的指节发白,就连指甲也陷入肉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她潮红的俏脸上更是两眼翻白,樱桃一般的小嘴不自觉的翕张着,急促的呼吸让她波涛汹涌的双乳起伏不断,呈现出一道迷人的风景。

墨殇见状,连忙放松精关,浓稠的精液长驱直入,直奔子宫深处,而伴随着精液而去的,还有一道中正平和的内力。

得到精气与内力补充后,温若言这才好些,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用力握紧的双手也缓缓松开,脸上的表情更是归于平淡。

夜尽天明,龙凤双烛早已燃尽,入睡的两人紧紧相拥,似要挤进对方身体里一般。

如时光停驻在这一刻,那绝对是再完美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时光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下脚步,岁月一如既往的无情流逝,带走了少女的青涩,也带走了少年的梦。

温若言的目光里流淌着墨殇的一生,从他雄姿英发,到她妖娆妩媚,无地自容;从他相交满天下,到她与最信任的手足兄弟兵戎相见;从他矢志救国,到她面对腐朽朝堂,泪洒乾坤。

墨殇的一生有知己,有红颜,有江湖,有天下。武林正邪、天下兴衰,都是他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不敢或忘的事情。

他的一生,牵绊的太多太多,在乎的太多太多。

可温若言的一生里,却只有墨殇,再也容不下其他。

直到被掳走,被邪术控制精神与行为,温若言都在等待。

她相信她心中盖世英雄,一定会来救她。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邪术失效,有机会逃到一座杳无人烟的院落里,在这里,她生下了两个人爱情的结晶。

温若言在这院子里寂寞得很,便把这院落照着自己一生中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装扮,渐渐地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玄墨山庄。

她日日与孩子诉说他的父亲多么的了不起,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甚至还拯救了天下苍生。

她告诉孩子不要怕,父亲一定会来救她们母子的,一定会。

在这样的坚持下,孩子也从牙牙学语长到了能走路的年纪。

粉雕玉琢的模样,有几分父亲孩提时的风采,这让温若言欣喜万分。

更让人高兴的是,这一日温若言听得外面传来杂声,那动静似乎是孩子的父亲来了。

“名利云烟,皆为虚妄。”一道长吟,响彻虚空。

虽然已过去数年,但是她相信,那声音绝对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所发出来的。

温若言对着镜子,想要着意打扮一番,可是激动的她却连黛石都拿不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无奈放下黛石,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青丝,紧张地蹲下问自己的孩子,“你看娘亲好看吗?会不会老了?是不是眼角都有皱纹了?”

孩子被温若言突如其来的发问弄的发懵,不解的看着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失态了,深吸了几口气后,她这才用最温柔的语调跟孩子说道:“你爹爹来了,走,跟娘亲出去见爹爹。”

孩子闻言,双眼闪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温若言知道,那是孩子对父亲深深的孺慕之情。

她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伸手牵着孩子,款款向外走去。

她想疾奔,想冲入朝思暮想的温暖怀抱,可是她心中又不想久别重逢的丈夫见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她只想让丈夫见到自己最好的样子,一如十几年来那样。因为只有这般,才能将自己所受之苦淡化,她想让丈夫看到她时,心中只有宁静。

她不想让丈夫因为自己所遭受的苦难,而有所忧心。

只是孩子却没这般沉稳,他才学会走路没多久,却跌跌撞撞地跑向远处那个与他幻想一般无二的身影。

“爹爹,你在那干什么?”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温若言含笑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孩子,以及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丈夫。

父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看见丈夫的手已经抬到半空了,那是想抱自己的孩子吗?

温若言笑了,苦尽甘来!终于苦尽甘来了吗?

可是她的双目转眼间已化为无尽的惊恐,她看见丈夫的手落下,他们的孩子寸寸碎裂,她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嘶哑,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周天幻灭,她眼中却只剩下了她逐渐消失的孩子。

“为什么?”这成了温若言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风吹散迷雾,墨殇在一阵晕眩中回过神来,她再一次立于玄墨山庄之前。

她感觉脸上冰凉,胸前的衣襟也已经湿透。她久久不能从温若言一生的回忆中解脱出来。

流浪收养固然是虚幻,但是叶雨中的相遇,一生的相守,那眼眸中永远只有自己的女子,岂会是虚假?

我的一生有很多,她的一生只有我。墨殇心中撕裂之痛,蔓延无际。

“爹爹,你在那干什么?”跌跌撞撞的身影再次跑向自己,眼中的孺慕看的清楚。

远处,佳人倚门轻笑,看似从容,一只手却局促的不断整理着发梢。双眸中那含蓄而又遮掩不住的期待,那久别重逢的惊喜。

举手投足间的每一缕思绪,墨殇都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

他的手还在半空,滔天之力汹涌澎湃,随时可以落下,将眼前的一切化为齑粉。

可是方才化身温若言所产生的绝望,犹在心中回荡。

那一句“为什么”仍在一遍遍抽打着墨殇的心扉。

一掌落下,万事皆空,但是,心可以空吗?

人常道感同身受,但若非亲身经历,谁又真能做到感同身受?

即便夫妻子女,挚爱亲朋都难以事事相互理解,更遑论他人?

神魔九炼,刺骨灼心。怕也只有那断尘绝爱,太上忘情的神魔,才能真的完全不在意吧?

墨殇神目如电,自能看出这场景里的种种不和谐,但是那蕴含滔天巨力的一掌确实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最终她弯腰抱起孩子,向着那怯生生的身影走去。

她牵起温若言柔如无骨的手掌,嘴角勾起温柔的笑。三人漫步园中,谁也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青石路再长也有尽头,不多时,墨殇已领着温若言走到卧室门前。

她歪头看着妻子,和声道:“言儿,我知你心底所盼。此事过后,我便与你下江南,采菱角,泛舟五湖之外,从仙人做逍遥游。”

语毕,墨殇微闭双目,滚滚真气冲向天际,与天地合而为一。

狂风乍起,吹彻苍穹,天地之间的灵气呼啸而来,在天狼山巅聚合。

举手投足间,风云色变,日月无辉。

这以神魔为名的试炼之阵,终究不是无敌,在这灵气的涤荡之下,乱作一团。

天地之间先是一片模糊,随后便逐渐清晰。

天地清朗,墨殇立于一片绝壁之前,绝壁之上刻着几行稀疏的字迹,似是两首诗。

他凝神观看,方才辨认出来。

第一首是;

三百年来原是梦。九千里路忘风霜。

庭前洒尽英雄泪,酒醒还笑湿衣裳。

第二首是:

自我西来作楚囚,遍铺罗绮上重楼。

关河梦断三千里,一寸相思一寸愁。

这两首诗谈不上文采,顶多算得上押韵而已。而且看那运笔之间,也多有匠气,便知作者虽久慕中原文化,却无甚成就。

只是此刻见惯中原绝妙诗词的墨殇,却有些痴了。

庭前洒尽英雄泪,酒醒还笑湿衣裳。这不正是她自温若言的回忆里苏醒时的情形吗?

当时泪湿衣襟,却只想故作洒脱,但是骗的了别人,又怎么骗的了自己?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任你千般威风,万丈豪情,于此时,又有何用?

这两首诗上所萦绕的奇特真气与山势相合,再加上刻诗之人的心境,便是这座试炼大阵的核心。

想来布阵的人,也是个多情种子。墨殇幽幽一叹,大步向山巅走去。

墨殇自然不知,这刻诗的人便是罗天教迁来西域的第一代祖师,他身为东突厥贵族,却与唐朝贵女相恋,因而习得中原文化。

但自唐太宗扫平突厥,定鼎天下之后,两人却因国仇家恨,导致天各一方,最终阴阳两隔。

他带领着罗天教残部远走西域,却无时不在思念佳人。

只是关山易度,心河难越,三千里相思,熔得百炼钢,能化绕指柔,却越不得人心家国。

安置好教内诸事,那位祖师便坐在这绝壁之上,望着中原的方向绝食而死。

这些都是题外话,只说墨殇越岭翻山,终于来到了天狼山巅,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映入眼帘。

黄金美玉,于这里不再是形容,而是实实在在的铺在地上,镶嵌在墙上。这一眼望去,至少能容纳千人的宫殿巍峨耸立,摄人心魄。

不知道多少黄金铺地,才能映得山间晚霞金光四溢;又不晓得多少美玉装饰,才能使得茫茫黑夜亮如白昼。

在这崇山之上,起这么一座宫殿,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若非信仰作祟,焉能铸成?

只是,这些墨殇都没时间细想了,只因为宫殿深处,有一道人影缓缓走出。

这道人影由远及近,未着华服,也没有金银宝玉为饰,但是他的出现却让这辉煌的宫殿暗淡无光。

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是要吸引万千目光的,而江傲天绝对就是这种人。

墨殇看着眼前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精神有些恍惚了。

二十年岁月蹉跎,江傲天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一如那年九月初四,两人在昆仑山巅的那一次相见。

他的身躯依旧高大挺拔,满头黑发飘扬,不见一丝老态。西域人独有的高鼻深目,再配上那带着丝丝忧郁的眼神,不知会让多少女子魂牵梦萦。

“你终于来了?”江傲天看着眼前这个出尘绝艳的身影,目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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