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檀羽寻了个机会,这才小声对三少主道:“三少主的气度果然不是凡人呐,今天可亏得是你,若换了别人,怕就要露馅了。刚刚我看刘义隆、刘义康都对你很满意,看来咱们这计划成功的机会又高了,谢谢你。”
三少主道:“天下的皇家大概都是一样的,北凉国主比南朝这位还要蛮横。我是见惯了他们的嘴脸,所以才知道该如何应对。为仪不必多言,这本是我该做的。”
那王鹦鹉甫一回宫,就立即屏退左右,只留檀羽二人在侧,这才在榻上懒懒地躺下。
看她神色,丝毫没有醉意,看来刚刚在大将军府,她只是装出来的。
也许是为了早点回来见檀羽二人吧。
王鹦鹉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三少主,忽然神色黯然地道:“都说曲阿县主相貌平平,原来她们是骗我的。”
檀羽忙道:“大姑误会了,这位不是韩兰英,她只是我的朋友,进宫来帮我的。”
王鹦鹉旋即一阵释然地轻笑道:“我就说嘛,温柔贤惠、机敏多才,又找了个好男人,如若再长一副绝丽的容颜,那这曲阿县主怕是连神仙也该妒嫉了。”
檀羽听她如此称赞兰英,心里自然一番窃喜,口中却谦道:“大姑过奖了。”
王鹦鹉笑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忧郁的神情,叹道:“唉,为什么被绑走的人不是我?英媚真是走运。”
檀羽听得此言,险些没喷出来,这皇家的女子们可真是荒唐到家了。
他沉吟片刻,只得说道:“我们就算有天大胆,也不敢打大姑的主意啊,你可是陛下的人。”
王鹦鹉道:“这就是这个职使的不好。如能让我做一天曲阿县主,死也值了。”
檀羽听到这般赤裸裸地示爱,一时也没了主意。
旁边三少主见他模样,忙替他解围道:“大姑恕婢子多嘴,做皇帝的女人,不知是天下多少女子的心愿呢,大姑何故这般不满足?”
王鹦鹉道:“那让你来做这个伴读,你愿意吗?”
三少主道:“婢子已作人妇,岂敢再作他想。”
王鹦鹉道:“你是不愿意,我从你眼中就能看出来。”她顿了顿,旋即又道:“你们既是始兴王派来的,想必应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不进宫来,我就是始兴王妃,那样的话,日子就要轻松许多了,不必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尔虞我诈。”
三少主道:“若婢子猜得没错,大姑要做始兴王妃,那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将来会晋升为皇后,我说得没错吧?”
此言让王鹦鹉身子忽地一颤。
很显然,长时间以来,她都用做始兴王妃的想法来麻醉自己,却从没想过始兴王为什么要把她放进宫来。
她并不清楚始兴王对她究竟有几分的爱,但她很清楚始兴王的野心,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做一个始兴王妃,可始兴王又如何能安分守己地只做始兴王呢。
王鹦鹉被三少主这一句话点醒,原本的最后一丝寄托突然像垮掉了一般,竟就这样大哭起来。
三少主哪想到她会如此脆弱,慌地上去扶住她,劝道:“都是婢子说错了话,大姑别哭啊。”可劝了半天也没半分用处,她只好回头向檀羽求救。
檀羽想了想,这才说道:“我不知道大姑和始兴王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渊源,不过我知道,当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志在天下的男人,往往都会碰到这样的问题,更何况大姑还是这样一个大美人。刚才听陛下说,大姑性子忧郁,相信也是因这个事情所导致的。我不晓得该如何开解,或许过段时间,等时局发生变化,大姑的病也就自然地好了。”
王鹦鹉听得他言,这才稍为停止哭泣,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比始兴王要大两岁。因为阿兄的关系,我从小就在宫中活动,自然接触了陛下的三个皇子。相比而言,太子刘劭性子冷,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三皇子性格简单,徒有匹夫之勇。唯始兴王雄才大略、豪气干云,又会讨女子欢心,所以我身边的小女,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都想着要嫁给他。那时候也不知什么原因,始兴王就看中了我,经常借故来我家吃酒。一来二去,我就和他好上了,身子也给了他,他说他打完仗回来就娶我。结果没想到,等他打完仗回来,刘劭却已经抢了他的太子之位,他为了避嫌,只能退居湘州。那时候的我,别提有多苦闷了,就想着凭自己的姿色帮始兴王夺回本应属于他的江山。所以我就进了皇宫,做了陛下的伴读。”
檀羽有些好奇地问:“谁接大位,陛下自有他的考虑。虽说始兴王排行靠前,但也不是当然之选。为什么你却说是当今太子抢了他的位呢?”
王鹦鹉道:“自多年前,北朝发生赵郡、西凉、颖川三场大乱后,实力大损,近些年北方柔然又时常骚扰,仇池、河西战事也一时难定,此时正是其最为虚弱之时。朝中的大臣不知多少次上书请求出兵、再度北伐中原,都被刘义康和刘劭出言阻拦,檀公子可知为何?”
檀羽茫然地摇摇头。
“因为太子的大位就是北朝给的!”王鹦鹉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当今陛下一向体弱,大权一直交由大将军执掌。同时,所有人也都关注着皇位的继承人会是谁,当然也包括北朝。他们知道始兴王生有雄才,绝不能让始兴王当皇帝,所以才有意地在豫、兖等州边境布上重兵,一直把始兴王拖在前线,这才最终让刘劭如了愿。果不其然,太子刘劭和他身后的大将军,这些年不但没有想过对中原用兵,反而一味忍让,此次北凉被北朝大举进犯,他们都无动于衷。你说,这是不是因为他得了中原的好处、抢了始兴王太子之位的缘故?”
檀羽对南朝皇族的秘辛多少从萧氏血书中了解过一些,但那毕竟都是书本上死的东西。
这次亲眼见识了这王鹦鹉对此事的耿耿于怀,才明白其皇族内部的矛盾有多么尖锐。
在众多皇族们眼中,刘义康不对中原用兵,这有悖于先皇刘裕的文治武功。
可以想像,刘义康这些年是背着怎样的压力,他能一直挺到现在,也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檀羽续道:“也许吧。不过陛下也有他的想法,他是希望通过改革制度,让大家过得更好,这才是利于子孙后代的大计。”
王鹦鹉一阵惊诧的眼光看向檀羽,疑道:“你究竟是帮谁的?为什么不替始兴王说话?”
檀羽笑道:“我不是皇族的人,谁也不用帮,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太子和始兴王,一个有巧智、一个有雄才,都应该用在合适的地方。可惜现行的制度却同时制约了他们两人的所长,才让南朝现在乱象丛生。所以我要做的,不是让谁上谁下,而是为他们每个人找到最适宜的事做。”
王鹦鹉显然听不懂他说的话,只能满眼疑惑地紧盯着他。
正说着话时,就听外面有内侍大声宣道:“陛下驾到。”房中三人慌忙起身,跪迎刘义隆。
不多时,就见刘义隆快步走了进来,不等三人请安,便道:“鹦鹉先到外屋暂候,朕与为仪有几句话说。”王鹦鹉也不多言,便侧身退了出去,房中只留下刘义隆和檀羽、三少主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