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盈盈跪在地板上认认真真叠着那些从南方的南方邮寄过来的报纸,中间的窄缝儿里藏着她小小的画儿。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小时候总有人笑她像猪一样笨,怎么那么简单的算术题都不会,怎么就背不下那首古诗,为什么总把字写得颠三倒四,也有更多人劝说她爸爸为啥还要让她读书,又不是读书的脑子,早点嫁人多好。
她是个幸运的小孩儿,有很好的爸妈,很好的哥哥,后来也遇到了很好的宋秋槐,即使有时候他总爱欺负她。
但她有时候也会偷偷难过,为什么自己不像别人那么厉害呢,读很多书,赚很多钱,或者为社会做点贡献。
她在每一节美术课上都想努力分清老师讲的那些光那些线那些面,但总是云里雾里,她的认字本用满好多个,但前一天学过的字儿后一天还是一样不认识。
如果她只是大窑村里的姚三丫儿,是何玉梅的大闺女,是宋知青的媳妇儿,但她不是,也不想,她知道了在自己的国家以外有着电视更大更清晰的国家,知道市中心又起了几座高楼,知道在某些地方万元户又多了一批人,知道身边的一切人、事、物都在向前奔跑,一刻不停。
她羡慕身边很多人,有时候也偷偷嫉妒。
嫉妒时候她会希望自己是黑暗地下的一粒种子,是缩起来的小乌龟,是母鸡翅膀底下的鸡蛋,最好把一切东西都隔绝在外头。
“吧嗒”什么东西落在报纸上了,晕开了一小小块儿。
姚盈盈手忙脚乱地叠好,即使她刚听别人说这些报纸纸张劣质,字迹模糊、粗制滥造、错别字百出,有毒,含什么量超标,甚至它都不算一份报纸,没有许可证,只不过是一个商场的购物单。
姚盈盈知道自己的画儿不好,但没想到这么不堪,它应该会出现在街角的垃圾桶,厕所的茅坑,或者被好多脚踩来踩去,又被小孩儿团成一个蛋蛋踢飞。
那岂不是能飞起来,可以去好多地方了?
想到这儿姚盈盈“扑哧”笑出声,吹出一个鼻涕泡儿。
好像又不难过了。
原因是今早何伊忽然找过来,想请姚盈盈帮忙给社团的诗集设计个封面。
当时宋秋槐去上课了,不在,虽然不知道何伊怎么找过来的,但是姚盈盈还是认真接待了,准备了茶水点心,把自己的以往被刊登的报纸都找出来了,哪知道何伊皱了皱眉,就指出那些问题来,还劝姚盈盈不要继续画那样的画了,应该画些国画、油画、水彩之类的。
总之不要画这些上不来台面的东西。
当然最后一句话何伊没说,是姚盈盈自己在心里加上去的。
等姚盈盈叠好地板上的画,就气势汹汹地出去把大门别上了,谁都不要来了!宋秋槐的朋友真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才不是呢,自己的画很好的,海市的编辑奶奶说有很多小朋友喜欢的,自从印了这个,要进超市的小孩儿多多了,顾客自然也就多了,上回还多给自己好几块钱呢。
而且姚盈盈觉得这没什么,不能摆在明亮干净的书架上,那让逛超市的小孩开心一小会儿也挺好。
姚盈盈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小块奶油蛋糕吃,上头还有着两颗鲜红的樱桃,自从来到京市宋秋槐给她补了生日蛋糕之后,她就总想些什么名头买来吃。
吃完蛋糕,姚盈盈拿出衣柜最里头的一些长裙挂到外头,天好,也晒晒太阳,虽说一时半会儿还穿不上。
就扎起头发背上包包出门了,要去书店看书,姚盈盈真的好喜欢小人书,那么小小一本儿,却藏了那么多东西。
今天是工作日,人没那么多,姚盈盈在摆台上挑了那本上回没看完的《三十六计》就往里走。
她要去最里头那排最靠窗户的小角角,那里摆的书都是画着大白猪的那种养猪书,平时少有人去翻,很安静,半天不会有人打扰。
她最喜欢这家书店是因为这儿的售货员不爱管人,要是没人结账她就在柜台数票子,或者支着脑袋发呆,不会管看了半天不买的人。
姚盈盈就是这种人,嘿嘿。
不过也不是一本不买啦,偶尔遇到构图画法很美的也会买下来。
姚盈盈今天准备得可齐全,包里还背了个屁股垫,这样可以直接坐到地上,不然蹲着久了腿会酸。
一想到接下来能舒舒服服看半天,姚盈盈就高兴地想唱首歌。
哪知道一转过去,宝地竟然被占领了!
一个戴着灰色毛线帽的男生微屈着腿坐在那儿,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看不清脸,只看出皮肤很白,翻书的手指修长,骨节有些大。
姚盈盈只得去他旁边的位置,路过他的时候发现他腿好长,占了好大一块儿地!
姚盈盈坐到垫子上,拿出水杯喝了口水。
继续着前几天的看,这本书很难的,很多生字,她会对照着图片看字儿,大致都能读懂。
不认识的写到认字本上,晚上回家查字典就好了,虽说查了下次也不一定记住,但是姚盈盈觉得还是得查。
正兴致勃勃读到金虫脱壳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姚盈盈翻过一页,没理。
哪知道那人跟上了瘾似的,一声接一声咳个没完。
真是个讨厌鬼!
姚盈盈有些生气地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