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羽又向父亲见了礼,然后便将林儿、寻阳引上前来。
林儿也是腻声唤道:“阿娘。”她并没有认古氏夫妇为义父母,但她和檀羽都已是孤儿、无父无母,因着乃兄的关系,林儿心中也当乃兄的义父母为自己的义父母了。
全氏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林儿的脸颊,口中不住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儿倒是放得开,就直接将綦毋叫了过来,对全氏道:“阿娘,小女和阿文兄在外面私定了终身,你不会怪罪吧。”綦毋听到林儿的话,便唤了声:“阿婶。”
綦毋怀文是檀羽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以前全氏一天能见他好几回,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听到綦毋竟是要娶檀羽的小妹,她除了高兴,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一面抹眼泪,一面点头:“好,好。”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更多话了。
檀羽又将寻阳和二老介绍了,他身后的识乐斋其余诸人一一上来见过礼,这才由兰英招呼诸人坐下,然后道:“今天你们都当一回我们店里的客人,看看我们古家酒肆的拿手菜可有水平么。”檀羽忙附和道:“对对,英姊可有日子没有下过厨了。陶小君以前曾说想到赵郡尝尝中原菜色,今天可要如愿了。”
说罢,兰英便进了内厨,烧火忙碌起来。
而檀羽则当起了店里的小二,为诸人端水砌茶。
这感觉,仿佛回到几年前。
当然,唯一的不同是,现在的兰英有了鸣蝉、采风这些小女帮忙打下手,檀羽也只是做做样子,不用真的去倒水,自有煮雪、遮月抢着做。
诸人正说话时,却见店外忽然进来两个人。诸人细看时,竟是药王坛的郦范、郦夔兄弟。
郦范一眼就瞧见了綦毋,便上前拱手一礼,道:“听村里人说坛主你们回来了,还真是,可让我兄弟二人好找。”说完话,他又向旁边林儿等一众熟人举手致意。
綦毋则连忙起身回道:“郦副坛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郦范道:“我和阿夔从北凉到南朝,走了大半个中原,一路打听坛主你的行踪,这才来到你的家乡等你。今天总算是等到了。”
“你们这样不辞辛劳,是不是总坛出了什么事?”
“上次坛主你离开的时候,曾让大家合力攻克飞鸟的技艺。最近这项技艺已经有了重大突破,不仅如此,大家还依据这一技艺,改进了投石车、攻城车等的战力。可是到这时候,大家却又犯了难。因为按坛内的老规矩,任何新的技艺都应由坛主统一负责管理。那么如果老规矩不变,现在就应由坛主你来决定飞鸟和其它技艺最终将如何处理。坛主你不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说应该直接把技艺转让给仇池国,有人说如果拿去卖给外面的人肯定赚大钱,结果谁也说不服谁。我们没办法,只好千里迢迢来请坛主你回去。”
“可是……”綦毋听他说完,心中却犯了难,只好回头去看林儿。
林儿抿抿嘴,沉吟道:“按药王坛的规矩,任何技艺都可以拿给其它商贾生产贩卖,价高者得。可是,飞鸟的技艺太重要了,如果真的用于打仗,那就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力量。这项技艺如果像香皂那样失了窃,可是祸国殃民的,何况上邽城中现下本来还有南朝军队驻扎,司马飞龙他们想必也是虎视眈眈。事不宜迟,阿文兄你现在就回上邽,一刻也别逗留,解决这事要紧,晚了可能出大事。我再手书一封信给杨文德,让他务必派兵保护相关技艺的安全,同时叫任县令由县衙出资购买这项技艺,断不能被其它势力得了去。”
“可是林儿,我们不是还要完婚吗?”綦毋小心问了一句。
林儿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檀羽,忽道:“阿兄,要不我们现在就办婚礼吧?”
她此言一出,诸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虽然大家知道林儿做事从来都很随性,但婚礼说办就办,未免过于草率了。
即使陈庆之和三少主的婚礼,因为地域限制没法准备太多东西,可好歹也是一应礼仪俱全。
如今綦毋必须要立刻返回上邽,仓促间要如何来得及准备呢。
唯独檀羽明白林儿的心思,此时她只想快点嫁人,断了她的另一个追求者高长恭的念想,也让漂女了解她的心意。
于是檀羽也不犹豫,便即说道:“上邽的情况未知,阿文过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也不能让林儿一直拖着不嫁人。既如此,那就婚礼从简吧。好在大家都有了给陶贤弟和陈子云办婚礼的经验,不必太复杂,只要仪式走完就好。大家动手吧。”
他手一挥,以陈庆之为首,一众识乐斋诸人便忙开了。
大家各司其职,准备礼服的、准备鲜花的、准备剪纸的、准备对联的,和前两次一样,迅速而有序。
不到一个时辰,一切便已就绪。
村里的乡亲都听说了古家娶媳妇、嫁女儿一起办,恰巧两对新人中有三个都是乡亲从小看着长大,加之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了羽、林两兄妹在外的名声。
一时间,大家欢天喜地,纷纷前来祝贺这大喜之事。
李孝伯的书斋被临时改装成闺房。
林儿和兰英,被识乐斋诸女们围在房内。
寻阳和令晖是主要的化妆师,识乐斋两位内外的女主人要出嫁,虽然时间仓促,可也要竭尽所能,将她们打扮得足够美丽。
檀羽穿着大红的礼服,和綦毋一起被陈庆之等人推到了书斋门口,接受房内诸女的刁难。
当年刚到赵郡时,檀羽就是站在这里接受李孝伯的批评教训。
如今,他要在这里迎娶自己的正房大妇。
刁难的主角由漂女换成了黄龙,她的问题是:“阿文兄都送了诗给师叔,师父也应该送一首诗给大师娘啊?”
檀羽微微一笑,便随口吟道:“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黄龙迭声道:“这才两句,不算不算。”旁边令晖忍不住笑道:“黄龙还是别问了吧,檀阿兄可不是宝郎,吟诗作对、讲经论道,都难不住他的。”黄龙想想也是,便用清脆的声音朗声道:“好啦,那我们就开门啰?”
房门打开,两个身着一样的新娘被送了出来。
檀羽一见,这才傻了眼,原来诸女故意将林、英二女打扮成一个模样,又蒙着盖头,就是要让檀羽和綦毋猜猜看谁才是林儿、谁又是兰英。
刚一出门,诸女见檀羽惊诧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面陈庆之等一群男人也开始纷纷起哄,要檀羽去从中找出兰英来。
谁知檀羽只在二女身旁走了一圈,便想也不想,就牵起其中一个新娘的手,往礼堂走去。
后面的黄龙张大了嘴,奇问道:“漂女阿姊,师父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啊?”漂女也直摇头:“不知道啊,难道在一起时间长了,真的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这时候,只有一个小女在后面低头浅笑。
那是寻阳。
寻阳在给林儿和兰英准备花蜜时,特意为兰英多加了一些佩兰。
檀羽因咳喘病的关系,对气味尤其敏感,一闻即知其中的差别,自然也就轻易地分辨了出来。
礼堂内,司仪仍是和其奴,古庖、全氏夫妇坐在了正首,等待两对新人的到来。观礼的乡亲,已将礼堂挤得水泄不通,现场好不热闹。
檀羽牵着兰英,走过熟悉的水塘和田梗道,后面的林儿和綦毋则紧紧跟上。两对新人,正式步入了婚姻的礼堂。
婚礼并不复杂,一切仪式皆已从简。不过,婚姻的庄重气氛却丝毫未减。这一对叱咤天下的兄妹,其大婚本身,就已经足够有意义了。
至新人拜过天地后,自有陈庆之、和其奴替羽、林二人招呼宾客。
古家酒肆自然地成了宴请宾客的地方。
至于识乐斋其余诸人,则必须要到村口去送别綦毋。
大家都没有多言,只仙姬小声问令晖:“阿姊,为什么綦毋公子不等今夜洞房后再走?”令晖则叹道:“洞房之后再离别,岂不会更加伤感吗?”
那边,林儿拉着自己新婚丈夫的手,深情地道:“到了之后记得写信回来报个平安。我也会给你写信的。”綦毋抿抿嘴,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坚定地点点头,便与郦氏兄弟一道,往上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