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船阵

殿内只剩下程宗扬和远处赤裸的妇人。

程宗扬原想诈伤接近徐敖,逼问出这位王爷的底细。

谁知徐敖一听小侯爷三个字就像苍蝇见了血,拦都拦不住。

那位张贵妃玉体横陈,无力地伏在地上。

她丰美白滑的肉体被打得发红,肩后的雪肌像被咬过一样,渗出血迹却依然艳色倾城。

难怪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仍能深得晋帝宠爱。

一件衣服落在身上,虽然有些破烂、沾满汗味,而且质地粗糙,但上面暖热的体温却让赤裸的美妇情不自禁地拥紧那件敝衣。

她抬起眼,目光顿时一闪。

程宗扬抢先道:“我是上天派来的仙使!”

张贵妃看着他,“我认得你。你是舟上嫖过我的客人。”

说着她想了起来,恍然道:“你是从盘江来的程少主。”

程宗扬阵脚大乱,没想到没胡弄过去,反而弄巧成拙,被她揭了底。

“别乱说啊。”

程宗扬慌忙道:“我们没见过的。”

丽娘挽着那件衣服,忽然一笑,媚态横生:“奴家怎么会忘记呢?公子阳物又暖又热,那次奴婢前后两个浪穴都被公子用过,干得奴婢身子都要化了呢。”

她在衣服上嗅了嗅,“就是这样的味道,阳光一样热热的……”

说着她抬起眼,似水眼波落在程宗扬脸上。

程宗扬哑口无言,既然露了底也不用装了,赶紧有多远逃多远吧。他认真说道:“你如果相信我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能躲过明天,一切就都过去了。

知道了吗?”

丽娘目光不住变换,眼中媚意渐渐褪去,变得凄惶无助。

程宗扬看着她的眼神,突然醒悟过来,低声道:“你没有服药,是吗?”

丽娘畏惧地抱住衣服,半晌道:“服了。但和她们不一样……我怕……”

她拉住程宗扬的裤脚,低泣道:“带我走好吗?好多人都被他们打死了……”

带上她只会死得更快。程宗扬道:“别怕。你只要找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他们这会儿顾不上找,过了明天就好了。”

程宗扬不知道萧遥逸是不是能说到做到,但只能这样安慰她。

丽娘果然是个聪明女子,点了点头,松开手指。

程宗扬正要离开,突然停下来:“古太监背后是哪位王爷,你知道吗?”

丽娘身体抖了一下,畏惧地摇了摇头。

程宗扬伏在殿宇最高处的檐角下,盯着宫门的方向。

最好的机会出现在黎明前一刻钟,萧遥逸接连击杀两组武士,以身中两箭的代价硬生生踢开大门。

但程宗扬偷袭一名武士时被缠住,错过这个机会。

程宗扬换了一身抢来的劲装,一个多时辰的搏杀中,萧遥逸成功地将内宫搅得鸡犬不宁,程宗扬则在暗处伏击。

他两次抓到活口,但都没有逼问出到底是哪位王爷。

连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荆州口音的汉子个个都是死士。

萧遥逸在这片十余亩的宫禁中神出鬼没,有时带着云丹琉,又几次把她藏起来,孤身犯险。

直到黎明前萧遥逸最后一次出手,已经解开穴道的云丹琉突然现身,以偃月刀连斩数人,两人合力,才在老太监眼皮底下硬闯出去。

阳光给远处的宫阙涂上第一抹金黄的光辉。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杀戮却刚刚开始。

踏着初升的阳光,萧遥逸重新驰回宫城。

短短一刻钟内,他已经脱去满是血污的黑色水靠,换上一身红白相间的崭新戎装。

萧遥逸官职不过羽林郎,但那顶金冠却彰显出他耀眼的身分,此刻在他的白水驹上指挥若定,丝毫看不出身负箭伤。

程宗扬对小狐狸的果断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星月湖八骏没有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在宫内大闹一夜之后赶在黎明前脱身,迅速召集禁军,以少陵侯的名义对内廷展开攻击。

兵甲精良的军士组成阵列,高呼着“除妖孽,拥帝室”的口号,同时攻打太初、昭明二宫。

古冥隐身边除了几个小太监,根本没有人手,不到半个时辰太初宫便即平定,数千军士随即闯入昭明宫,包围最后一处宫殿。

小狐狸没有任何迟疑,刚一脱身立即反击,甚至连口号也编出来,直指宫内妖人劫持主君,号召禁军为王前驱,清除妖孽,戡定平乱。

要说这小子没有事先准备,打死程宗扬都不相信。

从发现临川王的野心开始,那小狐狸就有意识地利用自己,但程宗扬没有多少生气的感觉。

萧遥逸的目的只有一个:抢在所有人之前动手,占据主动。

他想过萧遥逸会摊牌,却没想到他摊得这么快、这么猛,没有给对手留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给他自己留任何退路。

起兵攻打宫城,即便真是救驾也形同谋反,何况小狐狸并不那么干净。

萧遥逸走出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

程宗扬不知道小狐狸还有什么底牌能让他有把握稳赢。

这会儿程宗扬才明白萧遥逸为什么说撑过今晚就赢定了。

古冥隐挑选的这处宫禁虽然城高墙厚,但那些黑衣汉子经过一夜的搏杀,已经露出疲态。

辰时一刻,厚重的宫门终于洞开,禁军最精锐的具装铁骑驰入宫禁,短短时间内就用弓箭和长戟清除所有的抵抗。

程宗扬长身而起,拨开一枝袭来的箭矢,叫道:“死狐狸!”

“我已经策划了三年。”

萧遥逸道:“坦白地说,这件事孟大哥并不同意,是我意孤行。”

程宗扬摊开四肢倒在榻上:“太冒险了吧?如果晋帝在你手里咽气,我看你怎么收场。”

“只要有太后诏命,随时可以拥立新帝。”

萧遥逸不在意地说道:“桓家已经与我萧氏联手,诏命一出,桓家控制的六州立刻会响应。张少煌和恒歆杀了徐敖一家,张家也是我囊中之物。三家联手,未必没有胜算。”

萧遥逸从衣内扯出一条白绫,上面血迹已经变成乌黑。

他解开甲衣,将带毒的箭创重新裹住,微笑道:“这时候桓老三应该已经进入东府城,请王丞相入宫面驾了。”

程宗扬道:“大小姐呢?”

“她走了。”

萧遥逸举起手,“程兄你尽可放心,我绝对没有监禁大小姐的意思。说实话,就算云家和临川王加起来我也不在乎。说到底,云家只是商人,对这种事不在行。

一、两千的乌合之众,我只用五百骑就能杀他们片甲不留。易彪的北府兵算劲敌,但六百人对我的八千禁军能掀起什么风浪?”

萧五快步进来,他脸色虽然还有重伤未愈的苍白,却一改平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满脸精悍之气。

他走到萧遥逸面前,挺起胸,脚后跟“砰”的一并,举手向萧遥逸敬了一礼:“报告!”

萧遥逸已经收起血巾,举手向萧五还礼,“说。”

“桓家传讯,东府城空无一人。说今日休沐,王丞相一早便邀谢太傅、徐司空等朝中重臣宴饮。”

萧遥逸眼角跳了跳:“宫里呢?”

“已经找到田氏、孟氏诸位妃嫔和几位皇子。”

萧五道:“我已经让府中的亲随护卫,但没找到陛下和太后。”

萧五的军礼不但充满阳刚之气,而且有浓郁的现代风格,让程宗扬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可以看出岳帅给这支军队打下的深刻烙印。

程宗扬插口道:“你攻城的时候,老太监就带着你们那位陛下乘舟逃走了。

太后她们大概也在。”

“往哪边去了?”

“隔着殿宇,我没看到。不过你猜呢?”

萧遥逸看着程宗扬。

程宗扬耸了耸肩:“石头城吧。那里有两万精锐水军,在建康能与禁军对阵的只有这支军队了。别忘了,徐敖在鹰愁峪带的就是石头城的州府兵。”

萧遥逸冷冷道:“如果他跑到那里,最好不过。”

看着小狐狸笃定的样子,程宗扬一怔,然后一拍大腿,“萧侯爷!”

执掌禁军的是少陵侯萧道凌,也是萧遥逸最大的本钱,可连禁军攻打宫城他都未曾露面,只有一个理由:他要做的事比攻打宫城更要紧。

“不错,”

萧遥逸毫不隐满地说道:“家父昨晚便去了石头城,随身带着镇东将军的大印。当然,”

他拿起徐敖来不及带走的镇东将军印,“马上就可以换真的了。”

禁军和石头城水师大营都落入萧氏父子手中,难怪萧遥逸这么有信心。

程宗扬叹了口气:“死狐狸,你什么事都准备好了,还非把我扯进来干嘛?”

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上次咱们兄弟在湖上把美论英雄,程兄那曲狂歌,小弟记忆犹新。”

他低声吟道:“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咳……咳……”

萧遥逸抚住伤口咳了几声,然后抬起头,挺胸昂然道:“岳帅曾说,人生最大的快意莫过于创造历史!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晋室早已德衰数尽,就如同一个裸裎的粉头--不!一颗熟透的果子!随手便可收入囊中,这等天赐良机,程兄难道不想与我星月湖携手,一同创造历史?”

创造历史?自己从未想过。但小狐狸这番话豪情万丈,真让自己心动。

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这样的机会几人曾经有过?而这个机会就在自己眼前,唾手可得,说自己不心动是假的。

但程宗扬仍然觉得不安。

古冥隐背后那位王爷究竟是谁?

古冥隐挟持晋帝和太后,究竟是黔驴技穷,还是别有目的?

小狐狸一脚把云家和临川王踢开是不是太自信了呢?

一名萧府亲随进来,与萧五同样的姿势挺起胸,双脚一磕,举手齐眉向萧遥逸致军礼:“已经找到阉贼的座船!”

阳光下的玄武湖,万顷碧波犹如翡翠,闪耀着粼粼金光。

一艘绘着龙纹的御舟在湖上飞驰,船首的古冥隐袖着双手,身形仿佛笼罩在一层黑雾中。

在他身后,四名黑衣汉子镔铁般的手臂奋力操桨,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御舟箭矢般破浪前行。

僵尸般的晋帝卧在船尾被一个小太监看着。旁边一个中年美妇披着一袭衣不蔽体的旧衣,眼中满是惊愕,正是晋帝的亲母,太后周氏。

计好一脸烟灰,慌张地说道:“公公,徐公子被小侯爷扎穿喉咙,尸体已经丢进火里烧掉了。还有,”

他带着哭腔道:“那个东瀛来的上忍太君不见了。幽长老要问起来……”

古冥隐阴森森道:“咱们自身难保,哪里理得着他!”

他恨声道:“王爷棋差一着,已经定好时辰将朝中重臣一网打尽,怎知被那小畜牲抢先一步!”

他余怒未消地说道:“王爷说的可是湖上吗?”

一名黑衣汉子沉着脸,用荆州口音瓮声瓮气道:“是哪。”

计好忽然尖叫一声,“船!船!”

数里之外的青溪口升起一面杏黄旗帜,接着又是一面。来自石头城水师大营的舰队出现在视野中,隐隐传来的鼓声撼动湖面。

晋军步骑逊于秦唐诸国,水师却是六朝强军。

昨晚少陵侯萧道凌手持镇东将军大印进入石头城,接掌水师,随即调动舰队由秦淮河进入青溪,直逼宫城。

这时上百艘舰船组成的舰队正鱼贯驶入玄武湖。

从空中看去,数以百计的大小战舰络绎驶出青溪,在湖上列成战阵,仿佛无数墨点,密密麻麻地覆盖大片水面。

号角声起,舰队随即改变阵形,两翼加速前出,宛如一弯新月,隐隐对远处的御舟形成合围之势。

“玄武湖只有青溪一条水路。”

萧遥逸说道。

他一旦出手就雷霆万钧,短短半个时辰一举攻破宫城。

由于计画周详,破城后他没有全城大搜索,而是将力量集中在宫内,同时调遣亲信,不动声色地控制城中要害。

如果不是古冥隐携帝后逃窜,王茂弘又突然给自己放假,邀集朝中重臣出游,此时帝后将相俱在手中,早已大获全胜。

萧遥逸盯着逃逸的御舟,命令道:“传令!禁军骑营全军出动,沿湖追逐。

若有妖人靠岸,格杀勿论。救回陛下和太后者,封侯!赏万金!”

禁军将领都是萧氏一手拔擢,对萧氏父子忠心耿耿,当即领命,带着骑兵飞驰出萧遥逸道:“剩下的就是猫捉老鼠了。哈哈,我突然出手固然是冒险,但也打了这帮阉狗一个措手不及。黑魔海手伸得太长,力气可差了些。”

“别高兴得太早。”

程宗扬眺望远处道:“我看这事没这么顺利……”

“少乌鸦嘴!走!一起去捉那只黑老鼠!如果程兄运气够好,我名正言顺地封你一个镇南侯!”

程宗扬笑骂一声,与萧遥逸下城换乘快舟,与水师舰队会合。

这艘快舟只能容纳六个人,四名桨手操舟,程宗扬与萧遥逸立在船头。轻捷的舟身像在水面飞翔一样,迅速与水师舰队拉近距离。

快舟与一艘满载军士的舰船擦肩而过,那艘舰船船舷高近三尺,沿着船舷设有半人高的女墙;船舷下方开着一排圆孔,数十枝长及丈许的船桨从孔内伸出,舱内看不见面孔的桨手奋力操棹,整齐地击水前行。

女墙后林立着精锐的水师军士,第一排是弓手,后面是高大的戈手。

他们手持的长戈为便于水战都加长至丈许,锋利戈首不仅可以杀伤敌人,同时可以钩拉敌方的船只。

船上是半封闭的木制棚顶,同样设置女墙,军士林立。

程宗扬估算过,这样一艘舰船就有一百多名弓戈兵卒和近六十名桨手。

棚上旗旛猎猎飞舞,船尾建有高台,几名持旗军士在台上一边了望敌情,一边随时等待主帅的号令。

萧遥逸见程宗扬看得入神,问道:“程兄对水师也有兴趣?”

程宗扬反问道:“这是什么船?”

“这是斗舰。与敌方的船只接近后,进行近战。”

萧遥逸指着后面道:“那是走舸。”

斗舰后跟着几条小船,船长不及斗舰的一半,宽度只有斗舰四分之一,形状狭长。

船上的军士不到二十人,舱内桨手却足有三十名。

那些军士大多是精悍的中年汉子,这些老兵身材魁梧,此时不紧不慢地跟着斗舰,神情间有种久历战阵的轻松。

“往返如飞鸥,乘人所不及。”

萧遥逸道:“若说斗舰是陆战的重装步卒,这便是陆战中的轻骑。”

程宗扬第一次近距离目睹水战军种。

斗舰的名声自己早已听过,没想到是这种结构,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的大房子,看起来颇为笨重。

但由于桨手众多,船尾又安装卯有舵,操纵起来灵便快捷。

忽然一个浪头掀来,快舟摇晃一下。

后方一艘舰船破浪驶来,它体积比斗舰略小,但水面的部分更加高耸,船身全部蒙着生牛皮,船身除了划桨的棹孔,还有两排半尺大小的圆孔,里面隐隐闪动着锋利寒光。

船首为利于冲撞,做成犀牛角般狭长的形状,顶端包裹铁皮。

船头和船尾各架着一张巨弩,就像一头在水面奔腾的猛虎,露出锋利的爪牙。

“艨艟!”

程宗扬脱口而出,接着又迟疑起来。在他想像中,艨艟应该是一种巨舰,但眼前的艨艟舰除了蒙着牛皮,体积与斗舰相差并不大。

“不错,正是艨艟!”

萧遥逸道:“艨艟以生牛革遍蒙船体,不惧矢石,破舟覆师,无往不利,堪称水上铁骑。”

快舟进入水师舰队的阵列,在艨艟斗舰的缝隙间穿行。

船只都以鼓声为号,指挥棹手划桨,只听四面都是隆隆鼓声,犹如惊雷。

忽然一片乌云般的阴影遮断阳光,天空顿时暗了下来。

程宗扬回过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巨大墨字:飞云。

眼前的巨舰足有四、五丈高,分为三层,船上城堞森严,木墙高声,如同一座巨大的水上城池。

仅船舷伸出的桨棹就有三层,毎一层数量都超过五十枝,伴随着隆隆鼓声,成排的桨棹每一次划动都带起漫天水花,宛如暴雨滂沱。

半空中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程宗扬抬起头,看着这个时代航母级的巨型楼船,难以置信地叫道:“哪儿来的马?”

萧遥逸道:“飞云舰有一支骑兵,只有一百多骑。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怪不得徐敖能调来骑兵呢。舰上专门设有攻战的铁骑,这楼船是把一座城池搬到船上。

“这是飞云,”

萧遥逸指着右翼另一艘巨舰道:“那边的是盖海,都是二层楼船。这是小的,石头城大营的大舰五牙、赤楼、帛兰都是五层楼船,最大的帅舰余皇高十丈,足有九层,可载士卒三千人,在水上绝无敌手。”

程宗扬脖子都酸了,仍没看到能在舰上奔驰的骑兵,他嘟囔道:“弄得像城池一样干嘛?好看吗?”

萧遥逸笑道:“说它是水上城池,一点都不夸张。除了骑兵,上面还有守城用的擂木、滚石、铁刺。接敌之际,矢石激射如雨,寻常船只不等靠近便被击沉了。”

“那个呢?”

程宗扬指着楼船上六枝长近四丈,吊臂一样斜举的长杆问道。

“那是拍杆。”

萧遥逸道:“前面悬的巨石重逾千斤。即便是艨艟,最多也只能承受拍杆一击。”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所有的艨艟、斗舰、楼船、走舸同时鼓声大震,已经摆好阵列的舰队猛然提高速度。

浪花飞溅,鼓声四起,平静的湖面一时间杀机猕漫,笼罩着战争气息。

前面的御舟上,那四名桨手都被萧遥逸折腾一夜,然后又一鼓作气划出数里,这会儿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远处一片礁群被芦苇环绕,散落在方圆数里的湖面上。这种礁群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但御舟却径直朝礁群驶去。

如果御舟冒险从芦苇间穿过,这样狭窄的水路,不仅追逐的楼船,连较小的艨艟斗舰也难以通行,只能绕道,御舟就有机会摆脱追击。

船体狭小的走舸缓缓越过斗舰士卒林立的舰身,盯紧仓皇逃窗的御舟,就像一条条蓄势待发的苍狼,随时等待着张开獠牙,刺穿猎物的咽喉。

礁岛后方数里的湖面上突然驶出一艘宽阔的画舫。

那艘画舫是由两条船只并在一起,比寻常船只宽了一倍。

舫上的建筑足有三层,虽然比不上楼船气势宏伟,但船篷两端挑起如同蕉叶,结构精巧至极。

舫上朱栏翠幕就像世家贵族用来游湖览景的私舫。

舫内人影穿梭不绝,远远能看到最上面一层的精阁中,数十名宽衣博带的贵族正在宴饮吟诵,如同神仙中人。

正在疾驶的御舟立刻转向,加速驶向画舫。

萧遥逸眉峰一挑:“王茂弘!”

“不只吧,我看到徐老爷子了。”

程宗扬眯着眼道:“旁边那个是谁?”

“哪个?”

“那个,五十多岁年纪,正在说话的。看起来很有气质那个。”

萧遥逸低骂一声,然后道:“那是谢太傅。”

程宗扬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神清气朗啊。咦?那是王处仲?”

“王丞相、谢太傅、王侍中、周仆射、徐司空、桓大司马、王驸马个一个数着,语带讽刺地说道:“江左名士重臣济济一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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