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不要这样使劲儿,我推过去你接住再给我推过来!你那样、你那样!”
姚盈盈急得小脸涨红,嘴嘟着,不满地瞪着宋秋槐。
他可真是个大笨蛋!
年末了,姚家在做豆腐,一家子都在忙活,可宋秋槐怎么都学不会推石磨,明明很简单,靠惯性两个人很好弄的。
姚爸赶忙从坐着的小板凳上起来,他一到冬天腰就不好,所以负责烧火。
“盈盈!不许这样说。”姚爸冷了脸,有些生气地训斥着,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皱纹好像更深了。
又回过头,挤出笑容对着宋秋槐,“秋槐,别生气啊,盈盈丫头就是嘴有点坏,人不坏的,你本来就不是干这些活的,你回去休息一会儿……”
“爸!你在干嘛!”
姚盈盈不满地停下来手里的活,先不说本来就怪宋秋槐笨蛋,爸今天怎么这么、这么……
宋秋槐认真道歉,自然而然地去烧火。
姚盈盈更生气了!好像她是多不讲理的人一样!
宋秋槐极其认真地计算着什么时候放木柴、放几根,他之前总不小心把火弄灭,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千万不能出错。
离得有点太近了,土灶里的火着得正旺,火舌几乎快要舔到他的衣服上,脸被烤得汗津津的,宋秋槐紧抿着薄唇。
那边的姚盈盈和姚妈一推一拉地,石磨“吱吱呀呀”转动着,默契又顺畅,姚爸负责添豆,把泡了一天,饱满的黄豆粒添到磨孔里,于是乳白、起着沫子的生豆浆就顺着石磨的缝儿流到了底下的铁捎里,滴滴答答的,空气里都是生豆香。
用大锅烧开的滚烫的开水浇到磨好的豆浆里,烫一会儿,把表面的白沫刮掉,滤完豆渣,放到大锅里头煮沸,开得透透的,咕噜咕噜冒着大泡。
留出几碗喝豆汁,剩下的赶忙舀到兑好卤水的木桶里。
姚盈盈今天穿着浅玫粉色的斜襟短袄,盘扣扣头是花苞形状的,前襟细细地绣着小朵的海棠和细碎的叶子,袖子挽起来,灵巧的手腕拿着水舀,利索地往木桶里舀豆汁。
宋秋槐坐在板凳上,盯着姚盈盈胸前两条粗黑辫子,随着动作一摆一摆。
舀出最后一勺,姚盈盈忙得脸蛋潮红又湿漉漉的,转头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往灶里加柴火的宋秋槐。
“锅里都没东西了,你还烧什么呀!”
点完卤水,轻轻搅拌均匀,盖上桶盖,就等豆浆凝成豆腐脑。
“哎,爸你放那!我来。”
姚盈盈一刻也没停歇,接过姚爸手里的豆腐匣,到外头用清水冲洗干净,顺便又清洗了待会儿裹豆腐用的纱布。
把凝好的豆腐放到豆腐匣里,洗干净的纱布垫着底,用铲子轻轻抚平,盖上纱布压一压,压出水来,再慢慢盖上木板和一些重物,定型两三个小时就好了。
做豆腐从头到尾都是学问,小到推磨盘的力度,大到点卤水的比例,姚盈盈全都了如指掌,她做出的豆腐从来都是又滑又嫩,不仅好吃,块头也平整,好看得紧。
这会儿才有时间去喝豆浆,豆浆放得凉了一些,表面有了一层豆皮,姚盈盈小心地挑开,往里加了满满一勺白糖。
豆香浓郁,口感细腻,真好喝呀,姚盈盈很满意。
一转头,看见宋秋槐在很有眼色地收拾,清洗磨盘、处理豆渣什么的。
这才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分,但是那会那么忙,谁注意得到啦。
就小声地招呼宋秋槐。
“先别忙了,来喝豆浆,待会儿凉了。”
宋秋槐放下手里的盆,大踏步走过来。
姚盈盈刚要放下手里的那碗,再给宋秋槐盛一碗,宋秋槐就自然而然地接过姚盈盈手里的,印着姚盈盈刚才嘴对着的地方,直接喝起来。
喉结上下滚动,大口吞咽,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太急了,一滴乳白色的水珠顺着嘴角向下流,划过锋利的下颌线、雪白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消失在衣领间。
哪有……哪有这样喝豆浆的!姚盈盈气死了!
晚饭自然也是豆腐。
听说今年过年会下雪,姚爸姚妈去山上砍柴火了,晚饭是姚盈盈做的,宋秋槐打下手。
姚盈盈先做了白菜炖豆腐,这个简单,清淡好吃。
猪油炝锅、放上豆腐块、清水、盐,和鲜绿的白菜叶,慢慢炖着。
锅篦子上还蒸着两块白豆腐,到时候直接蘸酱油小葱吃。
又点着外头的小炉灶,化开一大块猪油。
这猪油都是宋秋槐拿回来的,姚盈盈没和宋秋槐在一起前才不舍得这么用油呢,这可是珍贵东西。
油热冒泡,把切成块状的豆腐放进去,嫩白的豆腐被煎得两面金黄,表皮酥脆,姚盈盈不紧不慢地捞出来,又把油盛出来一些放白瓷碗里,留着下回用。
在热锅里放上切好的蒜末、干辣椒什么的,把豆腐块放进去翻炒,再淋上酱汁,等咕嘟咕嘟收完汁,再撒上葱花。
这个大家都爱吃,但宋秋槐吃不了辣,等这盘出锅了,姚盈盈再炒宋秋槐那小半碗。
最后姚盈盈还凉拌了豆芽,是绿豆泡的豆芽,热水烫一下就捞出,表面放上切碎的干辣椒,热油淋到上头刺啦作响,再放多多的醋和葱花,一拌,诶,爽口又好吃。
这个可不能迁就宋秋槐,辣椒是灵魂!
吃过晚饭,姚盈盈端着大盘子,和宋秋槐去送豆腐,哪家做了豆腐,都得给关系好的人家送上一两块。
一出门,盘子就到了宋秋槐手里。
眼看前头的姚盈盈没停,直直走过去了。
“盈盈,三大爷家不是这?”
姚妈在姚盈盈出门前都会嘱咐好送哪家、送几块,宋秋槐虽没太认真听,但觉得自己记性不会出错。
见被发现了,姚盈盈理直气壮的。
“他们家都不是好人,不送了。”
走了一圈,宋秋槐才发现姚盈盈也有她自己的社交认知,大部分是按姚妈的叮嘱来,小部分不知道她根据什么自行安排的,有的根本没送、有的块数不对,有的送了莫名其妙的人家……
姚盈盈确实心里头有好几杆秤,这家的媳妇嘲笑过自己屁股大、那家的男人打老婆、谁色眯眯对着自己笑过、谁踢过小白……
总之她记得清清楚楚呢。
宋秋槐也大概猜出来可能是有点过节,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惹姚盈盈生气。
姚盈盈打小就记仇,因为这个没少挨姚妈揍。
今天烧的柴火多,姚盈盈挑出来不少烧得通红的炭火,放到炭火盆里,使唤宋秋槐端回他们屋去。
又让宋秋槐去地窖里拿出来几个苹果和梨子。
苹果直接放到炭火盆边上烤,梨子洗净,放到一个小陶罐里,加上晒干的百合、银耳、枸杞、红枣,和不少冰糖,罐口稍微遮一下,防止灰尘进去,就把陶罐半埋进炭火里。
不等十分钟就咕噜咕噜冒泡了,但是姚盈盈知道现在最里头的果肉还没熟透呢,就又让咕噜了二十分钟,才隔着厚手套端出来。
倒进大口的碗里。
“宋秋槐快过来!”
宋秋槐喝了一口,睫毛微微颤了颤。
真的很好喝,好暖啊,他好像从来没过这么暖的冬天。
今天吃得实在有点多,姚盈盈觉得肚子涨涨的,在地上走了一会儿还是不舒服,就躺到床上哼哼唧唧地让宋秋槐给揉肚子。
宋秋槐的大掌放到姚盈盈软绵绵肉乎乎的小肚子上,顺时针按揉着。
其实揉了一会儿就好了,但一直被摸摸好舒服呀,姚盈盈就没说停。
宋秋槐就一直揉着。
床上躺着的人闭着眼,睫毛一颤一颤地,在饱满白皙的小脸上落下重重的垂影,衣领有些低,露出一点白花花的胸脯。
掌下的小肚子很软,像水一样,宋秋槐不敢用一点力。
胳膊早就有些酸,但宋秋槐不想停,清冷的眼眸比刚才的梨水还要甜、还要热,宋秋槐情不自禁叫了一声——
“姚三丫……”
姚盈盈“噌”地坐起来,像颗小炮弹冲进宋秋槐怀里,手握成拳头一下下锤在面前结实滚烫的胸膛。
“不许叫!不许叫!”
眼尾气得缀着水红,又娇又媚。
宋秋槐抱到怀里哄了好一会儿,再三保证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小名儿土,姚盈盈才算消了气。
乖巧地窝在宋秋槐的怀里。
“哎,那你小名叫什么呀!”
姚盈盈玩着宋秋槐衬衫袖口的纽扣,好奇地戳了戳宋秋槐手腕凸起的骨头和冒起的青筋。
“我没有小名。”
“怎么可能嘛,那你小时候你爸爸妈妈……”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姚盈盈赶紧抬头望向宋秋槐的脸。
垂着眸,看不清他的表情。
姚盈盈又窝回宋秋槐怀里,一边小声说着。
“哎呀,那我帮你想一个好啦,小名很好起的……”
一边把自己柔软的小手插进宋秋槐的大掌里,十指相扣,勾勾缠缠地攥着。
“但是、但是他们也很爱你呀,你看!”
姚盈盈拽起宋秋槐的手掌,用食指尖轻轻在宋秋槐白皙温润的掌心划着。
“盖房子需要木头、生火需要木头、驱鬼也需要木头,宋、秋、槐、你看!你是多么重要呀!”
姚盈盈探起身,轻轻环抱着宋秋槐。
“你有很多很多木头,就需要很多很多水,那小名就叫满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