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看出了檀羽表情的变化,忙问:“你没事吧?怎么感觉你像走火入魔了?”檀羽不想让他担心,强颜说道:“没事没事,我现在就回。”便提了笔来,要去写信回应。
可笔到纸上,竟不知如何落墨,一时愣在了当地。
陈庆之知道檀羽终于在这两个回合的交锋中立刻就败下阵来,担心他会因此受到影响,忙去叫了狱卒来,说道:“我想找一下檀林小姑,请官人帮忙传一声话。”那狱卒自然是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关系,很快就将口信传给了正在门外蹲守的识乐斋人。
没过多久,林儿来了。
此时檀羽却正彷徨不安地在牢里踱步,陈庆之忙将之前的所有信交与林儿。
林儿看毕,也没说话,就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认输”,然后交给狱卒拿出去。
檀羽见她全不与自己商量,急道:“为什么这么急着认输,我马上就要想到该如何回应了。”
林儿一跺脚,大声喝问道:“阿兄,失败了又怎么样?”
“失败了……”檀羽听她这一问,登时愣住了。
林儿道:“失败了不就是去隐居吗?我已经让阿文兄、和夫子去找大船了。失败了我们就乘船离开南朝,去丁零、去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隐居,美女她们想这事都想了好久了。子云,你应该也这样想吧?”
陈庆之忙道:“是啊,带着娥儿去游山玩水,这一直是我的宿愿。什么江湖中的恩怨情仇,管它的呢。”
林儿对他抱以一笑,续道:“阿兄一向都说,成功之道,就是超越过去的自己。那么,能不能胜那徐湛之,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本来应该养精蓄锐,却去争一时之长短,阿兄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
檀羽被她这几句醍醐灌顶,这才醒悟过来,连拍脑袋道:“对啊,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明明想好了不与他一辩的,怎么还是忍不住。我回那一封信,本来是想试出这写信之人到底是徐湛之还是陆修静。现在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徐湛之,这倒是达到目标了。只是后来被他那一段话驳得有些迷糊,才差点陷入泥潭,真是该打。”
说着,他就要伸手打自己的脸。林儿慌忙拉住他,笑道:“好啦,阿兄还真打啊。快说说,怎么确定这人是徐湛之的?”
檀羽道:“陆修静如若真是刚从中原过来,那他就不可能如此了解我和英姊与那褚渊在南朝的两次交手。褚渊是徐湛之派到史学馆的人,我们和他的两次争论都与‘成功之道’有关。陆修静不可能熟悉这些,但徐湛之一定很熟,他要为自己的人找回场子,也就在情理之中。所以我看他的话一直都在这成功与失败之间周折,就可判断这是徐湛之的亲笔。”
林儿点点头,又问:“这倒怪了,与我们比道术的分明是陆修静,怎么出手相辩的却是徐湛之。按地位,他二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怎么徐湛之倒反而愿意帮那陆修静?”
檀羽道:“对啊,这确是让人难以揣测。按道理说,此次与我们设下赌局的是江湛,他把手下人召集回来对付我们,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是从赌局生效到现在,洞玄观一直紧闭观门,而真正来与我们打照面的,却只有那陆修静,江湛反而完全不露面。难不成这陆修静反而比江湛的地位还高?所以是由他在主导着与我们的对决?”
三人互相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准主意,只好作罢。
如此又过了两天,去金山寺的寻阳和双妹回来了,也从苏伯那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苏伯一眼就认出了陆修静,说他原本是个落魄的道士,看到颖川大乱,就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跑来加入起义军。
结果起义失败,他就和苏伯他们一起到了南朝,后来听说天师道的创立也有他的份。
至于带去的其他画像,苏伯都不认得。
林儿恍然大悟道:“果如阿兄所言,陆修静的地位根本就比那徐湛之、江湛要高得多,乃是王玄谟创立天师道时的元老,所以他要徐湛之做什么,徐湛之哪敢有二话。”
兰英却道:“这可奇怪,我们在太原所见的陆修静,就是个易怒的急性子。比起许穆之、郝惔之、觉贤,他的气势根本就压不住场。怎么现在摇身一变,他倒成了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
林儿分析道:“但如果陆修静真是天师道的元老,我们遇到的所有事好像都能得到解释。首先,他如果是被王玄谟派到太原去传播教义,那他回到自己原来的天师观传道,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而后,他和郝惔之之间所谓的佛、道之冲突,其实就是南朝朝廷内斗的结果。从两人的身份来看,郝惔之是南朝皇帝派驻中原的奸细,陆修静是天师道的元老,天师道的幕后主子则是刘义康,所以他们之间的冲突也就不奇怪了,甚至很可能他们还得到了各自主子的授意,毕竟南朝皇帝本来就和天师道斗了这么多年。从冲突之后的结果来看,陆修静的天师观只是被挤压,可郝惔之却因为冲撞当地县衙而被北朝朝廷驱赶,很显然,郝惔之是那次冲突的失败者,换言之,皇帝在那次冲突中败给了刘义康,这也是皇帝为什么现在要急着与天师道抗争的原因。我现在唯一不解的是,郝惔之既然去跟陆修静斗,想必是知道陆修静元老的身份,那他一个小小的御史,凭什么斗得过陆修静?他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兰英听着她的分析,忽然皱眉道:“林儿,我始终有一个感觉,不知道对不对。好像那许穆之和郝惔之两人做的所有事,都是冲着我们来的。当时,我们刚一到太原,许穆之立刻就带人出现。之后我们去定襄,他又随即带人去县衙闹事。再然后是紫柏、汉中,林儿你和公主在汉中遇险时,不就是因为被许穆之监视吗?后来我们到了南朝,郝惔之更是时不时地出现,上次还直接到牢里向羽弟宣战。这么多事情连在一起,实在难以用巧合来解释,他分明就是主动找上我们的。”
林儿道:“其实我也经常有这想法,可我问过阿兄,他的确不记得之前曾在何处见过许穆之、郝惔之、陆修静这几个人。师弟、阿文兄,还有我,都曾冥思苦想过,也终究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忆。说不定他们是受谁控制来对付我们,那就无从知道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林儿又把这个消息让檀羽知道,檀羽也只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也许这些人都是他这一生躲不过去的宿命,那就安然受之吧。
同时大家都明白,那陆修静还有最后一招,就是比医术。
前两轮双方打成平手,这最后一轮陆修静肯定会使出绝招的。
大家都说,要不最后一轮直接认输吧,就跟第二轮一样。
可林儿却坚持兵来将挡,因为陆修静既然打定主意要来恶心他们,又岂是认输就能解决的。
于是,林儿和漂女每天如坐针毡,等着这场比试来临。
结果等到檀羽等人都快出狱了,似乎这比试也没有来。
直到出狱前一天,韩均才突然来报:“大事不妙,陆修静带着好多人到那牢门口了。”林儿大惊:“亲自出马,肯定没安好心。”便带着高长恭、漂女、念双等直奔大牢。
还在路上,就见宗正寺方向有浓烟飘起。
林儿又是一惊:“陆修静这是要纵火?胆子太大了吧?”众人忙快步到得大牢,这才见陆修静和一群武士正站在大牢门前。
而在他们身前,是一大堆已被点燃的废纸和动物粪便堆,刚才所见的浓烟就是从这堆废物上冒出的。
漂女奇道:“仙姑,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林儿却一脸凝重,恨恨地道:“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利用废物燃烧产生的浓烟,让阿兄的咳喘病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