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饭局的意图很简单,无非就是替父辈笼络感情,同一阵营自不能有离间之心。
局上的氛围很是轻松,可梁闻远却像是心里放着什么事一样,时不时的就要朝窗外看看。
祁景注意到,戳戳他的胳膊肘压低声音:“有事?”
梁闻远微摇头,他垂眸看了一眼从未亮起的手机。
“等电话呢?”祁景一语道破。
夜色已深,玻璃上有了道道水痕,霓虹灯不时闪过,衬得窗外景色光怪陆离。
时文茵自午后离开便再没了一点讯息,已过午夜,她一通电话都没打过来。
趁着席间热闹,梁闻远出去给她打了电话,显示的是无人接听,那会儿还早,梁闻远还没多想什么,可如今就算是回家也应该回个电话才是。
梁闻远眉宇间又拧紧几分,嘴角平直,似乎有些烦躁:“嗯。”
祁景这下了然,不用猜也是在等时文茵的电话。
他自顾自点点头:“我问问苏棉。”
苏棉的电话很快拨通,祁景说了几句话后问道:“今天和茵姐联系了吗?棉棉。”
苏棉刚在睡梦中惊醒,说话含含糊糊:“茵茵吗?今天下午逛商场看到她在一家咖啡店和人说话,我看她在忙就没去打扰。”
祁景:“之后见过吗?”
梁闻远脸色愈加难看,指尖敲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缓慢,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响。
“之后……之后?”苏棉声音清亮几分:“之后从商场出来之后就见到茵茵离开了,我刚要打招呼她就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没来得及。”
梁闻远听完苏棉说的话猛一起身,椅子与木质地板发出剧烈摩擦,刺耳的声响将这屋内的热闹撕的一干二净,所有人都看响他。
连连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这是。”
陆曦被他吓了一跳,梁闻远紧拧着双眉,手臂上的青筋微微鼓起,看起来十分不耐。她站起身:“哥,你去干嘛?!”
他抓起手机,头也不回的嘱咐叶砚初:“砚初,一会儿把陆曦给我送回家。”
叶砚初答了一声,拽住要跟着走的陆曦:“珞珞,你干嘛去?”
陆曦气鼓鼓:“我去找我哥,我要跟着他。”
苏棉听着电话那端乱糟糟的话语声,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声问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祁景跟着梁闻远起身,不欲与她多说,便哄道:“没什么,就是在喝酒,你早点儿睡觉,明天接你玩儿。”
祁景追下楼的时候,梁闻远已经扬长而去,留下的只有响彻天际的引擎轰鸣声。
“操,倒是等等我啊。”祁景低骂一声。
一时之间,屋里的人都追了下来,陆曦一把拽住祁景的胳膊:“我哥干嘛去了?”
祁景看了眼身后的人,朝叶砚初使了个眼色,说道:“没什么,就是去找个人而已,听你哥的话早点儿回家。”
陆曦被叶砚初圈在怀里,着急的有些想哭:“可……可这大半夜的,我不放心他。”
祁景被陆曦闹得头疼,心里不免骂了梁闻远几句。
“找人?这不是现成的人在这儿呢吗?”沈梁桢走到陆曦跟前:“别哭了,上车找人。”
一辆辆汽车犹如钢铁巨兽匍匐在地面,发动机声浪如同巨兽般的嘶吼,车灯霎时亮起,将这黑夜撕破一道口子。
只一瞬间,所有车辆冲进黑幕,隐没在这无边的黑夜里。
梁闻远这边刚挂断李念地电话,祁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说。梁闻远,梁大哥,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走?珞珞快哭死我了。”祁景在那边抱怨,“你是要往哪儿去?”
梁闻远还是如往日那般沉稳:“李念去调监控了,我先找找看。”
祁景无奈:“大哥,你要不要那么敏感,或许就是茵姐手机没电或者忘记给你打电话了呢?”
梁闻远手肘撑在车门,手指摩挲着下唇,凌厉的眼神注视着前方的红灯:“不能,她不会。”
“那好,你告诉我你要去的几个地方,我们先过去。”
梁闻远随口报了几个时文茵经常去的地方给他,绿灯亮起,油门踩到底冲过路口。
祁景几个人把梁闻远说到的那几个地方全找了个遍,没看见时文茵的身影。
梁闻远听着祁景的话拐过几个路口,将车开进小巷。
车缓缓停下,梁闻远注视着那条望不见尽头的来路,深邃的眸子里泛着车顶灯映进来的微弱灯光。
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方向盘,心跳声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尤为明显。
柳姨这儿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
“听见我说的话了吗?”祁景问,“还要去哪儿啊?”
他的话打断梁闻远的神思,梁闻远淡淡回道:“一会儿找李念,我去个地方。”
梁闻远带上车门,加快脚步往里走。
须臾走到柳姨门前,抬起手迟疑片刻敲响。
“吱呀”一声,柳姨探出身来一看梁闻远站在门前便调笑道:“今天是怎么了?你俩还分开来。”
梁闻远眉心一跳,问道:“柳姨,茵茵来过这儿?”
柳姨一眼便看出梁闻远有事,眉间微蹙:“她那会儿来了一趟,找我说了说话,怎么了?”
柳姨把门敞开,一把攥住梁闻远的手腕,有些急:“你俩吵架了?”
梁闻远哄着柳姨,笑意不达眼底:“哪儿有,我们俩好着呢。”
柳姨心思缜密,怎么会轻信他:“胡说,要是没吵架,茵茵能哭?”
梁闻远一把攥住柳姨的手腕:“哭了?”
柳姨还未答话,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梁总,时小姐……时小姐现在……”李念说的吞吞吐吐,磕磕绊绊。
梁闻远“啧”一声,更加烦躁:“说话!”
“时小姐……现在,在海边。”李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没了什么声音。
周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撞得他头晕眼花,四肢发凉,体温仿佛在慢慢流失。
心脏在胸腔内胡乱的撞,整具身体如坠冰窟那般发寒。
梁闻远双腿一软,手臂撑在墙上躬身大口呼吸着,背后汗如雨下。
“闻远这是怎么了?”柳姨有些惊慌失措的扶住梁闻远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没事,柳姨我有些事,改天再来看您。”
他拍了拍柳姨的手,转身跑向巷外。
一路疾驰,连闯数道红灯,汽车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在闹市里穿梭而过。
寒冬之际,海滨大道上的夜风似乎格外狂,风声呼啸,连发动机的声浪都掩盖不住。
很快,梁闻远与祁景他们汇合,一众豪车在海滨大道上疾驰,车笛声接连响起,你追我赶。
到达地点,梁闻远熄火下车,带上车门的力道震得整辆车都在晃。
祁景一把拉要走的梁闻远,喊道:“你先别慌,地方太大,我们分开找。”
梁闻远一丝不苟的发丝风吹得凌乱,早没了往日的分寸。
祁景随手指了指眼前的地方,“我和沈梁桢去那边,你和砚初去那……”
边字没出口,他震惊得喊道:“哎呦我操,梁闻远,快……快看那儿,是不是……是不是茵姐。”
梁闻远此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闷着情绪往祁景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就此定格。
远处灯塔扫过一束白光,只见不远处的海滩上伫立一人。
梁闻远本就横冲直撞的热血在此刻更加沸腾,手臂发着抖,眼底似乎有了些光。
他怔愣片刻,少顷踏着陡峭的堤岸,深一脚浅一脚往那边跑,说狼狈不堪也不为过。
凛冬之夜,风像是刀刃那般在人身上拍打。
时文茵消瘦的身形在这广袤无垠的海滩上显得渺小。
白皙的脸蛋此刻被冻得通红,眼角微红,出门化得淡妆也早已被泪水冲散。
从柳姨那儿出来,时文茵心里还是烦闷,便随便叫了辆车漫无目的的在城市内晃,谁承想这走走停停来了海边。
她静静看着海面结下的厚厚冰层,脑海里一帧帧播放今天发生的所有的故事。
现在细想想,到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被动发生,自己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去争取的机会。
海面广阔,可深陷漩涡。
她将凌乱的发丝掖到耳后,脑海里的画面最后定格在梁闻远身上。
时文茵想,她回去应该要给梁闻远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感谢他让自己感受到了那为数不多的上心和爱。
哪怕只有一丝。
时间太晚,灯光太暗。
时文茵跺跺脚想要回去,可转身的那一刹那,躲闪不及就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刹那熟悉的香气裹住自己,她撞在宽阔的胸膛,被人紧紧地抱住。
有力的臂膀完全将自己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仿佛是要将自己揉进骨血那般。
时文茵一惊被撞的连连退步,她站稳似是疑惑,仰着脖颈说:“你怎么在这儿?”
梁闻远将脸埋在她的肩上,湿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颈窝,呼吸急促,浑身肌肉紧绷,不停的重复:“让我抱一会儿,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高热的体温隔着厚厚的棉衣竟也能传到她的肌肤上,狂跳的心脏透过衣服重重的拍在她的胸膛。
时文茵搂住他的后腰,安静地站在原地抱着梁闻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嗯,抱吧,本来就是让你抱的。”
梁闻远闻言,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勒的时文茵细腰有些发痛,可她没出声。
梁闻远的心跳趋于平缓,渐渐与她的心跳共振。
凌冽寒风飒飒作响,堤岸上的人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两人,谁都没说话。
不知是谁打破了这安静氛围:“那人谁啊?能让梁闻远这样。”
沈梁桢想起局上梁闻远那个样子,笑的蔫坏:“还能是谁,让他栽了的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