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突然显形,莱狄李娅吓了一跳,便要出手。
“你先等等,先静观其变,看清楚他们两边的情况。”触手怪制止道。
“可是……”莱狄李娅显然不愿收手,一双妙目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突然暴起的袭击者和那位被释奴。
透过她的目光,触手怪能看到,袭击者一共两人,着装统一,头戴面罩头巾,身穿一层色彩朦胧的厚皮衣,背后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
那皮衣似乎是蜥蜴或者蛇之类幻兽的皮革,上面还有层叠的鳞片,更为这两人添了几分凶戾。
窄巷里,阴风阵阵,吹起两件黑色斗篷,显得鬼影幢幢,阴森可怖。
“这个被释奴能被他的主人派出来做这么隐秘的事,肯定是个死士,从他的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两个蒙面人虽然不一定有这么死忠,但谁也没办法保证他们的口风会不会很紧。把他们抓住严刑拷问,不一定能问出什么,但现在稍等一会,说不他们就会无意间漏出什么信息来。”
触手怪分析道。
“那……好吧。”莱狄李娅停下了动作。
但一旁的埃皮西乌斯却忍不住了,他已经掏出了一件闪着隐晦光芒的小雕像,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莱狄李娅,急切道:“怎么说,要不要上?”
“先不要,看看他们会不会说些什么。”莱狄李娅制止道。
“他们还能说啥?”埃皮西乌斯挠了挠头,便想要劝她出手。
但这时,被两个袭击者堵在死胡同里的被释奴,却突然说话了。
“你们是佳力图斯的人?”他冷冷问道。
这话的语气平平淡淡,却恍如晴天霹雳,一下把埃皮西乌斯和莱狄李娅的话茬都炸回了嘴里。
两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被释奴,四只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袭击者一言不发,径直向被释奴冲来。
触手怪也被镇住了,就痴痴傻傻地看着这两个人冲向被释奴。
刚刚那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太多,让他的大脑瞬间宕机。
阿米尼乌斯和佳力图斯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他们到底有没有合作过?
特雷萨知道他们间的关系吗?
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求克里图特调查阿米尼乌斯?…………
无数问题在他脑中划过,从中又衍生出无数猜想,无穷无尽的思绪填满脑海,完全没有余裕在意外面的事。
而另一边,袭击者默契地展开身形,一左一右将被释奴夹在中间,看架势竟是要将其生擒。
关键时刻,还是埃皮西乌斯先反应了过来。
“快动手啊,再不动就来不及了!”他大吼一声,也顾不得其他,抬手就是一道魔法。
理论上路穆城的街道内不允许释放魔法……但这里是罕有人至的偏僻小巷,不算街道,所以无所谓!
两位袭击者实力上被他碾压实在太多,仓促之下竟然没有发现隐匿魔法已经失效大半的埃皮西乌斯,被魔法中了个正着。
他们痛苦地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前一道魔法放出的同时,埃皮西乌斯就已经捏出了一道静音魔法,隔绝了四周的声音。
袭击者的反应也很快,被埃皮西乌斯偷袭后便挣扎着要散开,看样子竟是要逃跑。
但这一挣扎,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实力。
“两个赤铜……”埃皮西乌斯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莱狄李娅和触手怪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听到这句话,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们俩一个是柔锡,比赤铜还低出一阶,另一个更还处在晋升仪式中,只能算准柔锡……
还不待他们出手,埃皮西乌斯便微一攥手,口中念念有词。
莱狄李娅和触手怪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
周围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重重压在他们身上,连在莱狄李娅腹中的触手怪都感受到了这股压力。
还没来得及跑出两步的两个袭击者的动作也突然慢了下来,就好像坠入了水银灌成的湖中,一举一动都有千钧重量阻挠。
埃皮西乌斯嘴角勾起了一丝轻蔑的笑,口中咒语却不停。随着一道高亢的音节弹出,两个袭击者突然像被什么重物压垮,齐刷刷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重压瞬间解除,莱狄李娅和触手怪顿时觉得浑身一轻,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嘿嘿嘿,两个废物。”埃皮西乌斯得意地笑了两声,冲上前去,想要检查一下自己的“战利品”。
但当他跑到两个袭击者身边,脸色却一下子垮了下来。
莱狄李娅连忙跟了过来,却见两个袭击者躺在地上,口角流出黑血。她轻轻动了动耳朵,便发现这两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声和心跳声。
“死了?”她失声道。
“不一定,这两个人都是赤铜级,已非凡人。说不定他们的职业能让他们装死呢?”触手怪安慰道。
埃皮西乌斯面色铁青,一只手放出光芒,似乎在用什么侦测生命的魔法。光芒闪过后,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一点:“真的死了……”
“竟然是这样的……死士?”莱狄李娅的脸色也不好看。
触手怪也感觉心情有点沉重。本以为会是一条可靠的线索,没想到这两人竟如此果断,丝毫不惜命。
他透过莱狄李娅的视角,不甘心地盯着两具尸体。
突然,他失声道:“莱狄李娅,你看看他们的打扮,是不是很熟悉?!”
“什么……”莱狄李娅低下头打量两具尸体。
黑色的斗篷,奇特的皮甲,还有这令人发指的高服从度……
“斗篷会!”她突然低声惊呼。
“斗篷会?”
埃皮西乌斯挠了挠头,“啊,我好像听过。听说在北尼尔德鲁斯,这名字能止小儿夜啼哩。你这么一说,倒确实像他们,光是能果断吞毒这一点,路穆附近就没几个组织做得到。”
提到这个名字,莱狄李娅的面色变得阴晴不定,触手怪的心情也沉了下来。
斗篷会,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们创造了触手怪与莱狄李娅的邂逅。
当初刺杀莱狄李娅的那群人,就是斗篷会的人。
触手怪平日里也和她聊到过这个话题,知道了不少关于斗篷会的轶事。
它在瑞特人中可谓臭名昭著,在路穆的某些圈子里也颇有名气,是已经在北尼尔德鲁斯扎根上百年的刺客组织。
只要给钱,他们几乎什么都干,刺杀,绑架,偷窃,猎奴……
一切阴暗角落里的活,都是他们的业务范围。
但若只是无恶不作,还不足以造就斗篷会的赫赫凶名。
他们真正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还是他们的纪律性和隐蔽性。
纪律性自不必多说,每个从斗篷会里出来的人都保持着对组织和雇主的绝对忠诚,就如刚刚那两个人,见势不妙便立即吞毒,没有丝毫犹豫。
而隐蔽性,更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至今没有人知道斗篷会的大本营在哪里,据说路穆曾不堪斗篷会骚扰,请动过两位传奇去搜索斗篷会老巢,但最终却铩羽而归,一无所获。
由此也衍生出种种荒诞不经的传说,甚至有人说斗篷会将家安在了列索迪亚大沼泽里,与野蛮丑陋的蜥蜴人为邻。
尽管在今天之前只与他们遭遇过一次,触手怪对斗篷会也厌恶至极,因为他们试图刺杀过莱狄李娅。
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的现代人,他本来也对这种黑色组织抱有天生的恶感。
不过,斗篷会再怎么讨厌,也不过是群拿钱办事的鬣狗,现在的关键问题,并不在这里。
“你们快去问问那个被释奴吧。”他对莱狄李娅道,“斗篷会也不过是群雇佣兵,我们要做的是查清楚他们背后的人。”
“嗯。”莱狄李娅点了点头,便对埃皮西乌斯道:“我们先去问问那个被释奴吧,现在的线索也只有他了。”
“行啊。”埃皮西乌斯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斗篷会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根本没有向莱狄李娅和触手怪这样苦大仇深。
他们转过身,便看到被释奴正警惕地盯着他们。
“诶呀,干嘛这幅样子嘛,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诶。”埃皮西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们可以放我走么?”被释奴冷冷地道。
“那可不行,我们还有话要问呢。”埃皮西乌斯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看来你们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被释奴冷笑道。
“那区别可大了。”埃皮西乌斯大大咧咧地道,“我们可以放你走,他们可不会呀。”
“那请放我走吧。”被释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不行不行,等我问完话你再走。”埃皮西乌斯忙道,“你刚刚那句‘你们是佳力图斯的人’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会说么?”被释奴冷笑一声,“你们尽管可以拷打我,甚至杀了我,但是休想通过我对主人不利。”
“你的主人是阿米尼乌斯,对吧?”埃皮西乌斯问道。
被释奴闭着嘴,不说话,只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嘿,你这家伙,耍无赖是吧!”埃皮西乌斯有点生气了,“我们救了你的命诶,你就说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请求的?”
“你们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被释奴嘲弄地笑了起来。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
埃皮西乌斯试图和他真心换真心,“我俩是为了搅黄佳力图斯的选举才来的,阿米尼乌斯据说和他有合作,所以我们就来查他。要是佳力图斯真和他没关系,我们立马走人,你也可以全须全尾回去。”
被释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埃皮西乌斯被他瞅得火冒三丈,正要发怒,却又听被释奴道:“就算我真告诉你,你又怎么保证你一定会放我回去?”
“他妈的,我还至于跟个被释奴撒谎?”
埃皮西乌斯被气笑了,“我这里倒是有几份神明契约,签了保证言出必行。但是我干嘛要在你身上浪费这么重要的东西?”
“那恕我难从命了。”被释奴冷笑道。
“特雷迪乌斯,这该这么办?”莱狄李娅眼见情势不妙,不由得焦急地用魂触问道。
“我反而觉得这事有戏了,你听他那个口气,像是可以谈,只是他信不过我们。”触手怪道,“这种事情,不怕他疑心重,就怕他不愿意谈。”
“那现在该怎么办?”莱狄李娅又问。
“嗯……”触手怪思索一番,却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这时,只听埃皮西乌斯又道:“我说你啊,我给你算个账成不成?我反正是懒得留你,也懒得拷打折磨你,你要是真不肯说,我直接把你弄死在这就得了。但如果你说了,不管怎么样,总归是存在我把你放走的可能的,对吧?我也不要你说多少,你就说说阿米尼乌斯和佳力图斯有没有在合作就行了。只要你说完,不论如何,我都放你走,信不信由你。我也不怕你说假话,你也看到我的手段了,你小小一个黯铁,我想测谎还是很简单的。”
那被释奴的眼睛抓了两圈,不知是觉得埃皮西乌斯不像是会骗人的人,还是单纯想搏一线生机,点头道:“可以,那成交。我可以告诉你们一点东西,但我有个要求,告诉你们的东西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你们不得再提问追问。因为我是不能背叛我的主人的,所以我只能说些不会损害他的情报。”
“啥玩意?”
埃皮西乌斯对他这套要求大感惊异,忍不住看了他两眼。
随即,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道:“哦哦哦,这下我明白了,你可真是个老滑头啊。行吧行吧,那你说吧,我保证放你回去好吧。可别撒谎啊,我测谎魔法已经开好了。”
“我的主人正是阿米尼乌斯,他在明面上与佳力图斯仍有合作,但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合作也已名存实亡,所以你们没必要再管这事了。”
被释奴道,“至于那边那两个……”他对着两个袭击者的尸体努了努嘴,“他们另有目标,那目标就在这阿文庭山上,所以他们才会来找到我。”
“嗯,很好,你没有说谎。”埃皮西乌斯点了点头,“早点这么爽快,不就不用费这么多口水了嘛!行,你走吧。”
他也懒得再管这被释奴回去会不会给阿米尼乌斯报信了,既然佳力图斯和阿米尼乌斯已经实际上没有合作,那调查可以说也该结束了,阿米尼乌斯会不会提高警惕,已经与他无关。
被释奴闻言,有点意外地看了埃皮西乌斯一眼,但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想到,阿米尼乌斯托以重任的奴隶,竟然这么贪生怕死。”触手怪忍不住松了口气。
“埃皮西乌斯先生,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到底明白了什么?”莱狄李娅忍不住问道。
“那家伙不能背叛阿米尼乌斯,但不是因为他忠心,而是因为他被下了咒。”
埃皮西乌斯笑道,“我看得不很真切,但那个咒应该是依赖于他的心理状态发挥作用的,他要是觉得自己背叛了,那就会被惩罚。但如果他不觉得,咒就不会生效。所以他才只说那么两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因为他觉得这么说肯定不会对阿米尼乌斯有影响,就绕过咒文的约束了。”
“原来如此……”莱狄李娅有点惊叹。
“现在怎么说?”埃皮西乌斯看着她,“这下调查是不是就该结束啦?你也可以把那只触手交给我研究研究了?”
“特雷迪乌斯,你怎么看?”莱狄李娅用魂触问道。
“嗯……”触手怪又陷入了沉思。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荒诞了,让他到现在都感觉有点不真实,脑袋里也有点嗡嗡的,考虑什么事情都像隔了层纱。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深思熟虑后道,“按照那个被释奴的说法,阿米尼乌斯的心思早就不在和佳力图斯的合作上了。这么长的反应时间,特雷萨会发现不了么?他怎么说也是白手起家,一路来到执政官门前的风云人物,难道连这点事都觉察不到?如果那个被释奴真没说谎,那我觉得这件事只有两个解释:第一,他另有深意,想让克里图特调查的不止是阿米尼乌斯和佳力图斯的事;第二,他只是个徒有虚名的脓包。但克里图特之前也对这位特雷萨推崇备至,我觉得第二点是没可能的,所以多半这件事另有隐情。不如你回去问问克里图特吧,让他来拍板这件事。”
“嗯,好。”
莱狄李娅深吸一口气,对埃皮西乌斯道:“对不起,这件事可能比我想的更复杂,能让我回去和其他队友商量一下么?明天一定给您答复。”
“你们这调查好麻烦啊,怎么都这时候了还要再商量的。”
埃皮西乌斯挠了挠头,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行吧,明天就明天,反正有契约在,我也不怕你反悔。”
他从自己的白色长袍里取出一块暗蓝色的小石头,递给莱狄李娅:“你想通了就用这玩意联系我,用法很简单,输入炼魔,然后对着它说话就成。”
“好的。”莱狄李娅轻轻点头,面露愧色,“对不起,还要让您再多等一天……”
“哈哈哈,无所谓,你都陪我玩儿了这么多天了,多等一天也没啥。”
埃皮西乌斯洒脱地笑了笑,“不过好像是应该留个一两天时间好好思考思考。那个什么,是叫福利亚达来着?现在估计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我们给他报仇呢吧?”
“啊……”莱狄李娅都已经把福利亚达给忘了,“是的,福利亚达先生……应该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
“嘿嘿嘿,那老小子反正也是个刺儿头,晾着他也挺好的。”
埃皮西乌斯唯恐天下不乱地笑了几声,“嗯,等我回去再想想怎么折腾这家伙……那今天就先到这?我先回去咯?”
莱狄李娅刚想答应,就听触手怪道:“喂喂喂,你别答应得这么快啊,这地上还躺着两个人呢,不先把他们处理了再走吗?”
莱狄李娅看向地上,那里正躺着两具斗篷会刺客的尸体。
“埃皮西乌斯先生,您能先把这两具尸体处理掉么?”她连忙问道。
“啊?哦,都忘了这茬了。”埃皮西乌斯如梦初醒。
但看着地上那两具尸体,他突然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莱狄李娅问道。
“斗篷会的价码我记得可不低的啊,他们那都是买命的价格。而且这种训练有素的刺客,要价肯定比那些只是找碗饭吃的家伙高。”
埃皮西乌斯摸了摸下巴,“这么两个人,虽然只是赤铜级,估计价格也得十万第纳尔了。佳力图斯出得起这么大笔钱吗?我记得他自己也就是个穷骑士吧?”
触手怪和莱狄李娅都抽了抽嘴角。
他们这段时间也做过功课,佳力图斯虽然不算巨富之家,但几十万第纳尔的家产还是有的。
把这样的人喊成“穷骑士”……
但莱狄李娅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真正的产业并不多,十万第纳尔应该能算是他手头所有的现金了。”
“所以啊,这俩刺客应该不是他的人。”埃皮西乌斯分析道。
“可是,也许是他的支持者赞助的?”莱狄李娅犹豫道。
“反正我感觉这事儿怪怪的。”埃皮西乌斯撇了撇嘴,“感觉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触手怪也觉得奇怪,就算阿米尼乌斯真的和佳力图斯闹掰了,为什么佳力图斯,或者他的某位支持者,要斥巨资雇佣刺客来查阿米尼乌斯留在外面作为暗子的一个被释奴?
难道就是为了搅黄被释奴口中“在这阿文庭山上”的那件事?
可这图什么呢,就为了报复叛徒么?
这是否太过小题大做?
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只能叹气道:“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克里图特说不定有别的线索。”
“嗯。”
莱狄李娅同样毫无头绪,闻言便对埃皮西乌斯道:“这件事情空想是毫无用处的。我可能得先回去与队友们交换情报,看看能不能有进展。”
“成。”埃皮西乌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地上那两具尸体,“我给他们上个隐蔽魔法把,等他们过几天被发现,也早就怀疑不到我们身上了。”
“不能直接销毁么?”莱狄李娅问道。她还是觉得这样更安全。
埃皮西乌斯摇了摇头:“他俩怎么说也是赤铜,我要杀了他们很容易,但要短短时间里把他们的尸体抹得一点不剩,那可就难得很了。”
“那……就这样吧。”莱狄李娅有点失望地道。
埃皮西乌斯便用魔法将两具尸体隐藏起来,隐藏完还安慰莱狄李娅:“路穆城里的谋杀案,十件里也不一定有一件能查得出。咱们现在善后做这么好,根本没道理被发现的。而且这俩人都不是路穆公民,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他们起诉我们,有啥好担心的呢?”
“……您说得对。”
“行了,现在尸体也处理好了,是不是该走了?”埃皮西乌斯问道。
“嗯,等我和队友商量好,会再联系您的。”莱狄李娅道。
“希望你再联系我的时候,是要把那只触手交给我研究。”埃皮西乌斯笑道。
两个人就此别过。
莱狄李娅这次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径直来到了克里图特宅。看门的奴隶都认得她,都不敢拦,直接便将她带到了克里图特的书房前。
“老师。”莱狄李娅站在门外敲门。
“莱希亚?”克里图特正在伏在书桌前整理调查文件,听到敲门声便抬起了头,“进来。”
莱狄李娅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行了一礼:“老师。”
触手怪透过她的视角,打量起这间书房来。
这书房并不大,帕拉丁山昂贵的房价限制了克里图特的发挥,让他只能置办这么一套略显逼仄的书房。
但这里面积不大,装修却精致考究,一排排书架错落有致,视觉上拓宽了书房的同时,又使坐在正中的克里图特显得高达威严。
书桌背后,巨大的山羊徽记挂满了半面墙,空洞的双眼漠然垂下,看得人毛骨悚然。
“有什么事,便直说吧。”克里图特淡淡道。
“老师,是这样的……”莱狄李娅便将今天调查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越说,克里图特嘴角便越是挂起一道冷峻的笑。待她战战兢兢把事情讲完,克里图特的脸已经冷如冰霜了。
莱狄李娅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你不必恐惧,这不是你的错。”克里图特缓缓地道。
莱狄李娅便抬起头,但还是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样。
克里图特也懒得安慰她,便直接道:“这段时间,我也对阿米尼乌斯多有调查,与你今日所得颇为吻合。”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现在看来,特雷萨可不是要我干扰佳力图斯的选举这么简单,这阿米尼乌斯,背后有大秘密啊!”
“所以老师,这到底是……”莱狄李娅忍不住问道。
“信息太少,无从判别。”克里图特摇头道,“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他分析道:“据我所知,阿米尼乌斯三个月前便已在为佳力图斯筹备选举,但一个月前,他突然偃旗息鼓。照你们所说,那个时间点,他便已没有再关注佳力图斯的选举了。而此人心狠手毒,唯利是图,能让他放弃支持选举的扬名之机,那势必有重利为诱。他这一个月密会达官显贵,想必是因为此事。”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这件事,自然就是你们现在在调查的,阿文庭山的那件事了。如此看来,是有外来人,便是以诡异能力取走饭食的那批人,给他带来了一笔莫大的生意。这笔生意利润颇丰,以至于他竟能放弃筹备了两月的选举,而全身心扑在了这笔生意上。”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开始整理思路。
外来人,能带来什么生意?
其实能有很多,价值巨万的珍宝,倾国倾城的美女,乃至于关系一国的契约……所以从这个方向,是推测不出什么东西的。
但,还有一条线索,便是袭击被释奴的那两个刺客。
为什么对区区一个黯铁级的被释奴,要用上如此的阵仗?
克里图特绝不相信这是为了报复叛徒,就算刺客背后的黑手真的有这么小肚鸡肠,也不至于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报复,随便曝出几条黑料,刺杀几个重要奴隶,就已经足够阿米尼乌斯难受的了,何必特地去难为一个作为暗子的被释奴?
但,如果不是为了报复,那是因为什么?
克里图特感到有点难以为继。
不,不对,还有线索……那就是特雷萨。
阿米尼乌斯的生意,佳力图斯在关注,或者说,至少阿米尼乌斯本人应该是觉得,佳力图斯正在关注,不然他的被释奴也不至于在被刺客袭击时问对方是不是佳力图斯的人。
而同时,这桩生意,特雷萨也在关注,并且关注程度很高,甚至委派克里图特进行调查,并许以外事裁决官的高位。
佳力图斯,特雷萨,这两方同时高度关注的事,基本只可能有一件,那就是几个月后的执政官选举。
尤其是特雷萨,他已经背负了上千塔伦特的债务,现在就指望来年当选执政官,以咸鱼翻身。
现在的他就像一位孤注一掷的赌徒,赌自己能当选,若不能,迎接他的将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可以说,他全部的注意力,如今都在选举上。
那么他特地托人去办的事,绝对也和选举脱不了关系。
那也就是说,这笔外乡人带来的生意,足以影响到来年的大选……
可是,凭什么?外乡人连选票都没有,凭什么能影响路穆的大选?
克里图特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线索太少了,分析不出什么的。
但,既然是这么一笔利润丰厚的生意……
他忍不住冷冷地笑了起来。
“莱希亚,你来这里,便是要告诉我这些么?”他问道。
“不,老师……”莱狄李娅轻轻摇头,“只是,我们调查阿米尼乌斯,只是为了阻挠他支持佳力图斯……那现在,他已经没有再支持佳力图斯了,调查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了?”
“那自然不可以。”
克里图特冷声道,“事到如今,还没有发现么,莱希亚?我们被特雷萨耍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我们干扰阿米尼乌斯的生意,这样对他的选举有利。但他却唯恐我们发现,于是欲盖弥彰,说这是因为阿米尼乌斯在和佳力图斯合作。他应当是想当黄雀,只待我们收拾好阿米尼乌斯,他便能在选举过后腾出手来,接下这笔生意。”
“所以,我们是要……”莱狄李娅好像明白了他的态度。
“我们自然要顺着特雷萨阁下的意,继续干扰阿米尼乌斯。毕竟,他可许下了外事裁决官的重利于我。”
克里图特冷笑道,“所以,我们要查,不仅要查,还要把这件事查得彻彻底底,水落石出!”
“当然,他要我们搅了这桩生意,我们也要搅得彻底……”克里图特嘴角的冷笑越发冰寒,“要论彻底,没有把货物劫走更彻底的了吧?”
他猛地站起,一双黑色的瞳仁里仿佛要跳出熊熊的火焰。
“调查继续。”他沉声道,“查出阿米尼乌斯的货物到底是什么,并且,夺走它。”
“是,学生明白。”莱狄李娅应道。
克里图特微微颔首。随即,他低下头,看向自己书桌上的文件。
“特雷萨……”他又冷笑起来。
“谁是黄雀,谁是蝉,现在可还说不定呢。”
在他身后,山羊徽记空洞的双目中闪起了一道熠熠的光,威仪地俯瞰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