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雾里看花风雨不歇

“是我。吴公子,一见面你就要置我于死地么?”迭轻蝶硬接了吴征两掌,虽被击得斜飞出去,居然没有受伤。

她巧笑嫣嫣道:“都道吴公子风流倜傥,怜香惜玉,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我恨不能生啖你肉!刘荣在哪里?让他滚出来!”吴征虎目圆睁,怒焰滔天,一步步向迭轻蝶逼去。

自从他逃离大秦之后,两人再未相见。

比起从前,迭轻蝶依然娇美,但脸颊却瘦削了许多,眼窝不仅有些陷落,更泛起浓浓墨色,在她从前清丽的姿色中增添一份妖艳。

“哎哟,故人相见,你关心人家半句,却问起刘荣,是人家不够美么?还是吴公子的癖好与常人不同?”迭轻蝶拢了拢额边乱发,笑得花枝乱颤,同时也暗暗戒备。

“拿下了你,他自然会现身,到时我再拿他。”

吴征脚步一错欺身而上,单掌拍出,半途化为三,直击迭轻蝶两肩与小腹。

他的武功何其高绝,看上去只随手一拍,却像湖面起了一阵狂风,吹得迭轻蝶衣发乱飘。

迭轻蝶一双媚目却一眨不眨,上身一晃,双掌齐出,又与吴征对了一掌。

先前的一掌,吴征不想立刻取她性命,被迭轻蝶接了下来,这一掌便不再留手。

那掌力如山川倒泄,怒涛奔流,满拟将迭轻蝶击伤擒拿再做打算。

砰!

三掌相交,迭轻蝶只上身晃了一晃,竟半步不退。

两人足下发力,磕哒一声均踏碎了船板。

吴征怒目一瞪,以掌变爪一扣,空的一手疾出击向迭轻蝶小腹。

迭轻蝶腰肢一缩,藕臂一合以两肘夹住这一掌。

吴征掌力催吐间,那股阴寒的内力同时袭来,吴征打了个寒噤,内力两相一碰,二人各自退开。

“别打啦,别打啦,我打不过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何必呢?”迭轻蝶娇笑声中一脚踢飞船桨,粗如手臂的船桨的空中一分为二,迭轻蝶跃起又是两脚飞踢,将落水面时踏着半根船桨,一踢一滑,交错踩着两截船桨顺着湖面如踏清波而去。

吴征哪里肯放她走,依样画葫芦踢落另一根船桨,急起直追。

“吴公子好俊的轻身功夫。”迭轻蝶回头一望,吴征风驰电掣般追来,两人的距离不断缩小,不由衷心赞了一句,道:“奴家此来可没有做什么坏事,就是看你一眼,非要苦苦相逼么?”

吴征不愿开口说话涣散了内力,只虎着脸全力追赶。

两人武功高绝,顷刻间湖岸遥遥在望,吴征深吸一口气,足下加力一个飞身,施展【青云纵】人在空中陡然又是一拔,苍鹰般凌空下击。

此时此刻,他已丝毫不敢轻视对手,一出手就是全力。

迭轻蝶见状不敢硬接,伏低了身子向前远远地一窜,贴着湖面利箭般射了出去,两条船桨被她一蹬反向滑得老远。

吴征大喝一声,双足连踢踏浪而行,将近岸边终于看看追上,不想一张渔网忽然从湖水中升起!

吴征别无凭依,足下登时给渔网缠住,他手头又无利刃,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拉起渔网一扯。

渔网绳结十分粗壮,吴征内力到处虽崩断了数根,一时也甩不脱。

他双目怒焰滔天,迭轻蝶登了湖岸,眼看再也难以追上。

一名男子更从湖底游出,垂首站在迭轻蝶身边,哪里敢与吴征吃人的目光对视。

“吴公子消消火气,奴家没有恶意,更不敢来触你的霉头。吴府上下防卫严密,家眷们也都一一护得周全,奴家无机可乘,告辞。”迭轻蝶朝岸边的树干一挥手,向刘荣道::“还不快走,等吴公子来取你性命么?”

待吴征扯开渔网跃上岸来,两人已没了踪迹。

吴征顺着两人遁走的方向追逐数里,寻不着踪迹,心中大恨,若是倪妙筠在此,必不叫她两人逃走。

回到湖岸边目光一扫,只见迭轻蝶临走前指点的树干上插了枚微不可查的银针。

吴征走近一看,树下土壤有翻动过的痕迹,露出个信封的尖角来。

吴征取出展开,只见四个娟秀又潦草的小字“勿忘一人”。

怀着满腹疑团,吴征回到山门。

陆菲嫣将门人都聚在一起,吴征的师弟妹们功力都到了八品之上,进步越来越慢,平日修行也有诸多疑团。

昆仑派师长一脉就剩下朱泊,一人之力必然有许多局限。

陆菲嫣趁着回山门之机,正在指点师侄们修行上的疑难。

吴征换了张笑脸,与陆菲嫣一起与同门切磋教技。

他武功远胜同门,一招一式信手拈来,挥洒自如,但在陆菲嫣眼里,就会发现吴征始终心神不宁,有时还神游方外错漏百出。

一直到傍晚,吴征要去给朱泊烧几样小菜,陆菲嫣借口帮忙,才问道:“文达与我说了之后,我就把同门都聚了过来,免出意外。夫君遇见了什么?”

“迭轻蝶,还有刘荣!”吴征仍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陆菲嫣松了口气,若只是迭轻蝶与刘荣那就不算什么:“他们人呢?夫君将他们绑在哪里,暂时不准备说么?”

吴征失落地摇了摇头,道:“让他们跑了。迭轻蝶的武功……依然不逊于我多少,可以直追金山寺的屠公公。”

陆菲嫣低声惊呼。

吴征天赋异禀,又修炼当世最为神奇的【道理诀】,多番险死还生,加上府上家眷们一齐助力,修行进境之快旷古罕见。

迭轻蝶当然也是出众的人才,但按常理,至多不会强于冷月玦,又怎能从吴征手上逃脱?

可是吴征每有一次飞跃,迭轻蝶又能快速地赶上,始终追逐着吴征的境界。

“她的功法很是怪异,连样貌都有些不同,脸看上去比从前瘦削许多,不知道修习的什么邪功。”吴征取出怀中的信递给陆菲嫣,情绪不佳,落刀极重,铛铛铛地将一只肥鸡斩成数段,恨声道:“可惜妙筠不在,可惜妙筠不在!”

“勿忘一人?这是何意?”陆菲嫣打开信封,看着潦草的字迹道:“好像写得很是仓促。”

“我猜不透。”吴征摇了摇头,将斩好的鸡块放进蒸锅,道:“迭轻蝶武功大进,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菲菲,过些日子我先去军营,你且留守在这里,待盼儿忙完后,你再带着同门一起到军营汇合。”

“夫君不准备先擒拿她们?”

吴征露出痛苦之色,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事有轻重缓急,迭轻蝶深知我的弱点,现在娘坐镇府邸万无一失,军营谅她不敢去,门中有你守护,我们稳扎稳打,仇最终能报。娘把妙筠留在府邸,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多半也有什么要事,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迭轻蝶终是从犯,不要因为她就乱了方寸。”

“夫君,就算加上个迭轻蝶,娘,夫君还有我三人,对付霍永宁,向无极还有迭轻蝶,孰优孰劣?”

“娘一定能胜向无极,霍永宁也不是你的对手。至于迭轻蝶,我也要胜过她。”

“这就是了。”陆菲嫣从后环抱吴征,将软绵绵的胸脯贴上他的背脊,柔声道:“我知你心中难过,忍耐得也辛苦,可这份定力还是要有的,莫要乱了方寸。”

那片温酥从背脊开始直至全身,暖意徜徉,柔情无限,吴征浑身一松,终于驱散了些心中云雾,咧嘴笑道:“还好还好,我郁闷一会也就过去了。”

陆菲嫣在他后背摩挲着脸颊,道:“夫君意志坚如铁石,这些妖魔小丑的花招岂能乱你心境。”

“越来越会说话了。”吴征回身贴在陆菲嫣耳边道:“晚上有赏。”

一句话唬得陆菲嫣连连摇头,在门中不比在府邸,放荡形骸起来叫门人听去,陆菲嫣可再也不敢了。

吴征叮嘱陆菲嫣此事不必声张,夫妻俩扫去了阴霾,一同下手,很快整治了一桌饭菜端了上来。

朱泊许久未曾品尝吴征的手艺,乐得合不拢嘴,美滋滋地吃了个半饱,道:“乖徒孙,你这手艺还越发精湛了啊。老头子还以为你有了府邸下人就再不做这些粗活。”

“习惯了,有时候嘴馋还是自己做的最对味。”吴征给朱泊倒上一杯酒。

“这个倒是好,有些事亲力亲为去做成了习惯,就不会懒懒散散,贪图享乐。”朱泊咋了口美酒,道:“听说这一次,你要将小家伙们都带下山去?”

“我留志杰在这里打点,余者半月之后都驾扑天雕去陷阵营里。”吴征又给朱泊夹了几块好肉,道:“燕国有一支骑军,人马皆披挂重铠,刀剑难伤,是为镇国武力。小韩将军想了个办法应当可行,需要师弟妹们都去助力。”

“小韩将军?韩克军的女儿啊?你那个红粉知己?”

“呵呵,我家未来的大夫人。”

“有眼色啊乖徒孙。”朱泊玩味地看着吴征,频频点头,道:“丘元焕已死,燕国那边内乱不断吧?是个好机会。”

“派系倾轧,争权夺利这些不消说,栾楚廷自视甚高惯了,一味贪功又不承担过错,也不是个力挽狂澜的料子。燕国气数将尽。”

“破了那支镇国重骑,那就是气数已尽对不?”朱泊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着佳肴,仰望星空感叹着道:“好哇,好哇,我昆仑一脉昔年的雏鹰纷纷长成,也该由你领着名震天下一回。乖徒孙,你当年初出茅庐的样子,老头子不时还会想起,总觉得就像昨日才发生的一样……对了,这趟去燕国,到处传得神乎其神,快给老头子好好说说。”

师祖谈性甚浓,吴征便把燕国的一连串惊险娓娓道来,朱泊听到精彩处就兴致勃勃第满饮一杯。

爷孙俩说到深夜,有了吴征与陆菲嫣守护山门,朱泊放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

将朱泊搬回房,帮朱泊盖好被子,掩上房门,吴征悻悻地有些惭愧。

“我来守夜,夫君且去安歇。”顾盼熬不住困倦已睡得香甜,陆菲嫣一直陪在吴征身边。

“睡不着。”吴征饮得不比朱泊少,但年轻力壮,内力精深,又有满腹心事,睡意全无。

“又想到什么了?”今日吴征诸多怨言,陆菲嫣没有半点不耐。见夫郎又有心事,美妇重又陪伴着坐下,以她独有的温柔吹去吴征心中的迷雾。

“当了那么些年的掌门,对师弟妹们几乎没有关心过,不回来这一趟,我都记不起多久没和他们呆在一起……”吴征摇了摇头,自嘲地撇着嘴道:“师长们都已仙去,他们的武功就靠朱师祖一人指点,呵呵,我这个掌门大师兄当得有点名不副实。”

“这些天夫君多加把劲,难得有工夫回来就好好指点,我在的这半月也会尽心尽力。等天下平定,夫君那么大的志向,怎么也要三两年来做筹备,届时安安心心当你的大师兄,总是有机会补偿的。”

“贤妻说的是。”吴征掐着指头算了算,道:“对付燕国重骑的担子,最终要落到咱们昆仑派的肩上,还有八九个月的时光,他们的修为再强一分,胜算就多一分。刀枪无眼,但愿老天保佑每个人都能平安归来。”

“会的。咱们昆仑弟子,没有一个不成器的!”

夫妻俩聊到半夜,吴征索性就枕着陆菲嫣的双腿,在草甸子上睡了过去。

鸡鸣三声,不久后蒙蒙天光亮起,昆仑弟子们打着呵欠起身洗漱,饱食一顿后来到演武场,就见吴征背着手已在等候。

杨宜知满脸堆笑地上前,道:“大师兄早啊,又来指点我们修行么?鼓掌,鼓掌,还不快快谢过大师兄。”

吴征豁然回头,脸上带着狞笑道:“不谢,不谢。对你们的修行呢我是一贯疏于管教,这几日嘛我就好好陪你们练练,宜知,你先来。”

杨宜知打了个寒噤,心道大事不妙,大师兄这是难得回来一趟,非得严加操练一顿不可。

一想吴征的武功,大体是要被暴揍一顿,急忙摆手求饶道:“大师兄,我这……还没睡醒呢,头还昏的,您等我先回回神成不成?我看木师弟神采奕奕,要不从他开始如何?”

“少跟我废话!接招!”手中枯枝一扬,一招【雷腾云奔】,枝头一挑随即斜斜削落。

“啊哟。”

杨宜知惊叫一声,手中熟铜棍轮舞成圈,风声赫赫!

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修习【金刚横眉】武功走的都是刚猛一路,熟铜棍更是沉重,寻常刀剑一砸就断。

吴征手中只有一杆枯枝,不敢硬接,手腕一抖,身形一错闪到杨宜知侧面,枯枝如夺命的匕首,径戳他的腰眼。

杨宜知面目凝重,单手拄着棍头点地横向一拨架开枯枝,旋即腕力迸出,点地的一头猛跳而起直撞吴征小腹。

“这还像点样子。”吴征轻飘飘地后跃退开,拿枯枝点着杨宜知道:“我不用内力欺负你,使出全力来,我们打足三百招!”

“是。”杨宜知心中一凛,打足三百招的意思,自然是败了也要继续挨打。

这家伙皮糙肉厚,但也不想被吴征满注内力的枯枝抽得一身青肿。

当下抖擞精神,使开熟铜棍黄影弥漫,真像个金刚一样横眉怒目。

吴征不出掌也不出腿,只以一根枯枝对阵。

他久历生死搏杀,就算不以境界与内力压人,兵刃吃了大亏,武功也远胜杨宜知。

杨宜知面对生平最强之大敌,此刻心无旁骛,连连怒吼着化解吴征的攻势。

这一战他几乎全取守势,沉重的熟铜棍在他手上轻若鸿毛,守得风雨不透。

两人翻翻滚滚拆了二百来招,杨宜知被抽中六记,但丝毫不敢大意。果听吴征喝了一声:“小心了!”

话音刚落,吴征的身法陡然加速。

熟铜棍舞作一团光影,但吴征更是如灰雾一样在杨宜知周身转动,枯枝也不停地突入光圈!

啪啪啪的抽打肉体之声甚劲,杨宜知哇哇大叫,熟铜棍舞得更急,却听吴征喝了一声:“落!”

铛地一声闷响,黄影消失无踪,一截棍头被吴征踏在地上纹丝不动,砸了个深坑。

吴征枯枝一扫,杨宜知向后一个弯身刚想抽出铜棍,吴征已顺势而上整个人都踩上去。

一股大力袭来,杨宜知再拿不住熟铜棍,被吴征狠狠踩在地下。

“大师兄手下留情啊……”

杨宜知失了兵器惨呼一声赶忙求饶,却见吴征咧嘴笑道:“还有十二招!”

“饶命。”

失了兵刃,杨宜知力灌双臂,吴征背过一手,只用单手拿着枯枝对敌。

十二招打完,杨宜知身上又挨了几记,吴征刚一收手,他就连连搓着伤处,被打得龇牙咧嘴,十分幽怨地看着吴征。

“不打疼了你记不住。”吴征点着杨宜知各处伤痕,道:“这里,顾头不顾腚,活该。这里,轻敌,手上慢了。这里……”

杨宜知身上共有二十四处伤,吴征点了其中十五处,一一说明道。杨宜知听得虽细,但被抽得阵阵生疼,多少有点怨言。

吴征道:“【金刚横眉】的确稳实厚重,但是碰到高手失之灵动。你的缺陷我已心里有数,等来了军营我让柔掌门帮你想点办法,应当大有裨益。”

“真的?”杨宜知大喜。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进境也越来越慢,杨宜知困扰已久。

昆仑派的武功不弱于天阴门,但二者各有所长。

柔惜雪化腐朽为神奇的名声在外,有她指点指点,或许武学上进境的疑难就能迎刃而解。

“当然真的,你自家的大师嫂,自会尽心尽力。还有至少七八月的时间,能领悟多少就靠你自己。”

“对对对,我这张嘴。”杨宜知顿时伤也不疼了,精神百倍道:“大师兄,我们再练练,您给小弟再指点指点。”

“站一边去!”吴征笑骂一句,向燕瑜道:“燕师妹,你来。”

“是,大师兄。”燕瑜大喜,蹦蹦跳跳的上前,看了看杨宜知脸上被抽的一道青紫,女子爱美,又犹豫道:“大师兄,小妹比不得三师兄,能不能不打脸……”

“有本事你就自己护好,别来求我。”吴征把脸一板,手上还是拿着枯枝,道:“这一回非同小可,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也无法护得你们多少。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燕瑜的兵刃是一对形如弯月,似剑似刀的奇门兵器。

她身材苗条,武功走的也是轻灵的路子。

相比杨宜知沉重的熟铜棍,吴征的枯枝应付这种兵刃更加得心应手些。

燕瑜虽招式清奇,枯枝尽可避开锋刃,击打刃面招架。

两人甫一交手,燕瑜就觉自己平日苦修的清奇招式在吴征眼里几无秘密,无论她怎么变招,都奈何不了那根脆弱的枯枝。

至于灵动的身法,也在吴征面前毫无作用。

两人以快打快,以灵对灵,其间不时夹杂着吴征提醒的小心,燕瑜挨打时的惊叫。

拆完三百招,燕瑜先摸了摸脸,殊无痛感,后才揉着身上伤处向吴征道:“多谢大师兄手下留情。”

终究还是女子,吴征的枯枝击中燕瑜的俏脸三下,均是一拂而过未曾使力,容颜无损。

同门见状,纷纷取笑杨宜知,这货人精惯了,没有半点愧色,反而昂首挺胸叫道:“大师兄怜香惜玉,对师妹手下留情当然是对的。我?我怎么了?老子出去把脸上伤痕一亮,说是我家盖世无双的大师兄打的,那是人人称羡好吧?谁会取笑?谁都配我们家大师兄亲自动手吗?也就你们这帮没眼色的货在这嘻嘻哈哈。”

燕瑜容颜未损,心下欢喜,眼巴巴地看着吴征希望他指点几句。吴征却是沉吟片刻,道:“燕师妹且回,你的缺陷我一会儿再说。”

燕瑜当即露出难以抑制的失望之色,低声应了句垂首走回。

耳听吴征在背后道:“急什么?要说到你的缺陷,难免要扯上许多,一时半刻说不完,稍待就是。放心,回头柔掌门授艺少不了你。”

“嘻嘻。”燕瑜一扫阴霾,回身向吴征欠身一福,道:“谢大师兄,也先谢过大师嫂。”

“这话她爱听,大师嫂不偏心,人人有份。”吴征向木扬舞招了招手道:“木师妹,你来。”

花了一个早上,吴征与师弟妹们人人交手了三百招,午间一同用膳,午后也在参详他们心中的疑惑。

幼时一同修行时常发生的事情,此刻恍然如梦,只不过教习的师长们换成了吴征。

“大师兄,您还没说我的缺陷在何处呢!”燕瑜一肚子的话憋闷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过于追求奇与灵,失之于实。”吴征笑着摇摇头,道:“说到这个,也是我这一趟去燕国所悟。你们都知道围杀丘元焕的事,后来逃难的时候,我也被团团包围。以一敌多之时,奇招实在是不如一板一眼,一招制敌管用。”

一说到这里,众人精神大振,吵闹着要吴征详细说说经过。

“我就知道,一提起这个准要再说一遍。”吴征倒没什么炫耀的心思,只是难得与同门在一起,遂将一路艰难险阻又说了一遍。

其间说到惊险的交手,不免结合诸人的武功路数详加拆解,也免不了大赞丘元焕以一敌三时以至简的招式几乎翻盘。

师弟妹们听得胆战心惊又津津有味,谈谈说说,直到傍晚。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好没用,大师兄屡屡遇险,我一点忙都帮不上。”杨宜知面有惭色,道:“对了大师兄,听说我们昆仑派要唱一回主角?是什么事啊?”

“要命的事!胆小的可以不去,对自己没信心的也可以不去。”吴征面容严肃,道:“我说真心的,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好好地活到太平盛世!千万,千万不要勉强!”

同门们互相看了看,戴志杰不容置疑道:“大师兄,莫再多说,我们都去。”

“好。”戴志杰现在是昆仑掌门,吴征不会反驳他的决策。

何况师弟妹们都是昆仑高足,一个个武功不凡,吴征对他们极具信心是其一,等到了战场之上,有自己和陆菲嫣小心照料,不至有性命之忧:“具体要怎么做,我也还不清楚,等你们随盼儿到陷阵营来,小韩将军自会与你们分说明白。”

“是!”应声雄壮坚定。

接下来的几日,吴征每日与同门参详武功。

他虽不像柔惜雪学富五车,但是眼光独到,经验丰富,昆仑弟子们经他指点大有裨益。

白天吴征指导同门,夜间陆菲嫣守护山门,迭轻蝶自那一日突然现身之后再也渺无踪迹。

两人不敢掉以轻心,忽觉迭轻蝶信中所留【勿忘一人】难以理解,倒是个不错的提醒。

三天之后,吴征与同门告别,约定半月之后陷阵营再见。

又向顾盼交代清楚关于酒精,工匠的相关事宜,便踏上扑天雕往陷阵营去。

迭轻蝶突现烟波山,吴征思来想去都觉吴府与陷阵营里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一离昆仑派,还是一刻不停地向军营里赶。

陷阵营依旧驻扎在紫陵城外五十里。

吴征在百里之外就下了扑天雕,施展轻功一路飞驰到陷阵营周边,先不露出行藏,而是绕着营寨将周围的山林,民家暗中探了一遍,花了一整日的时间,才确认没什么可疑人等,更不要说找到迭轻蝶的行踪。

吴征定下了心,便彻底将这片阴云抛去,遥望大秦方向冷笑一声,招呼扑天雕向军营行去。

“吴公子来了。”看守营门的满天云见了吴征,忙招了招手,即刻前去通报。

“公子,上回的真是好酒啊!”很快吴征就被将士们围住,一想起吴征迎娶母女当日的喜酒,将士们一个个垂涎欲滴,眼巴巴地看着吴征,都想着再畅饮一回如此佳酿。

“逢年过节的,少不了兄弟们,平日里不成!”吴征抬头张望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我肯,小韩将军也不肯。到时候不但你们挨板子,我也躲不过去。”

出迎的是玉笼烟,柔惜雪与冷月玦,将士们看她们近前,识趣地都退开。吴征将三女一一搂抱,问道:“雁儿她们呢?”

“瞿姐姐在后营打磨器械,已唤人去请了。雁儿姐姐和栾姑姑在大帐里,每日忙得脱不开身,还没知会,我们自去汇合就好。”冷月玦巧笑嫣嫣,道:“门派里的事务还顺么?怎地陆姐姐没一同前来?”

“顺得很。盼儿手头的事情有些多,我让菲菲留在烟波山帮忙,半月后和同门一起来。”吴征左右张望了下,道:“妙筠呢?”

“小师妹和祝……祝……祝师妹一起在府邸,每日都见不着她,祝师妹不肯说。”柔惜雪樱唇连颤,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

吴征在她瑶鼻上轻轻一捏,道:“迟早要你乖乖地喊娘亲。”直把柔惜雪说得面红过耳,脸蛋险些埋进高高耸起的胸脯里去。

四人说说笑笑来到中军帐,吴征掀开帐帘,见韩归雁似笑非笑,想板起脸又板不起来。

吴征上前搂了搂,见她面前的军机册子堆如小山,脸上也有掩不去的倦容,不知何言,只能加倍将她搂紧。

“好啦,别搂啦,好像什么娇滴滴的闺阁少女一样。”栾采晴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夸张的寒噤道:“好肉麻,受不了,受不了。”

吴征放开韩归雁,同样给了栾采晴一个大大的拥抱。

栾采晴面上一窘,摇肩扭摇想要挣脱,但宽厚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环住,美妇挣扎得越来越弱,最后索性懒洋洋地靠在情郎怀里。

“你都瘦了。”栾采晴原本体态丰腴,现下搂在怀里,腰肢小了半圈,连双颊都纤瘦了些许。

自璃山突围之后,她就几乎没有好好歇息过,吴征不由心疼。

“这么多人,你还真好意思。”美妇狠狠白了吴征一眼,撇了撇嘴低声咕哝道:“什么都不懂!”

“我吴征就是个无形浪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恰在此时帐帘又被掀开,瞿羽湘急急赶来,一见中军帐里这番【礼崩乐坏】,哎哟惊呼一声,忙在帐外左右看了看,嗔道:“老爷,好得没人在附近,不然叫人看去啦。”

吴征尴尬一笑,松开栾采晴,脑子里还在想着不知道她骂自己【什么都不懂】究竟是哪些不懂……将一腔柔情驱离,吴征从身后搂住瞿羽湘的腰肢,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我有件事和你们说。”

“什么?”玉笼烟见吴征神情有异,不免紧张起来。

“我又遇见了迭轻蝶,在烟波山。”

“拿住了么?”韩归雁吃了一惊,看吴征的神色,自己的问题大体是白问了,却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吴征摇摇头,道:“她的武功又大进了,每一回我以为自己的修为已把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她都能匪夷所思地赶上来。我一时奈何不了她……让她逃了。”

“不可能!”冷月玦双眸圆睁,不可思议。

夜探迭府时两人还曾交过手,冷月玦稳占上风。

她自问天赋异禀不弱于人,平日修行更是无一刻松懈,如今被迭轻蝶抛离,一时实在无法接受。

“玦儿不必灰心,更莫要乱了方寸。她是修炼了某种邪功才有眼下的进境,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们,一旦遇见迭轻蝶,万万不要轻敌。”吴征长舒了口气,道:“我跟她交了手,从她的武功来看,至少在五百招以上我才稳占上风。你们一定要记得。”

“邪功?”柔惜雪双目精芒一闪,问道:“她的武功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内力十分阴寒,我也不好抵敌。”吴征指着自己的眼窝道:“而且她的样貌看上去十分邪异,眼眶陷落发黑,脸颊也瘦削不少。”

“这却不知。”柔惜雪摇了摇头,道:“我再好好想想。”

“嗯,但是这也不重要,若想不起不必耗费太多心思。八成是宁家有什么未知的邪恶法门,硬生生将她的境界催了起来。”吴征道:“现在的问题是,她为何要修炼这等邪功?”

“怕夫君找她寻仇?所以一边练邪功,一边和霍向二贼联手?”瞿羽湘道。

“嗯,很在理,我也这么想。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霍向二贼逼着她提升武功,好来应付我们,并非迭轻蝶自愿。”吴征露出微笑道:“我觉得这种可能更大一些,那我们便有机可趁。”

“怎么说?”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我是迭轻蝶修成神功,一定会寻机远走高飞避开这桩是非。霍向二贼即使加上个迭轻蝶,也不是我们吴府的对手,反正是为了活命,何若避开?何必来趟浑水?”吴征闭目道:“她犯险来到盛国而不逃,八成是这门邪功有什么把柄捏在霍向二贼身上,离了便要毙命。可是,迭轻蝶既然有了这份修为,霍向二贼就不好像从前一般随意拿捏,时时刻刻得防着她,迭轻蝶自己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脱离二贼掌控。”

“是了。”韩归雁双目一亮,道:“若我们催逼太甚,他们就会被迫一条心地联手。若我们不管不顾,他们反倒会各自生出嫌隙,霍向二贼火中取栗,一个不慎就要弄出窝里反来!”

“正如我想,雁儿神机妙算!”吴征竖了个大拇指,将韩归雁也搂了过来环住腰肢,道:“这件事你们知晓就罢,不必再操心,放他们狗咬狗。来,雁儿快给我说说,燕军的铁骑究竟要怎生对付?有了好计策没有?”

“有。”韩归雁伸手去翻找案上的文书,可纤腰给吴征搂得太紧,不由拍了拍作怪的大手,这才取出幅图样展开道:“燕军铁骑正面举世无双,难撼其锋!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空与侧两面,方能破之。”

“空?怪道要我师弟妹们下山。雁儿的意思是,以扑天雕从空中袭击!”

“不错。”韩归雁点头道:“铁骑一动便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也不可止。但若在空中或以巨石,或以锐器击其中军,必有奇效!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从半空中抛下来的力道之巨,就算铁骑全身甲胄,无论人马都受不得。只要一骑倒地,必叫后头的人马互相践踏,倒一而损十。不过这还不够,空中仅为辅,想要彻底击溃这支铁骑,要靠侧击!”

“何法可破?”

“要用它。”韩归雁指着图纸上绘制的兵器,只见这件兵器如长枪,只是枪头一勾一横,若一只镰刀与一只弯钩拼成。

“钩镰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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