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官一任

十二月初十,一纸文书送到彭府,彭怜选任溪槐教育,限定三天内到任。

彭怜辞别妻妾,带着练倾城骑上骏马,漫天风雪中赴任溪槐。

家中诸女都有了身孕,若非如此,带着应白雪才是上上之选,她比练倾城精通俗务,照应自己饮食起居经验丰富,尤其练倾城还要协助练娥眉经营青楼生意,骤然离去,只怕影响不小。

但应白雪孕期身体不适,连着几日水米难进,彭怜为她调理几次才略略见好,自然不宜如此颠簸。

还是练倾城与女儿商议后,自己提出要随彭怜前去赴任,一来彭怜身边要有人照顾饮食起居一应杂事,二来练倾城久在风尘,洞察人心世情,有她相佐出谋划策,倒也让众女放心不少。

两人武艺高绝,骑在马上稳如泰山,只是风雪太大不便说话,向东一直行出十数里地,风雪才小了些,彭怜回望云州城门,叹气说道:“一入红尘不自由,为夫如今才知道此言不虚。”

练倾城冰雪聪明,自然知道他话中深意,笑着点头说道:“相公名利之心淡薄,却不忍姐妹们心中失望,自然难以收发由心……”

“其实相公深研道法,自然知道男女情爱,有所得必有所失,即享受了男欢女爱片刻欢愉,便也要忍受生离死别相思之苦,世间诸事,哪个又不是一般阴晴圆缺、阴阳互补?”

彭怜轻轻点头,一抖缰绳催马向前,轻叹说道:“你且帮为夫记着,日后时常提醒,让我不可再招惹桃花欠下情债!”

练倾城掩嘴娇笑:“奴可记不住!到时候再里外不是人!那夜非要当着娥眉的面欺负奴家,相公的心思奴难道还不知道?”

彭怜面上微囧,讪笑问道:“你又知道什么!”

“奴知道那夜娥眉睡在外间,相公将奴与惜春弄得死去活来,就是给娥眉听的,”练倾城策马奔驰,话音犹自清晰无比,“奴还知道,第二日问过娥眉,她说圣教之中虽不禁婚假,但她圣女身份,自然不能随意与人成亲,其中言外之意,奴也是知道的……”

彭怜听得心中痒痒,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言外之意?”

练倾城笑道:“相公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不可再招惹桃花欠下情债』了呢!”

“你个小淫妇!是不是臀儿又痒了!过来让相公打你几下!”

练倾城娇媚一笑,随手扯起缰绳递与彭怜,随即飞身跃起落在彭怜身前,双手扶住马鞍前鞍桥,双腿架在彭怜腿上,娇媚说道:“相公舍得便打吧!奴能受得……”

彭怜抬手一掌,隔着襦裙打在练倾城臀尖,只觉掌中软腻嫩滑,隔着这许多衣服还能如此,心中喜欢至极,笑着骂道:“便是你如何楚楚可怜,今日这顿打也是躲不过去的了!”

夫妇二人雪中亲热欢笑,浓郁别情竟是因此淡去不少。

将近傍晚时分,两人来到溪槐县城,彭怜出示上任文书,县衙守门兵卒放进,彭怜独自入内,在厅中坐了许久,才又一人从后面款步出来。

这人身形不高,肚子略微凸起,一步三摇,行走间颇为气派,身上一身七品县令官府,旁边随着一个年长幕僚,看着年纪不大,面容平平无奇,嘴角却有一颗痦子,上面三根汗毛又黑又长,显得不伦不类。

“你便是新任教谕?”来人在上座坐下,随意伸出一条腿来,姿势极其不雅。

彭怜耐着性子躬身一礼,笑着答道:“新任溪槐教谕彭怜,见过父母大人!”

彭怜知道这官姓吕名锡通,也是一榜进士出身,却任了多年县令不得升迁,如今年届四十,还在七品官上寸步难近。

王朝官员考核,三年初考,六年复考,九年再考,这吕锡通任了县令九年换了四个地方,却都毫无寸进,自然考核结果便是平庸,想要做到这点,其实也并不容易,其中有何隐情,彭怜却一无所知。

“这溪槐临近省城,县中住着不少高门大户,你来任着教谕,虽说关系不大,却也不可不知……”吕锡通好整以暇,瘫在椅中嘀咕说了许久,他话音有些不清不楚,说的意思大概便是彭怜身负教谕职责,秉公处置之外,也要考虑县内豪门大族的心意,主持县试时要有分寸云云。

彭怜年少得志,本来不愿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奈何家中妻妾望夫成龙,他不能赴京会试已是心中有愧,若再不选任官职,自觉便无颜再见家长妻妾,此时强自忍耐心中火气,不住点头答道:“大人吩咐,下官谨记在心!”

又说了几句废话,彭怜便要告辞离去,吕锡通忽然道:“彭大人这便要走了吗?”

彭怜一愣,心中想着嘴上便说了出来,“不然呢?”

吕锡通面色一沉,“彭大人请便,吕某不送!”

彭怜莫名其妙出府,与练倾城汇合,说起见面经过,练倾城顿足说道:“倒是妾身忘了提醒,相公初次拜见上司,总要带些见面礼才好,多少不拘是个心意……”

若是应白雪在此,自然会及时提醒,练倾城熟谙人心,却于官场规矩有些后知后觉,此时再说,自然已经来不及了。

彭怜笑着安慰练倾城:“不妨的,日后有机会再找补回来便是,眼看便要过年,到时送他些许孝敬,便是如何不快,也过不去这个年!”

练倾城这才不再自责,与彭怜一道,来到县学门外。

县学坐北朝南,一条小河环绕东南,西首便是儒学门,依次便是文昌阁、明伦堂,有县衙来人陪着,早有一位王姓训导迎了出来,双方见过,王训导送走县衙来人,引着彭怜入内。

过了明伦堂,里面便是一个小院,正面三间正房,两边各一间厢房,王训导拿了钥匙开门,请彭怜入内,这才笑着说道:“赵大人去得不久,下官着人收拾过,屋中一切一如原样,大人若有心重新装饰修缮,县学账上还有几两银子,倒是可以支用。”

彭怜推门入内,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案,淡淡一股霉味,倒也勉强住得,他摇摇头笑道:“如此便已足够,倒是麻烦王训导了!”

“学生们如今在后院读书,大人可要先与他们见见?”

彭怜笑着点头,吩咐练倾城留下打扫房舍,与王训导一起到后院学堂里来。

此时天色将晚,县学生员正要下课,王训导站在院门口唱道:“新任教谕大人在此,还不速速拜见!”

生员们站在雪中,各自躬身行礼,齐声喊道:“见过教谕大人!”

一县教谕,名义上便是这些生员的老师,彭怜扫目望去,院长稀落落站着十几个人,有几个明显年纪不小,多数人都比自己年长一些,想到自己年初还和他们一样是个平常秀才,如今却一身官服,不得不说,凡人之间际遇实在天壤之别。

彭怜照例说了一些劝学的话,这才与王训导来到自己衙署详谈起来。

溪槐县学生员一十六人,训导两人,还有一位周姓训导,这几日请假在家,没有当值。

另有嘱托数人,也来一一见礼,俱都称颂彭怜年少有为,言语间颇多艳羡之意。

彭怜此时方知,自己所中举人何等分量,这些嘱托孜孜以求一生一世,只怕都无缘中举,明明四五十岁,却要对自己一个未曾弱冠的少年执礼甚恭。

晚间县学中设下宴席为彭怜接风洗尘,八道小菜不算奢华倒也精致,彭怜与几位属官喝了个尽兴,他有神功傍身,也不怕醉,将这些老学究灌得服气,这才回房休息。

夜里他与练倾城自然一番云雨,事后躺卧榻上,彭怜才笑道:“那周训导想来是没接任这教谕一职心中有气,因故称病在家。”

练倾城娇躯半裸,一条洁白藕臂裸露在外,黑夜中更增魅惑,闻言笑道:“官场倾轧,哪里轮得到他乐不乐意高不高兴?便是相公不来,以他这般器量,只怕这教谕之位也轮不到他。”

彭怜轻轻点头,此时木已成舟,这周训导明知新官到任还心怀怨恚不知进退,便是彭怜不来,他这般城府修为,怕是也难容于官场。

彭怜心中暗暗自警,心道自己年轻气盛,将来少不得也要受这般委屈,可要千万隐忍,莫要贻人口实。

他却不知,世人脾性天生而成,哪里能轻易变更?他少年得志,敢于秦王殿下出手示威,却又哪里受得旁人闲气。

只是他日后方才觉悟此理,却是后话。

练倾城又道:“这县学如此破败,却不知之前是如何经营的,相公初来乍到,还要小心谨慎才是。”

彭怜笑道:“小心谨慎自是当然,只是若果然不算称意,那边挂印而去,难道真要在这里吊死不成?”

这三间小屋,可能是多少寒门士子心中梦想,是多少人求而不得之物,但在彭怜心中,不过可有可无而已。

他自幼追随玄真,眼里就没有“钱”这东西,而后际遇神奇,又得了师叔祖百年修为,心境超脱已是异于常人,如他当日随便救了那个仿作赝品的书生便获利极丰,若他真个心术不正,又哪里过的着贫穷日子?

他本就无欲无求,不是娶了这些妻妾都或明或暗劝他求取功名,彭怜却是不会忍着别离之苦,来这溪槐担任教谕。

有了这份无欲无求之心,他便并不在意县学如何,第二日起也不过问县学中事,要么与练倾城在宅中读书写字谈情说爱,要么便与练倾城一起出门游山玩水乐得逍遥,便连那周训导想开了重新上衙当值他都不闻不问。

王训导找过他两次,意思下年开支用度,要与县太爷商议拨付,彭怜只说知道了,让他报于县里主簿便是,这事往年都有成例,何必自己去找那姓吕的触霉头?

也是合该有事,腊月十六这天,彭怜与练倾城出城归来,两人两骑刚一入城,路过府衙门前,便见一个民妇被乱棍打了出来。

几位衙役穷凶极恶,将那女子打得满地打滚,口中恶语相向,一时惨不忍睹。

那女子明明已痛得不行,却仍死死抱住大门门槛不肯撒手,口中直呼冤枉。

彭怜心中不忍,本来并不想管,电光火石之间,却见一个衙役不知是失心疯了还是真的,竟举起手中水火棍,朝着女子后脑击下。

这下若是着实了,这女子只怕必然死于非命,未等彭怜出手,练倾城已然一跃而出,两个起落赶到县衙门前,一支纤纤玉手伸出,险之又险接下那棍梢。

她轻功不如彭怜,武功却也不弱,这些日子每日受彭怜浇灌,内力修为又有进境,此时全力出手,哪是一个小小衙役所能抗衡?

那衙役本来便头脑不甚清明,此时也是后怕不已,却忘了之前诸事,只想拿回手里棍子,他用尽全身力气,累得满面通红,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动。

旁边几个衙役见他窘迫,便冲练倾城大声喝骂起来,见练倾城不为所动,竟要伸手来打。

练倾城女扮男装,面上罩着轻纱,加之身形高挑,身上穿着厚实冬衣,众衙役一时不辨男女,自然下手并不留情。

几根水火棍正要打到练倾城身上,却见人影一闪,彭怜站在练倾城身前,胳膊夹着四五根水火棍,随意仍在地上,冷笑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衙门口动手伤人!被吕大人知道了,不怕问你们的罪过么!”

有衙役认得彭怜,知道他是本县教谕,虽说官职不大管不到自己头上,但他好歹是个官,不是自己这帮人轻易能得罪起的,便有年长之人凑上前来,小声恭谨说道:“原来是教谕大人!小的这帮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彭怜轻轻挥手,练倾城抖手松开,那衙役正用力回抽,被练倾城又加了层力道,直接后仰摔倒在泥地里。

他不敢发作,这一身泥只能闷声受了,却听那年长衙役对彭怜说道:“这李五郎下手不知轻重,险些酿成大祸,倒是要谢谢大人贵属拦阻,小的门有眼无珠,大人您海涵一二!”

彭怜轻轻摇头,说道:“不妨事,我且问你,这女子犯了何事,要被你们这般乱棍殴打?”

那衙役小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妇人家里有个女儿,生得花容月貌,自愿嫁给本县高老爷为妾,谁料刚抬过门去,那高老太爷便被这小妾害死了,如今落在大牢里,只等着刑部批文下来,便要开刀问斩。”

“这妇人母女连心,自然舍不得女儿伏法,这几日一直到衙门喊冤,方才县太爷有令,要我等将她乱棍打将出去,如若不然,小的门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衙门口打人呐!”

彭怜轻轻点头,知道是这般道理,便笑着说道:“大人钧令自然不可轻违,但也不能过于狠厉,你们几个都是本乡本土住着,真打出人命来,就不怕邻里记恨?这官差虽好,难道能世世代代都干着么?将来有一日没落了,被人想起今日之事伺机报复,却又该如何自处?”

这几位衙役都是粗鄙之人,吃了上顿儿没下顿,不然也不会干这下贱营生,听了彭怜的话,那年长之人倒是能懂,其余人懵懂无知,哪里听得进去?

彭怜也不在意,随手拈出一块碎银扔给那衙役道:“哥几个打些酒吃,就莫要为难这民妇了。”

那衙役连忙叩头谢道:“大人恩典,小的谢大人!”

彭怜吩咐练倾城扶起那妇人一起离开,那妇人却仍是死死抱着门槛不肯松手,练倾城见状无奈,抬手在她颈间窍穴戳了一记,待她晕去,这才半扶半拖带离县衙大门。

回到县学住所,练倾城取来温水毛巾,为女子擦去身上污秽血迹,忙碌良久才出来对彭怜道:“奴家近日功力精进,出手力道不准,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醒来。”

彭怜点头道:“今日幸亏倾城出手,不然她只怕性命堪忧,为夫当时心中犹豫,还不如倾城果敢,实在惭愧。”

练倾城柔媚一笑说道:“相公身份贵重,自然不能事必躬亲,妾身出手,多少还有转圜余地,相公倒是不必自责。”

彭怜轻轻点头,皱眉道:“只是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冤还是假冤,无论如何,母为女伸冤,倒也理所应当。”

练倾城笑了笑说道:“奴不知道她到底冤不冤,不是真个查过,谁知道真冤假冤?只有一样,只看她容颜相貌,其女必然格外出众,那衙役所说高家纳妾,以妾身看莫不是强抢民女,而后那孩子誓死不从,才将高老爷戳死了?”

彭怜哈哈一笑说道:“倾城还会断案?”

练倾城轻轻摇头说道:“奴在勾栏久了,这种事情早就见得多了,古人总说红颜祸水,却无人说清其中道理如何……”

“所谓红颜祸水,不都是从好色男儿来的?若是天下男子俱都一心一意毫不贪花好色,红颜与否又有甚么关系?”

“男子们被女色所迷,最后祸国殃民、妻离子散,便说红颜祸水,罪在当诛,天下又哪有这般道理?”

彭怜面上一热,点头说道:“倾城这一骂,可连为夫都骂进去了!”

练倾城歉然一笑,轻声说道:“相公人中龙凤,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你先救雪儿与奴,再救水儿重生,姐妹们因你受益良多,绝非寻常男子可比……”

“不过话说回来,相公贪花好色,倒是与天下好色男儿一般无二,”练倾城探手丈夫衣间,握住那根火热宝贝,呢喃说道:“只是相公喜新却不厌旧,却让奴爱得死去活来……”

彭怜被她骚媚吸引,正要上手亲热,却听练倾城小声说道:“屋里那妇人脸上涂着药膏,看着平庸,身段却着实不错,怕不也是个美人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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