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
凌楚妃不管不顾,飞身去接住正在从空中落下的少年,被手骨贯穿的躯体满是鲜血,凌楚妃吓得花容失色,抱着陈卓便往巫神山上去。
随着陈卓与左无灵的身受重伤,一日的鏖战也暂时停下,尸潮退去,但围在巫神山四周的血雾没有半点消散,反而愈发浓郁,愈发靠近,遮天蔽日,巫神山已经没有了白天黑夜的区别。
巫主聚集一众巫庙人员为陈卓疗伤,南疆医术闻名天下,不仅是药草医术,更有那神乎其神的巫医术。
“好在伤到的不是要害,否则连启天体都无法保陈卓一命。”
白洛华看着浑身是血的外甥,心里担心,虽然天旋螺转世的启天体具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但若是伤及要害,比如心脏与头部,依旧会死亡。
陈卓已经陷入昏迷,凌楚妃坐在他的身边,紧握着他的手,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经过巫庙一众人的救治,加上启天体的保护,陈卓的情况才暂时稳定下来,直到两个时辰后,陈卓才缓缓恢复意识,睁开眼便看到未婚妻担心的俏脸。
陈卓不仅仅肉体被贯穿,灵魂也受到巫灵的侵蚀,此时非常虚弱,众人也劳累一日,便让凌楚妃留下陪着陈卓,其余人都回去休息。
离开之前,白洛华将凌楚妃叫到屋外,私下问道:
“郡主,程先生应该与你说过二百年前天旋螺发狂之事吧?”
程有郁离开天都前私下找凌楚妃之事是无人知道的,白洛华也是通过刚才凌楚妃使用的圣莲进阶功法猜出的。
凌楚妃点头道:“是的。”
“这是我们最担心的事,陈卓的前世是天旋螺,随时都有可能让陈卓陷入二百年前那种状态,到时情况会非常糟糕,现在陈卓身体非常虚弱,我真担心这样会让他的启天体失控。”
凌楚妃道:“白客卿是说陈卓的受伤会唤起天旋螺吗?”
白洛华点点头,道:“不过,相比他肉身上的伤,我更担心巫灵对他灵魂的侵蚀,因为这样会极大地触发陈卓身体的防御机制,无论是肉身与灵魂的破坏侵蚀,都会加快天旋螺的苏醒,从小到大,我与他娘亲一直不让陈卓受到太多的刺激与伤害,甚至刻意压制他的修为,否则以陈卓启天体的资质,修行速度是极快的,可惜现在反而适得其反,陈卓的修为都是跳跃式的进境。”
凌楚妃想起去年在断风山之时,陈卓突然横空出世,当时的陈卓只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天华宗杂役弟子,只有明息境的修为,却一夜之间达到了凝元境上品,想来肯定是白洛华用了什么手段让陈卓跳跃进境。
自己也曾在秋鸿剑与圣莲的帮助下夺取觉心的修为跳跃进境,身体一时也难以适应,同时,与陈卓类似,陈卓有天旋螺,她也有圣莲,随着两人修为的不断提升,天旋螺与圣莲都不断地觉醒,要对她与陈卓取而代之。
她想到陈卓体内的黑雪魔人,作为启天境的天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卓被人伤害,便问道:
“白客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唤出陈卓体内的黑雪魔人的残魂,让他相助我们?”
白洛华道:“我也不知道方法,不过即便他出来相助,也无济于事,他只是一缕残魂,本尊再强大也提供不了多少帮助。”
说着两人都陷入沉默,片刻后白洛华又道:“不知道陆妖玄如何了,你好好照顾陈卓,我去寻陆妖玄看看。”
说罢辞别凌楚妃,路上遇到无数躲难的百姓,也难以无法动容。
来到陆妖玄的屋外,轻扣门扉,里面淡淡地传出一个“进”字。
白洛华推门而进,见一头白发的陆妖玄孤独地坐在塌上,双目闭合,如一个不理世事的高人。
白洛华问道:“你的伤如何?”
陆妖玄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白洛华,轻声说道:“如果白客卿是想让我出手,很遗憾,我如今跟废人没有区别。”
“陈卓的情况应该你也听说了,不怕陈卓出什么意外吗?”
“陈卓循序渐进的成长是月勾岛的期望,天碑岛可不愿这样,他是天选之人,经历磨难才能迸发更大的能量,无论是完成觉醒,发狂入魔,甚至死亡,这都是他的命运,又何必干扰?”
白洛华冷声道:“你说得好听,你等陈卓等了两百年,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陨落在这里吗?”
陆妖玄依旧淡然道:“我自然不会,我已经安排人在城破之时救走陈卓。”
“那其他人呢?真没有办法应对血海阵吗?”
“除非天碑里的天神出来,否则我也想不到解决之道。”
“你应该知道陈卓的性格,他绝不会放弃这里的百姓。”
“我知道,所以我特别吩咐,绝不能让陈卓以身殉城。”
“那血海阵呢,巫神山可是有十几万的百姓,沦陷后都会变成血尸,血海阵的实力将更加强大,天下将何去何从?”
陆妖玄沉吟一下,道:“连我的存在这个世界都不允许,又何况是已经产生意识的强大法阵呢。”
“你就这么自信天会收拾它?”
“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白洛华道:“你也无法驱动巫灵阵吗?”
陆妖玄道:“一百年前的我或许还可以,如今的我要离开这里还得借助别人,我已经是将死之人,即便伤好了又如何,颠倒乾坤阵也会很快了结我,目前局势,唯有巫灵阵能救巫神山,但白客卿,你敢不敢赌陈卓在绝境之中能不能爆发出力挽狂澜的能量?其实我倒是很想看看。”
……
……
凌楚妃回到房中,看到怡儿正在给陈卓擦洗脸庞,凌楚妃坐到床头,握住陈卓的手。
“你要是有事,我可怎么办?”
陈卓安慰道:“郡主,我有启天体,这伤虽重,但还死不了,别太过担心。”
凌楚妃道:“换作是我受伤,你会不担心吗?”
陈卓无言以对,片刻才道:“血尸暂时是退去了,也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来?”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先安心养伤吧。”
陈卓道:“可如今能真正驱动巫灵阵的只有我,可惜我无法完全驱动它,否则再多的血尸也不用怕。”
这次轮到凌楚妃沉默,她抓起陈卓的手掌,紧贴到她的脸颊上,肌肤相亲,感受着彼此。
两人共同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在江南,在福王坡,在冀州,抑或在天都,但这一次感觉是最难的一次。
怡儿不知何时已经退出房去,屋内只剩从小便有婚约的两人,四目相对,彼此沉默着。
最后,还是陈卓先开口。
“郡主。”
“嗯?”
“昨天我问的问题郡主还没有回答呢。”
“什么问题呀?”
陈卓掌心轻抚着凌楚妃的脸颊,轻声道:“就是……等南疆的事结束,回到天都,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凌楚妃看着少年,少年的表情显示他没有在开玩笑,是在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女孩子被问及这种问题,一般都会心中大乱,双颊羞红,但此时的凌楚妃却出奇得平静,没有羞涩,没有慌乱,反而有一丝的忧愁。
并不是她不愿与陈卓成亲,当前她与陈卓都遇到人生最大的难关,隐隐觉得若是许下这种约定往往会成为一种遗憾。
见美人不回答,陈卓轻声追问道:“好不好嘛。”
凌楚妃放下陈卓的手,替他拉了拉被子,盖得严实,娇声道:“你呀,受这么重的伤,还净问人家这种问题,累一整天了,先好好休息,等养好伤了,我什么都答应你,现在呢,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陈卓似乎对这番似答非答的话很满意,对美人温柔一笑,果然闭上双眼。
凌楚妃就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少年,厮杀了一整天,她与陈卓都累得很,好在她真元还足够,一直看着少年进入梦乡,响起轻轻的睡酣声。
看着陈卓的睡容,见额头的发有点散乱,伸出纤指轻轻地整理一下,忍不住在少年的嘴唇上轻轻一吻,随后离开了房间。
除了陈卓,她最担心的便是巫神山的百姓,这一日,血尸突破了山脚的城墙,无数的百姓只能舍弃家园退到巫神山上,也有许多人来不及撤退,或命丧黄泉,或变成血尸。
所过之处,皆是避难的百姓,好在巫神山上建筑够多,一时也能容得下这十几万人。
巫神山已经被血雾完全包围,遮天蔽日,几乎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此时已是深夜,许多百姓们都拥挤在一起,或在惊恐中睡下,或相搂在一起彼此安慰,或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一切比当时被入魔的张术玄屠城的江南百姓还要令人感慨悲悯。
凌楚妃孤独地走过数个避难之所,不愿也不敢去惊扰他们,看着他们的无助与可怜,凌楚妃心中无限怆然。
巫主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苍老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郡主有一颗悲悯之心。”
凌楚妃轻叹道:“可惜我也救不了他们。”
巫主道:“郡主终归是景国的郡主,他们也并非景国的子民,郡主与陈宫主都已经尽力了,不必自责,反而对我们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巫神山非常感激,巫神山的命运也许早已注定,郡主与陈宫主还是早点离开这里,老朽不愿看到你们为了巫神山命丧于此。”
凌楚妃道:“这时候我与陈卓怎么可以抛下你们离开?”
巫主叹道:“局势已经不能挽回,郡主与陈宫主做得已经够多了,也许郡主还不知道,巫神女已经不在巫神山。”
“啊?纳兰暮雪已经离开了?”
“老朽了解巫神女,她不是临阵脱逃之人,应该是司教主强行将她带走的,不过老朽完全不会怪她们,巫神女已经为巫神山做得够多了,还遭了那么大的罪,离开反而更好,正值青春年华,又何必为巫神山殉命呢。”
凌楚妃沉默一下,又道:“巫主您呢?”
巫主看着远处的百姓,火光朦胧,道:“我已是风烛残年,又有几年光景呢,巫庙终归要有人留下来守最后一刻的。”
凌楚妃想说点什么,正在这时,远处的后山传来一阵骚动,凌楚妃与巫主以为是血尸又攻山了,赶紧赶过去,却见到耿飞章正领着数百名南征军围杀几十个血尸。
凌楚妃正疑惑血尸怎么从后山偷袭,却发现这些血尸并不是东鱼国的士兵,而都是巫神山百姓的穿着。
一了解才知道原来有些巫神山的百姓受不了,偷偷从后山逃走,却不料刚走进血雾没多久,便被血雾侵入身体,他们又无修为,当中的很多人很快便被血雾控制,成了血尸。
巫神山也有不少有权势有金钱有本事的人,这些人当中很多都不愿在巫神山等死,都想着办法穿过血雾逃出去,但大半都生死不明。
凌楚妃不知道被血雾控制后如何才能恢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征军将百姓变作的血尸全部杀光。
看着满地尸体,凌楚妃只觉无奈,无比悲苦。
正兀自感伤着,于森领着几名天策府的将士跪前道:“郡主,我等受皇后娘娘与端王爷之命,要护郡主南下周全,如今巫神山局势失控,还请郡主与陈宫主尽快离开此地。”
那平南将军耿飞章也跪上前来,一身绷带,还有风尘与鲜血,附和道:“郡主,于都统所言极是,若您与陈宫主稍有损伤,我等万死难赎。”
话音刚落,那百名征南军一同跪下,齐齐附和。
凌楚妃看着这些人,心中更加悲苦,她从天都,从白水将他们带来,如今不仅身陷绝境,更损失大半,她知道包围巫神山的血雾的厉害,没有一定的修为很难安全冲出去。
她与陈卓这等神念境高人冲出血雾自然不是难事,可是她将这一万多人带来这里,如今却要独自逃离,留下他们等死,永明郡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办得到。
正当永明郡主悲苦之时,一名神监司的修士快步跑来。
“禀郡主,大牢中的段拔允希望见郡主一面,他说他有应对血海阵的方法。”